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人氏-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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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想起啥来，说：“小儿，我忘了叫你帮我在墩子上支个台子。”
“要那干嘛呀？”
“高了，起来的时候磕膝盖儿不吃劲儿。”
“有我哩，啥时候起来，我抱着你。”
“小儿，你不知道，这两条腿躺一会儿就不是腿了，老得起来活动着。支个台子，我自个儿能下地；这么低，能坐起来，站不起来。唉，我那磕膝盖吃不上一点儿劲儿了。”
“我的亲姐姐，咱俩就是一人儿，醒着睡着都一样儿，你就把我当你的磕膝盖儿使唤吧，腿难受了就推推我。”
“，一人儿受罪还不够？非拉个垫背的！”
“我咋成了垫背的啦？咱本来就是一人儿嘛，有福一块儿享，有罪一块儿受。我睡觉死，你得使劲儿推，才能推醒了。可别强忍着啊！腿又难受了吧？”混小儿说着，举起大娘的腿摆治开了。”
“小儿，歇会儿吧！困了吧？”
“不困，你困了？”
“我也不困，咱说说话儿！”
“我正想说哩，狼羔儿叫我劝劝你……”
“甭劝啦，我知道啦，不就是让我把大娘的活儿推了吗？”
“可是，我答应狼羔儿了，不劝劝对不住她，何况这还是你过来的条件儿哩。”
“你们真行啊，拿我耍开条件儿啦。”
“你可别生气，羔儿全是为你好。”
“也不全是，不说这个了。我跟你说，这事儿不行，谁劝也没用！”
“我早就料到了，也知道你这会儿推不了。可是，凡事总有个头儿，不如早备下。这些年你创下的家业跟祖宗不能比，所以不能照老例儿谁岁数儿大谁接你的活儿，还得凭本事。不早备下，到时候人们不服新大娘，怕要出乱子。”
“，这事儿本来不是个事儿，都怨刺儿刺儿捣乱。按岁数儿凭本事，我后头都该着她了，可她死活不干，硬是难为我。”
第三部分 无心女怜惜瞎热心痛知痛情深老伴侣 疑误疑缘浅谁家人（4）
“要我说，这事儿还得怨你。你娘破了老例儿，隔开宝姨，把大娘的活儿传到你手里，因为啥？因为你给咱找着了火，这个谁也不能比，宝姨也心服口服。后来你让宝姨进了虎皮洞，这没得说，是该有个上年纪儿的人帮衬你。可是后来添了个比你大的菜姐，没添刺儿刺儿，这就犯忌了，哪儿能往回活呢？菜姐人挺好，也能干儿，可你总不能让她接你的活儿呀！宝姨一死，本该把刺儿刺儿顶上去，可是你没理人家，却让我娘进了虎皮洞。这真不对，叫人家刺儿刺儿咋想呢？后来我娘病了，你又弄来个土姨，都是老的，偏偏不用刺儿姐。这会儿老的死光了，你才想起她来，人家当然不干了。”
“小儿，你说得对，我是图老人儿好使唤，办事牢靠，没往后想。这会儿刺儿倒成了年轻的了，不过刺儿刺儿嘴不饶人儿，跟菜姐合不来，俩人到一块儿就戕戕。”
“当年就不该要菜姐，刺儿姐有气也难免。我觉得这时候该叫刺儿姐上来，菜姐岁数儿大了，该让让了。”
“菜姐早就不想干了，人家是陪我呢。她都这岁数儿了，没两年儿干头儿了。人家干得好好儿的，猛不丁叫她走人，我说不出来。”
