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流年-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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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时正奔驰在北京的二环路上,这话让我掉了一颗不明所以的眼泪,阿忆因为才考的驾照,正非常专注地驾驶着他簇新的北京吉普,无暇留意到我的眼泪。
十年之后,事实证明,果然,在我认识的所有同学里,并没有谁能写出过挑战李宗盛《当爱已成往事》的作品。
十年之内,我还是坚持地写了很多小说或不是小说的文字,并且斗胆出版(也许是我的书商“斗胆”),虽然始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确不具备阿忆当年说的那种“天才”。
这真是一件两难的事情。
想到我有个小妹妹,在美国好多年,学了很多技能,不知为什么回国之后却忽然一心要当歌手。有次,她拿了她新录的demo给我听。我责无旁贷,给她讲了很多做这行的凶险无奈之处,她充耳不闻,到后来只是瞪着一双可爱的大眼睛问我:“听说现在在国内,要想当歌手,就得跟很多人睡觉?”
我很讶异她的说法,大笑着更正道:“睡觉嘛,倒也不一定,不过你恐怕得忍受制作人改你的作品,并且接受企宣帮你设计的形象。”—忘了说,她是创作型艺人—听完这话她先略舒一口气,但紧跟着叹道:“那还不如睡觉呢!”
她说的时候眼睛里闪着亮光,我打心里感叹:“好年轻的女孩”
声明:这女孩决不是个没廉耻的轻浮之辈。
这句话的重点是,我想我很能了解她的感受,“创作”,对多数企图把“创作”当成职业的人来说,有着与保有忠贞同等重要的程度。
这能不能算做是一种“神圣感”呢?
或是说,如果不是因为要成全创作而非得跟什么人睡觉,或只是创作了睡觉的内容,那么,即使没有做作地演绎出每天焚香沐浴七叩九拜的谦恭,但它也至少不该令人感到可耻。
创作之怆,忽然就简化成对既定环境不能改变而又不确定是否迎合或追随的乏力感。
想到张爱玲的那句著名的话:“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又想到张爱玲的一句不太著名的话:“有的人花费一辈子的时间瞪眼看自己的肚脐,并想法去寻找,可有其他的人也感到兴趣的,叫人家也来瞪眼看。”
还想到张爱玲的另一句不太像出自她口语的话:“只要我活着,就要不停的写。”
或许,这刚好是能概括“创作”之于我的全部,有期待,担忧,以及决心。
后记不是前言的前言
某次在参加一个电台访问的时候,主持人问我当时为什么要当电台主持人,我胡乱诌了一个理由,他又问我为什么读音乐,我又胡诌了第二个……如此这般。
一直到问为什么写书,又为什么写小说。
我一边信口开河,一边在神游,心想真奇怪,这样回忆一下,也许每次我在为自己人生做一个什么重要(至少是相对重要)规划的时候,都没什么特别值得称道的体面的理由。
脑海中因此还出现了曹雪芹,想到他的“真事隐”和“假语村”。
这些都不是特别新鲜的问题,以前也在不同的场合跟不同的人谈过很多次,只是每次的回答的时候都还是要想一想,企图粉饰,可见跟真实的情形仍有出入。
后来,结束访问回来的路上,我自己心里重温了一遍每一次抉择的画面,企图在脑海深处追寻原真的理由,忽然发现,女人和男人的一个典型差别常常在于:
当一个男人为事业或生活做出一个决定的或改变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个前提,就是:“为了‘什么’”
而一个女人为事业或生活做某一个决定或改变的时候,多半会有一个前提是:“为了‘谁’”
我是女的,也常常会因为“人”的原因而决定或改变。
这样一解说,仿佛可以立刻为自己勾画出一个多情而暧昧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摆出一副银样蜡枪头的姿态顾弄玄虚。
还好,幸亏谁都知道,“人”是不止专属于爱情里的。
所以,其实我一直在坚持写着写着,也是因为,生命里总是会有一些人,他/她们的有趣跟美好,他/她们交织着的推波助澜……请允许我借此描绘一二。
后记榜样麦琦(1)
麦琦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她怀孕离开公司那年,我也刚从同一家公司辞职,正困惑呢,所以闲着。
我们两家当时住的地方分别在北朝鲜大使馆的左边和右边,走路到对方家不到10分钟,见面非常方便。在我们两家的中间有个包子铺,卖的“杭州小笼包”味道极其鲜美,起先我们常常相约吃包子,久之,也相约吃点儿别的,不吃的时候嘴也不闲着,说了很多的话,导致的结果是增进了彼此的了解。
记得那个仲夏的某天傍晚,我又在她家院子里和她聊天儿。她那天--以怀孕八个多月的身量--竟然穿一件MaxMara那一季新款的横条V领的连衣裙、且头发也梳得纹丝不乱,甚至还用了香水,是三宅一生那年正在推的“冰蓝”。
重点是,那天,和她怀孕之后的很多时间一样,她哪儿都没去,也哪儿都不用去。
麦琦就是这样一个活得很在意的人,即使是在女人最容易懒散的怀孕期间,她也还是能始终保持形象,绝对不放松对生活的警惕度。
想到林青霞的老公对他这位美女太太的评价“即使是她自己在家,她也绝不允许她的容貌出现任何瑕疵。”
还想到有什么人说过:“世界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麦琦就是这样一个天生丽质又自强不息的大美女。
当然我们并不鼓励像麦琦这样高薪自立的白领把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都胡乱花在“行头”上。然而她的消费观念是典型没算计的水瓶座,劝她是没用的。后来就不劝了,心想,她花了自己的钱而让别人赏心悦目,那何必要劝她。
那天我们边聊边听日坛公园时远时近传来的乐声。那时正值每年一次的什么什么啤酒夏季音乐节,热闹得让人很塌实。
“我想吃萨琦玛!要带芝麻的那种!”
