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堪折直须折-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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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为难间，她瞧到一个别致的人物。他十六七岁，不像其他人满头珠翠，遍擦脂粉，他没有任何装饰，素面朝天，却越发显出发如泼墨，眉如远山，银杏般的眼睛在宛如燕子翅膀的浓密睫毛下晶莹剔透，鲜艳的红唇和洁白的肌肤两相映衬，穿着一身洗的干干净净半新不旧的淡紫色的长裙，剪裁异常合体，恰倒好处的烘托出他不高不矮的身量，细如水蛇的小蛮腰，裙上刺绣的十几只银燕精美绝伦，灯光下栩栩如生，翩然欲飞。他见艾希丝打量他，微微一笑，眼里荡起阵阵甜蜜的波纹，嘴角扬起三分妩媚，三分矜持，三分婉约，还有一分挑逗。
　　艾希丝笑了。
　　她刚才干吗要发愁呢，人世间什么样的事情没有啊，像凤后那样的男人都有女人敢娶，她的要求又算什么？
　　“这银燕子……是你绣的么？”艾希丝以前见过不少男工，却无一及得上这些燕子。
　　“回主子的话，”他的声音清脆赛银铃，甜美如甘泉，“这燕子是奴才绣的，这衣裙同样是奴才自己裁制的。”
　　他直视艾希丝，眼神热烈而不过分热情，表露无限倾慕而不让人厌烦。
　　“多大了？”艾希丝自认没有恋童癖，皇上赐婚的两个就算了，她自己找的可不能太小。
　　“回主子的话，奴才今年十七岁。”
　　“你叫什么名字？”艾希丝决定，就是他了，一个聪明而识分寸的男子，一个落落大方而不忘本的男子。
　　“奴才名字叫小明。”
　　艾希丝怔住，如此可人的男孩子名字居然难以置信的普通。隐隐发现他的耳根红了，恍惚中似乎又不曾红过。
　　“从今天起，你的名字是飞燕，飞翔的飞，梁间燕子呢喃的燕。”
　　给一个男孩子取个女孩名，表明对他的珍重宠爱，作为主子亲自为贴身小厮取名，意义又加上一层，飞燕高兴是显而易见的，形于外的，笑意盈盈，但是没有得意忘形，下跪拜谢，稳当镇定一如既往：“奴才飞燕叩谢主子赐名。”

　　第　13　章

　　择定贴身小厮的人选，艾希丝心里的石头落地，这下哥哥该满意了吧，她不仅挑选了贴身小厮，还挑了最好的，数量有些少，可是以一当十。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天色已晚，都回去休息吧。”艾希丝不为人注意的打个呵欠，她从边关急行而来，为赶路没睡上几个时辰，在宫里又吃的饱饱的，现在睡意上涌，实在有些乏了。
　　飞燕何等样人物，眼尖的像鹰，心思灵透的跟琉璃似的，艾希丝脸色不对早看在眼里，这时几步上前，扶住艾希丝，扭头对甄凤儿道：“甄管家，快叫厨房烧热水，主子急着沐浴呢。”
　　艾希丝赞赏的一笑，这孩子果然伶俐。
　　甄凤儿答应着，亲自去厨房吩咐，心里得意，当初就看这小子秀气聪明才买到府里的，如今果然要成为人上人了，那孩子不是忘本的人，自己以后更有好日子过了。
　　眼角瞥见一人，艾希丝下意识叫住：“吴红，你过来。”
　　吴红是艾府马厩里养马的马倌，艾希丝的爱马眉眉就是她一身喂养长大的，爱屋及乌，艾希丝对她的印象亦相当不错。她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淡眉塌鼻，生的普通。恭敬的行礼：“主子，您叫小妇人？”
