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条军规-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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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记住,”他母亲过去常常提醒他说,“你是内特利家的人。
你不是范德比尔特家的人,他家是靠当一个地位卑微的拖船船长发财的,也不是洛克菲勒家的人,他家的财富是通过肆无忌惮地进行原油投机积累起来的;你也不是雷诺兹或杜克家族的人,他们的收入是靠欺骗公众、推销致癌的树脂和柏油制品获得的;你当然也不是阿斯托家的人,我相信,他家还在出租房屋。你是内特利家的一员,而内特利家从来没有为了钱而什么事都干。”
“你妈的意思是,孩子,”有一次他父亲和蔼可亲地插话说,那种措辞优雅、简洁的天才内特利佩服得五体投地,“旧时的富翁要比新富翁好,新兴的暴发户永远不会像新近的破落户那样受人尊敬。这么说对吗,亲爱的?”
内特利的父亲不断提出那种贤明而通晓世事的忠告。他热情奔放,脸色红润得像加过热的香甜的红葡萄酒一样。虽然内特利不喜欢香甜的红葡萄酒,但他却很喜欢他父亲。战争爆发后,内特利一家决定他应该参军,因为他太年轻了,不能从事外交工作,同时还因为他父亲根据权威人士的消息说,俄国将会在几个星期或几个月内垮台,而希特勒、邱吉尔、罗斯福、墨索里尼、甘地、佛朗哥、庇隆和日本天皇将签署一个和平协议,他们从此将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内特利参加陆军航空队是他父亲的主意,在那儿他可以作为飞行员安全地接受训练,而在此期间俄国人有条件地投降了,停战的具体条款也制定好了。此外,在航空队里当一名军官,他接触到的只会是有教养的绅士。
事与愿违,他却发觉自己和约塞连、邓巴和亨格利·乔等人在罗马一家妓院里鬼混,而且他深深地爱上了妓院里一个对他态度冷漠的姑娘。他独自一人在起居室里睡了一夜后,第二天早上他终于和她同床共枕了,但几乎立刻就被她那任性的小妹妹打断了好事。那小姑娘没敲门便闯了进来,妒忌地扑到床上,这样内特利也可以搂着她。内特利的妓女吼叫着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使劲揍她,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拎了起来。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内特利,像只拔了毛的小鸡,或者说像根剥了皮的嫩树枝。她那稚嫩的身体早熟地模仿着那些比她年龄大的女人的样子,使所有人感到难堪,因此她总是被赶走,穿上衣服,到外面大街上去和其他孩子在新鲜的空气里玩。这姐妹俩此刻正粗野地对骂,互相吐唾沫,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喧闹声,引来一大群喜欢热闹的旁观者挤进这间房间。内特利气恼地放弃了做爱的念头。他叫他的妓女穿上衣服,带着她下楼去吃早饭。那个小妹妹跟在后面。当他们三人在附近一家露天咖啡馆里体面地吃早餐时,内特利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神气的一家之主。但是等到他们开始往回走的时候,内特利的妓女已经感到厌烦了,于是她决定和其他两个姑娘上街去卖淫,不想再同他在一起了。内特利和那个小妹妹温顺地远远跟在后面,那个野心勃勃的小姑娘想学几手拉客的技巧,内特利则是情场失意而出来散散心。当那几个姑娘被一辆军用汽车里的士兵拦住并带走后,他俩都变得垂头丧气。
内特利回到咖啡馆,给那个小妹妹买了一份巧克力冰淇淋,等她情绪好了些之后,带着她回到公寓里。约塞连和邓巴已在起居室里,还有精疲力竭的亨格利·乔,他那憔悴的脸上还带着快乐、麻木、得意洋洋的微笑。那天早晨他就这样笑着从妻妾成群的后宫里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那个淫荡、堕落的老头看到亨格利·乔破裂的嘴唇和青一块紫一块的眼睛,心里乐滋滋的。他热情地跟内特利打招呼。他仍然穿着前一天晚上那件皱巴巴的衣服。他那种衣衫褴褛、面容猥琐的模样使内特利心烦意乱。无论何时他来公寓,他总希望那个荒淫无耻的老头能穿上一件干净的布鲁克斯兄弟公司做的衬衫,刮过脸,梳过头,穿着一件花呢夹克衫,蓄两撇干净利落的白八字胡,这样,内特利每次看到他并想到自己父亲时,就不会有那种说不清的羞愧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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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米洛
对米洛来说,四月一直是他最喜欢的一个月份。丁香花总在四月里盛开,结在藤蔓上的水果也在这时成熟。人的心跳会比以前加快,减弱了的胃口也会重新恢复起来。四月里,曾有一道色彩更为艳丽的彩虹在那只周身发光的鸽子的身上闪烁。四月是春天,而一到春天米洛·明德宾德的脑筋一下子就转到了柑橘上面。
“柑橘?”
