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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2776-寻找成吉思汗-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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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哈萨克人的领地

    我们花了三天的时间跟当地政府打交道,才租到一部吉普车。蒙古各地都缺车辆,所以,在路上跑的,多是超龄上阵的老爷车,属于政府单位。像巴颜乌古烈这个穷地方,所拥有的车辆,不用几根指头就可数得一清二楚。乌兰巴托的中央官员把这里当成国家的尽头,放在补给清单的最下面,虽说车辆的零件严重缺乏,补给时断时续,倒也有点好处:他们不大干涉巴颜乌古烈的行政,放任哈萨克人自己管自己的事情。哈萨克人一提到他们的成就,脸上都掩不住得意之色,他们保存了自己的风俗和语言,有哈萨克文的报纸、讲哈萨克语的电台,一家专门上演哈萨克剧的戏院正在兴建中,还有一家规模小但志气可不小的博物馆,专门收藏哈萨克文物。就连旅馆入门处,“欢迎光临”的几个大字,都是用哈萨克土耳其文拼成的。    
    我们的运气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大夫”竟然在这里碰到他的哈萨克老友,他们曾经在莫斯科经济互助委员会市场(ECON,简称经互会)一起工作过。经互会是东欧集团的经济合作组织,随后业务扩展得越来越大,包山包海,无所不包,也难怪一个哈萨克工程师和一个蒙古心脏科医师(这两个人对于推动国际经合作计划,没有半点兴趣,也没有半点专业知识)会在莫斯科的经互会办公室里碰上。这么说吧,这个组织设立的宗旨,就是在国际间交朋友。撞见他,我们算是交上了好运道,从此之后,就有认识不完的新朋友,外带转来转去的请托。到了第四天,我们总算弄到了一部吉普车,还是刚刚从市府运输部门修理厂硬拖出来的,一行人朝着阿尔泰山前进。    
    若说5月份的肯特山脉很荒凉,那么初秋的阿尔泰山山脚,就更荒凉了。一路上,我们的哈萨克司机一再跟我们说,在比较低的河谷里,现在根本找不到人,因为他们都上山去了,帮自己的牲口打理一些过冬的草料。但是,我看了老半天,实在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可以储存过冬,看不到牧草,只有一些杂木树丛、沙地、大片大片的碎石地,还有偶尔见到的干河床。    
    走了十二英里地,我们在一个小村庄停了下来,准备接何坚尼亚斯,也就是“大夫”的哈萨克友人的弟弟上车。何坚尼亚斯是我们的向导,带我们去拜望住在山里面的哈萨克人。他的个头很高,虎背熊腰,一副土耳其人的模样:眼珠是褐色的,比一般蒙古人的斜吊眼要圆得多,皮肤白皙,下巴宽阔有力,鼻梁很高,跟先前在草原陪伴我们的牧民完全两样。就算刮得青亮的头上少了那顶哈萨克传统的绣花帽,也没有人会把他当做蒙古人。    
    何坚尼亚斯的朋友住在深山里,已经很接近苏联边界了。他向我们保证,他的朋友固守哈萨克传统,原汁原味,毫不含糊。    
    搭这部气喘吁吁的老爷吉普车挣扎上山,又花了一天的时间。我们已经爬上中亚的屋脊,这里是世上久被遗忘的角落,半个世纪以来,可能根本没有任何西方人涉足此地。接近傍晚时,我们走到了一个山势纠结的古怪地方,当地人称为五峰(Five Peaks)。此地一高一万五千英尺、终年积雪的高山,是苏联、中国与蒙古的交界处。苏联的摄影师管它叫“世界分水岭”,从山上流下的雪水在此分道扬镳,一边成为流至北北冰洋的河流,一边则是消失在中亚沙漠的内陆河川系统。我们的目的地是距此两小时车程的北边。等我们真的看到路旁的哈萨克人穹庐时,天色已经很暗了。


