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国之"一休"传奇-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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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习惯站在安国寺外的山顶之上,在寂静无声中看旷野无边,看日出日没,看花开花谢,每天修行完毕,我都会一个人来到这里,听着寺里悠扬而且醇厚的钟声,自己的心也会随之起伏跌荡,我的师傅,一个面貌苍老但却谦逊可爱的老人,很多时候,他会悄悄地走来站在我的身后,我们默不出声,也只有在很长时间之后,在他要回寺庙里的时候,才会对我说,周建,你今生注定与佛有缘。
每当师傅说这样话的时候,我的心都会加速,颤抖着,而后,流下几行淡淡的眼泪。
我是周健,京都安国寺里最为年轻的和尚,在我六岁那年,当自己才能够体会人间苦乐,在别的孩子享受父母疼爱的时候,我被送到安国寺出家。我从小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我的母亲并没有告诉我,而奶娘玉江也没有说,只是殿下、殿下的称呼我,照顾我。那时我很快乐,虽然没有父亲的陪伴,但是,依旧在幸福中荡漾。
冬天,京都郊外苍茫雪地里的奔跑,伴随着玉江急促地追赶,并且疾声呼喊:殿下,殿下,千菊丸殿下,等等我,母亲温柔地微笑着注视着我们,以及不断倒地的黑衣武士,他们手中的战刀发出明亮刺眼的光芒……,所有情节都构成了自己对六岁以前时光最为深刻的记忆,这种记忆总会在以后的日子不断出现,从甜蜜变成痛苦,进而成为令人恐惧的梦魇,并且挥之不去。当我挣扎着醒来,在昏暗的烛光里,总会看见师傅那张慈祥而且温暖的面容,他会缓慢地用略感粗糙的手掌抚摩我的额头,苍白细长的胡须拂过我的脸庞,让我觉得安定,师傅会安慰我说,睡吧,周健,过去的已经成为历史,而人注定必须在经受磨难中长大。所以,在现在,当我长大了,也已经知晓了自己的父亲是谁,但却早已没有了童年那种迫切的渴望,与纯真的愉悦。
童年离我越来越远,童年的记忆在佛与师傅的教诲下逐渐淡化,我曾问师傅,如何才能忘记痛苦?
周健,痛苦缘于内心,当你不再去想,便不再感觉痛苦,师傅说,双眼放射出智慧而又深邃的目光,可惜我并没有读懂。我想师傅注定与佛相近,而不是自己。
师傅名叫像外法师,我猜想师傅的法名应该出于“万象之外”之意,刚入安国寺的时候,是师傅亲自为我剃度,并赐我法名周建。当我的头发一丝丝飘落,如风中的柳絮般飞扬时,我发现我的母亲激动不已,并且伴随着轻微的抽泣,我听见玉江轻声说着:殿下,殿下……
那时候我的年纪太小,并不明白皈依佛门即要尘缘全了,而现在,当自己对佛法有所通晓,对于母亲的思念,对于儿时那陈旧院落,漫天飞扬的大雪,对于屋外樱花绽放,玉江轻声呼唤的思念,却如同泉涌,无法抑制。
我记得我的母亲总喜欢叫我的乳名千菊丸,并且会拉住我幼小的手,教我如何用纤细的稻草编制出很多复杂但却美丽的饰物,我记得自己总会在满足中欢笑,那时,我同样是个平常而且天真的孩子。玉江总喜欢拥抱住我,亲吻着我的额头说,殿下,您是我们国家的希望,然后,她的眼泪会用同样的姿势滑落,落到我的嘴唇,温暖却有些淡淡的咸味。
我曾以为幸福会永远,我曾以为自己的童年会与别人一样,湮没在欢笑之中,虽然没有父亲,但自己却同时拥有母亲与玉江的爱,我同样是简单而且快乐的。直到六岁那年的冬天,一批黑衣武士闯入我们的院落,将我童年的幸福击撞地粉碎。
庭院的门大开,我躲在屋子里,玉江抱紧我,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冰冷的透彻,玉江哀求黑衣武士们放过我,我听见她口中说出足利将军的名字,但我并不知道他是何人,我的母亲站在屋子的门口,神情雍容而且高贵,寒风呼呼的咆哮,母亲鲜红的披风随风飘扬。
足利义满终究不想放过他?我的母亲问。
武士沉默无语,一个个冷酷得如同高山上最为坚硬的岩石。
如果想得到他,必定先杀了我。
