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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右舷-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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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青魂剑雨!”

滨田雄缓缓吸气,吐气,挤出一个笑来:“对的。我跟她比过一次,她只一合,就在我身上划了七个八个大口子。”看华方慧那吃惊的目光,“只是她剑尖上套了个套子,不然我有一万条命也不够死的。呵呵,青魂剑雨。……唉,青魂剑雨……”

“别的人呢?别的人呢?你们大蟑螂团有几个人?都那么厉害吗?”

“第一拨有六个人。他们跟我……差不多吧。”滨田雄有点儿不太想谈了。

“你是滨田。滨田什么?我还记得有个完颜……你们那首歌是怎么说的?”

“小蟑螂们瞎胡编……”

“哎呀!我觉得好听!我不认字的,不然一定记得牢。我只听过一次。那首歌,听着挺难过的,调子很怪异。”

他还是不说话。华方慧看看无法,又提着心怕碰到那夜海上大哭的事情,便不再催逼。正努力想转过话题,滨田雄却轻声唱了起来。

“滨田千陌……呵呵这是说我,我最早用的陌刀。滨田千陌……平北一戏,……柯斧袭地……乐淑风击。……青魂剑雨……完颜刀骑……”

华方慧上前把他的头静静地搂在怀里。那旋律来自南洋,悠扬诡异,确也难记。滨田雄把鼻涕眼泪全往人身上蹭。这小子泪腺刚刚松过,一时是闭不紧的。

“六去其三!他妈的许栋王直还有我义父,倒真不把孩儿营当回事啊!一笔破债,叫我们去跟大明朝……”



许栋跟王直商量了一下,令滨田雄带队沿乍浦、松江一线南下至泉州。

******

春暖花开。柯武和张乐淑自东瀛返回,一进港就看见码头上那艘崭新的响螺号,各备了重礼来贺。

他们押运了七十方品质优异的木料、四百把倭刀、两座描金落地屏风和近一吨的白银。王直亲自接船点验,喜笑颜开,心想周南先到底用足了这两个护卫,以前哪里敢所有鸡蛋堆到这一个盘子里?

柯武在老沙船上钻研航海日志得到的经验,这一次起了很大作用,今年日本海第一个冷热气流交汇,与他们擦肩而过。

两人夹带了大批私人物品,卖得很贵;加上分红,赚了好大一笔。这天兴冲冲搬了整桶清酒,提着大篮的熟菜上门,要好好聚上一下。

一进院子便看见华方慧指挥李泽威、金止月和郝秀三个在挖坑种一颗樱桃树。

华方慧大大方方喊出柯武和张乐淑的名字,便似多年熟识一般,然后自我介绍:我是滨田雄的看护。

两人并不知道滨田雄生病,正诧异说那能不能喝酒呢?李泽威过去接过篮子,“我们叫她小嫂子。”看那俩人十分糊涂,又添一句“上个月滨田哥倒真是生过病。”

华方慧听了大窘。张乐淑毫不在意,只说这日本鞑子下手倒是很快。李泽威等人种完了树要回枫木次郎家,其他人拥进屋子,看见滨田雄身披蓝色大袍子,站在当地,手持一封信正在纳闷。他看见三个人只点了点头,又去看这封信。

“怎么了?”华方慧问。

他扬扬手中的信:“湖州的飞鸽传书。我父亲说他想看那个《远东江海图志》,平北曾经抄过的,要我找一找看。”

“这有什么奇怪?”张乐淑问着,把打算送他的一瓶巨毒海蛇膏放在桌上。

“但他上个月已经派来信使,把平北的遗物全拿走了。”

“那你一定忘了很多东西,老爷子没收齐。”

“我刚刚找过……”

柯武开始摆开阵仗,把酒倒好。滨田雄摇一下头,过来坐下,“柯武,乐淑,你们回来了?”

张乐淑把篮子打开摆好,华方慧帮忙放置碗筷。摸摸一盆红蒸翻车鱼干,有点儿凉了,赶去下厨加热。

柯武举杯与滨田雄相碰。“我们回来了?哪儿?我怎么不知道?”

张乐淑:“小武!”

滨田雄:“刚才怠慢了。呵呵,乐淑,我们碰一个。”

华方慧在里面热菜,又烧起一壶水打算让他们饭后泡茶。

她手脚极其麻利,几乎没有一分多余的动作,也不多使一分力气。她看着锅来还不起水汽,拿块姜几下剥洗,铛铛铛的切成细丝混进菜里。滨田曾受奇寒,恢复虽然极快,但华方慧一直担心寒毒不能尽去,每餐非姜即辣。她怕将来有一天这大笨熊抱着腿找医生。

她一边干,一边琢磨这封信。

滨田早已将大蟑螂团发生过的事细细讲与她听,只李青魂下场太惨没有细说,其他人兜了个底朝天。她知道这张乐淑与孙平北曾是一对,但刚才乐淑情态毫无异常,难道孙平北之死,是乐淑亲眼所见?

那滨田纳闷个什么?他不相信乐淑吗?

