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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上海夏天-第16部分

小说: 上海夏天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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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深深的厌烦。我不再看他,扭头走出宿舍。  我独自走到学校门外的小饭馆,随便点了两个菜,要了几瓶啤酒,一直喝到夜色降临才晃晃悠悠地回学校。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看到草坪上围满了人。我走过去,扒开人群,看见了小白的尸体。  小白脸朝下趴在一楼栏杆外的水泥地上,安静得就象睡着了一样。血流如触角般地从他身下探寻着延伸开来,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粘滞稠黯,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就像颓败而裹满灰尘的花朵,丑陋地浸泡在我渐渐湿润的眼睛里。  我扔掉烟头,慢慢地蹲下,把他的身体翻过来,迷茫地看着。酒精在血管里加速地流淌。我伸手拍他的脸颊,他没有反应,于是我扯住他的衣襟狠狠地掴他的脸,已经破碎的眼镜被我打飞出去,我看到他同样破碎的眼睛,玻璃碎片嵌在血汪汪的眼眶里。  “小白,小白!”我唤他。  “你他妈的给我醒一醒,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别闹了好不好,求你了,小白,我求你了……”  有人在后面拉我的胳膊,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扭头骂道:“妈的别管我!”  黑压压的人群骚动起来,摇晃着,压得我视网膜发痛。手又伸过来了,我用力一拳挥出去,自己却摔坐在地上。更多的人扑上来,把我紧紧按住。我拼命挣扎,拳打脚踢,最后头上挨了重重的一拳,腹部又被踢了一脚,胃里一阵烧炙般的剧痛,酒精混合着胃酸涌到喉咙。  我趴倒在地开始呕吐。吐得到处都是,吐得精疲力竭,最后只能象死鱼一样干呕抽搐。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几双手抬了起来。上楼梯的时候摔下一次,但一点感觉都没有,没有疼痛,没有愤怒。泪水烧灼着我的脸,我迷迷糊糊地看见阿米仿佛站在我的面前,我伸出手去,但是什么也没有抓到……  “小白……”我无力地喊了一声,感觉到有液体从我麻木的脸颊上流过。  酒精的作用让我昏昏沉沉但难以入睡。我的意识离开了身体,在空中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就象看着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的小白。  脑海里浮现着小白在昏昧的灯光下惨白平静的脸庞。  愚蠢的小白,天真的小白,善良的小白,采薇的小白。像伯夷和叔齐那两个老芋头一样不食周黍死不悔改的小白。我想把他的脑壳砸开,想把里面那些乌七八糟不值一钱神圣却纯属无聊的垃圾玩艺统统掏出来全他妈的扔掉,换上一堆奶酪色拉或者果酱芝士或者随便什么。但他的脑袋不是汉堡。但他的脑袋现在真的破了,却没有任何神圣的东西流出来,让人看到。  天使小白终于走了,离开这个世界了。  遥远的黑暗中,我仿佛看见他带着眼镜,头上顶着一个金黄色的铁丝光圈,扑扇着一双傻了吧叽的白翅膀,造型滑稽地在对我腼腆地笑。我仿佛听见他在像过去一样,像圣彼得一样,对我说——  “你忏悔吧。”  “我对圣母马利亚忏悔过了,昨天晚上,在床上。”我像过去一样回答他。  他张开嘴,脸涨得通红,呆呆地看着我。我哈哈大笑,在黑暗中无声地笑着,笑得满面泪花。  我对天使小白说:“你忏悔吧。”


