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日记-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其他人掏十块钱,我掏六块就行了。”
我不行,可是车已经到了。他跳了上去,冲我看了看。他不会招手告别,只是从车窗里探出来头,冲我笑了笑,说:
“回去吧。”
我第一次看见他冲我那样高兴地笑了。车走了。可是,我却突然坐在路旁的花坛边上大哭起来。我的手里晃着那张五十元钞票。
父亲的来临对我的大学生活是一个大事件。从那以后,我的人生背景遗漏无余。学校在发放困难补助时,我从没有写过申请。我不想让人们知道我的家里很穷,不想让人们知道我已经失去了母亲。我不想看到人们同情的目光,在那同情的背后,肯定是可怜和鄙视。我一想宿舍的同学们在我送父亲回来时的那种目光,那种终于看到我的短处、贫穷、自卑、孤独和沉默的幸灾乐祸的眼神,我就恨不能马上离开这里,恨不能杀一人才解恨。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的心里无比地难过、悲伤。我发誓在将来要挣很多钱,让父亲和弟弟过上天底下不错的日子。
我把那根木棍子藏在了床底下,等着放假的时候给父亲带回去。
余伟看到这两节日记时,想起朱自清的《父亲》,那种淡淡的哀愁,淡淡的哀愁下面浓浓的伤痛。而林风的这则日记则是写那种浓浓的伤痛,那浓浓的伤痛下面是难以愈合的渗血的伤口。
余伟被那种浓浓的痛刺得坐了起来,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站了起来,舒口气,一口长长的气。
已经是中午时分。余伟又困又饿。家里有方便面,他煮了两包吃了,把电话也拔了,才沉沉地睡去。
第二部分第三章(1)
三
一阵敲门声将余伟从梦中惊醒。是笑茵。余伟说他中午才睡,让他多睡一会儿。笑茵让他继续睡,自己则拿起床头上林风的小说看起来。一个多小时后,余伟才醒来。笑茵见他醒来,就说:
“这什么东西呀?”
余伟看了看,是林风的小说,说:
“林风的小说啊!”
“这是什么小说?”
“怎么了?”
“写的是什么东西啊?真难受!”
“难受还看?”
“就是因为难受才看的嘛!”笑茵噘起了嘴,撒起娇来。
“这才是人真实的心理!”
“什么东西嘛!乱七八糟的。你看,昨天早上我们说的那些事他都写了。”
余伟一听,赶紧过来看,原来林风的小说后面写了主人公性心理变态的情景。他还没有看到这些。他倒越来越觉得这一日记体的小说有了更为重要的价值,尤其是心理学方面的研究价值。
余伟和笑茵先去吃饭。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又讨论起林风的小说。他们的分歧很明显,一方面他们在对待道德和心理疾病方面有不同认识,另一方面他们对小说和作家的观念有很大的区别。
自从发生那件事后笑茵就不愿再在宿舍里住了,她要回家住。晚上十一点左右,余伟送她到她家,她父亲正散步回来。他有一个习惯:晚上十点钟左右去散步,那时街上的人少。回来后开始写作,到深夜五点钟左右才开始休息。这是他年轻时候养成的习惯,后来一直想改成晚上九点睡觉,早上五点起床,却发现晚上九点钟怎么也睡不着,所以早上五点钟怎么也醒不来。他见余伟要走,就留余伟住在他家。余伟坚持要回去。
第二天早上,余伟刚拿起林风的小说要看,笑茵打来电话,说她妈妈中午要他过去吃饭。笑茵一家对这个洋博士挺满意,尤其是老作家。虽然一见面两人就吵架,但他觉得年轻人能坚持自己的观点,这很难得。
余伟犹豫着,笑茵在电话里有些不高兴。余伟只好答应了。她还说她跟她爸说了林风的小说和近来大学里发生的事,她爸对此非常感兴趣,要看看这本日记体的小说。余伟一听就后悔了。昨天忘记给笑茵说,他答应过林风除了他自己不能给别人看,现在怎么办呢?余伟只好说,等他看完以后再给笑茵爸爸看,因为林风等着要他的意见。余伟在电话里跟笑茵说明了原因。笑茵也只好这样给她爸说。但笑茵希望余伟早点到她家,陪她上街买菜。余伟暗暗叫苦,口里却答应着。
余伟立即出门坐车到笑茵家。老作家早就起床了,原来昨晚他睡得早。笑茵要余伟陪她去买菜,老作家却不让余伟去。笑茵妈妈也不同意余伟去买菜,于是,两个男人又开始了争论。
自从那次争论后,这一次的谈话中他们都表现出一些矜持和宽容。他们首先就现在的一些关于小说和作家的观念争论了半天,后来就说起林风的日记体小说。余伟试图劝说未来的岳父,可未来的岳父一直想教训未来的女婿。
