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6-寻找成吉思汗-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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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踏上征途的马,看来马齿已长,不怎么牢靠。但我只默默地看着,我终于明白了蒙古古谚说的教训:千万不要在别人送给你的马头前面,打量它的嘴巴。
第二天过去了,我们还是待在营地,保罗和我已经习惯了蒙古人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做事态度,每个人都很有礼貌、很和气,牧民特别殷勤,想尽办法让我们在遥远的肯特省过得舒服。他们知道,城里来的蒙古朋友只要置身在成吉思汗的遗产中,就已经够陶醉了;而我们两个外国人大老远跑到肯特这样的穷乡僻壤来,还肯用蒙古传统的方式跟他们一道旅行,对他们来说,真是莫大的光彩。
他们把羊身上最好吃的部分,先敬给我和保罗,还一直教我们怎么帮马上脚绊。套上脚绊的马会很安分,只能慢慢地走,秘诀是:在马匹旁边伏低身体,当它的前蹄举得够高、两个蹄子贴近、身子几乎都站直的时候,飞快地把皮绳一端抛出去,在两只前蹄上绕两圈,先绊住它,留个四英寸的空隙,再打个一抽就开的活结。这批牧民像水手一样,打得一手漂亮的活结,而且各有独门绝招整治马匹。几个人轮流过来教我们,每个人都坚持自己打的结最好,结果,我们学得越多,就越胡涂,手越来越笨,那几个牧民笑得合不拢嘴。大家告诉我们,在大草原上,就算我们驯服了马,也找不到适当的灌木或是大树,把缰绳系在上面,马要跑要跳,也没有藩篱挡得住。根据这样的理论,我想:一匹飙起来的蒙古马,可能可以跑上伦敦到罗马的距离,中间不会碰到任何障碍物。
保罗长大之后,就没有再骑过马了,因此虽然我先前警告过他,但是当他见到蒙古的马鞍,还是吃了一惊。西方人实在很难适应这种蒙古马鞍:头尾向上翘起,窄而高,而且还是木头做的,跟在中国皇帝陵寝中发现的马鞍,几乎一模一样。牧民提起他们手制的马鞍就得意洋洋,觉得那是艺术的结晶。马鞍上面有精心的彩绘,还用红丝绒盖着——他们最喜欢的颜色是鲜亮的橘红色——而且用大量的白银镶边、铸成各式各样的小装饰。装饰多半只有两英寸宽、一英寸高,摆放的位置恰好是大腿贴到马鞍上的地方,任谁骑上这种马鞍,都会被磨得哇哇叫,大概只有蒙古牧民受得了,他们一辈子都在马背上讨生活,早就百毒不侵了。那几个菜鸟或城市艺术家还没资格骑这种马鞍,他们用的是政府配发的标准马鞍,木板上有两圈铁,铺着一层薄薄的毛皮,比起传统马鞍来,也舒服不到哪去。
我就精明多了,我带来的马鞍是跟随我仿真十字军东征路线时的老朋友。一拿出来,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我还配了一个双头的三角架,让马鞍可以立在地上。蒙古人从没见过这种马鞍,只要我一没注意,他们就会拿我的马鞍放到比较温驯的马上试试看。欧式马鞍的肚带、腹带及马镫皮,都与蒙古的传统马鞍不一样,所以他们绑马鞍都是随兴所至,爱怎么绑就怎么绑。头五分钟,他们把镫索当成腹带,第二条镫索又被他们当成副腹带,很吃力地用蒙古的方法勉强绑在马的胃上。等我示范正确的绑法之后,大伙儿喜滋滋地跑到营地的另外一边,轮流试绑,笑得很开心。
最后,趁着天还有些微光,所有人——牧民、党工、远征队申请者、艺术家——站成一排,让保罗帮大家拍合照,像一支想留下此刻的足球队。只是立在大伙儿中间的不是足球,而是葛瑞尔雕铸的第一面铜板。未来,这块铜板会竖立在成吉思汗的龙兴之地。这个粗野无文的孩子,就是在那里,朝着“海洋大汗”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即今天的北京,当时为金国首都,称为中都。
archimandrite指的是东正教大修道院的院长,而Palladius则是小亚细亚著名的基督教修道士与历史学家,这个人的原名是克法洛夫(Kafarov),帕拉丢斯是他自己取的名字,所以作者形容他的名字响亮。
根据《蒙古秘史》记载,这个人就是威震欧洲的大将速不台。
The History and the Life of Chinggis Kkan ;Uraunge Onon译,E。 J。 Brill;1990——原注。
20世纪初,曾经两度进入南极探险,1912年,在南极冻毙。
南美洲的游牧族人,多半是印第安人与西班牙人的混血种。
