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6-玉观音-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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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找刘明浩不是为了几句没用的谴责,我只需要刘明浩告诉我:安心去哪儿了。
刘明浩自己倒是面红耳赤,一千个对不起,一万个真不好意思。我冷冷地说:你别来这套了,当了婊子就别再立牌坊,你把安心给赶走了,你再把她给我找回来!
刘明浩苦着脸说:“她呀,我估计是回老家了吧,不过我肯定替你打听着还不行吗。”
我和钟宁的关系,紧张了很长一段时间,彼此不说话。我也不回香江花园住,也不去关照富城花园那幢新房的装修布置,只是每天还照常去公司上班。上班也没什么具体事,我就在办公室里看看书,看看报,耗着,耗到下班走人。我爸把我叫去痛骂了一顿,他骂他的,我反正一言不发。钟国庆也和我谈了一次话,还是那么推心置腹,意味深远,甚至,他还做了几句自我批评:“让他们辞退那个女孩儿是宁宁找的体校领导,当然,我也知道。这么做是狠了点,我也劝过宁宁,让她当面跟你谈谈,把事情谈开。可这事儿咱们得说清,首先是你不对,你跟那女孩儿是在你和宁宁好了之后又交上的。宁宁对这事反应过激一点儿,是正常的。她要是不喜欢你,就这一条,她完全有理由跟你吹了,犯不上和那女的过不去。我看,你还是主动去跟宁宁道个歉吧。宁宁呢,我也劝劝她。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啦,好不好?”
我没去跟宁宁道歉。我凭什么道歉,该道歉的是她,她凭什么害人家安心。我没道歉,也不搬回去。宁宁也不理我,在公司见了面就跟不认识似的。我们俩的冷战,一直持续了很久,公司里面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有的人还觉得我挺有骨气呢,还对我改变印象觉得我这人挺不错了呢。
第二部分喜欢你这种嫩小生
我们预定的婚期到了,过了,连我爸和钟国庆在内,结婚的事谁也没提。不过,我听宁宁的司机说,宁宁依然每天忙着装修富城花园的那处房子,依然忙着到处去选家具选窗帘什么的,窗帘的面料已经选好,让人做去了。家具也都买得差不多了。司机还特别告诉我,上次我在“力”看上的一套健身器,她也跟人家订了货。
这天晚上刘明浩到我家来了,说是没事儿路过这儿上来看看我还活着没。他自己给自己沏了壶茶就坐下来开聊,头两句话一说我就听出他今天到此的身份是钟宁的特使。他说你丫耍什么脾气呀,人家钟宁不管怎么说也是你们公司一老板,再说这事儿是你这边欠着理呢你丫还牛×什么呀。钟宁也就是好你这口儿,喜欢你这种嫩小生,要不早把你给废了。今儿她见着我还跟我聊半天呢,说当初真想把你给踹了,想想又觉得舍不得。我本来跟她说我今儿过来劝劝你,让你给她赔个不是去。你猜人家钟宁说什么,她说算了吧,我知道他是不会给我道歉的,杨瑞那脾气我还不了解,自尊心忒强。谁让他是一男的呢,给他留这个面子吧。你瞧瞧人家这胸怀,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比他妈你强多了!
我没做反应。却问:“让你找安心,你找着了没有?”
刘明浩眨巴着眼,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说我是告诉你呀还是不告诉你呀。”
我有点意外:“你找着了?”
刘明浩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要真告诉你了其实就是毁了你了,你说你跟钟宁都这德行了,怎么还惦记着你那个情儿啊!你为那么个泡不开的妞犯得着自毁前程吗!”
我瞪着眼逼刘明浩:“你快说她在哪儿!”
刘明浩吭哧半天,迟迟疑疑,扭捏道:“我要告诉了你,钟宁知道了还不得跟我拼了。”
我说:“你放心,我不告诉钟宁。”
“你真能保证不告诉她?”
“我告诉她干吗呀,我有病呀!”
“这可说不准,两口子好的时候,什么掏心窝子的都说得出。赶明儿你哪天跟钟宁又腻糊上了,枕头边上再把我出卖了,我以后还跟国宁公司打不打交道了?”
我眼红着说:“咱们俩谁出卖谁了!”
刘明浩一时语塞:“好好好,我出卖你了,我是叛徒,行了吧?你也别再利用叛徒当特务了,安心的事儿别问我,我不知道。你说你跟这俩妞的事把我搅进去干什么!”