没想到一说到林风的小说,老作家更为激动,先是说这种小说是有意用性勾引读者,然后越说越激动,大骂那些靠写性生活来取悦一部分低素质读者的作家和作品。余伟给他讲,林风的小说不是这样的。老作家似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根本听不进余伟的话。
老作家红着脸,气冲冲地点了一支烟说:
“总之,社会在后退,因为道德在败坏。”
余伟却不同意:
“我恰恰觉得社会在进步。在我上大学的时候,人们基本上都在谈政治,上硕士时,很多人就开始谈经济,等我从国外回来时发现,谈文化和生活的多了,大部分人不谈政治,也不谈经济了。我认为这是好事情,人们有了更为宽松的生活环境,有了更为自由的话语权。过去很多方面都有禁区,现在没有了。如果说,过去人们没有机会和权利关注自我的话,现在就有了。”
这时笑茵母女俩高高兴兴地回来了,见他们又吵得面红耳赤,笑茵的妈妈就对余伟说:
“余伟,别跟他争。他这人就是老想教育人,满脑子的道德责任。我就老说他累不累,干吗啊?很多事你根本做不了,很多责任是你自己硬往肩上扛,但扛上去又负不了责。现在的人啊,根本就不理你这一套。”
他不耐烦地说:
“去去去,做饭去。你知道啥?就是社会上缺乏有责任感的人,所以才觉得珍贵。社会上就是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所以社会风气日下,大家还司空见惯。”
她却不生气,冲余伟笑笑,说:
“看,就他这德性,好像是我败坏了这个社会。我才懒得跟你争。”
余伟笑着说:
“阿姨说的也有道理。从我们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人都是平等的,就是说一个人无论他处于什么社会角色,也无论他有没有学识,只要他的心理是健康的,他就是健康的,如果他身负要职,且正义感很强,但心理若有问题,他一样是有病。一旦他有病了,那么他身上的责任感、正义感等等就都成了疾病的症状,就得适当地卸掉这些东西。”
“这么说,我是健康的,他是有病了?”她大笑起来,觉得第一次找到了她生活的理论和说服丈夫的理论。
“我有病?”笑茵的爸爸觉得简直不可思议,“我对社会的批判和责任竟然导致我有心理疾病?”
“不,叔叔,我是说,如果像你这样让人敬重的人,他的心理不健康而导致他与他人和社会格格不入,导致他的内心极度痛苦,使他的身心都遭受极大的伤害,也就是说对他有了自身的危害时,他就有病了。”
笑茵也笑起来。
谁也没想到,讨论的结果竟然是一个老作家有了心理疾病。临别的时候,老作家对余伟说:
“你说的社会在进步,倒是有些道理。”
第二部分第三章(2)
四
林风的小说不仅仅使余伟对他的了解更进一步,对他们这个年龄层的青年的性心理有了更充分的认识,它对余伟的生活和内心也产生了影响,尤其他在里面所展示的那些思考。余伟在网上还看到一些文章,有很多都是写心理方面的,特别是写隐私的居多。在一篇名为《同居时代》的小说里,作者写了他在上大学时和自己的女朋友同居的情景;在一篇名为《一夜情》的文章里,作者写了他是如何度过那一夜的;而在一篇名为《琴瑟》的小说里,作者写了一个学音乐的男学生是如何爱上自己的声乐教师的,而声乐教师爱着她的丈夫,男学生的心理走向了变态,最后不但毁了他自己,也毁了另一个家庭。还有一些文法简单,只图发一时之泄的文章,也很有意思,因为这些文章虽然粗俗,但非常真实。有一篇名为《大学时代》的小说,记述了一个青年大学生的性心理,描写过于直露。余伟觉得网络真是太可怕了,一旦打开它,就仿佛置身于人的身体里面,把人的一切丑恶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过去人们只写美好的东西,现在网络似乎专门就是为了写丑陋的东西。
后来独生子女和他通过几封信。余伟希望她能告诉他真实的姓名,或者能够当面谈谈,但独生子女似乎并不想让他知道她真实的身份。余伟也只好如此,在信中列举了他在国外的临床经验,告诉她,自新的出路在于自己,任何人都帮不了她。
而那位情有独钟倒是天天和他通信。有一天,她突然没有了信息,一连三天,余伟都没有发现她的电子邮件。第四天的时候,他听说有一个女同学因为失恋跳楼自杀未遂,全身瘫痪了。他一听就吓了一跳,猜想那位自杀的女学生可能就是情有独钟。后来,他再也没有收到她的信。他想,一定是她了。他没有想到现在学生的心理承受能力这样差,比他预料的还要差。
