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的还魂术-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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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间发生了争吵。”
“我知道。菲利皮季是亚西比德的男宠之一,他指责亚西比德挥霍无度破坏了贵族的形象,而亚西比德则反驳他这么说是出于妒忌。然后另一个回答说过分妒忌最终会组成一个党派扰乱城邦的秩序,而亚西比德也会因公然的道德败坏吃官司,另外对这一道德败坏现象的指责会影响到所有雅典富有的青年,其中也包括菲利皮季本人。当亚西比德抛给他这么一句话时争吵便一下子激化了:‘你是害怕别人知道你这么一个自由的人竟是我的情人吧?’紧接着菲利皮季又开始反攻……”
伯利克里停住了,他显得很尴尬,因为当他涉及关于性的事情时还有点廉耻之心。
“我明白了。”她说。
“总之他还说,内部的敌人远比外部的敌人更可怕,因为对于后者我们能用武器保护自己,而对于内部的敌人我们只能交于司法处决。”这时亚西比德起身扇了他一耳光,于是菲利皮季就离开了。
“你知道的可真不少……”
“是啊。”
阿斯帕吉起床去喝那放于漏壶旁边小罐里的水。这时伯利克里睁开了眼。他望着金色灯光下她优美的胴体,不,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可依旧是那样的性感。
“我的感觉是,”她说道,“亚西比德一定又派了某一个人去跟踪菲利皮季然后把他给杀了。”
“那么就让这种感觉只停留在你自己身上吧。已经有太多的人和你一样这么想了。但我们不能在这样一件严重的事上只凭感觉作出决断。薛尼亚德,菲利皮季的父亲,与我来自同一区,但也属于反对寡头政党那一氏族,而寡头政党认为民主只不过是一种缺乏效率的制度,而且还是虚伪的添加物。对他们来说,我是一位暴君。我们不需要任何一桩丑闻使政治形势趋于复杂,因为它本身已经足够复杂了。我请求你,把你的这种感觉放在这件事的一边吧。”
“我这么想是因为我恨海尔米普控告我伤风败俗!难道恨不代表一种感觉吗?”她喊了起来。
“但他的官司打输了。”伯利克里提醒道。
阿斯帕吉赤裸着身子在桌边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伯利,你难道都没有想过为什么凶案会发生在苏格拉底的房子后头吗?”
“没有,怎么了?”
“因为菲利皮季曾试着到里头去避一避。”
“他为什么不直接回家呢?”
“可能那儿比他家要更近一点儿吧。男孩是被亚西比德派的刺客一直跟踪着,因为他喝醉了酒,他无法跑快一点儿甩掉凶手。”
“这只是猜测罢了,然而却很让人困惑。我知道亚西比德是个急脾气,但我不相信他会犯罪。”伯利克里企图为他辩解。
“菲利皮季的诉讼案足以使亚西比德担忧了,”阿斯帕吉坚持道,“而且酒也帮了他……”
“你想让我怎么办?”
“与亚西比德尽量保持距离。”
“如果别人公开起诉呢?”
“那就让公正去决断吧。不要保护他,就像你以前保护我一样。我们正处于战争的边缘上,当前你并不需要卷入这样一桩事。”
“在围攻伯蒂德时,亚西比德表现得相当英勇。”伯利克里回答道,“他是城市的英雄,我保证他并没有焦虑不安。”
他起身上厕所,并喝了口水,脚步显得十分沉重。
“我刚刚向你说的一切,”阿斯帕吉继续说道,“你早就是知道的,承认吧。但你却并没有对自己这样说过。不管怎样,难道你还不结束对亚西比德的保护吗?”
他给了她一个微笑。
“我曾经一直这么想。他确实已经到了能对自己行为负责的年龄了。我马上就照你说的做,但现在应该睡觉了。”
前传 辉煌的落日 上流言与巫术(1)
两张在岁月中深陷的脸庞,由直觉产生的烦恼和安身立命的陷落。四周的墙被粉刷成了白色,白墙前本可以站着悲剧的朗诵者吟诵凄美的哀歌。
两个女人,粘西比和阿加里斯特——菲利皮季的母亲,站在房屋的阴暗处。此次是粘西比前来拜访,为的是要继续她的调查,可能也可以说是她的复仇吧。阿加里斯特为防家中隔
墙有耳将她带到了门外,因为她的丈夫薛尼亚德,对苏格拉底几乎没有什么好看法。
“我们认为你们与他是朋友关系,你明白我要说什么,就是亚西比德这个家伙……薛尼亚德会觉得你会把我告诉你的都拿去汇报给他听……”
“你以为我疯了吗?”粘西比惊呼道。
“不,不,我相信你。但我的丈夫……”
“我们在哪儿?”粘西比打断道。
“什么地方也不是。所有那些曾听薛尼亚德说过疑点的人都认为这只不过是推测而已,没有任何证据。我的儿子是比亚西比德早离开晚宴的,这一点非常肯定。”
“我知道,”粘西比再一次打断道,“是有另一个人离开晚宴去跟踪他。”
有一个问题久久地停留在粘西比的脑中:苏格拉底在伯蒂德会议上便开始与亚西比德有所联系了。而菲利皮季又是在他们自己家后被刺的,那就是说在苏格拉底和凶手之间还有着某种联系。但她又觉得要是这么跟被害者的母亲说,那就等于在背叛自己的丈夫。
此时她觉得她就像只猫头鹰一样。难道她能读懂这位来访者心里的想法?