　　“恩，”艾希丝懊恼，干吗叫她过来呢，又没有事要吩咐，可是人已过来了，总不好说声没事就让她回去，没话找话说：“我的马你好好照顾，几千里跑下来，它可累坏了。”
　　吴红一板一眼的答应，站的比桩子还直。
　　艾希丝挠挠头，该说些什么呢，巴巴的叫过来了，她呆呆的想，突然脑海里浮现一张小脸，眉目清雅，有着极为温暖的眼睛和笑容，看到他的自己竟然也觉得数九寒天仿佛百花怒放的春天般，他说，他是吴红的儿子——“吴红，你有儿子？”
　　吴红诧异，艾希丝每次回府不过一两天，匆匆来匆匆走，府里的仆人她都认不出几个，和吴红谈话都绕着眉眉转，为何会知道她有儿子？“回主子，小妇人有六个儿子。”
　　六个啊……“有没有一个棕发绿眸的？”
　　吴红又一惊，是不是那几个不成器的不知何事惹到了主子？“主子，小妇人六个儿子都是棕发绿眸，随他们的爹，只女儿像我。”
　　还真是她儿子啊？这回轮到艾希丝吃惊了，那么漂亮明媚的男孩子居然是眼前这个平凡的让人过目就忘的女人的儿子！歹竹出好笋啊！想不到吴红这老实头，居然这么有艳福！
　　“呃，那两年前拿一只小狗回府的，是哪一个？”
　　吴红的脸变颜变色的，声音粗了起来，道：“是小妇人第四个儿子。”
　　艾希丝一挑眉，她是不是问错了？想来那个男孩子今年至少也该十八岁了，怕就早就成亲嫁人了吧，她倒确实不该多问的。想结束对话，又想问问那只小狗，当时那个男孩抱它回府时已经奄奄一息，应该救不活了，“那只狗，可还活着？”
　　“……带回来的当天晚上就死了。”
　　一时沉寂。
　　吴红从眼角瞄瞄艾希丝，绝望的心涌现一丝希望，主子好似很在意春生，也许，也许她能帮春生！扑通，她迅速跪倒，声泪俱下：“主子，主子，求你帮帮春生吧，只有主子能帮他了！求你了，主子，求你了……”
　　艾希丝被她闹的摸不着头脑，上一刻不好好的么，怎么一下这么激动啊。一手拉吴红起来，没想到吴红跪的坚决，她竟没拉起来。她不觉皱眉，“有什么事情站起来说！”
　　吴红知道艾希丝恼了，赶紧站起来，抬袖擦擦眼泪，一五一十的说。艾希丝所说的男孩是她的第四个儿子春生，取名源自他出生于春天。他很有爱心，帮老助幼，关爱小动物，是全府上下公认的善良儿子。可是他的命却不好，刚出生时订了老家的一门娃娃亲，没想到那家女孩没活过满月；后来两岁上又订了城北许家的女儿，一年后许家女儿得天花，去了；三年前订了城南白家的女孩，说好等女孩一满十四就娶过门，结果女孩还差一天到十四岁时因为玩耍不小心被一只毒蛇咬了一口，一命呜呼。订了三门亲，三家女孩都死了，哪还有人家敢再给春生下聘，都说他是克妻命，扫把星，白虎下凡，专克女人。今年春生已经是二十岁的老男人，给人做填房人家都不要，只有一个七十几岁的老女人想要他过去做侍郎，但小户人家虽然急于把儿子嫁出去，但也不愿自己娇养大的儿子给一个快进土的人做小，要真嫁过去，没几年那女人一咽气一蹬腿，家里的三位夫君四位君郎以及众多侍郎、陪侍还不吃了他，要是再生个孩子还能守着孩子过，可是那女人都七十多岁，哪还生的出来啊？一个鳏夫没有孩子，日子就更苦了。春生见自己将来无望，居然要剪了头发做和尚去，家里人死劝活劝，吴红的夫君差点扯了白绫上吊，这才暂时打消他出家的念头，此刻正在城外清月寺带发修行，等家里人的消息，若一个月内有人愿意娶他，他便不出家，否则他就地落发，也算给家里人了却一桩难以启齿的心事。
　　吴红老泪纵横，凄凉无比：“所有八个孩子中，我最疼春儿，他最心疼人，最善解人意，想不到五个儿子嫁的顺顺利利，惟独这个宝贝疙瘩，咋就这么命苦啊！”
