黑白地铁-第2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对面的李伟,叉着腰,狰狞地笑。面对李伟,我满心的畏惧和忧伤混合,扩张至极点,一点点蒸腾,成为一种红了眼又愚昧的勇气。
“我等今天等很久了!小调啊小调,我们又见面了!哈哈哈哈哈!”
“你找我有什么事?”小调问。
“来,我们到别的地方聊聊,这里是圣地。”李伟一挥手,整个校门外的广场在我眼里回旋三百六十度。
校卫在传达室里和一个老伯伯专心致志地下棋,清晨的学校里安安静静。几只鸟飞翔在前面带路,飞到一半全部自动离散,而我已不能回头。小调想也没有想就说:“我跟你们去就是了!”
眼前不到两米宽的小巷,七拐八弯却依然离学校不太远,在这座庞大的城市里湮没成一个小调从没去过的地方。三十几人对小调一个,我心里其实万分紧张。
沉默的对立,连风吹都安静得不可思议。一直跟随着李伟的两个同伙,一左一右竖立在小调身后。小调正打算问李伟还要这样对站多久,不料他突然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指着小调的鼻子咬牙切齿地说:“你非常欠揍!知不知道,许静是我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啊?小调啊!”
在我眼前,他激烈地晃动着捏得紧紧的拳头,似落未落下,摇身一变成五根张开的手指头,伸长了,接过一个人递来的烟。李伟猛地抽了一口,嘴巴变成烟囱,一束笔直的烟扩散成喇叭,完全喷到小调的脸上。
我一手拦去白烟,有点怒不可遏地侧着头正眼看他说:“你想怎么样?”
“我知道我不是她的初恋,但我不在乎。许静说过她爱我的,她永远都会跟着我的!”我竭力压抑气愤,平静地说,“别以为你们人多……”
“许静永远跟着你?她真的这样说过吗?那她现在人呢?大家有看见一个叫许静的吗?”他左顾右盼。
“没有!”李伟的身后传来如山谷回音般的答案。
“我们就是人多,怎么着?哈哈哈……”李伟揪过我的衣领,“小调啊小调,做人这么认真干什么?大家玩得开心不就好了?要不是看你这么不顺眼,也许我根本就不介意和你共享,哈哈哈哈。告诉你吧,我的女朋友扎堆,可远远不止区区一个许静。”
“你简直是个混蛋!”小调还来不及伸出拳头,手臂就被身后的两位反剪了。
“哈哈哈哈哈,你打不到我了吧,还记得高一时,我们班和你们班的篮球赛吗?你竟然目不识丁,撞倒本少爷,让我在那么多同学面前丢脸,被耻笑!那一幕我就是忘不了……哇呀呀……”
除了李伟夸张的头发,让我瞠目结舌的还有他的小心眼,我已经不记得了,当时是无心,甚至立即在球场上说过“对不起”,而他居然仍旧对这事情记忆犹新,可见“对不起”这三个字未必真的对人人都有效。
“这个,你认识吧?”李伟把身旁一个戴着眼镜的人拖到我面前,“高中时那次让他打我,再让许静找你来救我,也是我预谋的,你没有想到吧?哈哈哈哈哈。”
李伟丢开眼镜喊:“给我往死里打!”
李伟指着小调,手挥下,转身离去,他身后的人流兴奋地涌动。小调和许静谈的叫什么恋爱啊,她精通一刀两断,我擅长一厢情愿,合成兵刃相接,像一部影片绕了一个很大的弯,可是长度仍旧很短。
“住手!”
当我在不知所措间已经闭上眼睛,做好挨揍的准备的时候。那大力的一声随风而至,映入小调眼帘的,是朝着我挤眉弄眼的忠杰和吴鸣:“我们搬救兵来啦!”
“哟,哥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
李伟突然朝我嬉皮笑脸地说,光线的焦点再集中一点,他朝着的应该是我身后的长发——许静的哥哥。
“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长发瞪着李伟说,“别以为随随便便就可以欺负我们学校里的人,要论人数,你自己看看吧。”
顺着长发指引的方向,小调和李伟已经同时目瞪口呆——后面全是小调大学里的篮球队友。呼啦啦一大片。我暗暗想这下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了。但转眼又高兴起来,这回有这么多人撑着,小调就不用挨打了。
趁着按着我肩膀的两个家伙手有点松,小调立即让自己挣脱出来,站在长发和李伟中间,连声劝说道:“算了算了,就这样散了吧!”