“是的,长官。”
“我的士兵会喜欢柑橘的,”那位指挥驻扎撒丁岛的四个B26型飞机中队的上校承认说。
“他们吃多少都不成问题,只要你能从伙食费里弄到钱来付帐。”米洛向他保证。
“卡萨巴甜瓜弄得到吗?”
“在大马士革便宜极了。”
“我特别爱吃卡萨巴甜瓜。我一向都爱吃得不得了。”
“只要每个中队借给我一架飞机就成,各队只要出一架,那你想吃多少卡萨巴甜瓜就有多少,只要你付得起钱。”
“我们是从辛迪加联合体中购买吗?”
“人人都在联合体里有股份。”
“这真令人吃惊,简直太令人吃惊了。你是怎么办到的?”
“集团购买力能使得一切都大不一样。比如说,想来点裹了面包屑的炸小牛排也成。”
“我可不大爱吃裹了面包屑的炸小牛排,”那位驻扎科西嘉北部的B25型机群指挥官嘀嘀咕咕地说,他仍然心存疑虑。
“裹了面包屑的炸小牛排可是很有营养的噢。”米洛非常诚恳地忠告他。“它含有蛋黄和面包屑。小羊排也很有营养。”
“哈,小羊排!”这位B25指挥官立即作出响应。“是上好的小羊排吗?”
“是最好的,”米洛说,“黑市上卖的最好的。”
“是小羊羔的排骨?”
“是你从未见过的、穿着最漂亮的粉红色小纸尿裤的小羊羔。
在葡萄牙,这种小羊排卖得非常便宜。”
“我可不能派一架飞机去葡萄牙。我没这个权力。”
“只要你借飞机给我,我就能办到。再派一名飞行员驾驶就行了。别忘了——这能使你讨得德里德尔将军的欢心。”
“德里德尔将军会再来我们食堂吃饭?”
“会吃得像头猪似的,只要你用我的纯黄油煎上一些最新鲜的鸡蛋,然后拿给他吃,他就会这样。你还会有柑橘、卡萨巴甜瓜、白兰瓜、多佛的纯鳎鱼片、烘烤冰淇淋、鸟蛤和贻贝等。”
“人人都有份吗?”
米洛说:“这是整件事中最妙的部分。”
“这事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位不肯合作的战斗机指挥官咆哮道,他也不喜欢米洛这个人。
“北边部队里有个战斗机指挥官不肯合作,他跟我过不去,”米洛对德里德尔将军抱怨道,“往往一个人就会把整个事给毁了,这一来你就再也吃不上用我的纯黄油煎出来的新鲜鸡蛋了。”
于是,德里德尔将军便把这位不肯合作的战斗机指挥官调到所罗门群岛去了,让他在那里挖坟墓,后来又换了一个患有滑囊炎的老头子上校来接替他。这老头特别爱吃荔枝,他又将米洛介绍给了驻扎在陆地上的一位指挥B17型机群的将军,此人尤其爱吃波兰香肠。
“在克拉科夫,用花生可以换到波兰香肠,”米洛告诉他说。
“啊,波兰香肠,”将军怀旧地感叹道,“要知道,只要能买到一大截波兰香肠,我什么都愿意拿出来。什么都愿意。”
“你什么都不必拿出来。只要给我一架飞机,每个食堂一架,外加一名叫干啥就干啥的驾驶员。还有,在第一次订货时,你得付上一小笔现金作为定金。”
“可是克拉科夫远在敌后几百英里,你怎么去那里弄香肠?”
“在日内瓦有一个波兰香肠国际交易市场。我只要将花生空运到瑞士,以市场上的公开价格将其换成波兰香肠。他们将把花生运到克拉科夫,我呢,则把波兰香肠运回来给你。你要多少波兰香肠,就可以通过辛迪加联合体买到多少。你还能买到柑橘,只不过上面稍微染了点人造颜色。还有马耳他的鸡蛋和西西里的苏格兰威士忌。当你通过辛迪加联合体买这些东西时,你等于是自己付钱给自己,因为你将在里面拥有一份股份。所以,你实际上是不花一个子儿就买到了所有的东西。这不是挺有意义吗?”
“你简直是个天才。你究竟是怎样想出这个主意来的?”