“令我感到好奇的是,我可怜的儿子正是在你们家后面倒下的,就像他正准备敲你们的门寻求庇护一样……”
“为什么要躲到我们家来呢?”粘西比问道。
“也许他觉得苏格拉底能给这个无赖讲讲道理,你丈夫是个理智的人吧,不是吗?”
“对,他是个智者。或者……比较具有智慧。他确实可能给那个凶手讲点道理,但他那时还在宴会上,根本不能赶来救人。至于我,也不会去开门。而且既然亚西比德直到你儿子走后还一直留在晚宴上,那跟踪你儿子的人就不是他了。”
“是的,不是他,但可能是他手下的人。”阿加里斯特嗓音深沉地说,“他可以随便雇一个凶手。”
“但那样的话,我的丈夫怎么才能让一个陌生人听他的道理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亚西比德、杀我儿子的凶手和被杀地点之间肯定有一种必然的联系。”
粘西比没有再说话,但她也在想同样的问题。她点了点头起身告辞,这件事在她看来既肯定又荒谬。可以肯定的是,亚西比德在某种程度上一定和凶手有联系;而荒谬的是,他又不可能犯罪。只是猜测是亚西比德的心腹干的这件事还远远不够。在酒醉者身上插上匕首,如果是亚西比德那么狂妄的人下手做的,那么这一动作倒没有使她惊讶。雇凶深夜行凶犯罪?粘西比显然对这些事毫无经验,但她想要在大半夜雇到一个凶手是不可能的。
这只不过是她想问的问题之一,而所有的问题只有那惟一出众的人才能给出答案,可她偏偏不能向他说这些,那个人正是苏格拉底。
粘西比叹了口气便往斯托阿果蔬市场走去,她要买些东西:蚕豆、黄瓜、莴苣和给孩子的几块蜂蜜蛋糕。她本想到那些坐着的男人身边听听他们的闲话,可这样做是不合礼仪的。她满足于向那些商贩打听这几天来令她一直担忧的问题。
“战争,”他们中的一个边称那两斤蚕豆边说道,“年轻人都要去参战了。他们去会拿到钱,我的两个儿子也要去的。”
粘西比的思绪又飞到了两天前那个发现尸体的清晨,这次战争不知道又要带回多少尸体呢!
“战争……”她悲伤地重复着这个词,“已经决定要开战了吗?”
“妇人,甚至在我们宣布前战争就早已开始了。这也是亚西比德最后的疯狂。”
“哈!”她颤栗着说道,“是阿尔奇梅奥尼德家的亚西比德?”
“还会有谁呢?”
“他做了什么?”
“我们也刚刚知道,去年在他养伤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呆在阿比多斯,在海勒斯邦特那儿。
”
“海勒斯邦特?”她重复道,但并不知道那是哪儿。
“是的,就在那儿,海的那一头,在弗里吉亚。亚西比德和他叔叔一起呆在那儿。你相信吗?他们两个娶了同一个女人!”
“同一个女人?这怎么可能!”
