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笔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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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听着比赛剧目的音乐。这个节目我最为喜欢的一段是开头不久,细致入微的二胡渐渐响起时,时空的层叠。手指尖做着细碎的颤抖,从面前缓缓划过,脸上带着逐渐露出的微笑,一起回忆曾经与心上人厮守的幸福时光。紧接着一声划弦,躺在想像中二人世界的梦,惊醒,一切化为乌有。可怜的小小在病魔的厮打下,独守、死去……
我穿着紫色纱衣跳动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略施粉脂的纤细灵魂,她飘忽于灵界间,采取着世间精华,虽然早已逝去,可光滑细嫩的肌肤仍在。怀着忧郁、感伤、期盼与眷恋,遥远地站在西棱柏树下,那个翠绿的树林和斑斑草坪,一切由那里开始,又由那里结束,牢记于心底,在记忆的长河中淹没。可是,排练中导演想要创造的那种穿越时空、近乎真实情感的雕刻,在我这里始终没有得到实现。我总是很保守地在表演中释放自己的情感,弄得自己难受至极,而他人却无动于衷。有时,灵感和领悟都是一张薄薄的纸,但每个人捅破的时间却没有定律。抓耳挠腮的窘态令导演一次次苦口婆心地讲解,虽然我也看了史料记载,虽然我也尽力感受,但终归没有“得逞”。
胃疼与高烧击垮了脆弱的抵抗力,我出现在灯光灰暗,空气污浊,摩肩接踵的人民医院急诊室里,迈着沉重的步子去输液。
坐在输液室里的我,瘫软在座位上,头无力地低垂着,左手被针头刺得鼓鼓发胀,手腕冰冷如铁。冷汗湿透了衣领,“苏小小”得了“伤寒”。体温的攀升让我更加焦灼,烧吧,这样我可以什么都不想了,暂时忘记那受伤的小小,安心睡去。混沌中意识忽强忽弱,滚烫的身体好像躺在挂满白色窗帘的宿舍里,耳边的声音分不出轻重缓急,嗡嗡作响。心脏在液体一滴一嗒中起起伏伏,呼吸尚存。
这时电闪雷鸣,纱帘的小孔变得模糊,天花板开始扩散,周围的声息开始消失,什么都不见了。我这是在哪里,纤细的手指擦着浮在面颊上的泪痕,孤零零的紫色衣裙飘荡在冥冥的竹海里,一片无尽绿色。他为何还不来,难道是书信没有送到?一颗泪珠滚落,清幽的身影沙沙地穿梭。一束耀眼的光芒投射在奔跑的途中,留下淡淡的足痕。身后凋零的竹叶上沾满斑驳的泪块,火红发烫。湿湿潮潮的汗迹和哆哆嗦嗦的冰冷使她窥见了自己心底最痛楚的地方,看不清前面的石子路,跌倒。
手背被狠狠地牵拉一下,整个神经顿时清醒,原来睡着时手臂滑落,回血的吊瓶软管滋溜扯直,吓得自己连忙呼号地叫来护士。做过处理,人也逐渐清醒。回想着刚才高烧间隙的场景,病里的竟是心中的“小小”。
事隔几日,体力恢复后再次排练。竟然奇异地懂得情感的外放,把导演因为我发烧耽误排练的疑虑打消,甚至怀疑我受到什么刺激,我自己也很惊异整个剧目结束时,那来自震撼深处的现场泪水。
就这样,第一个开启演绎角色的顿悟在急诊室中打开,从此,久久地记住了“苏小小”这不易的“伤寒”经历。
第二部分血液:血包
2004年2月12日 00:15 杭州人民大厦
又一次来到杭州,这次是在杭州剧院进行录像。和排练、彩排一样,每次所有部门要到位,动作、剧情表演要一丝不苟。不知是不是涉及一些人性的东西就要出现死亡,舞剧的四幕有舞伴死去的设计。
为了达到逼真的效果,很多电视剧、电影中的死亡时刻,都是溅起无数的鲜血,让荧屏前的观众黯然泪下,那种血包道具就是用蜂蜜和食用色素混合制成的。
一天的工作结束,躺在留有一丝灯光的房间里准备进入梦乡,却在大面积的黑暗中,嗅到白天排练时用到的血包味道。说不上来的粘稠感觉堵住嗓子,使我窒息,脑部停止运转,看见……
“我紧紧地贴在他的身后,害怕残忍的情形在眼前发生,他用不屑一顾的转身告诉我情节中我的他已经死去。慢慢睁眼睛,离开他僵硬的身体,倾倒;我不顾一切地用力撑住,再一次离开,再次倾倒。肩膀紧缩着,让我可以使劲抵住向我压下来的重量。那个他真的死去了,红色的道具血包咬碎在口腔里,泥泞地淌在嘴边、胸前和整套蓝色的服装上。