第四部分第69节 把头埋在沙堆里唱着自己的歌

“小白是自杀的。”阿米说。她坐边床边,拉着我的手。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棂洒在她美丽的脸上,让我有一刹那茫然于看到了另一个天使。  桌上放着她拎来的保温瓶,里面是她从食堂打来的粥。可是我没有食欲,什么也不想吃。  “给我支烟。”我说。  阿米起身和宿舍里其他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拿着烟和打火机回来,把烟塞到我嘴里,帮我点着。  我一口烟吐出去,隔着烟雾,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  “我没事。你走吧,让我静一静。”我说。  眼泪从阿米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你别这样,你两顿饭都没有吃了,你不可以这样,小白的死并不是你的错,为了他,你也要振作起来你知道吗?”  我看着她,一言不发。  “小白的死是为了他的爱情,他的信念,除了这样结束自己,别的什么其实他都做不到,你难道不明白吗?  “小白就像一只鸵鸟,他把头埋在沙堆里唱着自己的歌,但是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没有人能阻止他被沙子憋死,你什么都帮不了他的,你明白吗?”  “闭嘴。”我说。  “小雨……”  “出去。”我毫无表情地对她说。  阿米怔怔地看着我,慢慢地站起身。  我闭起眼睛不再看她。  过了很久,我听到脚步声响起,慢慢地远去,消失。  我突然想起,我曾经告诉过自己,我绝不会对阿米发火,绝不会让阿米看到我的难过——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屏住呼吸,用力地全部吞进肺里,胸腔里的炙痛让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一夜。  傍晚的时候,我爬起床,象游魂一样走下楼,晃晃悠悠地穿行过校园里四处流淌的夕阳,走到阿米的宿舍楼,拦住一个女生,请她帮我叫一下阿米。  我看着那个女生走进阿米的宿舍。然后,阿米跟着她出来,站在栏杆前那个我熟悉无比的位置踮起脚对我招手,喊了一声“等一下啊”,又跑回宿舍。很快又跑出来,下楼来到我面前。  她把手里的一个包裹递给我。我迷惑地接到手中,拆开一层层包装纸,最后看到一把剃须刀。  “给我这个干什么?”  “你忘了吗……”阿米咬着嘴唇,迟疑着,最后小声说,“昨天也是你的生日。”  “礼物其实早就买好了,没有告诉你,想给你个惊喜。昨天我一直在宿舍里等你们,等了好长好长时间,可是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  “现在也不知道送给你是否还合适。如果你难过的话,可以把它扔掉,别当着我的面就行了……”  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但我也没有再让她说下去。我伸出手,穿过她的长发,慢慢地把她揽进怀里。她的身体在我的怀中微微地颤抖,似乎又哭了。我抱着她,用手抚摸着她的背脊,直到她平息下去。  “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不要那样对我说话,我真的好怕……”阿米抬起头望着我,眼睛红红的。  我默默点头。她重又把头埋进我汗湿的怀里,紧紧抓住我的衣襟,仿佛担心松开手我就会从空气中消失一样。宿舍楼里进出的人们从身边经过,好奇地打量我们。我看着他们,就象看着另一个世界。  “我饿坏了,陪我去吃点东西好吗?”我抚摸着阿米的头发,柔声说。  “嗯。”她睁大眼睛,用力点头。


第四部分第70节 小白的遗书

小白曾经说过,我是他命中的灾星,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倒霉。  此话不假。因为1997年9月14日是我的20周岁生日,他在那一天跳楼自杀。  那一天,我第一次对阿米发火,第一次让阿米看到我的难过。  我告诉阿米,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过生日。  几天之后,与小白同宿舍的同学把他留在床上写明由我亲启的遗书转交到我手中。  小雨:你好。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请不要为我而感到难过。请不要自责,也不要责怪豆豆。在这个学校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管你是否认同这一点,所以请你一定一定要答应我最后的这个请求。  虽然以我基督徒的身份,我所作的决定将让我背负耻辱的罪名,但是请你相信,我此刻的心情十分平静,表情也是。当然,当我翻出栏杆落到地面之后,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会变成什么样了。  再见了,朋友。祝福你和阿米。  顺便也请你帮我照顾一下我窗台上的那盆花。谢谢。  小白谨上  我不知道小白在写这封遗书的时候,是否真的如他自己所说,有那么平静。我只是感到奇怪,他在如此仓促的时间里决定自杀,竟然还会那么有耐心地写下工整的硬笔隶书,还会把这张薄薄的纸片装进信封,一丝不苟地用胶水封口,就像史书里所记载的那个在被敌人剁成肉酱前唯一的要求只是扶正自己帽缨的子路。  我不理解他们。我想,我永远都不会理解。  我把小白托付给我的那盆花搬回了自己的宿舍。那是一盆玫瑰。是我陪小白去花店买的。当时他挑了一盆还没有出苞的,他说,他要自己来照料呵护它,等它开花,摘下来亲手送给豆豆,鲜艳的、缀着露珠的。可是我们被卖花的老板耍了——辛苦等到的第一个花苞竟然就是黄色的,要知道,黄玫瑰是送给分手的恋人的。  “太晦气了,摔了吧。”我建议。  “太残忍了,花也有生命的,还是养着吧,说不定哪天也会开出一朵红玫瑰的。”小白笑着回答。  连这种就算夏雨雪、天地合都不会发生的事情,小白也会充满希望地幻想。结果养到现在也只有那孤零零的一只花苞。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了,裹满水珠的花苞泫然欲泣。  我每天早晚都给小白的玫瑰浇水,把花盆搬进搬出宿舍。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只命中注定开不出红色玫瑰的花苞突然绽放了,然而竟是一腔按捺不住的鲜血猛地喷溅出来,淋洒得黑暗的视野里斑斑点点都是血红血红的痕迹。我猛然惊醒,一身冷汗如同血的湿意,光着身子冲出宿舍,却看到它安然无恙地在惨淡月光下孤零零地随着初冬的寒风摇晃。  期末考试那几天,由于忙着抄笔记和补习,我把花给忘了。考试结束之后才发现它已经枯死了。  黄昏时,我在宿舍楼后面的草坪上挖了一个小坑,把玫瑰和花盆一起埋了进去。填平土之后,我把那块写着“禁止从窗口向外乱丢东西及小便”的大牌子拖过来,盖在上面。  不管小白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都可以继续种他的花了。我想。蹲在旁边抽了一支烟,然后起身离去。