　　艾希丝眯眼，她最烦那些迷信的东西了，好好的人都能叫它们逼死！所谓人言可畏，舆论杀人皆是如此。“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吴红脱口而出：“主子，今天是一个月的最后一天，如果再没人肯娶春儿春儿就要一辈子葬身寺庙，小妇人无所求，只求主子为春儿指门亲，年岁相当，不疯不傻，四肢俱全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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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单！不就是指个下人么，不做正室做填房，不做填房做君郎，不做君郎做侍郎，不做侍郎，呃，男女都是下人，做陪侍说不过去，何况是那么美好的男孩子……
　　“甄凤儿！甄凤儿！”艾希丝抖擞抖擞精神，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有威严一些，扯起嗓子叫管家。没办法，他六年来一共回府三次，认识的仆人一个手掌就能数完，要想给人配婚必须找个了解人事的。
　　甄凤儿刚从厨房出来回到外院里，就听到艾希丝叫她，忙跑过来，精瘦的脸笑成一朵花：“主子，有何吩咐？”
　　艾希丝慢慢踱了几步，营造出压迫的气氛，“吴红的四儿子，你知道？”
　　甄凤儿一愣，艾希丝对府里大小事务的了解程度她是知道的，基本上属于什么都不知道的类型，如何会提起春生那个扫把星？斟酌着回道：“主子，奴婢知道他。”
　　“那好，你看府里那些没成过亲的女人们中，哪个配得他？做不做正房无所谓，填房啊君郎啊都行。”
　　狠狠剜了吴红几眼，甄凤儿心说，够狗胆，把主意打到主子身上去了，看她回来怎么收拾她！假意竭力思考了一会，提出一个人选：“花匠甘妹不错。”
　　飞燕拧起眉，甄管家，你老糊涂了，眼见得主子是认认真真的想给春生找个归宿，你怎么能推荐甘妹呢？
　　吴红听得甘妹的名字，火腾的往上窜，也不管身份差距悬殊，把甘妹的老底揭开：“甄管家，甘妹她年纪比我还大，我是嫁儿子，不是找干姐！”
　　艾希丝抿嘴，甄凤儿想什么呢，推荐个老婆子，“要年岁相当的。”
　　甄凤儿眼一转，“有了，劈柴的王九女今年二十一岁，尚未婚配。”
　　这个年纪还行，艾希丝问吴红，吴红摇摇头，“王九女年岁是相当，可她相貌异常丑陋，个子不足四尺！”她娇滴滴的鲜花似的儿子不能插在牛粪上！
　　靠！甄凤儿玩她啊？！“甄凤儿，主子我的话你没听清啊？我说的是配的上，不是凑合！”艾希丝磨起牙齿，阴森森的重申。
　　甄凤儿虽然不知吴红给艾希丝吃了什么药让她这么关心吴春生，可她亦有自己的顾虑，咬咬牙，死扛：“主子，奴才认为王九女很适合吴春生。”
　　艾希丝冷冷一笑，“甄管家，我看你年纪也大了，似乎不适合做管理将军府这么繁重的工作，不如你到帐房支上两千两银子，回家安享晚年吧。”
　　甄凤儿一哆嗦，知道艾希丝动了真怒，要是她再不改口，只怕真要卷铺盖走人，索性大方些，就说些好女儿出来，反正吴春生恶名在外，没人愿意娶他，“主子，主子莫动怒，甄凤儿想起来，有好几个好女儿可配……春生的。”春生两个字说的她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艾希丝原也没有叫甄凤儿走人的意思，无非是隔山敲鼓，镇她一镇，“哦，那不妨说说看。”
　　甄凤儿笑道：“主子，人数挺多的，主子不如回正堂坐下，甄凤儿慢慢说？”