“菜姐是个明白人，跟她把话说白了，她不会往心里去。”
“可是我往心里去，我这么做对不起人家。”
“你这么做，这会儿对不起菜姐一人儿，不这么做，将来对不起一族人。”
“唉，我心里乱，让我好好儿想想，过两天再说吧。”
混小儿又给她摆治了摆治腿，看看三星儿偏了，俩人才睡了。
早上大娘醒来，身边儿没有大道跟道口儿，听见混小儿说话儿，才想起搬了家了。混小儿把她抱起来，问：“睡好了？”“睡好了，多少日子没睡过通觉了。”混小儿扶着她站了一会儿，她说：“行了，我自个儿走走，僵了一宿了，慢慢儿转过筋来就好了。”混小儿说：“我给你做了一对儿拐杖，一直没顾上给你送去。这回好了，你拄着上山下山，别叫磕膝盖儿吃劲儿。”那拐杖是两根树杈子修出来的，磨得光乎乎儿的。大娘夹在胳肢窝底下试了试，腿轻省多了。她问：“你多早就起来了？我一点儿都没听见。”混小儿也不回答，只说：“饭在台子上，我得走了。”打猎的人走得早，回来得也早。
山顶儿的采石场上，只有菜妮儿一人儿先来了。菜妮儿一见她，就叫喊开了：“，拄上家伙啦？我还没拄拐呢，就轮到你了？”大娘说：“你还别说，这家伙挺管用，走道儿不吃劲儿了。叫混小儿明儿也给你做一副得了。”“那敢情好，我这腿毛病多了，赶上阴天儿下雨，就更遭罪了。你们小儿真是个能人，瞧这拐杖做得多巧，正好儿卡住胳肢窝。”
大娘突然觉得这是个机会，就抓住话头儿说：“菜姐，咱这两根儿老骨头眼瞅着一天儿天儿酥了，你甭指望我，我也指望不了你，咱得虑虑后了。”菜妮儿说：“可不是吗，哪天咱俩一甩手走了，这一大摊子活儿交给谁呀？”大娘先问问她的口气：“你瞧着谁合适啊？”菜妮儿说：“明摆着的，刺儿刺儿，论岁数儿，凭本事都是她了。你快把她请过来，让我歇歇儿吧！”大娘说：“就知道你要说这！别这么刁！咱说啥也得带人家一段儿啊。”菜妮儿说：“你知道，我是真干不动了，我都给你卖了这么多年命了，你就饶了我吧！”大娘说：“想得美！我饶了你，谁饶了我呀？”菜妮儿说：“刺儿刺儿呀。你先找她说说去，只要把她说动了，咱就都能脱身儿了。”
大娘跟刺儿刺儿说起这事儿来，说她跟菜妮儿都老了，刺儿刺儿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刺儿刺儿急了：“有你们这么做事的吗？说走都走！不行，你们不干，我也不干！”大娘说：“我跟你做伴儿，成了吧？”“不成，她菜妮儿不干，我就不干，甭让人说我把她挤走了。”
大娘又去央告菜妮儿：“好姐姐嘞，你就再将就两天儿，到时候找个茬儿蔫不出溜儿下了，行吧？”菜妮儿挺爽快：“这有啥？她来了我就走，倒显着我容不得她了。我啥时候想下来就下来，反正有你垫底儿。”大娘心想：“她们都这么知情达理儿，合着就我是个糊涂蛋！”
黑间躺下，大娘跟混小儿说起这事儿来，混小儿说：“刺儿姐不过是帮着过河的，到了儿还得备下个年纪轻些的，一气儿管上十几年。”“嘿咿，瞧你不言不语儿的，想得还挺周到的。你要是个女人多好啊，省了多少麻烦。”“我要是个女人，就不能跟你守着了，呵呵。我看，你们仨还是商量商量，定下个人来，这事儿赶早不赶晚，省得到时候抓瞎。”“行，我瞅工夫儿跟她俩商量商量。唉，身边儿还是有个说话儿的人好。”“那你还不愿意来我这儿！”“嘿嘿，早没看透你，把你当木头人儿了。”“哼，你自个儿是个石头人儿，还当别人是木头人儿！”这话混小儿算说着了，她眼里心里只有石头，竟漏了混小儿这么个大明白人。
