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00-蛇宫-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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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人选。他得以进这家一流事务所，不是他有间谍的外貌和才智，仅仅是因为，这个所的合伙人，喜欢打80分来确认来者是否俊才。合伙人一致认为，不会打80分的家伙，做律师笃定毫无前途。他们把这一条已经写入事务所章程。
而熊一欣的80分牌技超群。实习期，他就把十名合伙轮番打趴。实习期满，他就成了该所的当然成员。但他本人对他们选拔人才的方法质疑。七年普通的执业生涯，也是最好的证明，但合伙人集体视而不见。每日午休，案件讨论大厅的椭圆桌上，至少有两局开战，只要不出差，熊一欣是少不了的，哪怕在洗手间，也会被敲出来。合伙人通过战胜熊一欣来获得“一览众山小”的成就感，来赢得牌技提升的巨大快乐。
熊一欣暗暗惭愧。觉得自己像江湖骗子，混进了这个名牌学子成堆、精英律师成堆的地方。但合伙人们从不提这一茬，合伙人一致狂热地喜欢熊一欣。熊一欣出现在牌局上，就意味着挑战的快乐。就这样。当然，话说回来，作为一年有三十万单位业务量的执业律师，熊一欣即使不出类拔萃，也从来不是麻烦和包袱。
办公室情况。
熊一欣到办公室时，女助理就进来了，后面跟着医疗赔偿案的委托人洪光辉。在熊一欣阳光过于灿烂的办公室里，洪光辉说，我的朋友给我消息，说我的案子上诉一定会被翻案。你在中院有没有关系好的法官……熊律师？
熊一欣不说话。他在找另一个案件的一份单据。
《蛇宫》第四部分04：22分谁打出了电话（2）
熊律师，该花什么钱我不在乎，只要你发个话。一审你尽力了，我们赢了，但二审，你看我们有把握吗？院领导、政法委有人也行。人家都说，现在打官司就是打关系呀，有理也没用。
熊一欣说，那一审也是赢关系了？
洪光辉暧昧地笑笑，很快脸色就沉重下来。我当然是信任你，熊律师，我的意思是说，该花的钱，我们不要省。明明有理，最后还被人翻了案，不是太窝囊？我绝对咽不下这口气。出再多的钱我也干！
女助理看出熊一欣不高兴，就说，明天所里统一体检，空腹去，不要吃早饭。
熊一欣的心情和满屋的阳光反差越来越大起来。熊一欣说，那个海事案件的货物单据怎么找不到了？
熊一欣把卷宗往桌前一扔，说，空腹和不要吃饭有什么差别呢，我早就告诉你，做律师的，说话别重复啰嗦。
女助理有点委屈地瞪了瞪眼睛。洪光辉说，我们还是请中院法官坐坐吧？我有这个开支准备，你是不是还是安排一下？
女助理恨恨地说，您为什么这么不相信法律！一审我们什么也没有做！
熊一欣知道她在冒邪火。这个24岁的女助理能干、脾气坏，反正熊一欣是骂不走她的，相反，熊一欣心情一好，女助理就有撒娇的嫌疑。
熊一欣说，对不起，如果没有别的事，你们都走吧。洪先生的事，我会考虑的。
女助理把洪光辉送到电梯口，又回到熊一欣办公室。女助理说，洪这个人真讨厌。不过，今天天气这么好，你为什么一进来就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
就有。你不高兴。
给我来杯罗汉果茶吧。
女助理把茶送进来，说，你干吗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没有。那个单据是原件，你马上给我找出来。
找到啦，我夹错卷宗了。你就是不高兴，你今天就是不高兴。
是！我不高兴。
为什么？
我不知道。可能是我家旁边要盖高楼了。所以，我不高兴。行了吧？
高楼会挡住你的视线是吗？
不是。我不看海。
那为什么？
地中海商厦的律师意见函，到底写出来没有？
站在阳光下的女助理，金灿灿地眯着眼睛，天真而动人：你告诉我，我马上交出来。
下午那个劳动争议案的判决你别忘了去。熊一欣点了一支烟，开始收拾提包。他要去一个顾问单位。因为熊一欣不接招，女助理转身就走了。
洪光辉是个嗜酒成性的倒霉蛋。原来在一个电气厂任工会副主席，后来下海和别人开发一个什么科技项目，据他说是挣过一大笔钱，意气风发地有过4年多黄金岁月。黄金岁月留下唯一的纪念，就是酒瘾。现在，每次在酒桌上，他都要喝酒，喝了酒，每次都要说，你们知道吗，梁姬端（他们市的分管副市长）当时握着我的手———这只。说啊，好好干，有困难找我，你们是我们经济的未来和希望。