长发白了小调一眼,示意我闭嘴,继续对李伟说道:“你们三十多人打小调一个,算没本事,我们这么多人打你们这三十几个,也算没本事,你们俩单挑吧。”
我突然傻眼,搞了半天,到最后居然还是要打。李伟在这么冷的天里只穿一件紧身T恤和不拉链的风雪衣,肌肉的轮廓在里面若隐若现,我再度傻眼。他拂开头发,用眼角的余光冷冷瞄着我,嚣张的样子,似乎全世界都将愿意替他卖命。
“不,你们不要打了!”
是许静!她拨开将小巷挤得水泄不通的层层人群冲进来:“陈小调,对不起。”
“跟我走吧,我不想打架。我还爱着你,试着忘了过去,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看着许静的眼睛说,认真地用原谅她的话向她证明自己的心很软。
“不,小调,你要知道,我不是好女孩……我是个坏女人。”许静低下头摇晃着,哭着说,“我不是你眼里高贵的孔雀,我只是一只蝴蝶,在每朵花上停留一刻,仅仅一刻过后便飞走。等到短暂的青春匆匆而逝,再也飞不回来。那时,我就成了一个没人要,什么都没有的老女人了。所以我现在要多玩一些时候,然后安静地等着老,等着死……你们不要为了我这么做了,不值得!”
“许静啊许静!你……”李伟插嘴,却欲言又止。
我想上前拉住许静的手,告诉许静,无论今后她的容颜怎么沧海桑田,我都不会离开。但是长发一手把小调挡住了,我和许静近在咫尺,却像即将远离一万光年。这即将远离之前的感觉真让人受不了。我急得大喊:
“许静,相信我,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不,你别傻了,小调,不是你,不是你……”许静一步一步退后,拉住长发的手说,“他是我的未婚夫。所谓‘哥哥’,只是我们在学校里的简便称呼。”
许静的眼角已经没有泪水,泪都被长发戴着一个硕大的钻石戒指的手指拭去,那戒指才被我发现,非常精致,是对小调的爱最好的讽刺。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伸出自己在篮球场上能够扭转乾坤的双手,却怎么都碰不到许静,更别提拉住。
“要不是许静太好心,听到消息要我帮你,我才懒得管你死活。”长发一边拍开我的手,一边说出这让一旁的忠杰和吴鸣很没面子的话。他们俩都颓然地低下了头。
风渐渐大了,阴云瞬间密布,却不下雨。小调想哭,却没有泪水,这份所谓的爱不知不觉,已经牵连伤害到太多无辜的人。
“打有什么用。”小调无力地喃喃自语,仓惶得不知道该站在哪里才好。就在茫然与踌躇之间,我身边的空气越拉越紧,李伟的拳头围绕着一股强大的气流,迅速贴近。
小调对李伟。两个力量不怎么悬殊的拳头硬生生地拼接在一起的时候,那感觉就像两块体积相差无几的磁铁,从很远的地方被什么推着相互贴近,最后碰撞得扯不开。两个刚成年不久的男人在这世界的一个角落里角力,没有人去管谁赢了如何,谁输了又怎样,只关心眼前打得精不精彩。李伟的脚朝着小调的脸飞来,在我眼前的那些力的光线,伴随着硬朗的皮鞋底一起扭曲,迅速缠绕起来,温柔地刺穿我的瞳孔。小调只能提起自己那双已经破旧得相当柔软的篮球鞋,倒转飞起,凌空去迎接。
天上的云被风拉走的刹那,我再也看不见许静。那些被遗忘的无助的风沙,一团团束缚在巷子里,绝望地徘徊,徘徊。
正文第十二章 没演出就入戏叫作演戏
37
同样的街头,同样伫立。抬起头,落叶缤纷。
街上衣裙款款的女子,修饰浅粉的妆颜,明艳动人。她们径自在人群中悠游,带着矜持又疏离的神情。像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只在自己的水域呼吸。隐饰了的寂寞,连自己都骗过。
都市女子。
透过路边的橱窗镜,看到两年后的自己——
依旧淡漠的眼神,无谓的表情。我变得更囿护自己,在这纷扰不安的年代里——囿护得更妥贴。
把发拢到耳后,把眼镜摘下。纤细的黑蓝色框架围起的一道墙,围墙背后,目光模糊,很轻易就能掩藏掉自己。
我只在工作时戴她,因为那可以让我看上去精明一点,不会轻易被骗到的样子;也同时能让我看上去老成一点,不会吃年轻的亏。这是我们主任说的,她在这里已经干了二十年。
忘了说,我现在在政府的派出机构工作,稳定得完全满足了我父母原先的冀望,也安逸得符合了我最开始的预知,预知的碌碌。
早已不再慨叹,我已经懂得承受,不再争斗。这是他们以为的美丽结局啊。
腕表的时针已指过五时。我迈开了脚步,加快速度。去见崎轩,我不想迟到。
接到他电话的那一刻,我真的是难以相信,即使在听到第一个音节时就已经认出他的声线。
他说,暮,你好吗?我回来了。
我握着手机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别过头,对向窗外。一涌而上的泪,顺势便流了下来,蜿蜒过面颊,大颗大颗跌落。
人来人去。生命中,总是有人不断从身边经过。驻足,眷顾,转身。
我回来了。这四个字在我脑海中渐渐扩大成势。在这不得不习惯别离的年代,一瞬间暖意在刹那划过身体,比喜悦更强烈。
走到相约的咖啡店门口,我停驻着,不敢去推面前的门。
依旧恍惚的心情,收拾不起。好像遗失很久的珍贵,在重新获取时反而极端无措。
门从里面被拉开。抬起头——崎轩站在我面前,一如往昔的灿烂笑脸,露着整齐洁白的牙齿。阳光一般。
雨已经不下。靠窗边的位置,阳光只初露一层,笼在他静静看我的脸上。
你好吗?