两个威尼斯商人尼可罗(Nicolo)和马非罗波罗(Maffeo Polo),几经辗转,从陆路走到成吉思汗孙子忽必烈大汗的金帐,就蒙恩获赠了路牌,助他们返乡。第二次他们又去晋见忽必烈大汗,依旧用路牌协助旅行,这一次他们带了日后得享大名的孙子马可(Marco)随行——原注。
第一部分牧 民
第二天早晨第一项工作就是整顿马匹,组成马队,把我们的帐棚、备份摄影器材、拆成三部分的折叠炉架与铁制烟囱,还有那具被砍掉头的、血淋淋的羊尸体放在马背上。牧民又调来五六匹马,现在有足够的数目可以挑选了,所以大家找了一匹体能最好的马,运载我们的装备。
但我们的运气不怎么好,这匹马脾气坏得很,固执得要命,因为它以前根本没当过驮马。牧民使尽力气,好不容易才把粗铁做成的马箝安在马齿间,把辔缰套在它的头上,但接下来这牲口抵死不从,怎么都不肯让马鞍放在它背上,不是跳立,就是低头。就在这不上不下的当口,经验老到的丹比多尔扎,不慌不忙地用生皮做成的细缰绳套住马的上颚,狠狠地勒紧。这匹马被整得龇牙咧嘴,上颚越掀越高,最后看起来像是貘。西方铁匠也有类似的设计,一种叫做鼻箝(nose…twitch)的玩意儿,就是专门用来修理顽劣的马匹的,道理完全一样。但是强忍倔强的半野生蒙古马,死也不服输,劲长得很,一路走,一路摇头晃脑,总想甩掉头上的拘束。
光靠那玩意儿,好像没法制服它,于是牧民再加了一圈脚绊。两道生皮制成的圆圈把马匹的前脚套住缩紧,再在马匹的后腿上,绕个圈。马绊让马匹觉得更不舒服,两脚前踢后踢的,竟有些动怒了。两个蒙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马的两侧,用抓苍蝇的闪电速度,揪住了马匹的耳朵。他们一动手,就毫不留情,死命地把马的耳朵往下扯,还转了几圈,这匹可怜的马更是昏头转向,不知所措。它的头脚全被逮住了,动也动不了,只得乖乖地让马鞍放在它的背上,接下来蒙古人又用快得看不清楚的动作,把马鞍缚好,绳子绑紧。
终于一切就绪。扯耳朵的人放下手来,马箝卸下,倒霉的马儿以为它可以轻快地跑起来了。它一肚子气,前腿一掀,撒开脚丫子正想跑,完全不记得它脚上还有扎扎实实的脚绊,当场跌了个狗吃屎,摔得很惨,连在一旁的我,都皱紧了眉头:一来我担心它背上的东西不经摔,二来看它这个样子,也觉得它有些可怜。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匹马头一扬,马上又站了起来,虽是满身重物,又套着脚绊,还是小跑步往前冲,这次它是屁股着地,挣扎了半天才站起来,然后服贴多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一个牧民小心翼翼地伏低身子,解下后脚绊,牵它往前走几步,这马发现它可以蛙跳,又开始不安分了,想要把身上背着的东西抖下来,这次它是猛躺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打滚。一个牧民恶狠狠地戳了它后腿几下,这惫懒的牲口才头昏脑胀的站起来。丹比多尔扎拉着马缰,带着这只被整得七荤八素的劣马往前磨蹭了十来码,再把它的前脚绊卸了下来,费了老半天劲,尽管它的脾气不怎么好,我们总算有匹驮马了。
第一部分骑马成了苦差事
我们这支队伍有十五个邋遢的成员,约略两倍于成员的马匹,沿途应该还有备马伺候。气温约略在冰点以上。如果真的要靠马匹横越欧亚大陆,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上路,一定要给马匹拉筋暖身的时间,行进也要有节奏:走、小跑、快跑,让马匹变换不同的步伐。但是,蒙古人根本不理这一套。在草原上骑马,简单明了,先小跑个十来步,然后就纵马急驰,劈哩啪啦地冲了出去,完全不考虑马的体力;两个小时后,他们才休息个五分钟。骑士下马,抽根烟,聊会儿天,然后领导翻身上马,一声吆喝,大伙儿又跟着劈哩啪啦地跑了起来。如果情况十分紧急,他们可以用这种速度跑上一整天。其实,在蒙古大草原上策马狂奔是有道理的,而且效率极佳。蒙古马的腿很短,踱步的速度太慢,小跑步对这种马来说也太吃力,急驰是惟一的选择。这种跑法虽不怎么优雅,却适合这种狂放不羁的蒙古马,只是苦了坐在上面的人。
不过十分钟,我就觉得布斯卓说得一点也没错:“我很快就发现,骑马,真是件苦差事。”我身后传来阵阵呻吟,我想保罗也好不到哪去。骑在这种小马上面,挺难过的。贴着马鞍坐,五脏六腑会被颠得翻转过来;若是用欧式骑法,优雅地随着马匹的运动起伏,这种马的步伐又太零碎,骑士只能变得笨拙而疲累,而且,马儿也会被骑士的动作搞得糊里糊涂,变得紧张兮兮。惟一的方法就是学蒙古人骑马的方式,可是这又需要从小学起。牧民的重心放在马镫上,有的时候,干脆站在上面,一天就这么骑二三十甚至五十英里,显然纯粹是靠强韧的肌肉随着马匹的身子上上下下。累了,就坐在木制马鞍上,放松一下,身子随着马匹的行动乱抖,像是鼓上跳动的青豆。一整列的蒙古骑士像这样晃着脑袋打盹,像是一尊尊古怪的木偶,实为奇观。