听不见台下观众的呼吸声,灯光通过地流扫射进我通红的眼睛,反照出直挺挺的一具肉躯。究竟怎么了?我盯着眼前排练时设计好的现实,一动不动。时间在我呼吸的痉挛中进行,颤抖的手沉重地盖上他的双眸,在那表演的3分钟里,我是爱他的。
世界的另一半塌陷,血泊中,我用力从地板上抱起他,拼命捶他的胸膛,用那只失去生命的手为我戴上雪白的神圣饰物。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能从他身上感到的就剩下不断流淌的‘鲜血’。哭泣终于爆发,泪水混合着血浆撒到观众的眼睛里,忘记那是戏剧,忘记我与他根本只是同事关系。
也许只有到了那个瞬间
才知道
死亡的种种味道
别人的眼泪尽管是浓重的海水咸
可自己已经见不到一片蔚蓝的汪洋
躺在公路上
任由鲜紫的血液流淌
与地面的尘埃混杂
变灰
平静地望着壁虎走过的天花板
听着安乐药水刺破皮肤踏进血管的喝彩
幽幽的微笑
浮起苍白的唇边
像天空中稀薄的厚实云朵
大片的飘来
变淡
消逝
再也吃不到浓黑朱古力的香甜
品位似胶的爱情
缓缓上升的灵魂清透
繁重的眼帘下
银灰色的世界
泥土的气息
死亡
美丽的银灰色
灰色的死亡和血红的液体从他的面颊上蹭到我颈上,手臂上,还有大腿上。有些蜜的味道,更让怕血的我恶心。
睡眠被无情地扼杀了,脑海中不停地看到那种红色液体,令我战栗,那肯定是死亡的标识,让我想起人民医院里那个面色焦黄,全身萎缩的“尸体”,从救护车里被推下。急救床上铺着清淡如花的粉色塑料布单,周围的人都屏住呼吸,一起看着死神的降临。医生们举起“尸体”左臂,夹上心电测量器,连厌恶的表情都看不见。
之后,很长时间,急救床的气场充斥着整个急诊部的房子里,最终,那个人昏迷中被死神带走了。滑轮向远方走去,粉色的布单“哗”地撕成两半,然后用脚帮忙继续把它们仇恨般地撕碎。那发出的呲啦声弄得我撕心裂肺,不忍目睹地上还带有血迹和亡灵的残破布料,那几双无情的手,我真是怕极了。但我永远被动地强迫记住了那个时刻,将要睡去的神经里某个部分是一片血迹。
想吐……
第二部分血液:脐带
2003年3月15日 00:44 宿舍
暮霭中,坐在封好窗户的阳台上,终于看见夕阳的余辉,在云雾里,害羞地看着我。那种金灿灿的颜色是我一辈子不可能忘记的,那一瞬间的对视要比被爱情当街击倒来得更迅猛,更浪漫。随着快速沉寂的夕阳下落,她一直不断隔过很多楼,很多墙远远近近目不转睛地望着我,那种羞涩溅到挤出嫩芽的树梢间,溅到浓而低沉的云朵上,比春天的绿圣洁,比人间的爱永恒。我被感动得快流泪了,心想如果此生可以在有温存的夕阳余辉的云蔼边度过,我,此时不再奢求什么,远望夕阳,留一幅永远的画在心中,这就是活着的好处。我宁愿放弃一切,一生拥有她……
今年是大学期间的最后一个学期,扫视嗖嗖冷风吹过的校园,让我爱着的夕阳,照耀在这从小看大的一草一木,重燃起那些曾经的怀念。听说明年院庆要有很大的校园装修,不知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我想每一个即将毕业的人,都会有几分来自工作的压力和需要排遣的苦闷。
翻看墙壁上的挂历,站在10年的岁月中,回望多少次痛、欢笑和沉默,心中是满满的感怀。
已经是深夜1∶37,宿舍前的家属楼灯光已经灭尽,一块黑色的巨大幕布,《关于莉莉周的一切》电影原声回荡在弥漫烟雾的空气中,院子外有喷水而去的汽车经过,秒针嘀哒行走。春寒里,回想今日晚霞,如果当时可以站在天边,享受那含蓄桔黄加红的颜色和落日暖和的体温是多么的幸福。
即将毕业……
时间一旦被发现存在,人就会感到自己的孤独,因为忙碌可以让很多事物去填充眼前偷偷溜过的时间。心底很渴望安静,但又想让人声的嘻嘻淡漠自己的抑郁,忽然真的成为想像中的无声,世界上看来没有完美的事情。
如果社会是一个新生儿的诞生成长地,学校就是母胎,她教你精神圣餐的扑食。毕业汇报课、供需见面会、全班合影照将是一条颜色斑驳的脐带。一旦毕业事务活动结束,意味着婴儿顺利出生,脐带被身份转换的护士剪断,完全带着稚嫩,血迹点点地跌落进一个崭新的世界。
我想这对于毕业生和母校来讲,实际是新的血液流淌进成长地的各个角落。
我就是其中一个,即将剪断脐带,离开母体——
毕业……
第二部分心灵:真实
2001年12月9日 19:35 雕刻时光
走出热烈的演播室,结束了有生以来第一个DTV的拍摄,3个小时的录制过程,节目是《烟雨西泠》。