麦琦忽然说,说的时候目光涣散,跟阵阵传来的英式摇滚一点不搭调。不过,这要求一出口让她终于像一个正常的孕妇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等乐声在夕阳中渐渐稀落之后,麦琦忽然念了这句,大概是没吃到“萨琦玛”的感慨。
吓我一跳!
因为平日里她是一个对所谓“诗情画意”最不屑的人。
“其实,这句诗里面的‘只是’的,就是‘就是’、‘正是’的意思。”关键时刻我不忘卖弄:“李义山原来就是平铺直叙,并没有特别伤感。”
除了“卖弄”之外,我的脑海中一瞬间也冒出了“孕期忧郁症”、“产后焦虑症”等种种跟麦琦当时情况沾边的疑难杂症。心想,只要她冒出苗头就赶紧给她按下去,连“感叹落日”都不成!
“我跟你那个李义山一个意思啊!”该贵孕妇用眼角瞥了我一下,很不屑,恢复了本来面目,她那种眼神--没敢告诉她--活像sex
and the city里面的samantha jones。
这我就放心了。
就是这样,在每天这种听起来似乎毫无意义的对话中,我们成了越来越亲密的朋友。几个月以后,麦琦生了个帅得不行的儿子,我注册了自己的公司。各得其所。等“杭州小笼包”拆了之后,我索性和麦琦搬进了同一个社区,跟她当上了真正的邻居。
那是我人生中特别美好的一段时光,悠闲,舒适。我们还时常切磋厨艺,麦琦的老公做的意大利面是我在北京吃到的最美味的西餐,而他们每每捧场地要求我煮汤炖肉的时候,我都会产生美丽的错觉,以为自己真的很会做饭。
我们无话不谈,话多的像两个需要心理治疗的话痨,随着科技的发展,我们的对话还添了很多新途径,除了见面对着说之外,还延伸到不见面的时候用对讲机、互发短信或msn,skpye什么的。
日积月累,麦琦成了这些年以来最了解我的人,了解之后就忍不住关怀。回想一下,准确地说,很多时候她的角色就很像我生命中的“圣诞老人”。
比如,一天午后,我晒太阳晒到很爽,就胡乱说:
“真想再养一条大狗啊,要特温顺特有‘范儿’的那种!”
