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很久很久以前-第1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个性不会啰嗦,所以只是简单承诺,于是我又发现第二个从未注意到的新大陆,原以为奶奶是唯一会喊我‘佩佩’的人,奶奶走了,还有一个高至平。
奶奶的后事处理完毕,爸妈要带着我一起回台北,前一天,我在一家小小文具店买了俗气的信封,把奶奶交待我的纸条放进去,那是奶奶给对方的回信,我找高至平一起把信寄出去。
我们在奶奶的菜圃,把那封信和奶奶的回信摆在一起,点燃打火机,绚烂的火苗不到三秒钟时间就侵噬了信纸,静静看着那一段过去的故事和刻骨铭心的情感随着熏黑的灰烬消逝,风来的时候,碎片纷飞,奶奶曾经悄悄的守候、名字有‘杰’字的那个人……以后不再有人知道。
我很幸福。
爸爸开车载着我和妈妈离开的那天,高至平就在桑树下送我们,我从后座大片玻璃凝着他不穿鞋的身影、我难忘的暑假、即将过去的夏季,愈拉愈远,成为一个模糊但色彩鲜艳的小方框,我把手帕和苹果绿的雨伞留给他,那两样东西有我们的故事,而我希望故事可以在这里延续下去。想起他在医院外小心翼翼把我写给他的便条纸对折、再对折,谨慎地收进皮夹,然后对我快乐地微笑,我晴朗如镜的心底清楚,不用太久,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当我因为他的幸福而感到幸福,我终于明白奶奶当时微扬的嘴角……是一种美满。
当我因为他的幸福而感到幸福,我终于明白奶奶当时微扬的嘴角……是一种美满。
0725egg2004…09…07; 20:23
第 八 章
属于我的绚烂的夏天,在奶奶过世的那一年悄悄结束了。
就跟烟火一样,我看着它的花火在天空美丽绽放,却不晓得它还带着一点温度的余烬何时落地。
我在台北的夏季是被快步行走的人群淹没、被闪亮的高楼包围,然后像温室中的花朵窝进冷气房躲避热腾腾的都会废气。
我所告别的似乎不单是奶奶以及乡下那个可爱的夏天,我还告别了更接近灵魂或生命的东西,一时说不上来,告别,有时也是一种失去。
回到台北,我在萧瑟初秋强烈感受到寂寞的侵袭,我好想再看看那张冷漠又会不自主靦腆起来的脸,好想再听听有点坏又时而温柔流露的声音。
我常常想起高至平,他在我脑海中的身影不是太清晰,不过我们说过哪些话、做过哪些事都记得一清二楚,那些影像跟电影片段一样,不时闪过,而我情不自禁地一个人微笑,好像有什么幸福刚降临,然后,也一个人生着没人能明了的闷气,好像前一分钟被谁狠狠气恼。
高至平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他明明说会打电话的,总不会真的要等他人来到了台北才肯拨电话吧?那家伙的确是有这么死脑筋的本事。我当然也可以先打电话,可我不想当那个主动出击的人。
‘他叫高至平对不对?哎呀!好想见到他本人喔!’
小芸甩着一袋面包从我身边绕过的时候,又贼又甜地冲着我笑,我蹲靠在置物桌旁边,糗得赶紧把视线从电话机转移。
小芸是我的新室友,我和她一起租下一层小公寓,有两间房、一间卫浴和一个厨房,她长得清秀可人,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小梨涡挂在脸颊,为人既热心又憨厚,可惜不太会打扮,我一见到她就喜欢她了,大概是爱乌及屋的关系吧!她也是来自南部一个乡下。
‘他是你男朋友?’
小芸坐在花猫坐垫,搂着狗骨头造型的抱枕,一手在纸袋中摸索刚出炉的面包,水汪汪的眼睛十分专注地定睛在我身上。
‘这个…嗯…也不算是啦……’
为什么我非得支支吾吾的?光凭那一句‘我打电话给佩佩’好像不代表我们在交往了。
‘咦?不是吗?可是你等电话等得那么勤,一有电话响就马上冲过去接耶!’
小芸一说,我汗颜得无地自容,我没办法骄傲地宣告高至平是我的男朋友,还一直重覆一厢情愿的动作,好不甘心喔!