“我叫米洛·明德宾德,今年二十六岁。”
米洛·明德宾德的飞机从各处飞了回来,驱逐机、轰炸机,还有运输机接连不断地涌进卡思卡特上校的机场,开飞机的飞行员都是些叫干啥就干啥的人。这些飞机的机身上都装饰有各个飞行中队的象征图案,其色彩艳丽夺目。每一个图案都代表着一种值得称赞的理想,如勇敢、力量、正义、真理、自由、博爱、荣誉和爱国主义等等。飞机归米洛调遣后,机械师立即用乳白色的油漆刷了两遍,将这些图案涂掉,取而代之的是将事先刻好的标志用耀眼的紫色喷在飞机上。那标志是:M&;M果蔬产品联合公司。在这个名称里,“M&;M”代表米洛和明德宾德。米洛坦白地透露,之所以要将连接符号“&”插在中间,是为了消除这样一个印象:这个辛迪加联合体实际上是在一个人的操纵下。在米洛的调遣下,一架架飞机分别从意大利、北非和英国的机场,以及设在利比里亚、阿森松岛、开罗,还有卡拉奇等地的空运指挥站飞来。那些驱逐机有些被拿来做了交易,以多换几架运输机,有些则留着用来应付紧急托运事宜和运送一些小包裹。他还从地面部队弄来了一些卡车和坦克,用它们来搞短途运输。凡参与的单位人人都有股份,个个吃得发福,两片油光光的嘴唇间整天叼着根牙签,懒洋洋地到处逛游。米洛独自掌管着所有的正在日益扩大的经营业务。由于他全神贯注地投入该项工作,一条条水獭皮似的褐色皱纹渐渐地爬满了他那张操劳过度的脸,永远也休想消除掉。这一来,他看上去既清醒理智,又满腹狐疑,整天不是为这,就是为那而头疼。除约塞连之外,人人都认为米洛是个笨蛋,一则是因为他主动要求去干事务长的工作,二则是因为他干这差事干得太卖力。约塞连也认为米洛是个笨蛋,但同时他也知道米洛是个天才。
有一天,米洛飞往英国去采购一批土耳其芝麻糖,然后领着四架德国飞机从马达加斯加飞了回来。那些德国飞机上装满了甘薯、甘蓝、芥菜和乔治亚黑斑豌豆等蔬菜。米洛从飞机上走了下来。他刚一踏上地面就呆住了,因为他发现有一小队宪兵正等在那里,准备俘获德国驾驶员,并还要没收他们的飞机。没收!仅仅这两个字就使他又气又恨。只见他暴跳如雷地来回走个不停,一根非难的手指犹如一柄利剑,在卡思卡特上校、科恩中校和那位统领着宪兵、脸上带有战场上留下的疤痕、手上端着冲锋枪的可怜上尉那三张满含愧疚的脸前舞个不休,嘴里还在不住地严辞痛斥着他们。
“这是在俄国吗?”米洛以怀疑的口吻声嘶力竭地斥责着他们。
“没收?”他尖叫着,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美国政府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执行没收私人财产的政策了?你们真不要脸!你们竟会生出这么一个可怕念头,一个个都不要脸极了。”
“可是,米洛,”丹比少校胆怯地打断了他,“我们毕竟是在同德国人打仗呀。这些可全都是德国飞机。”
“它们根本不是!”米洛愤怒地反驳道,“这些飞机都属于咱们的辛迪加联合体,大伙人人都有股份。没收?你们怎么能自己没收自己的私有财产?没收,亏你们想得出!我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卑鄙的事呢。”
米洛果然没说错,因为等他们再细看时,他的那些机械师早已将德国飞机机翼、机尾和机身上原有的“十”形纳粹符号用乳白色的油漆给涂掉了,而且还涂了两遍,然后又用模板在这些地方印上了“M&M果蔬产品联合公司”的字样。就这样,米洛当着他们的面将他的辛迪加组织变成了一个国际性卡特尔。
如今,米洛的庞大的空中商船队充斥着整个天空。一架又一架的飞机源源不断地从各地涌来,从挪威、丹麦、法国、德国、奥地利、意大利、南斯拉夫、罗马尼亚、保加利亚、瑞典、芬兰、波兰等地方涌来。实际上,这些飞机欧洲的什么地方都去,唯独不去俄国,因为米洛拒绝同俄国做生意。当他找过的那些人都同“M&M果蔬产品联合公司”签了约以后,米洛又创办了一个集体所有的附属公司,取名为“M&;M花色糕点公司”。他又弄来了一些飞机,并从伙食费中拨出更多的公款来做这项生意。他经营的糕点有英伦三岛的烤饼和松饼,有哥本哈根的梅干和丹麦奶酪,还有从巴黎、尼姆斯和格勒诺布尔弄来的奶酪饼、奶油卷、奶油千层饼、花色小蛋糕,另有柏林的水果蛋糕、稞麦面包、姜汁面包、维也纳的杏仁果酱饼、巧克力饼和分别从匈牙利和安卡拉搞来的包馅卷饼和果仁蛋糕。每天早上米洛都要往欧洲和北非派遣飞机,飞机上拖着两条长长的红色广告标牌,上面用大大的方体字写着当天的特色商品:“注意:
有圆腿肉,七十九美分……鳍鱼,二十一美分。”他还将两条这样的牌子租给了佩特牛奶公司、盖恩斯狗食公司以及诺克泽默公司,大大提高了辛迪加联合体的现金收入。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