　　飞燕附和，“主子站了这大半时辰，身上也乏了吧，不如就照甄管家说的，回正堂去上坐，然后请甄管家把适合的丫头们都聚到一处，你和吴大娘一个一个的看，一个一个的瞧，什么时候满意了什么时候完事，你看可好？”
　　飞燕甜甜的笑容仿佛杏花怒放，引得艾希丝不由得也笑了起来，“行，就这么办吧。”
　　于是四人来至正堂，艾希丝于当中高坐，吴红扭捏着侧坐在右下首。趁艾希丝和吴红继续谈论吴红心目中吴春生的妻主的机会，飞燕一把拉过甄凤儿，警告她：“甄管家，我是你提拔的，我自当报答你，”顿了一下，说，“这次主子是真心想给吴春生找个好岳家，而且主子对吴春生的印象极好，你仔细斟酌吧。”
　　甄凤儿一惊，主子对吴春生印象极好？主子什么时候和吴春生见过面的？没消息啊？想再问飞燕，他已回到艾希丝身边，顿时懊恼起来，这可怎生得好，要是到没人愿意娶，主子一定勃然大怒；要是逼他们公推一个倒霉鬼娶吴春生，倒霉鬼死了她一定会别人的唾沫淹死！哀哀叹息，老天啊，救救她吧！

　　第　14　章

　　甄凤儿在丫头里细细挑选，最后带来三十个三十岁以下、未曾婚配、容貌端正、身体健康的丫头，一路上反复小心叮咛：“不想娶就别说话，主子也是明事理的人，断不会迁怒到你们身上的。”又恨恨的骂，“那个天杀的吴春生，都害死了三个可怜的女孩儿了，还想害第四个！像他这样歹毒的人，老天娘娘怎么不打个响雷劈死他！”
　　艾希丝对这些人相当满意，人长的俊不说，气质也行，听说话也是识过书断过字的，心里对甄凤儿的办事能力很赞赏，看吴红也频频点头，于是开始提起成亲的事，总要双方都同意的婚姻才过的下去：“今天叫你们来，是有件事想和你们说说。你们年岁都不小了，该成亲生女了，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今年主子我就想给你们说门亲。”一指吴红，“人嘛，你们应该都认识，就是吴红的四儿子春生。人我见过，生的如花似玉，脾性温婉柔媚，知书达理，秀外惠中，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子，若是你们谁有幸将他娶回家，保证旺妻旺女，一生顺遂。你们谁愿意啊？”
　　沉默，一片沉默。
　　艾希丝耐着性子等了又等，还是没人答腔，晓得是流言惹的祸，勉强按捺心中的怒火，好言好语的劝：“我知道你们顾忌什么，但那是没有根据的。一开始春生定的亲还是襁褓里的娃儿，本就脆弱，掉井里死了那是家里人没看顾好，该责备的是她的父母亲属，哪能归结到春生的头上呢。再来说第二个许家女儿，天花啊，那是没办法的事啊，难道生病也能赖到不相干的人身上不成？那是自身身体不够健康才会熬不过去死掉，你们看我，我很健康，所以我得天花后活下来了，你们不也有很多得过天花吗？不也活下来了吗？对不对？最后我们来说第三个白家的女孩，她什么不好玩，偏偏去玩蛇，这蛇是能随便玩的吗？快十四岁的女子，连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不知道，你们十四岁的时候还会去‘玩蛇’吗？所以啦，她的死是她自己对自己不负责任，怎么能怪到春生头上呢？你们说，是不是？”
　　沉默，一片沉默。
　　甄凤儿暗自得意，这可不赖她，人家可都是自己不愿意娶的。
　　人都说，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所以艾希丝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