洪光辉高举着那只被市长握过的左手，像要举手发言。
我跟你们说，我洪某就是不会巴结人，尤其是领导。我不轻易麻烦他，我从来就没找过他。尽管他是要求我去找他。可是，我不去。我也知道，要是我找他，我们公司就不至于被人整成这样，他妈的———
有人就打断他说，喝酒喝酒！光辉，别说不痛快的事。我喝了！你随意！
洪光辉瞪起眼睛，说，我他妈什么时候随意过！———干了！
洪光辉一抹湿拉拉的下巴，我跟你们说实在的，梁姬瑞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只是偏偏碰到我洪某是不爱搞关系的人。知道吗，他当时握着我的手，非常用力！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么和我握过手，可是，用力握就用力握吧，我洪某就是不会顺杆爬。我当然知道这个社会要关系呀，关系就是生产力，我怎么不知道？我只要开口，梁姬瑞保证———
一个青脸酒鬼站起来，看准洪光辉举着的左手，抡掌用力劈了下去。
洪光辉一拳打着青脸酒鬼瘦肩上：干你姥！
我干你姥！青脸酒鬼说，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说不行，废话那么多，喝还是不喝？！
洪光辉举着酒杯和青脸酒鬼用力相碰，一只玻璃杯脚当啷地掉了下来。洪光辉一仰脖喝光，把破残的酒杯摔向墙根：干你姥！大男人谁说不行！———行！你们女人不能说随意！大男人怎么能说不行，谁不行？！和我喝！我看他行不行！
说洪光辉是个倒霉蛋，还有两个原因。
据说，他那黄金岁月挣的钱，买的150平米的德拿花园楼，每平方要4600元。当时那大厦可是全市最牛的人才敢问津的，可是两年之间，现在只卖3000多元。业内人士说，由于内部结构、房屋质量及城市中心转移等问题，德拿花园只有看跌的份。
《蛇宫》第四部分04：22分谁打出了电话（3）
洪光辉还买了股票。说股票，洪光辉简直要上吊。
他老婆原来的造纸厂，发行的职工内部股，一股2毛多钱，每个职工可买2000股。洪光辉哭穷喊穷，成功地将它们转嫁到慷慨的同事和三姑六戚头上，结果，事隔多年，这些股票一上市竟然17块多，还一路飙升，洪光辉气疯了。股票节节飙升，每天下午一收盘，他老婆万小琴必定能找到一个理由和他吵架；洪光辉更是一肚子阴火没地方窜，每天9点一开盘，就埋伏着恶劣情绪要等着和他老婆干一架，所以，他们家整天都是伏击战与反击战，硝烟缕缕不绝。
有人怀疑，洪光辉老婆头部的脑垂体肿瘤，就是在那时和洪光辉反反复复的袭击与伏击中播的种。后来，洪光辉痛定思痛，开始研究股票，先是做军师，让老婆开户入市，后来自己亲自冲锋，小赢些菜篮子钱；但下海搞科技公司的4年里，洪光辉大彻大悟，很是看不起股市沉浮，他觉得太投机，不如做实业来得正大光明、底气十足。但再后来，公司濒危，前途晦暗，又经不住老婆夜夜鞭策，别无他途的洪光辉只好再入股市拼搏，但是，无论洪光辉怎么折腾，无论牛市熊市利好利空，洪光辉铁定的只输不赚。人家好好的一只股票，昨天还是红的，只要洪光辉一买，次日必定下跌变绿，百试不爽。洪光辉有时吓得不敢出手，而只要他不碰，人家股票也红红的很安全，甚至逆市飘红。有时，洪光辉自己都纳闷，觉得自己像个暗杀者，挺对不起人家上市公司。
洪光辉霉绿的生活，基本可以确认，是导致他老婆死亡的真凶。老婆死了，因此，洪光辉就和熊一欣有关系起来。第一次开庭快到1点才结束，洪光辉坚持要请熊一欣吃饭。饭桌上，他用不屑一顾的表情，说了梁姬瑞紧握他手的事。熊一欣就进一步确认，他的委托人是个简单又骚包的大笨蛋。但律师德性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酒桌上，熊一欣听得笑一笑，又在应该的时候，再笑一笑。洪光辉就说，哥们，你是个好律师！你不妒忌我。
熊一欣有点心疼洪光辉请他吃饭的钱。洪光辉没什么钱，尤其是发现，每次和他联系，洪光辉都是掐掉打通的手机，再找固定电话回。
洪光辉的老婆万小琴原来是个厂医。发病第一天是个上午。第一阵强烈的眩晕过去，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就敏锐地宣告说，洪小三（洪光辉的乳名，万小琴悲愤的时候，都是叫洪光辉小名）！我离死不远了。都是你害的！