我问。
他点头。
伦敦很美,雾中更是。我在那里读书,下课去打工,闲暇时便四处漫游,感觉安然。
安然就好。
唇角浮起淡意的笑,我是真的感觉欣慰。
你呢?你好吗?
我笑,垂下头。
我应该是好的。
暮,你终没有和楚博在一起。
楚博。一个已经让我感觉陌生的名字。我和他,牵连本就微薄。自那以后,联系也断得彻底。
楚博,一个已随风去的男子。只属于过去。距离遥远。
那一日,楚博来找我。在下午第二节课开始的十分钟以后。
我习惯坐后排中间的位置,正对着讲台。这样既不会错过重点,又可以和老师保持着安全距离。教室的门在黑板的右侧,所以我很轻易就能看到他,从我的角度,从镶在那扇旧红门上端的一小方玻璃里。
他立在走道口,倚着木质的楼梯扶手,透过那面狭小的玻璃,望着我坐的方向;默默地抽着烟。红色的万宝路。
烟丝万缕,袅绕上他的面庞。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把书和笔记塞进包里。起立。欠身。离开。关上门的那刻,我好像看到教授的脸上泛着些许铁青色的光泽,所幸很淡。
楚博掐熄的烟,一半未尽。他走到我身边,不语。看我的眼神中有点凄迷。他的右手抚上我的左脸,然后伸臂将我拥入怀中。
我环上他的后背,温顺靠上他的肩。这是作为情人的默契。
情人间,最忌讳探究对方失落的原因。
我坐在他的车上。摇开车窗。风吹散我的发,飘拂上楚博的右肩。
突然感觉无处可去,所以就跑来找你了。
楚博把下颚靠上我的额际,轻蹭。这细密的温柔,是让我甘愿为其沉沦的理由。
我把头埋入他颈窝,悄然合上双眼。
窗外的风,越过半降的车窗玻璃,抚过我的面颊,把我的发撩入半空。一切都和谐得就像一帧被刻意处理过的图片,直到那稍带甜腻的香气侵入我的鼻息。
成熟女人的气味。
Poison。
我在认出这个香味的前一秒已经退出他的拥抱。楚博差点因为闪避不急被撞到下颚。
所谓“情人”本就无所谓忠贞。
踏出车门。
过午的阳光毕竟是有一些暗淡的。
那一个分别的下午,偶尔还是会记起,记起那预料之外的消沉,风一般席旋。
我坐在那里,把思绪留白,却仍旧抵不过那深重的无力感,悄然消噬掉所有的气力。找不到悲伤的理由,连眼眶都干涩。
我以为自己能释然,我以为他也能够释然,所以当他后来对着我懊悔,伸出手挽留时,我掩饰不住内心的诧异。他说,暮,碰别的女人竟然让我对你感到愧疚。我想我爱上了你。
他说,暮,嫁给我。
我笑。轻轻摇头。也许无法说服自己放弃介怀反而突出了在意。但我从来就是怯懦的人,所以,宁愿选择远离。越远越好。
关于爱情,也许,真的只有在观望时才更美丽。
回头是两年后,转身今天。
巴音郭楞宽广无际的草原,相谐悠扬的牧曲天籁般飘荡,和着穿梭自由的风,声声传送至格外开阔的天。
我喜欢这种蓝,凝脂般延展,深厚并浓烈,纯粹得超越了人世间所有的想像。这里的阳光没有遮拦,直挺挺地照耀,十二分温暖。草随风动,发出簌簌的声响。牦牛挨着牧羊,在草原间悠然自得,是生命在天地之间最生动的点缀。
此刻,小调望着远山绵延起伏,曲波流畅,开都河蜿蜒贯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