她把那碗红蒸翻车鱼干端了出来,三个人正谈得热火朝天。果然,寒暄已毕,话题又围着那封信打转。

“当时是五具尸身,四个明军,一个孩儿营。我们是分头查的,收尸的村民和邓一明的亲兵都是这样说的。”柯武在大声争辩。

“只没见那孩儿营的尸首。”滨田说。

“这确实无法拿捏死,人都埋了。”乐淑喝着清酒,面色如常。“我们断定是他,主要是因为那四个死得奇异,颇像平北所为。”

华方慧不知道这个,转头怯生生地问:“那四个是怎么死的?”乐淑和柯武多少有点儿不耐,但滨田雄答得毫不迟疑。

“一中背心,一穿屁股眼儿,呵呵,这是长矛捅的。第三个划伤面门,心窝上插了把倭刀。第四个最他妈窝囊,给骟死的。”

华方慧大窘:“你看你说的,让人还怎么吃啊?”

柯武毫不理睬,口含一大块牛蛙腿:“这确是平北所为。小嫂子不曾见过他。我这哥哥,做事最出人意表,杀人焚船,围庄抢钱,只当做个游戏。”

乐淑轻叹一声:“他确是死了。不提了。”声音里只透出一股绝望。华方慧看看她,忍不住为她难过。

“那……四个明兵都死了,又是谁杀的他?”华方慧问。

乐淑目不转睛看着她,惊讶这小看护的脑筋。当时接到噩耗,她问过一模一样的问题。

“平北是断送在腰间的一刀上,不会便死。”乐淑回答,“血是慢慢流干的。我想他杀第三个或第四个官军,是在受伤以后。”

华方慧用力点头,表示明白。看来真没啥可说的,滨田哥这个弟弟是没了。

四人一时无语。

华方慧见菜盘半空,酒还剩下许多,便又下厨新做几个菜。姐弟俩见她动作如此之快,调味轻重适度,忍不住大赞。

滨田雄面有得色,“丫头什么都来得快。要是他还活着,今天大家该是很高兴的。”说完便知说错了话,却又收不回来,刚刚扭转的气氛,又复沉闷。

华方慧着实不落忍,端起酒杯:“算了,哥哥,乐淑姐姐,你们要说,便敞开了说吧,今天干脆难受个够,往后便好了。”一饮而尽,亮一下杯底,目光有泪。“滨田哥,我早知道你想你这弟弟,多半还是因为,你这做哥哥的以前老欺负他,等他大了欺负不动了,又忽然死了。是这样吧?”

滨田心中震撼。便是乐淑也惊呆了:这是个什么人?六横双屿可有山精水妖,在轮回转世?

华方慧只是一腔柔情,希望解决问题。她见滨田不动,拿过他的杯子也一口干了:“我也有个亲哥哥。我也欺负他。我……知道的!”

滨田想起她家本是一儿一女,儿子失踪于大海。他拉过她的手,用力一捏,表示明白。柯武和张乐淑一起举杯:“好的,方慧妹妹。听你的。我们今天把这事情了了。”柯武用力点头。滨田雄站起来给各人满上,顺便把华方慧的杯子也掺了。他端起酒杯:“那,弟兄们,孙平北已死?”

“已死。”柯武干了。

“是。他死了。”张乐淑颤抖着声音说,也干了。

“已死。除非早有一个死在那里。”华方慧一口喝干,脸色绯红,艳如桃花。

滨田雄仰脖子:“对。除非……”把酒全倒在了下巴上。“你说什么?!”一把就捏住了她。华方慧不知何罪,痛得人都缩小了,脸也吓白了,说不出话。

张乐淑和柯武急忙站起来一人一下,给滨田雄两记重的。手放开了。

“妹妹,”乐淑揉着方慧刚给捏扁的肩膀,“告诉姐姐,你怎么想的?”

“你们不是说,一把长矛,一把刀吗?……你捏我……”方慧望着滨田雄哭。滨田这叫一个悔呀,抱过她来,细细吹伤。“发妞。别哭!”

乐淑抬手摸摸前额,“我们对证一下。哦……他是和金止月一组,小飞毛腿跑了,邓一明和官军在追他,把他抓了,说是断骨去筋。四个兵给杀了,他也没有逃脱。对吧?……两人一组,他们是八个?十个?余姚断后的是多少个?”

柯武和滨田雄大吼:“九个!”

******



夜深了,四人掌灯细谈。桌子中间,放着岳和平给滨田雄的几封信。

滨田雄说:“九个人。只李泽威、金止月二人生还。其他人尸骨无存。平北若还活着,必是有个落单的孩儿营兵奋力营救,死在他之前。现在不管何故,他不想露面,只是用信使骗回了自己的珍藏。他毛笔字写得好,伪造一封义父的信,不难。你们看,这封信与其他的信,是否有很大差别?”

柯武对毛笔字并不精通,张乐淑却是专门练过的。一看之下,几乎是喜上眉梢:“哈!这个坏蛋!也就能欺负一下你了。这两封信断不是一人手书。”

华方慧问:“能不能查到这封假信,从何而来?”