刺儿刺儿来了，差几岁就是不一样儿，走道儿一阵风，干事儿麻利快，直叫大娘后悔没早用了她。这回刺儿刺儿跟菜妮没吵没闹，仨人儿处得挺好。过了几天，等人们后晌都走了，大娘跟她们俩商量添新人儿的事儿。菜妮儿说：“这个，还是叫刺儿说吧。”刺儿刺儿提了个叫套儿的，跟狼羔儿差不多大，是有羊氏的，干活儿不惜力气，来得早，走得迟。还有一样儿好：她没拖累，俩孩子，小的都跟大道一般儿大了。菜妮儿没说不好，大娘说：“那就先叫过来试几天瞧瞧，人要是精明，又懂事儿，咱就留下她。刺儿去跟她说说，叫她明儿就过来吧。”
第三部分 无心女怜惜瞎热心痛知痛情深老伴侣 疑误疑缘浅谁家人（5）
菜妮儿就势儿说：“人够了，我就不跟这儿扎堆儿了，明儿我跟着磨石头去。多咱忙不过来了，说一声儿，我就过来。”刺儿刺儿说：“早就料着你要说这话。”大娘说：“菜姐干了十几年了，该歇歇儿了。我也……”刺儿刺儿赶紧堵住她的嘴：“你可不能走，你走我就不干了！”菜妮儿说：“她走不了，这采石场早就把她定住了，她就是一块大石头，呵呵。”
套儿来了，大娘说：“你菜姨这些日子闹腿疼，你先来替她几天儿。”套儿说：“我啥都不懂，哪儿错了，大娘、姨姨就说我。”刺儿刺儿说：“这个不用你说，呲打准少不了，脸儿嫩了可不行。”大娘说：“你刺儿姨是蝎子嘴，娘娘心。”刺儿刺儿说：“呵呵，我这嘴可没少螫人。套儿你可别啥话都在意啊。”套儿腼腆地笑着说：“姨，我知道好歹。”
大娘出了一套扦子样儿，一共八根儿，细的跟骨针儿似的，粗的有大拇哥粗。她叫套儿照样儿饬几套，发下去叫女人们照着做。套儿心实手细，做出来的活儿也实在。大娘看了说：“比我的细多了，赶明儿凿样儿的活儿就交给你了。”套儿就会脸红，说不出句应对的话儿来。刺儿刺儿挺得意，说：“我这眼力还行吧？”大娘说：“你挑的人，还能错得了？”
套儿活儿细，可是太慢，一共九套扦子，饬了整整两天还没饬完。刺儿刺儿看不下去了，说：“你也忒能磨蹭了，差不离儿就行了。”套儿说：“给人家当样儿，就得像个样儿。”刺儿刺儿说：“我叫你不像样儿了？你这不是成心抬杠吗？”大娘说：“做了多少，先发下去，传着当样儿就行了。”
套儿抱起做好的几套扦子走了。大娘说刺儿刺儿：“人家要好儿，你也呲打人家？再说人家干得也不慢啊，一天二十几根儿，不算慢了。”刺儿刺儿说：“我还不是为她好？咱叫她来是帮咱干活儿来的，又不是请来的娘娘，还不叫说了？”大娘笑着说：“你找来的人，还能不叫你说？我是说，能说能不说的，就省省嘴别说了，都是个人，有皮有脸的。”刺儿刺儿说：“我就专制这脸皮儿薄的，手得磨出茧子来，脸得磨出厚皮来。”
套儿一会儿就回来了，问：“大娘，还饬扦子吗？”大娘说：“不用了，咱侍候侍候自个儿，凿一块长条儿大石板，再支俩高墩子，干活儿得劲儿。套儿你手细，去凿板子吧。我跟你刺儿姨凿俩高墩子，留着坐，我们腿都不好，坐高点儿得劲儿。你找几个人，也凿高墩子，留着支起板子来。”套儿问：“我这就说去？”大娘说：“去吧！叫她们凿俩齐腰高的长墩子，有俩坐的墩子那么长。”