我说:“大哥,求你了还不行吗?我跟安心不会再有什么,我只想找她道个歉。她要有什么困难,我能帮她就帮一下,要不我良心上老是过不去。”
刘明浩笑道:“哎哟哎哟,以前真没看出你还能对哪个女孩儿良心发现呢。”接下来他收了笑,又叹了口气,自嘲了一句,“我现在才算明白过来,当他妈叛徒特务其实最辛苦了。好吧,那我今天就再毁你一道吧。告诉你,你那个安心呀,现在在三环家具城帮人家卖家具呢!”三环家具城我知道,就在西三环路的路边上,我印象中离香格里拉饭店不太远。平时开车走三环常能见到它那特大也特怯的招牌,但从没停车进去过。
家具城门前,沿着三环路的辅道上,停满了各种汽车,有好几拨人在进进出出地搬运着家具。我本以为这里的生意不错,进去之后才发现,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的家具展厅里,各种各样的家具塞得满满的,而在其间游动的顾客却寥寥无几。在绝大多数家具摊位上,售货员们都坐在待售的沙发上聊天,或趴在卖不出去的大班台上睡觉。我一路往里走,每经过一个摊位,售货员们便停止聊天、抬起头来,或虎视眈眈或睡眼惺忪,盯着我不放,直到确信我肯定没兴趣驻足,才又恢复自由懒散的原样。
我一个厅一个厅地找,像犁地似的一垄一垄地在家具的阡陌里来回地穿行。找到第二个厅,我终于看见了安心。她在一个卖卧房家具的摊位上,正朝着远处不知在张望什么,也许仅仅是闲得发呆吧。我真服了刘明浩的神通广大,天底下果真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儿!
我走进安心的摊子,装作看家具。这里卖的是那种木制的、样式早就过时的产品,一张双人床的床头上,还包着粉不粉红不红的人造革,怯得没法儿再怯了。安心发现有顾客到,连忙走过来,跟在我身后卖力地推销她这堆“怯活儿”。她口齿麻利,声音柔和,普通话说得比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地道多了,但那些推销的说词,全是在别处早就听腻了的俗套。
第二部分我最大的错误
“先生买家具吗?”——这是废话——“我们这都是实木的家具,货真价实,您看看这木纹儿……”——我想她真是不懂,好家具不一定非得是实木的,而且木纹越大越不是好木头——“我们这套卧房家具现在打七折,不过您要是结婚的话,我们可以另外优惠……”
这时我转过头,看她。
她的话戛然而止,瞪圆了吃惊的眼睛,我们对视了几乎整整半分钟,她才呆呆地开了口,声音一下子变得既刻板又机械:“……您结婚的话,凭结婚证可以打五折。”
我严肃地看着她,说:“我不结婚。”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找不出此时该说的话,于是顺着刚才的话问下去:“那您,您是来买家具吗?”
我摇摇头:“不。”
她竭力做出职业化的礼貌,说:“不买也没关系,您可以随便看看。”
我说:“我想找你谈谈。”
她十分冷淡但又客客气气地回答道:“对不起先生,我现在在上班。我们规定上班时间不能和客人闲聊。我和你们北京人不一样,我能找到这份工作是很不容易的。”
这时又有顾客路过,她再次说了对不起,请原谅,便抛下我去招呼其他顾客了,依然是那一套“货真价实”的推销辞令,声音又恢复了正常的活力。我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默默离开她的摊子,向门口走去。
我坐在路边的汽车里,等她。
两个小时后,太阳西斜,三环家具城关门下班。安心伙在一批卖家具的售货员当中最后走出大门,大家四散而去,安心独自往南走,我发动车,跟了上去。
那天晚上我用车把安心拉到了嘉陵阁餐厅,我期望嘉陵阁能带给我们一些共同的记忆和感性的话头。尽管回忆过去显然不可能成为这个晚上的主题。
和两个月以前相比,安心明显地消瘦了,脸色苍白,这让人心疼不已。消瘦和苍白都是一种历经磨难的标志,而磨难会使人显得更加高尚和更加美丽,甚至,更加性感。我看着那张依然纯净的脸,真想说我爱你!但我没说。我只是详细地问了这两个月以来她的经历。我迫切地想要知道,她是怎样度过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打击。
安心表现得比我预想的还要心平气和,她没有一句抱怨和诅咒,甚至没兴趣再谈起这件“糟事”。她的宽容和平静让我感动,同时也让我更加羞愧自责。
“我前一个月没找着工作,有点着急,后来到一个小餐馆打了两天工,再后来就到三环家具城去了。是常来我们那餐馆吃饭的一个老客人介绍我去的,他就是家具厂搞销售的。”
我看她挺满足的样子,也就笑,替她高兴。我问:“他们这样诬陷你,开除你,你真的不生气?”