母亲格外安静的表情让所有人感到吃惊,而我自己竟然在当时也没有发出一点哭声,只是握紧细小但却有力的拳头,无端记住足利义满的名字,现在回想,也许在那时,自己已经认定足利义满就是夺去自己童年幸福的罪魁祸首。如果没有皈依佛门,我至今还必定在尘世间游荡,在仇恨之中辗转反侧,生活成长,让仇恨的种子生根、发芽。
也许师傅说的对,痛苦缘于内心,当你不再去想,便不再感觉痛苦。
其实,从六岁之后,从我来到安国寺之后,我注定是孤独而寂寞,所有的师兄都有一个温暖和睦的家庭,他们的父母会在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来看他们,他们的父亲是高官、武士、富人……他们皈依佛门,为得只是求得一个法师的名分,而不是真正的世俗所迫,或者,甘心归佛。所以,每月的最后一天自己会更加孤独,无所遁形,只能隐藏于安国寺外的山上,看远处白云飘过,无比沉重的大雪封闭整座连绵的山脉,在旷野沉静中认真回忆母亲的笑容,玉江轻柔地呼喊,以及幻想我的父亲的影子。佛法要求忘记,而忘记却是无可奈何,希望总是让人宽慰的因子,不管信徒也好,凡人也罢。
站在安国寺外的山上,一遍又一遍沉浸于对童年往事的回忆之中,我记得六岁那年的冬天,当母亲与冷酷的黑衣武士对峙,我睁着或许恐惧但却清晰的眼眸注视,玉江冰凉的泪水打湿我的衣衫的时候,一辆马车突然破空而出,出现在庭院里,出现在所有人惊谔的视野里,马蹄腾空,一个头戴斗笠,衣着简朴的中年男子跳下马车,他跪拜着我的母亲,喊着夫人,并且如玉江那样,温柔地喊我殿下,从他满脸浓密的胡须之间,粗犷彪悍的脸上我看到一丝惊喜闪过。
中年男子缓慢地站起身,尔后,呐喊着冲向武士,开始奋力厮杀,鲜红的血液顺着混战人群锋利的战刀顶端缓缓流下,天空苍白而且辽远,大地逐渐成为红色点缀的绸缎。男人保护着我与母亲、玉江上了马车,向着京都的东南方向飞奔而去,疯狂的武士一个个倒下,但更多的依旧高举明亮的战刀紧追不舍。
鲜血不断倾洒,尸体一路横陈,这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虽然,我曾看到过农庄里因为饥饿而不断倒下濒临死亡的农夫,我曾触及过京都繁华大道上蹒跚前行面黄肌瘦的老人,而他的对面却是灯红酒绿富贵高歌的酒楼,但那些并不是因为自己所引发的死亡,我感到了真正的恐惧。
我小声问玉江,我们会被杀死吗?玉江抱紧我,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强颜欢笑地轻声安慰我,当然不会,殿下,请别害怕,我们不会有事的。玉江拍打着我的身体,为我轻唱那首分外熟悉的歌曲,她拼命地微笑,表示轻松,但发抖的声音最终出卖了她,玉江掩面而哭。我的母亲则双目禁闭,紧缩着眉头,泪水从她的脸上无声滑落。
在一座高山的前面,马车停了下来,车外中年男子用他那沾满鲜血的双手卷起车帘,夫人,到了,他对我的母亲说,急促地呼吸,然后是大口大口地猛烈吐血。我下了马车,安静地望着男人的身体,他的衣服几乎被血染遍,不知道是谁的鲜血,我看见他身体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涌出鲜血,他跪在地上,亲吻我的额头,他指着面前的高山,从山上传来悠扬而且雄厚的钟声,温柔地对我说:殿下,我亲爱的殿下,山上就是您的归宿,请原谅我不能再保护您了,他冲我微笑,然后看着我的母亲,与玉江,粗犷冷峻的脸上落满雪花,他大声呼喊着,殿下,请您一定坚强地活下去,因为,您是我们整个国度的希望。殿下,请相信,佛法无边……
他死去的时候,钟声再次敲响,我发现,我的母亲泪如泉涌。
第一部分第2节 佛法无边(2)
六岁,我来到安国寺之后,寺里寂寞的人就成为两个,像外法师与我,我相信无论何种原因所致,像外法师也是寂寞的,特别是在每月的最后一天,否则,那一天寺外山上的身影就不会出现两个。
师傅,您也寂寞,对吗?十二岁那年,我终于忍不住地轻声询问站在自己身后,已垂暮年苍老的师傅。
像外法师没有回答,许久之后,他缓声说:周健,寂寞分很多种,你说,我应该属于哪一种?
寺庙里传来无比繁华的喧闹声,那是师兄与家人团聚的欢乐表现,在佛法笼罩的地方,他们依旧没有摆脱世俗的侵蚀,我转过身,望着师傅的眼睛,说,精神!