套儿一走，大娘就去石崖上开离石板的制子。刺儿刺儿说：“这回套儿更有的磨蹭了！”大娘说她：“你可别这么说，离石板子本来就是慢工细活儿，一锤子冒了，全白干了。来，你个粗人干点儿粗活儿，咱给自个儿凿俩高墩子，干活儿不伤腿。”“嘿嘿，你倒是知道享福！”
套儿不言不语，就知道干活儿。刺儿刺儿说她：“跟大娘学着点儿真本事，往后好能给燧山人挡风遮雨。光闷着头儿干活儿不算本事。”套儿惶恐地说：“我？给燧山人挡风遮雨？我连自个儿都顾不住哩！”刺儿刺儿说：“所以叫你学嘛。”套儿以为叫她过来就是替菜妮儿几天，帮忙儿的，没想到还有这一说儿，心里不安起来，这一来做事说话都拘束了，原来的利落劲儿全没了。刺儿刺儿又少不了呲打人家：“这是咋啦？魂儿叫狼叼吃啦？”
套儿懂得好歹，一句两句的，都小心应承了。可她不是个皮实人，刺儿刺儿老是大呼小叫的，套儿有的能忍，有的不能忍，忍不住了，就少不了顶两句，赶上刺儿确实又说错了，套儿的嗓门儿就更高了。一来二往，俩人戗戗成了常事儿。
那边儿说啥，近处儿的人都听得见，戗戗起来，连远处儿都能听见了。开头儿人们觉得新鲜，后来觉得别扭，再后来听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狼羔儿对这事比别人上心，刺儿刺儿一到娘身旁，她就知道混小儿的话顶上事儿了。后来见菜妮儿走了，来了个套儿，她心里这个气呀。再后来刺儿刺儿跟套儿戕戕起来，她句句都听见了，自然是可怜刺儿刺儿，就借着瞧道儿和道沟儿去跟刺儿刺儿说说话儿，出出肚里的气。
“姨，我娘给您找下事儿了！”
刺儿刺儿说：“就是，好模样儿叫我出来受这罪，老了老了，倒消停不了啦！”
“要说，是我对不起您，想让您出来帮我娘一把儿。”
刺儿刺儿说：“你娘那么大本事，还用得着我帮她？她是叫我帮后头的人。”
既然刺儿刺儿直话直说，狼羔儿也就不回避了：“您还不是为了我娘才出来的？她真不该给您找这么个套儿。我也不知道她这是为的啥，能人多了去了，非找这么个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的。”
刺儿刺儿说：“这人是我挑来的，原本瞧着她干活儿实在，谁知道这么难调教。”
狼羔儿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儿，又赶上个眼瞎心瞎的，她得说说了：“怕是难的还在后头哩。一个外头来的，不知根儿不知底儿的，老话说‘胳膊肘儿不能往外拐’，还是有理啊。”
刺儿刺儿听着这话别扭，就说：“你这叫啥话呀？都是燧山人，啥是里，啥是外？”
狼羔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燧山人也不都是这儿生这儿长的，您知道她肠子里长的啥虫子？”
刺儿刺儿说：“都一样儿的肠子，吃一样儿的饭，还能有啥不一样儿的虫子？”
虎娃儿听着俩人说话不对劲儿了，怕戗戗起来，直朝狼羔儿使眼色。狼羔儿说：“没虫子自然好了，我走了。”虎娃儿送她出来，说：“她们拌两句嘴，用得着你来搅和？赶明儿你别找我娘挑事儿！”狼羔儿憋着的火儿全撒出来了：“不知好歹的东西！嫌我挑事儿，嫌我搅和，往后你甭找我！”甩下虎娃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