第三部分穹庐之夜

    在外行人的眼里,哈萨克人的穹庐和蒙古包差不了多少,但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中,我和保罗还是可以察觉到两者的不同。单就外型来说,哈萨克人的穹庐与蒙古包就是不一样,它们比较细长,结构上也较轻巧,屋顶尖耸许多,比标准蒙古包要大。或许,外观上的差异要内行人才看得出来,不过只要走进哈萨克人的穹庐,再粗心大意的人也不可能把哈萨克穹庐当成蒙古包。我们走进何坚亚尼斯的朋友凯蓝的穹庐,时间已近午夜。他选择在苏蒙边界、山谷最高处扎营。一路上,我们停了好几次问路,其中还包括一户用链子拴着小狼的哈萨克家庭,好不容易才找到。只见沉沉的夜色中,人影幢幢,都是出来欢迎我们的。有人领我们进到穹庐里面,凯蓝有部发电机,在我们坐定之后,他赶紧打开,于是头顶上的电灯泡亮了起来,帐棚变成了明亮的亭台。    
    只要是看得见的地方,全都有装饰。屋顶上套的帆布,在张开的伞骨间,染成了红黑相间的条纹,下面悬吊着碎布缝成的五颜六色的丝带,也很抢眼。地上铺着厚厚的白地毯,上面有刺绣,是造型大胆的分叉图案。五斗柜被漆上鲜亮的颜色,还嵌上隐隐泛光的金属。只要有一点点空间,都可以看到刺绣,不管是坐垫、床单、被褥、挂饰,只要是任何想得到的东西,上面全有刺绣。墙边的几张床也挂满了各色装饰,一时之间,让人觉得那是个有四只脚的活动广告车。每个刺绣的用色都极为艳丽,非得把风头抢尽不可,圆圈、螺旋、花鸟、人物、奔马、抽象的图案,就算偶尔重复,也不减奔放的热情。凯蓝太太的一双巧手把这个穹庐内的每个方寸之地,装饰得如此灿烂缤纷,让人目不暇接。家里的装饰一定要由女主人亲手打理,绝对不能去买,或是接受别人的馈赠,这是哈萨克的传统。她刚结婚搬进凯蓝的穹庐的时候,这里什么都没有,她就靠自己的一双手,一针一线绣出这样的花团锦簇。从哈萨克的传统来看,凯蓝的老婆实在是千中挑、万中选的好妻子。    
    凯蓝被我们这群不速之客吓得有些手忙脚乱。我们应该是他所见过的第一批西方人,至少我敢肯定我们是最先爬上这么高的山,进到他夏日穹庐的外国人。但是,他很快就重拾镇静,展现出做主人的诚意,嘘寒问暖,务求让我们舒服自在。我们因此注意到哈萨克人和蒙古人之间的差别:哈萨克的男主人看来对于家务事要更在行,比起蒙古牧民,凯蓝更像一家之主。他的威严跟地位,无碍他的待客之诚。他没有一般的蒙古牧民那么害羞客气,只见他忙里忙外招呼客人,问我们在道上听到的新闻,百忙之中,还不忘称赞何坚尼亚斯两句。    
    他的太太忙着做菜,我们舒展四肢,往厚厚实实的哈萨克地毯上坐下。屁股底下是有红、有紫、有黄的地毯,耳里听的是何坚尼亚斯的歌声。这时才知道,我们的向导竟然还是个半职业的歌手,他拿出哈萨克的传统乐器——两根弦的东不拉,丁丁咚咚地弹起来,哈萨克传统民谣、哈萨克及蒙古电影主题曲,好像没有他不会唱的歌。午夜之后,凯蓝太太终于端吃的出来了,讲到吃的,哈萨克人的食物与蒙古人的食物也不相同。在蒙古包里,我们只有白煮羊肉吃,这里的东西好吃多了,肉比较嫩,也放了香料,更有味道。盘子还用热水烫过,在蒙古包里,很少见到这样贴心的服务。最重要的一点:这里没有奶酒,我们喝的是牦牛奶。哈萨克虽然住在蒙古人的国度里,并没有回教教长在一旁监视,但他们还是谨守回教禁酒的教规。不管是天然发酵的,还是经过蒸馏的奶酒,都在禁止之列。    
    凌晨两点钟,我们终于挺不住了,先后被睡魔征服。凯蓝和他的太太搬来好几床毛毯,铺了足足有六英寸厚,我、保罗、何坚尼亚斯以及我们的司机,几个人挤成一堆,挨个躺下了,男女主人又搬来几床更厚的毛毯,往我们这批沙丁鱼身上一放。他们怕四周有冷气钻进来,还很细心地用各色垫子堵好,把我们几个当成三明治,四面八方全部包好,不留半点空隙。然后,我们就睡着了。    
    四个小时之后,我醒了。一张开眼,见到的是繁花似锦的篷顶。天光从门缝和帐棚底部透进来,看起来格外的明亮清朗。这里的中央支柱比蒙古包长得多,屋顶比较高,强风过处,轻飘飘的篷顶不但吱吱作响,还会随风势变形。天气冷得要命。我们那位年纪不小的哈萨克司机,就睡在我的身边,他很能干,帮了我们很多忙,见多识广,哪里都有他的朋友。但是,他打鼾的声音未免大了点,而且还有口臭,所以,我从人堆中爬了出来,套上靴子,把门推开一条缝,往外探个头,顿时愣住了。