像外法师沉默不语,但我却在他微笑的眼中发现了如同当年救我那名中年男子脸上同样的惊喜闪过。山上保持着相对的安静,绚烂的云朵布满天空,夏天到了,但傍晚的来临却不见得缓慢。
周健,你今生注定与佛有缘。法师转身离开。
也就是从那天傍晚,从我十二岁那年一个夏天的傍晚开始,师傅说,我今生注定与佛有缘。而我却隐约感到,今生,我也无法超脱尘世的羁绊。
因为,我无法做到彻底的尘缘了尽。我总想彻底地弄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将一生交托于佛祖,与他面前长明不熄的香火,在烟雾缭绕的大殿里,与其他人一样,我们端坐着聆听像外法师的教诲,也就在那一刻,我才能短暂地忘记对世俗世界的思念与徘徊,离开后,却又浮想联翩。
我问法师,如何才能真正忘记?
该忘记的时候就会忘记,如同凤凰蘖磐,勉强不会成功。
安国寺的时光平静但却急促,从六岁离开我的母亲到现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在安国寺度过了十一年,冬夏交替的日子里,这十一年的光景如同溪水流淌,平静缺少波澜,如果记忆能够分离,除了六岁以前的片段,这十一年的记忆却是循环不变,只保留了冬天那飞雪弥漫的山顶,和法师苍老如一的面孔,以及他脸上如同波浪般日渐增多的皱纹,记忆中的波折点点滴滴,于我而言,稀少但却深刻,比如自己与足利义满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一年的春天,万物复苏,大地充满着浓郁的生命气息,而我却失手打碎了足利将军珍藏在安国寺里名贵的瓷器,将军勃然大怒,他派人到寺里请法师去府上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师傅有些忧郁,他喊我到面前,说,周建,佛祖安排,命运的车轮转动至此,与我一同去吧,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
当时我并不明白师傅话语的涵义,只是有些莫名地激动,京都的繁华远比寺庙里苦修有吸引力,何况,我也想去亲眼见见,那个曾经指派武士,让我皈依佛门的将军。我没有丝毫的恐惧与胆怯,我想只要有法师的存在就会有佛的保佑。那时,我相信佛法无边。
我与法师步行前往足利将军的府邸,沿途满目萧条与凄凉,我不明白,在这个国家里,为什么繁华的旁边还有那么多食不裹腹的子民,路边的村落引起了自己对六岁之前时光的长久怀念。
将军的府邸富丽而且堂皇,门外的石雕狮子栩栩如生,让人望而生威,我发现所有从门前经过的人都会呈现出一种无比恭敬的神态,我的师傅却很安详,他说,周建,我们到了,进去后,将军如要问你,你就按佛的旨意去回答。
我用力点点头,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领着法师与我穿过威严的门楼,来到府邸的庭院内,院子里种满各种各样的树木花草,比安国寺外山顶繁盛,夏天时分,花草开放着千姿百态艳丽的花朵,使得整个院子香气怡人。
将军就在那边的屋子里等你们呢,美丽女子伸手指着一条走廊的尽头说,她的头发顺长而光滑,轻柔地垂下铺展,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我曾熟悉的母亲一样的气味。
法师与我拾级而上,穿过走廊,来到了那间小屋的门外。
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从小屋里传出低沉的声音。门打开,跳入眼帘的是屋子中央的方桌上供奉着的佛象,以及香烛闪烁,烟雾弥漫,一个有些苍老但却容貌威严的男子正座在佛像的旁边,我听见师傅恭敬地对他说着将军的字眼,我明白,这就是我生命中的夙敌,足利义满,他很高大,宽阔的肩膀上披着一件血红的长袍,他很虔诚地冲着师傅一拜,那种虔诚让人信以为真地感动。他盯着我,眉头紧锁,但很快又舒展开来,然后,他让我与法师落座。
将军,瓷器是我打碎的,要处罚就处罚我吧,师傅说。
法师,那瓷器非常名贵,不是处罚谁就能补救的。
可是,它已经碎了……
法师与足利将军全部沉默,将军反复滚动着他手中的檀木佛珠,伴随着佛珠的滚动,师傅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将军,所有的生命最终的归宿如何?我轻声问将军,气定神闲,将军狐疑地望着我,他无法明白,一个年少的小和尚竟然会大胆地向他提问。
有生就有灭,足利义满还是回答了。
那么,有形的东西呢?
最后亦是灭亡。
不分贵贱?
不分贵贱,都得灭亡。
那么,我微笑着望着将军,您的瓷器呢?
足利义满楞了一下,转眼之间他仰头大笑,好,好,你是周建?
是,我是周建。
安国寺的周建?
是,安国寺的周建。
好,周建,不错,不错,不愧是他的儿子。大笑之中的将军仿佛有些疯狂,我却看到一丝忧伤从他眼中闪过。
我与法师离开的时候,足利将军送我们到门外,他轻轻抚摩我的额头说,殿下,在寺庙里好好做你的和尚,今生你注定与佛有缘。我无法猜测到足利将军话语的含义,但是,当我回头去望法师的时候,我看到师傅在会心地冲我微笑,那种笑容连最明朗的天空也比不上。
与足利义满见面很久以后的一天,端坐在安国寺大殿里,我问师傅,为什么足利将军也会说我与佛有缘呢?为什么,他会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