洪光辉不以为然，他在研究大盘走势。万小琴就过去拎他的耳朵说，我快死了，你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洪光辉把她的手拍掉，说，都是你！我说出仓出仓，你偏偏要捂一捂，你看现在这走势，哪里是底！股评家都是胡扯蛋！无论如何，明天割肉！我要换青岛海尔。
万小琴一把掀翻他的《证券一周刊》和钱龙图：我快死了！洪小三！我告诉你，我头晕！我想吐！我溢乳！你知不知道，我已经4个月不来月经了！我———快———死———了！姓洪的———！
洪光辉看了她一眼，说，你又要吵架？头晕为什么还要爬起来骂人？
骂不了你多久了，因为我快死了。
好好的，今天我又没有惹你。你说你怎么啦？月经不调？我有什么办法，不舒服看医生嘛，骂我有什么用？
万小琴突然哭起来，呜呜的，哭得有点怕人。洪光辉只好站起来，说，走走走，陪你去医院。———走啊！
走什么呀走！今天是星期六！你想挂急诊啊！你有多少钱哪！哼，现在挂一个专家号，就是十几块钱！看不了2分钟。我星期一去，你陪我！我可不挂什么狗屁专家号。
但当天晚上，万小琴还是去挂了急诊，而且是用120救护车拉去的，因为她洗好澡，突然天旋地转，摔倒后开始大量呕吐，把晚上吃的小肠猪血芥菜，都吐了出来。一开始，洪光辉不知道是猪血，觉得很恶心，他认为喝酒的人，吐出来的东西会好看一点，而且隐约还有酒香气。
万小琴最后被确诊是，良性脑垂体体腺瘤。
熊一欣和他的同事，空腹一大早到了仁爱大医院。抽血的时候，熊一欣就感到不顺利。6个一组进抽血室，大家一字排开，熊一欣相对的抽血护士可能昨晚通宵看DVD片，她和旁边的男护士，一边说精彩片断，一边拍着熊一欣的胳膊，找血管。扎了好几针，都没抽出血来。女护士说抱歉，一边又拍熊一欣的胳膊，说你的血管长得不好。熊一欣想向她报告有关血管的看法，但女护士又说起了可怕的日本恐怖鬼片。因为回忆的恐惧，她扎针很急。
熊一欣说，这是第六针了。要不你歇会儿？
女护士瞪了熊一欣一眼：握紧！我叫你手握紧！
等熊一欣抽好一针筒血，左右已经换了第二拨的同事落座消毒胳膊了。
当然不是好兆头。后面证明果然。从抽血开始，熊一欣就翻开了极其不祥的就医新篇章。正是这种经历和感受，他得以在更深层次上，理解了当事人洪光辉，可能还有他死去的太太万小琴。
体检报告整批出来了。同事们有几个是血脂高、胆固醇高等这高那高，有人脂肪肝，有人胆肾都结石了，有人肺部不太利索。从报告上看，熊一欣除肝部不利索外，样样都好，很健康。
熊一欣的肝部不利索，体现在他的两对半指标上，他的第一、第五两项呈阳性。据说，正常人每一项都是阴性，而肝病患者第一、第三、第五呈阳性的，就叫大三阳，还有什么第一、第四项的小三阳。但奇怪的是，熊一欣和正常人、非正常人都不同，他是一、五项呈阳性；此外，指标还显示，他的转氨酶比正常人高一点，血浊不清。
医生结论是，肝质差，疑肝病。拟进一步检查，确认病肝类型。
主任是脂肪肝，老问题。主任怕熊一欣不了解肝，就劝导说，没事，你去看看，现在甲肝、乙肝什么的，都比脂肪肝好治，死不了的。
《蛇宫》第四部分04：22分谁打出了电话（4）
熊一欣说，我从来没感觉过肝部不适。我的肝没问题。
等你感到肝部不适，说不定就是晚期了。明天别上班了，先把这问题搞定。你现在手上还有几个案件？急的先移给别人。我会计算清楚你们的工作量。
熊一欣拍摸着自己的肝，说，肯定搞错了。
主任有点愁苦，侧着脑袋，很认真地看着熊一欣敲击琢磨肝部，这时，又有三个合伙人进来，愁容满面地在熊一欣办公桌前一字排开。一个合伙人说，搞错的可能性有，但是极小。另一个合伙人说，据报载，十个中国人里面，必定有一个坏肝，或者说肝异常。熊一欣，你别不当回事。
最后一个合伙人说，我的小姨子在松林医院搞化验，你再去查查。
干吗到精神病医院去？主任说，大医院里也可以找到熟人。
不是怕搞错吗，那个合伙人说，那边平时很少人抽血检查，就几个疯子。所以，错的可能性比大医院小。
熊一欣就去了松林医院。事实上，他不去也不行，因为合伙人已经给他肝病患者待遇，比如，中午的牌局，就不劳熊一欣参加了。熊一欣原来很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