这件事使余伟再也不像过去那样怀着一种闲适的心态去看林风的小说,而这恰恰是阅读小说最忌讳的。他怀着异样的心情继续看下去。
1997年3月5日 晴
每一次放假,似乎都预示着一次改变。
马飞的目光已经不在本校。他有了新的女朋友,是个流行歌手。他几乎不在宿舍里住了。那个女歌手出过两张专辑,已经在国内有些影响了。她每天都要开着车来接马飞。听马飞说,她住在郊区的别墅里。
中产阶级的足球踢得也少了,各自伺候着女朋友。中午的时候,他们早早地回来,拿着饭盒出去,在食堂里过起小日子。晚上的时候,他们有时在教室里过夜,有时在电影院和录相厅过夜。逍遥派瘦长老也有了女朋友。就是那个和我一样沉默的无产者也在天天写情书,原来他和高中时的女友一直没有断。听他的口气,人家不怎么乐意,正在一家公司给老板当小秘,但他始终放弃不了。现在只有我和逍遥派胖长老没有女朋友,整天没处去,只好去图书馆。图书馆是我人生疑问的海洋,我在那里拼命地捞着那根意义的细针。
大家就是在睡觉的时候也难以聚到一起,上课的时候更是不可能了。马飞越来越少上课了。他的传呼机给了程一涛,自己则换了手机。课刚上完,他的手机就响了。偶尔碰见他,见他也没以前精神。他的床一直空着,这为逍遥派做了好事。他的老乡多,有时候聊晚了就睡着不回了。
3月7日 晴
明天是妇女节,在思想品德修养课上,团委书记给我们出了个题目:大学生该不该谈恋爱。这把大家乐死了,都在下面骂他是个老古董。他却站在上面大讲特讲着,讲着讲着,可能看到有几分姿色的韦小钰,就问韦小钰:
“我想问问你的爱情观和婚姻观。”
“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绝对不是一回事。”
“你认为爱情是婚姻的基础,这句话对不对。”
“不对。有些婚姻不需要爱情。也就是说,我爱一个人,不一定就非要嫁给他。”
团委书记在上面傻了眼。这时,有个同学站起来说:
“我认为这个题目太老套了,属于八十年代的范畴,应该改为‘大学生能不能同居’,或者‘大学生能不能结婚’之类的。”
大家都鼓掌。我没有鼓。我觉得自己好像就是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是八十年代遗漏下来的大学生。
3月14日 晴
又到了政治学习时间。来了一个陌生的女人,说是学校心理学教师,要做一次调查。团委书记先训了话,那个女人告诉我们调查的内容,是大学生的性生活问题。说是不记名调查,务必请每个同学填写真实的情况。我看了看,里面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最要命的是要让人填写有没有性生活的体验,还要问和几个异性发生过这种行为。越往后看,越是让我吃惊,居然有一项专门就是针对弗洛伊德的学说提出的,问有没有在梦中和母亲那样的行为。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几十双眼睛都在盯着我看。我不敢填写,只好随便填了一气,惊慌失措地走出了教室。
晚上,程一涛告诉我们一个惊人的结果:调查显示,男生有一半的有性体验,而女生达到三分之一以上。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先是追查宿舍里谁还是童男子。在此以前,大家追查的是谁失了身,这次却成了谁是童男子。大概只有我了。可是他们还是不信。后来,逍遥派瘦长老说:
“你们说,咱们班谁还是处女?”
“是不是处女,你怎么知道?”程一涛挖苦道。
逍遥派两个人就说了,失了身的女人走起路过跟处女不一样。然后他们就一一地算起来,韦小钰是第一个被排除处女身份的,不要说她的两腿间的距离,单就她的传呼机就已经说明了问题。最后,陈梅也被算在了其中,因为陈梅从小在山地里走着,腿有些弯曲。这也成了她失身的理由。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大概他们都已经有了女人,只有我,还是个处子。从来都是以处子而自豪,今天却让我如此地自卑。
我一直想不通其他人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和女人好的,想不通班上有那么多的女生竟然已经失了身。她们有些可是从来都没见过有男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