第四部分第71节 阿米第一次去我家

整个冬天我都感到疲乏,浑身无力。我疲倦于和满脸节庆喜气的人打交道。所有的笑容、所有的颜色都让我觉得不真实,觉得心绪烦躁。  除了蓝色。冬天的一切仿佛都变了颜色,只有天空依然是蓝的,象那些没完没了的夏天一样蓝。我常常独自站在院子里举目凝视那片无边无际的湛蓝,一直看到眼眶涨痛。  我经常梦见小白。从梦中醒来后我就悄悄地走出门,靠在凉得彻骨的墙壁上一支接一支地吸烟。我从不穿上毛衣和外套,所以成功地在年三十的早晨得了重感冒,顺利地躲开了没完没了的亲友聚餐和烦得不得了的串门拜年活动。  大部分时候我都嘴里叼着温度计躺在床上看书。父亲帮我从单位图书馆借来了大堆的杂志,我挑了本《台港文学选刊》的合订本来看。在这份杂志上,我接触到了一批台湾当代作家的小说,苏伟贞,王文华,黄凡,成英姝,张启疆,等等。他们的作品中所蕴含的人本主义情怀对我造成了极深的震撼。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刘叔慧,如今她已是台湾著名的美女作家,但当时她还刚从淡江大学毕业。她的短篇校园小说《仲夏之死》看得我热泪盈眶,因为小说中那个凄惨死去的阿皮和我所认识的天使小白简直就是同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在小说中她并没有给阿皮的死强做任何主题性升华,而仅仅是用悲悯的笔触陈述了一个迷惘而早凋的年轻生命。换句话说,她所写的不是阿皮的“理想”,而是阿皮的“人”。  这就是“陈述(Showing)>; 告诉(Telling)”的文学创作理念。  我终于发现自己可以为小白做点什么。至少,我可以用一篇小说证明有这样一个人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寒假里阿米报了一个托福班,直到年初八才打电话给我,说要来拜年。来就来吧,我说。  “你父母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她在电话里问。  “你想干吗?”  “第一次见你父母,又是过年,总不好空着手去你家吧。”阿米嘟嘟哝哝地说。  “带个避孕套我们俩用就够了。”  “你总是没正经的。”阿米气呼呼地把电话挂了。  两个小时后,阿米提着一大袋乱七八糟的礼品紧张地站在我家客厅里,被我父母的目光扫描得浑身发抖。我坐在沙发上抱着热水袋笑眯眯地旁观。此人被我幸灾乐祸的姿态气得要死,乘我父母手忙脚乱地去拿水壶、找糖果盒的时候冲我吐出舌头做了一个自以为很凶狠的鬼脸。  我不忍心让她再受折磨,于是把她领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关上后。她长长地吁了口气,立刻恢复成活力十足的阿米,伸个大大的懒腰,脱下大衣扔到椅子上,原地一转身,仰面栽倒在床上。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四下张望一圈,叹了口气:“你这人将来要是娶不到一个勤快的老婆一定会活活邋遢致死。”  “舍不得我死,你就多勤快一些吧。”我甩掉拖鞋,在她身旁并排躺下。  “切,自我感觉良好,谁心疼你啊。”说完,她哼了一声,把头扭向另一边。  我侧头看她。她穿了一件烟灰色的毛衣,衬托得皮肤特别白皙,乳房的柔美形状也清晰可辨。我忍不住探头过去吻她的脖子,嘴唇刚接触到皮肤,她就“啊”地惊呼一声,身子一缩,翻过来面向我,小声责怪道:“你干什么,痒啊……”  话音未落,我的一只手已经伸过去按住了她的乳房。她急了,一边说着外面有人这样不好,一边招架抵挡。我顽强进攻,最后和她造型复杂地纠缠在一起。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母亲一探头,正对着我伸出床外的脑袋——  “对不起,我看一下我的毛线篮在不在你房间里。”母亲毕竟阅历丰富,处变不惊,迅速就编出象样的藉口,四下略一张望,反手带门退了出去。  “妈,下次进来请敲门!”我喊道,母亲隔着房门应了一声。  回头再看阿米,此人依然不知所措地发着呆,脸涨得通红,直到我又把手伸向她胸部时才突然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拳打脚踢我。我颇费了一番力气把她制服住,这才发现眼泪竟然已经在她的眼眶里打着转——真的不开心了。  我跳下床,小心探问:“怎么了?我弄痛你了?”  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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