淡紫色的纱质柔装罩住灵动的躯体,演播室中央的舞台上布满仿真的南方竹叶,清雾弥漫,如梦如幻。脚下粉色的练功鞋踏进沙沙作响的一地叶片,踩到的是书中描述的竹海草林。站在一棵修长竹子边,痴痴地望着遥远的天边,目光透过水泥方砖洒向南齐的历史边际,带着绝望与微渺的期盼,步行。
停顿,更换场景,竹子被挪置舞台中间,继续拍摄。
我仿佛转了个身,进入了丛林深处,周边忽然长满绿色,竹叶中看见不断搜寻着我的长长的摇臂镜头。巨人般的活动设备像摄像师的胯下坐骑,而驱赶它的人是操控台的导演。镜头悬浮于舞动的轨迹之上,荡漾游徊的台面阴影被准确地记录着,荧屏上该是最为立体的舞蹈。整个空间对我而言,像一个环行电影院,每一面墙壁都投射着我的情绪、目光和眼泪,摄像机随时都能看见各个方位的细节表演,天地长满瞳孔。
我的眼泪真的要掉落了,在“小小”命运的短暂回忆后,轻轻地用现代人的手指把她的眼泪擦干,抹了口红的双唇咬住湿润的手指,心痛的血,滴在泥土石子的缝隙。
终于长吁一口气,由悲怨之情中解脱出来,发现自己身心疲惫,想赶快找到温暖的位置坐下来,好好数数流出的眼泪,尝尝淡咸。
化妆室里满面泪痕坐下来休息的我,让在场的化妆师满腹狐疑,一个劲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我只好轻声告诉她:“舞蹈……”
第二部分心灵:虚拟
2002年3月14日 23:45 宿舍
今天接到家里的电话,妈妈说看见电视上央视三套的《舞蹈世界》展播的电子版《扇舞丹青》,心里很高兴,大家总算看到了成果。今年2月,为这次拍摄,之前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工作,包括对作品的电视创意和舞蹈本身的修改调整。
进入纯蓝色背景的演播室,体验的是一种完全与世隔绝的环境,我只可以见到手持摄像的工作人员、场景监视器和听见舞蹈选自《高山流水》的古筝曲。我和导演间的对话是通过音响传播的,人也是第一次在电脑虚拟的空间中流动,时不时瞄一眼监视器,不能让虚拟的荷花被舞群遮挡。
演播室的大门紧紧关上,室内没有一点声息,安静得让平日里习惯开演前观众“喧嚣”的耳朵有些不适应。效果灯开启,青烟缥缈,我在天地蓝色交合为一的空间里展动腰肢。忘记坐在室外的人们存在,一道落地玻璃把我送进完全的舞蹈状态。
音乐响起,自我感觉被周围全新的表演环境和来自空灵的气息调整得很好,在头脑中不自觉地抹掉了每个动作的要求,只是尽兴地与古筝弦动之音密切配合。由心底发动的内力驱使这个肢体开始运动。过程中不曾想到我的眼睛看哪里,手臂举多高或是步子踩多准,只要一味地回归自我,回归每一个兴致盎然、奋笔书画的亮丽心情,挖掘自己的情绪走向。
在海洋般的蓝色中尽量让舞蹈动作与氛围契合,去尽享意想空间中的山重水阔。弦音悠悠的古曲,把我由浮躁喧哗的人群领入纯净安详的舞蹈空间里,和我一起体验短暂瞬间的快感与忘我的投入。
一段一段,拍摄进行得很顺利。连续几天都持续着这种表演的良好状态,直到看见操作台播出的回放。我想这是一次忘记式的旅程,不同的时空体验,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因为自己行动的受控已转到潜意识的范围中。
第二部分心灵:奔波
2003年9月30日 01:30 杭州百合宾馆
楼下是靠近西湖窄窄的马路,车如流水,一个人就趴在窗台看夕阳逐渐模糊在淡淡的云蔼周围。
在入睡前数十个颠簸的小时里,默默思念着这张来之不易的大床和棉花般的枕头。在浴缸里浸泡着酸肿的脚踝,还好现在没有电话铃声响起。虽然短短3天里,我从北京飞到杭州、转站深圳、再回杭州、再到深圳,但今夜过后,明天又要启程。
躺下,没有人与你共享晚间演出结束后的兴奋与莫名的孤独。一支点燃的“圣罗兰”躺在玻璃烟缸里,红色的暗火在烟纸上一圈圈奔跑,没有止歇,不被打扰的烟雾在空中蒸腾,借着月光看到优雅的曲线蔓延。
白天,我拎着简单行李,只身出现在各种机场、车站和宾馆。在社会的舞台上像一只奋力拼搏的船只,自己努力维修着身体破损的地方,努力以智慧、勇气赢得一条又一条顺利的船道。然而该停泊的时候,却找不到心灵的客栈,一个人真的感受到孤独、无奈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