‘是他自己说要打电话来的。’
我再次强调当初那个不起眼的承诺,彷彿这么做有一天就会实现。小芸笑笑地耸肩,把第二个菠萝面包解决掉了,然后口齿不清地说下去:
‘你一定是不好意思让我知道,算了,反正我迟早会看到本尊。’
‘我不会不好意思。’
她还是对我耸耸肩,起身找水喝,我亲眼看着她走进厨房,才把脸转回来,瞧瞧安静的话机,半晌,拿起话筒挨近耳畔,听见‘嘟─嘟─’,好,好,一切都风平浪静。把话筒放回去,认命地面对无人的米白色墙壁。
‘笨蛋,快打电话来。’
九月中旬,开学前一个礼拜,我提早遇见了一个冬天,一个特别的冬天。
和小芸相约去‘纽约纽约’逛,原本想找找有没有别致一点的秋装,偏被一条驼色围巾给吸引了,我走上前,将它摸起来很舒服的质料在手中甸甸,轻轻的,店家小姐说材料是兔毛,那么一定很保暖,颜色也不错,我自己很想要,不过今天是以买衣服为优先,所以后来作罢陪小芸逛起其他楼层。
路过男士部的楼层时,我又挂念起高至平,犹豫许久,才不好意思地央求小芸:
‘嘿嘿!我们再回刚刚那里好不好?我改变主意了。’
‘啊!你决定要买那条围巾了?’小芸和我才不过认识半个月,我们的默契却跟死党是同等级的:‘好呀!好呀!我也觉得那条你戴很好看。’
我没敢跟她说那是要给高至平的,帮男孩子买东西,这可是头一次,有种做坏事的心虚,这坏事也令人快乐。
高至平刚从南部上来,一定不能马上习惯冬天台北的湿冷,那条驼色围巾戴在他身上真合适,如果耶诞节再给他会不会太晚啦?可是现在无缘无故送礼物给他又怪怪的………
‘恩佩!在那里!’
小芸跑得比我快,停在店铺前朝我招手,我赶上去,就在拿起那条围巾的前一秒钟,有另一只手抓住它的尾穗,漂亮的手指像练过钢琴。
现在,有两只手在其上僵持不下。
我狐疑抬起头,身边的男生也侧过脸往我这边看,那是我遇到冬天的场景。
男生有一双透着忧漠而不失聪明的眼眸,又静又沉的性情,略嫌纤瘦,干净的脸布着混血儿的苍白,穿着不错,他有王子的气质。
‘啊…你拿吧!’
我很有礼貌地抽回手,然后等他等会儿再很有绅士风度地把围巾让给我。
哪知道他先用‘你这人莫名奇妙’的目光瞟我一下,以听不出抑扬顿挫的音调说:
‘这本来就是我先拿到的。’
他的话语没有温度,却有着好听的声音。
不过我没空欣赏,我傻掉了,身旁的小芸左右为难地看看我、又看看他,想把我拉走,一面耳语着:
‘我们去问店员还有没有货好了。’
‘我才不要跟他买一样的。’
我故意回答得很大声,而且双眼直盯住那男生的脸,他停一下脚步,微微回头看我,我想我有瞪他那么一眼,不记得了,反正后来我气呼呼跟小芸走开,还讲他不少坏话,例如那个人那么冷,根本就不适合戴暖色系的围巾,他眼光一定有问题。
如果高至平是夏天,那么林以翰便是冬天了,我不能拿他们作比较,我用季节来区分他们,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刚开始都会和我斗得凶,后来就………
为什么一开始我老与重要的人不合?
这个问题还来不及得到解答,我已经先接到来自高至平的电话。
那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和小芸在‘星巴克’喝咖啡的时候,我的手机发出一阵悦耳的卡农曲,引起其他客人侧目,一边读着号码,一边迅速猜过几个可能会拨我手机的人物,高至平并不是其中之一。
‘喂?’我不确定地出声。
‘……佩佩。’对方停了一两秒钟才接话,一开口便十分肯定他找对人。
我的心脏在听见那个声音的刹那重重往下沉,忘了再恢复呼吸。因为太害怕希望落空,所以挣扎半天才小心翼翼叫出他名字:
‘……高至平?’
‘是我啊!唔…你那边好吵喔!’
我抬头晃一下四周,刚好一辆机车以蛇行的方式飙过机车道,还无意撞上小芸狐疑的目光,她已经没在喝拿铁,只是重覆着搅拌的动作,我匆匆收回慌乱的视线:
‘我在外…在外面哪!你…你呢?’
够了!我干嘛结巴呀?
‘我到台北了,现在用宿舍的公共电话打给你,你要不要抄一下我这边的电话?’
‘喔!好,等一下喔!’
笨手笨脚地从背包找出纸和笔,还一度把它们摔在地上,完了,我已经紧张得乱七八糟。
高至平念了一串数字和分机,接着问我要不要他的地址,于是我从没像现在这么认真作笔记地把他的资料通通写下来。
‘我们学校大后天就开学了,那…’他停顿一下,丢来一个令我雾煞煞的问题:‘你都几点睡觉?’
‘咦?不一定耶!大概…十一点吧!你问这个干嘛?’
‘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打电话去才不会吵到你。没事了,拜拜。’
‘……’
我的嘴还张得大大的,来不及吐出下一个字,电话那端已经传来‘喀锵’一声。他挂我电话?他挂我电话?那家伙到底打来干什么的啊?
‘怎么了?’小芸忍不住,探身问我。
‘没有啦……’
说我这边很吵、要我抄下他的电话和地址、然后问我几点睡觉。
其实,问问我好不好也可以呀………
‘骚扰电话喔?’