第三部分八月里的银白世界

    外面竟然是一片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银色世界。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从缝隙里透出的天光如此明亮。早雪降在阿尔泰山的高处,一夜之间,积雪已有三四英寸厚。我开始佩服当初设计哈萨克穹庐的先贤了,隔热的效果真好,外面的气温急转直下,但是,在帐棚里面的我们一点知觉也没有。大约三十码开外,有一群可怜兮兮的牦牛,挤在一起避风挡雪。雪在它们的毛皮上凝结,好像是撒了一层糖霜。在触目皆白的天地间,出现这么一群毛色黝黑的牦牛,对比之强烈,让人目眩。再看过去,河谷上方是一片蓝色,那是高空卷云(cirrus)的尾巴。轻飘飘的雪花结晶,落在万物之上,好像到处都冒出一丝丝的蒸气。现在不过是8月的第一个星期,阿尔泰山却已经白雪皑皑,这对牧民来说,是第一个警讯,他们要收拾收拾,准备赶牲口下山了。    
    昨天晚上,我们抵达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漆黑了,没法判断此地的高度,现在,天色大亮,映衬着闪闪发光的白雪,终于让人有置身中亚高山的感觉。凯蓝这个扎营地点,与世隔绝,真有几分分水岭的气势;再加上前方不远处,一块石头陡然拔起,直冲天际,让人恍惚以为那里就是阿尔泰山山系的枢纽。昨天晚上,凯蓝指向西方两点微弱的光点说:“俄国毛子。”根据他的估计,我们现在的位置,距离蒙苏边境大概只有两英里。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国界线在哪里,好像也没有人在乎。这里是哈萨克的人的土地,他们爱到哪里放牧,就到哪里放牧。    
    山坡下方没隔多远的地方有顶帐棚,再隔四分之一英里的山坡避风处,又有个帐棚。半个小时之后,哈萨克妇女钻出帐棚开始干活,看来这场早雪对他们的日常工作没有半点影响。妇女套上厚厚的毡靴,身上穿着好几层的外套,再裹上一条羊毛毯子,盖住她们的头部。她们又推又挤,把牦牛赶出来,拴好,准备挤奶。强劲的风势,呼呼地刮过去,卷起地上的积雪,打了几个旋,仿佛在工作的妇女身边,冒出了阵阵烟雾。她们坐在小凳子上,埋首乳牛之间,以避风雪,两只手飞快地挤出奶水来。    
    吸进来的冷空气冰彻心肺,远远望见一个穿着黑色灯心绒外套的老牧人,拖着沉重的步伐,朝我走过来。他身上的那件外套,是哈萨克人的标准装扮:黑色,下摆很长,盖住膝盖;里衬很厚,可以挡住强劲的寒风,头上戴的也是传统的哈萨克帽。这种帽子左右两边伸出两片很长的护耳,可以盖住耳朵,后面还有一片方形的毛皮,遮住衣领,冷风根本钻不进来,只是原先鲜艳的赤红色已经褪成淡淡的粉红色。帽檐镶缀了狐腿毛,在帽子周边围了一圈,工匠的手艺相当了得,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缝绣的痕迹。这个老牧人一脸憔悴,一身黑衣,在雪中显得格外刺眼。昨夜大雪,他的牲口不知道被吹到哪里去了,他不畏酷寒,打算四处看看,把它们全部都赶回来。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终于在大片的雪地中消失了。    
    凯蓝推开穹庐的红门,走了出来,站在我的身边。他身上也是一件黑色的灯心绒外套,头上一顶猩红色的哈萨克帽,中央还插了几根深褐色的羽饰。这些羽毛是从猫头鹰身上拔下来的,象征好运。他手臂上横着一副马鞍和辔缰,朝他的马走去。昨天下雪前,他在大老远的斜坡打了一根桩子,把马拴在那里。然后,他骑马走过小溪,打算把散在另一边的一小群马赶回来,安置在他的帐棚附近。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他骑下斜坡,前面有十来匹哈萨克马。哈萨克马和蒙古马的外貌差不多,只是看起来,骨架更强韧一点,身材瘦高些。