几个拿起信纸左看右看灯下看,毫无水痕纹印。黄芳惠透过光看到一些极细的灰丝,尖着指头撕开一点儿,拈在手里:“瞧,这是不是……海藻丝?”

柯武说:“自然是的。海边造纸,有用藻丝混杂的,不似木纸那么吃墨,却颇硬挺。岳和平会用这种纸吗?”

滨田雄说:“绝对不会。他用的东西都是挺贵重的。这说明平北不在我义父家里。只是……乡村造纸,大大小小作坊无数,我们怎可一一去查?”

乐淑互相想起什么,“不对!不是乡村。山村岂会缺乏木材?只有成名大港,周围木材伐尽,才会用藻丝鱼目混珠!”她面颊绯红,头脑发热,“他不会……好!他既然想藏起来,落脚点必是双屿船只不到之处。可他也很难居住在看不到海的地方,那得憋死他。哈!成名大港,双屿的船只又不会去,必是朝廷禁海极严之地!”

滨田雄和柯武互相看看,“……泉州?”

******



次日,双屿首脑接滨田雄报:孩儿营附近有朝廷密探出没;余姚有失陷水手漂瓶求救,请允响螺号出港刺探。

许栋跟王直商量了一下,令滨田雄带队沿乍浦、松江一线南下至泉州,大举打探朱明水师动向。一应供给开销,由双屿诸船主分摊。

王直叮嘱:我们屠了宰相家,朝廷岂会善罢甘休?此去应多派小船,四面撒网,务必弄明白官军在干什么。而且眼下中土货源不足,可寻机上陆好好扩张一下供货网络。至于失陷人众,稍加寻访即可,还是由他们自生自灭吧。

听得滨田雄牙关都咬紧了。许栋还添上一句:严禁入杭州。他知道这帮孩儿营与杭州官府不共戴天,但自讨债以后杭州城防森严可畏,若再去惹,只会大赔特赔。

出发恰好是西元愚人节的日子,响螺号凌晨离港,1200个佛朗机居民还在沉睡中。滨田雄一伙满腔的喜悦,用舰艏重炮把他们吵醒。



孙平北笑:是不见人啊。我可以……垂帘嘛!

******



泉州。

谢雨心带着霍朗医生,沿楼梯上二楼,拐弯。这个佛朗机医生好奇地打量周围的陈设。

“这就是艺伎馆?为什么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们馆主……喜欢大海。”谢雨心答道。

谢雨花出来迎接。“您请这边……雨心你耽搁太久了,馆主都快醒了!”

“那快一点儿。雨花你把门关好,窗帘拉下来。好了……。就是他了。”

霍朗医生嘟囔一声,打开医箱,拿出眼镜。“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出诊。”他走到床前,戴上眼镜,看到了孙平北。

“这位年振阁下……”他摸摸他的手臂,“一般要昏迷多长时间?”

“大概一两个时辰。”谢雨心答。

“哦。”

“不光是昏迷。您得仔细点儿。主要是脚,胸口和头颈。您看这儿,还有这儿……”

“好了。我自己来。”

医生捏着他脚部的几个关节。

“嗯,嗯,哦?这是什么?”

“他们割了他的脚筋……”

“我看看。嗯,下刀太靠上了。好象没有割净?……连上了!他是不是走路极为缓慢?”

“是的。正是!”

“那么年振阁下已经知道了……好的。这很奇怪。他跟你们讲过吗?”

“讲过。年大哥说道,那倭寇下刀时他用力弓脚,让脚筋陷到肉里去了。”

“哦。原来如此。”他直起身,“这种伤,我没办法。”

“什么?!”

“也不会有人找得到办法。他这一辈子,都得慢慢走。只要跳一下,这点儿筋就断了,而且是永远断了。”霍朗医生答道。

两个女孩子黯然无语。

“行了,我来看看他的胸口吧。哦,哦……我的上帝!”

“医生!你觉得怎么样?”

“看上去很光滑,其实断了……六根。有两根愈合很不好……也是倭寇干的?”

“是的!”

“那么他们不想杀他。这是很钝、很重的东西弄的。”[4020电子书·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医生,您能治好吗?”

“治好?怎么治?已经晚了。有两根接合不准。”

“那也……没办法了?您不是佛朗机吗?”

他医生抬起头来,笑了:“我是佛朗机的医生。但同样是医生。也就是说,无可奈何的时候,比有办法的时候多。”他低下头一边检查,一边嘟囔了一句:“这个人,竟然活下来了……”

******



“您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他不能深呼吸。不能俯卧。万一不小心胸部受压,可能一根甚至几根肋骨重新断裂。”

“会怎么样?”

“怎么样?力道重一点儿,断骨能穿心透肺。”

两个女孩子互相看看。这时门开了,涌进更多的姑娘和三个小男孩。一个个都踮着脚尖。医生回头看见,挥挥手:“请别进来。人太多了会打扰我诊断。”

那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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