‘不是,是个朋友。’
我大叹一口气,把手机收进背包,终于确定自己没有认定他是我男朋友的勇气。
和小芸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开‘星巴克’,路经一间大书店的时候,她聊起最近刚看完的一本网路小说,多特别、多受欢迎的故事和它的作者,我没怎么专心,只是随意踱步,轻轻在心里回想刚刚电话中简单又乏味的谈话内容。
高至平怎么说来着?嗯……他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打电话才不会吵到我………
意思是,起码他会再打电话来了。
‘恩佩?’小芸歇了口,很有兴味地瞅着我笑:‘什么事那么高兴啊?’
‘咦?’
我赶紧回神,正好照见自己在书店玻璃橱窗的倒影,啊─!嘴角还笑笑的!
‘我知道了!电话是那个叫高至平的人打来的,对不对?’
小芸顽皮地挤到我身上,我再把她撞开,却止不住微笑的涟漪持续扩大,幸好,他那些木头到不行的对话里还有那一句约定,嘿嘿!
晚上,我躺在床上哼歌,把玩着接通高至平的手机,日光灯下,慢慢描绘出一个在我脑中千回百转的男孩子,并且胡猜起他下一通电话的时间,我在紧抱的被窝中高兴得尖叫。
怎么办?我似乎很喜欢、很喜欢他。
晚些,小芸拿着一本书到我房间来,她说那是她今天提到的网路小说。
‘你一定要看!这本书真的写得很棒,那个作者虽然是新人,可是他就是可以写到读者心里,哎呀!反正你一定要看。’
小芸极力鼓吹,她知道我平常不碰网路小说,我盛情难却地收下那本书,翻了几页,果然写得很好,文字的使用十分成熟、洗练,内容不知为什么透着吸引人的淡淡悲伤,看起来不像出自学生之手。我靠着墙,曲着腿,窝在床上一口气把书看完,那时已经凌晨两点了。
那本书的名字叫‘如果没有太早遇见’。内容描述的是一对从小就相识的青梅竹马,彼此都有好感,长大后他们失去联络,后来再重逢时女主角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了,偏偏在最后一页的最后一段,她在睹物思人时透露出原来始终牵挂着男主角的心情。
因为最后一页的最后一段,那是个悲剧,而我向来不看悲剧,尤其是跟青梅竹马有关的悲剧,稍早明明我心情还挺不错的。
情绪的大起大落变得无法管控,在爱情面前,我是疯疯的吧?
0725egg2004…09…07; 20:23
开学后,我和高至平讲过三四通电话,可惜聊的大部份都是学校的话题,我不禁有些着急,当然不是希望我们可以谈谈有意义的内容(政治和人生的课题还不适合我们),而是希望…希望能让我发掘到多一些他也喜欢我的证据,就算只有蛛丝马迹也好。
高至平依然一本他木头的作风,重点讲到了,就可以挂电话了,因此,和他聊天,我既高兴,又感到无力。对着被摘下一片片花瓣的小雏菊,我跟着垂头丧气,不敢再把‘喜欢、不喜欢’的占卜念下去。
很想很想他,并不打紧,我觉得最可悲的是他不晓得我那么拼命地在思念他。
大一新生的活动多,我们没机会见面,不过,我知道他一直没交女朋友,他也知道我一直没交男朋友,我们却没有在一起。
我潜在的忧郁就在星期三那天被打乱,像是有一道北风扑卷而来,吹散了深秋落叶的飘零秩序,我开始在意高至平以外的男生。
那天有堂通识课是国文,我带着‘如果没有太早遇见’的网路小说,准备还给小芸,她今天要再把书推荐给另一个同学,我们下堂课就会见面。
上课前一分钟,我挑个位置坐下,没多久老师也来了,他约莫快六十岁,长得很老学究,点完名后便用他平板的音调念起课文,过了二十分钟时间,教室后门走进一位男学生,他不是偷偷摸摸地溜进来,而是大摇大摆走到我前面的座位,瞥了桌椅一眼,才把书本摆在桌上,顺势坐下,当时我很想打瞌睡,没留意到他戴了一顶好看的帽子。
‘怎么这么晚才进来?’老师中断课程,质问他的来历:‘你叫什么名字?’
‘林以翰。’他很快就回答。
他的声音真好听,而且‘林以翰’这名字我已经耳熟能详了,开学已经快三个礼拜,每次点名都点不到这个人。我眨眨眼,想看看这位同学,他戴着黑蓝色类似棒球帽的帽子坐在我前面,帽檐拉到左边,几乎挡住我大半视线,而黑板上的笔记却是我考试拿分的救星。
‘嘿!’我用笔轻戳他的背。
他回头,我登时吓一大跳,林以翰也愣住,我们同时认出对方了!他就是在百货公司跟我抢同一条围巾的家伙!
我们认出彼此之后,气氛一度冻结,他顿顿,又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