我们走进一片面积不大的松树林,里面的松树还没长成。天空晴朗无云,但是,却有一股淡淡的焦味钻进鼻孔,同时一缕淡蓝色的轻烟往天空窜去。看来应该是森林大火,起火点应该是湖边后面的山丘,烟却朝我们这个方向卷过来。这里的森林大概经常着火,因为常常见到大片焦黑的森林;大火应该跟人没有关系,因为这里根本无人烟。我们从森林里钻了出来,进到第一个连续的宽广峡谷,一片空阔的无人空间,强烈冲击我们的视觉。峡谷一直迤逦到看不见尽头的远方,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没有篱笆,没有电线杆,没有足迹,没有任何动物。这里真的是荒凉,一里又一里的赭色草原缓缓地升上斜坡。斜坡高处稀稀落落地立着些树,每棵树都相隔遥远。薄薄的土地上,偶尔有些落石,除此之外,一片贫瘠;放眼望去,只有在遥远的天际,依稀看到天上盘旋着大型的飞禽,大概是老鹰、雕、隼之类,在天上寻找猎物。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蒙古人根本不大理睬距离或时间,为什么跟西方人的判断标准有这么大的差距。这国家的幅员如此广大,交通工具如此有限,串个门子都要骑上二十来英里,才能到邻家的毡帐。也难怪他们觉得一天骑上个五六个小时的马横越荒野,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第一部分野性未驯
一个小时之后,那匹驮马终于想出报复的方法——逃走。它选走的时机很好:牧民牵它过河时,刚刚踏上另一边的河岸,它猛然掉头,牧民一个不留神,缰绳脱手,那匹马便朝来路狂奔而去,终于自由了。我们这支零零落落的队伍停了下来,看着那匹驮马越跑越远,消失在地平线附近。几个年轻人纵马或前或后地追赶上去,看来,他们早就想要自由自在地让马跑一下。现在是休息的好时机,我、保罗与并骑的巴雅尔抓住空当,赶紧下马。前面几个人也停下来了,看看我们身后抓马的年轻人,什么时候可以得手。身边有一棵老树干,我们三个就把马系好,坐在地上,伸伸酸痛的两条腿。
过了一会儿,我才想到当下正是写笔记的好时机,我一拐一拐地走到马旁,从鞍囊中取出笔记本。我们的三匹马挨在一块,我想也没想就顺手推开其它两匹马。这几匹马都是蒙古牧民精心挑选的好马,个性温和,从蒙古人的标准来看,是相当规矩的,但是,我马上就发现它们毕竟野性未驯。浪荡惯的蒙古马,有时是很偏执的。如果陌生人是很有自信、很缓慢地挨近蒙古马的身边,它还会安安静静的,就算是它觉得这个人穿著打扮、气味都有点古怪,还不至于发作。但是,千万不要在它屁股后面干什么,只要碰它一下,蒙古马都会发飙。
我在接近我的马时,不小心拂了巴雅尔的马屁股一下,这牲口的两只前脚立刻就立了起来,一脚踢到缰绳,细细的生皮缰绳应声而断,这匹马也跑走了。还好它只跑了几百码,跟前面的那群马汇在一起。一个艺术家顺手拉住了它。巴雅尔走过去想把它牵回来,但绑马尾的医生正好在马上,已经掉头把马牵了回来,半路上,医生的坐骑不小心踩空了,医生顿时从马鞍下滚了下来,马和巴雅尔都吓呆了,一回过神,发现两匹马都没命地往邻近小丘跑去。看到这般热闹的场景,保罗拿起身边的照相机,想要捕捉这混乱的一刻,但是,骚乱也吓到了他的坐骑,它也“啪”的一声,拉断了缰绳跑掉了。一时之间,我们有三匹脱缰野马在旷野上乱跑,每一匹马又吓到另外两匹,情况混乱,已到失控边缘,我们的向导翻身上马,在树丛和落石之间觅路前进,追赶我们逃走的马匹,没一会儿,他们也消失了。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又出现了,牵着马,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他们跟巴雅尔说了几句话,巴雅尔的脸马上就垮了下来。他们告诉他,他最珍视的脚架原本挂在马背上晃荡,但现在怎么找也找不到。他的马老在树丛边跑来跑去,脚架可能被什么东西刮了下来,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巴雅尔的心情坏透了,那支古董脚架可是蒙古电视电影厂的宝贝,在这种国家,就连零件都没得换,更何况是整支脚架都不见了!等到那头捣蛋的驮马被牵回来,大家再度上马前进的时候,闷闷不乐的巴雅尔再也笑不出来了。两个小时之后,大伙儿停下来抽烟,休息完了之后,巴雅尔一上马,却发现脚架还在老地方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