第三部分放鹰行猎

    中午过后,积雪慢慢融化了。两个哈萨克人骑马从下面的河谷上来。他们听说我们住在凯蓝的帐棚里而特别过来致意,顺便跟何坚亚尼斯闲聊两句。他们也知道先前我向哈萨克人打听过猎鹰的事情,所以,这两个哈萨克大汉右手上各架了一头雄赳赳、气昂昂的猎鹰,骑上胯下良驹踏雪而来,这份气势别说有多惊人了。《蒙古秘史》记载,成吉思汗的父亲“勇士也速该”年轻时,就喜欢在不儿罕山斡难河畔“放鹰行猎”。猎鹰,始终是蒙古大汗尊贵的象征。著名的仙纳度(Xanadu)就是一片猎场,成吉思汗的孙子忽必烈,特别喜欢在那里放鹰。卢布鲁克是这么形容这位大汗的:    
    他们养了很多头白隼(gerfalcons),清一色架在右手,一副皮带套在它们的脖子上,绕过胸口,绑住这些扁毛畜生。到了要放鹰追逐猎物的时候,他们会用左手稍微压住猎鹰的头部跟胸口,免得强风一顶,猎鹰又被吹回来了。    
    卢布鲁克前往克剌和林晋见大汗的时候,蒙哥大汗就是一边抚弄他的猎鹰,一边跟这位使臣谈话的。外国访客到这时才发现,原来献给大汗最好的礼物,就是为他的鹰笼里换一头上好的猎鹰。    
    蒙古高原上有的是剽悍的猛禽。大草原上,杭爱、肯特山脉中,各种鹰、隼、雕经常在我们的帐棚上打转,寻觅腐肉。生长在蒙古山间的大老鹰,跟美国西部的白头金鹰(Golden Eagle)有些类似。半官方的蒙古指南上,甚至把老鹰这种移居性动物,和老鼠、鼹鼠、麻雀、家蝇一起归类成“普遍性的物种”。但是,今天的蒙古人打猎时,不会动用到猎鹰,古老的传统反而由哈萨克人继承下来。    
    这猎鹰看起来真的神气得紧,有几分帝王气派,大约有人的躯干高,十三四磅重。猎鹰极重,主人除了得套上厚厚的手套,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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