没几天之后,麦琦送来一条两个月大的纯种圣伯纳,还附上了血统证书。
果然,它很温顺很有“范儿”,除了一路疯吃疯长之外,没有任何显著的缺点,跟我晒太阳那天勾画的一样。
尽管如此,半年之后,当它的体重轻松地跟我持平的那一天,我做忍痛挥泪状,把它送给了一个在郊区有庄园的网友。从此,它和我都过上了平静正常的日子。
后记榜样麦琦(2)
平了没一阵,我又兴起,再度胡乱说道:
“我想过了,其实我心里不是想要狗,是想要一只猫!冬天写东西的时候可以抱着取暖!”。
没几天之后,麦琦把院子里一只常徘徊在她家和我家之间的流浪猫弄回家,清洁一新之后,还起了名字,包了包装送到我家。
结果那只猫在我家几个月之后,不堪虐待,愤然离家出走。
“亲近大自然是一种美德啊!”我安慰麦琦,同时替自己开脱:“终归不是从小被我养大的,就是不亲!而且,说心里话,我这个人在宠物方面虚荣的很,要养就得养‘名种’。”
麦琦听完此言,充满怜惜地摸了摸正趴在她脚下的菲菲--菲菲是我的狗,是杂到已然追溯不出任何品种的那种。
想不到,光同情菲菲不算,为了那句话,我家不久就添了一只“意大利短毛猫”,样子果真尽显“名种”风范,是随便可以给任何猫粮做广告的那种。
当然也是麦琦送的。
谁知名猫就有贵病,这小东西来我家不到一个月,我们一家四口,两猫一狗一我,都被这位小名猫传染上了猫癣。兽医说了,品种越好的猫越容易得皮肤病。
果然名不虚传。
麦琦送完之后,还受连累要帮我们治疗猫癣。折腾了两个多月才全部康复。
除了宠物之外,还有很多别的。
路过那间橱窗的时候,我随嘴溜了句:“刘嘉玲戴那只手表真有气质!”
于是那年生日的时候我收了这辈子最贵的一只手表,就是橱窗里那支。我心想,好险!幸亏我赞扬的只是刘嘉玲戴的手表而不是她的伴侣。
麦琦为了尽量减少礼物给我的压力,还在送的时候给它们都安上些名目:生日圣诞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还有什么“庆祝新节目登陆北京”“庆祝先秦论文没通过”“庆祝结膜炎痊愈”诸如此类。
相似事件在我们交往的日子里频繁发生,到后来我说什么之前都提醒自己要稍微想想,免得听起来带什么暗示的成分。
乍看之下,似乎这种好朋友的关系里面有太多“物质”的成分,但其实不是这样。只是很多“精神”的部分只能用于意会,写出来就会走样。
至于其它不太精神也不太物质的部分就更能显出她风范大国民的气质,最突出的表现是,她很“谦让”。
比方说,不计较我的烂记性,听我老生常谈地以“好无聊啊”为开头讲述各路无聊事件;重复地听我对不同的人以同样口吻和表情讲同样的故事或笑话;毫无怨言地陪同以我为首的“麦霸”们去KTV,而她却是个从来不开口唱歌的人;
她的谦让劲儿助长着我性格中的所谓“各涩”,而她对此的解释是“我老公说了,aritst都这样。”。我听了当然汗颜。
注意了啊各位,当你的朋友一旦说你是arist的时候(除非你真的就是),通常那代表你确有一些需要别人特别含忍的地方,而他/她已经深受其害。
记忆里,在过去的6年中,麦琦跟我只有过两次口角,每次都没撑到24小时。
一次是因为我迟到,准确一点说,那大概是那一年当中我第101次迟到(我们一年大概能见个200来面)。
我在让我有安全感的人面前比较容易松弛,松弛的最大表现就是“迟到”。如果真以此衡量的话,麦琦在“世界上最让秋微有安全感的人”排行中肯定名列榜首,第二名应该是戴军。
戴军几乎每天都会给我发短信,因为他也是话痨嘛!但他的短信被我存在“不删除文件夹”里面的只有两条,一条是他的名言“伤口越多的钻石越晶莹”。记不得为什么发这条给我了,多半是我们又在为什么感情问题互相感叹。
另一条,上面写着“12点不迟到就是胜利!”原因是那天我们约好上午10点录节目,由于前一天晚上我去跳拉丁,还喝了酒,所以,翌日9:50的时候我才在自家床上“自然醒”,一看时间,赶忙短信给他说“录音时间能不能改成11点?”他回答说“好!”然后又补充了上面的那一条:“12点不迟到就是胜利!”
发该条短信的时候,据我们的录音师说,戴军已经到制作室了。
(跑题了,关于戴军的请参考他的那一段。)
后记榜样麦琦(3)
另一次,有一阵子,我忽然陷入“很没有安全感”的情绪困扰中,变得长时间的神经兮兮,开始肆意地怀疑自己。
每个女人,每过一阵子,大概都会怀疑自己或神经兮兮,只是我比普通的神经兮兮更加神经兮兮了那么一丁点儿。每天惶惶然不可终日,受牵连最严重的当然是麦琦。
终于,一日午后,许是忍无可忍之下,麦琦在我们最常出现的国贸一层天井附近(距离她热爱的prada和cartier刚好平均距离的地方)忽然一声断喝打断我神经兮兮的唠叨。
然后冲我嚷道:“秋微你知道吗,你这段时间都变了!我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