安心一笑:“以前有一个相面的说过我,说我年轻的时候多灾多难。我一想,这都是命中注定的,气也没用。”
我说:“你不应该认命,受了委屈还是要据理力争,实在不行可以去告他们。他们靠编造事实就能把你炒了,你怎么就不能维护自己的合法权利?”
安心淡淡地说:“我只是个临时工,他们要辞退你,说什么不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告也没用,随他们说去吧,反正又不往档案里写。”
我被她随遇而安的生活态度感染,也就笑着问:“哟,你也有档案呀?”
不料这句话却把她问得愣了一下,她淡淡地笑笑,然后扭头看着窗外,自言自语地说:
“我现在,就是得找那种不需要档案的地儿。”
她说的这句话,以及说这句话时的那个表情,都怪怪的,像真有什么“历史问题”似的。我心里的疑问,不便直露,只能用玩笑的口吻刺探:
“哟,你以前犯过什么错误吧,你档案里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记录啊?”
安心的目光收回来,重又落到我的脸上,她说:“我犯的最大的错误,不是已经告诉你了。”
“什么错误,我怎么不记得了。”
安心再次移开目光,她说:“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和毛杰有了那种关系。”
第二部分装傻还是真的迟钝
每次提到毛杰,她总是脸色枯死,这使我真切地意识到,这大概就是她灵魂中最深的伤痛。我把我脑子里突然闪过的猜想,脱口而出:
“因为你和毛杰的事,所以那个张铁军离开你了,对吗?”
安心转头看我,眼里分明有了些闪亮的东西,可她却咧了咧嘴,生硬地笑了一下。我看出她想沉默,同时又听见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确认了我的推断。
“对。”
我们都不再说话,我完全能体会到安心的悲伤和孤独。我还可以进而推断:她应该是依然留恋着那位张铁军的,不然怎么会至今不能解脱!
我们沉默良久,我一向不大善于安慰人的,所以我不知怎么搞的竟不合时宜地问了这么一句:“后来你又交过男朋友吗?”
安心很明确地回答:“不算你的话,没有。”
她的这个回答让我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怎么叫不算我呢,难道我不算吗?可细一想想,这个回答至少说明她是把我和她的关系,放在一个特殊的位置上了。
我绕开话题,假装随意地问道:“我刚认识你没多久那会儿,有一次去找你,在路口看见你和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在一起。我看你们好像很熟似的,反正不是一般关系,所以我就没叫你,怕打搅了你们。”
安心疑惑地反问:“什么时候,谁呀?”我大致描绘了一下那人的外貌,反正那人特显老。安心恍然点头:“啊,是他呀,那是我一个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是什么意思呢?我不便直问,只好带了些恶意的酸劲儿,说了句:“是吗,我还以为他是你爸爸呢,他那岁数,和你算是忘年之交了吧。”
安心没有回答,对我的尖刻只报以淡淡一笑。她不回答本身似乎也有点反常。她那淡淡一笑,更有几分暧昧可疑的味道。
我接下去问:“两个月以前我收到你还给我的钱,是从云南南德寄过来的。是谁寄的?是你家里的人吗?你们家不是在清绵吗?”
安心这下倒是毫不回避地说道:“就是我那个朋友寄的,他姓潘,他写了他的名字吗?”
我说:“没有,落的是你的名字。看来你们俩关系还真不是一般二般,都好得不分彼此了。”
我的口气上,明显话里带刺的,但安心不知是装傻还是真的迟钝,竟随着我说道:“对,他对我真的很好。”
我看着她那张画儿一样标致的脸,难以看透她是单纯到顶还是老谋深算。我现在才发觉她是一个让人一眼看不透的女孩。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恰恰是这一点,才让我一直对她神魂颠倒,欲罢不能。
那天我们从嘉陵阁出来,我本想拉安心找个酒吧坐坐,但后来没去。一来因为安心说有事得早点回去,二来我也怕酒吧那地方熟人太多,万一被谁碰上三传两传传到钟宁的耳朵里,又是一场风波。
我开车把安心送到西三环路离三环家具城不远的一个路口,安心下了车。我坚持要把她送进去,她坚持不让,说里边窄车子不好调头。她最后跟我说再见时我抓住了她的一只手,把那只手放在我的手心里轻轻地揉搓着,然后拿到我的嘴边,轻轻地吻了一下,她没有拒绝,但也没做反响。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