“但确实是可能的,有事实为证。他把这个女人带到了雅典,她就一个月跟叔叔住另一个月跟侄子住。”
粘西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商人正把蚕豆倒进她的口袋中。她的眼睁得大大的,他一边等着收钱一边大叫说:“这些富家子弟没有一个能管好自己!”当她买齐了东西后,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于是就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了雅典南部的一个区,接着又走过法莱尔门,从那儿,她一直向着南长墙和法莱尔墙走去。她走到了几年前建的一堆破房子前,波斯人战争大火后遗留的碎瓦砾随处可见,湮没在残砖碎瓦和荆棘丛中,空地上羊群吃着草,鸡群觅着食,与之相分离的便是被遗忘了的雅典人的住所。这是墙外的一个区,永久地被贵族与当权者、被建筑师和商人所忽视。民间叫这儿佩里穆加索,但事实上它并没有名字。小偷和强盗在这儿安家,议会总是提议将这个脏地方清扫清扫,可从没有照这样做过。粘西比想找个人问问路,她的目光落在一个独眼的老妇身上,她正蹲在地上给羊喂草。也可以说是一只羊在给另一只喂草。
“你知道安提戈涅住在哪里吗?”她问道。
独眼妇人嘴里反复咀嚼着一种让人不知是什么的暗绿色的东西,她用一只眼上下打量着粘西比,这让粘西比觉得她是不是也同样丧失了知觉。
“那个巫婆呀?”这个人终于用一种尖刻的腔调说道。
“如果你是这样称呼她的话,那么她正是我要找的人……”
前传 辉煌的落日 上流言与巫术(2)
“一直向前走。你会走到一根断落的立柱前,再远一点儿的地方,在你的左手边你会看到杏树下有座房子,那就是了。”
粘西比按她说的话一直走,最后来到了一座破房子前,这座房子要比其他的更大些,也没它们那么破,一只看上去像狗的动物,当然不像亚西比德的那只猎兔犬,对着她叫个不停,看来它具有一般公务犬的排外性和愚笨性,一味只是重复着让人惹不起的吠声。一个妇人出现在门口,她从前一定很美丽,尽管现在臀部变大了也出现了双下巴,但身上还是保留了某种东西。她曾经一定有过炽烈的爱情,来访者暗中这样想道。她那带着黑眼圈的眼睛在粘西比身上游移不定。
“你找谁?”妇人开口问道。
“安提戈涅。”
“我就是,是谁让你来的?”
“我的母亲,赫拉。”
其实这只对了一半。老卡里斯塔,那个被人们说成是男人的著名女巫已经去世很久了,赫拉也只不过说了一下安提戈涅的名字而已,同时也告诉了她住的地方在哪里。
“进来吧。”
那只凶恶的看门狗停止了叫嚣,用鼻子不停嗅着她的裙子,可能是在检查她究竟是不是一只伪装的动物。一进内室,粘西比发觉这间屋子不是真的那么破。地板是石板铺的,第一间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黑色的石拱桌,正位于天花板上的一个洞下方。另一个洞在壁炉上方,壁炉里放着一口锅,一小簇火苗在里面跳跃着。房里还摆着几件用镶嵌有象牙或银器的乌木和橡树制成的好看的家具。通过门的缝隙,粘西比看见了一张铜床,然后她便坐了下来。
“你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呢?”安提戈涅立即问道。
“我不知道。”粘西比小声说道,突然她有些胆怯了。
当她与另一个世界的强者对话时心里就像有一面小鼓似的敲个不停。“有个男人被杀了,而我很喜欢他的儿子,我想……”
到底想什么呢,她不知怎么说。
“复仇。”安提戈涅平静地说。
鸟儿们在欢唱,狗也蜷缩着身子睡着了。粘西比有些犹豫:复仇这个词听起来是多么可怕啊。
“复仇,是的。”
“你是被害人的亲戚吗?”
“不。”
安提戈涅向粘西比靠过去。
“你有什么他的东西吗?或是他儿子的?”
“没有……不,等一下……”
她想起了菲利普送她的那个木质小盾牌,她向口袋中搜索,一边希望着没有丢了才好。终于她在裙子的褶缝中找到了它并把它交给了安提戈涅。
“一个小盾牌?”安提戈涅说,“是个好标志,是他儿子的吗?”
粘西比点了点头。不久她又担心起来:安提戈涅会向她收多少钱呢?
“我并不富有……”
安提戈涅微笑着。
“你袋子中装着什么?”
“是蚕豆。”
“新鲜的?”
粘西比点点头。
“我们来烧一半吧,你毕竟是赫拉的女儿。”
粘西比想她的母亲到底和这个女人有什么联系以至于让她受到这个人如此的关心。
安提戈涅站起身向嵌在墙里的一个格子走去,那儿放着许多盒子。那条狗一直朝她望着。她胳膊下夹着个盒子,弯腰从地上的柴火堆里捡了几粒豌豆,把它们扔进祭坛里,然后她用几块燃着的碎屑在里面生了火。
“你认识那个死者吗?”安提戈涅问道。
“不认识。”
“他叫什么名字?”
“菲利皮季。”
安提戈涅久久凝视着粘西比。
“是薛尼亚德的儿子?他的母亲已经来看过我了。她给了我一些钱,地狱的神灵已经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