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野洋 神秘的道別電話-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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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道别电话
作者:佐野洋
究一望着正在向女侍点菜的父亲征介,心里一边想着心事。
“已经很久没有与父亲一起吃饭了呀!”
当年,父亲和母亲离婚时,他正在读中学二年级。
女侍等着征介点完菜后,离开房间,关上拉门。
征介仿佛在等着她离去。
“对了!我想起来了,趁我现在还没有忘记。”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内衣口袋里取出一个纸盒。纸盒上扎着黑色的、专门用于
礼品的硬纸绳,写着简直像是习字本似的楷书:“香典同部征介”。
“不行!这样的礼物……”
究一本能地说道。
“父亲送香典给儿子,而且还是母亲留下的香典,想想就感到有些不妥。”征
介尴尬地说道,“而且啊,我在写下这名字的时候,还真犹豫了好一阵子,不知道
应该端端正正地写上姓名,还是只写‘征介’好。将姓名写得如此规范,就好像是
给其他不相干的人送礼似的……”
“离婚以后,夫妇之间一方去世时,另一方是不应该送香典的吧?”
“嗯。一般来说是这样的。倘若离婚有十年以上,大多已经毫无来往,就连对
方去世都一定知道吧……但是这一次,丧主是你,作为我来说,也应该向你表示哀
悼,我送香典……嘿!你收下吧!”
征介将纸盒推过去。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妈妈去世的?”究一问道。
“尸体是7日发现的吧。那天晚报作了报导,还刊登了照片。”
“对了。是《东西新闻报》吧。我记得最早怀疑那是一起杀人事件的,就是这
份报纸。”
“记得是这份报纸。但是,第二天我到公司里上班以后,在报夹上流览了一遍
其他报纸,发现除了《东西新闻报》之外。7日的其他晚报上都怀疑是自杀,报导的
篇幅也很小。”
“是啊!不过,《东西新闻报》似乎是不可能误报的。员警中不是也有人认为
是他杀吗?我还受到员警严厉的盘问……”
究一回想起受到员警传讯时那非常压抑的气氛。审讯官的措词尽管显得非常客
气,但同样的问题不知提了多少次。这也许正是因为对究一深感怀疑的缘故。
“嗯?尸体被发现时,你在东京?”
征介不解地提问道。
“不!我在札幌。大年夜在东京,元旦。二日、三日,和母亲一起度过,四日
早晨离开那幢公寓,是五日下午回到札幌的。我骗母亲说四日开始要上班……”
“哈哈……于是,你一整天都在对母亲打着马虎眼吧?是因为女朋友?”
征介露出笑脸,故意作出淘气的模样。
“唉?嘿……”
究一点点头。
——究一接到母亲的死亡通知时,正在他的工作地点PA机械札幌分社里。
“对不起,你是同部究一君吗?”
听筒里传来的,是一位男子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
“是找我吗?”
“我是东京警视厅五反田员警署的员警。槌田藤乃君,你认识吗?”
“认识,是我母亲。”
“啊,是你母亲呀!你母亲的那份表格,‘事故等联络地点’这个栏目里填写
着你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她真的是你母亲吗?”
对方再三询问“是不是你的母亲”,好像是怀疑姓氏弄错了。
“我母亲改过名字,但褪田藤乃肯定是我的亲生母亲。我母亲怎么了?”
“很可惜,我们发现了尸体……”
“发现尸体?在哪里发现的?真的是我母亲吗?”
“详细的情况,在电话里说有些不便……我们给你打电话,是想确认遗体的身
份……请你到五反日员警署来找刑事课的须藤君。”
究一马上征得分社长的同意飞回东京,但他自己也感到很奇怪,内心竟丝毫没
有涌现出悲伤的情感。当时,他好像只是希望那个通知搞错了,尸体是别人的。至
少,他总该有些难过才对,但是,他发现自己的内心里丝毫没有那样的念头,便为
此感到有些惊讶。
在父母离婚之后,母亲是究一的监护人,因此,究一是在“母子相依为命”的
氛围里长大的。现在母亲死了,这当然是他最感悲伤的事,但是,他自己却没有那
样的感觉。
由此可见,母亲活着时,究一也许是将母亲当作了一种巨大的压力,而且,正
因为那种压力太沉重,所以当得知母亲去世、压力被解除时,究一感到自己霍然轻
松。同时,他对母亲去世满怀困惑,因此还没有来得及感到悲伤……
的确,母亲藤乃的压力,对究一来说是刻骨铭心的。他今年二十六岁,是一位
颇为体面的白领,为了与女朋友幽会,每次都不得不对母亲撒谎。这一事实,可以
说是他感觉得到解脱的原因之—……
“你打算与那个女朋友结婚吗?”
女侍将酒和菜肴放在桌子上以后一离开,征介便再次提起刚才的话题。
“有这种打算,但……”
“让女朋友去见过你妈妈了吗?”
征介“你妈妈”的说法令究一产生一种温馨的感觉。
“只见过两次……”
征介皱起眉头,眉间蹙出深深的皱纹。那些皱纹,在十三年之前是没有的……
“不过,那女孩子是干什么的?”
“她是一位元女事务员。我在去札幌之前,在东京总社的营业部里工作,去她的
公司里推销办公仪器,是她接待我的……”
“哈哈,那女孩子是札幌人吧?倘若如此,你在调到札幌去工作时不是可以带
她一起去吗?而且,倘若在那里结婚,你妈妈也无话可说……”
“嘿!这已经想到过了。倘若实在没有办法,就采取这种手段孤注一掷,但是
美和子说再等一等……”
去年9月,究一受命去札幌分社工作。去札幌工作的人事调动,一般要提前在5
月份左右公布,但分社突然缺人了。
按总社的规定,职员早晚都要到地方分社去工作一次,因此究一早就向公司里
提出,希望尽量去远一些的分社工作。结果,这次分社人员紧缺时,他便受命顶了
上去。
他想去远方工作,原因就是希望远离母亲,在遥远的地方与白阪美和子开始新
的生活;但是,这次调令来得太突然,所以美和子一时很难下决心……
“今天找你出来,当然是为了将香典交给你;不过,关于你妈妈的事件,我还
想打听一下。”
酒已经喝了一大半,征介的脸色几乎毫无变化,他好像与以前一样,酒量依然
很大。
“你要问什么事?”
“今天上午刑警到我公司里来,说是想来听听我有什么想法,因为我以前曾是
她的丈夫。总之,我觉得他们的目的,是想来询问她是不是那种会自杀的性格。看
他们的模样,估计现在还没有最后下结论定为自杀吧?”
“那么,你怎么回答?”
“我说,我和她分手已经有十多年,要说她的性格,也不可能一成不变吧?所
以我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我现在就是想问你,你是怎么想的?你妈妈真
的会自杀吗?”
“这是什么意思?你认为妈妈是被人杀害的吗?”
“不!现在不谈这个问题。总之,她在性格上是不是那种会自杀的人……”
“说实话,从性格方面来考虑,我也很怀疑。妈妈是一个不甘心示弱的人,而
且……”
十三年前,和征介一离婚,她便立即征得父母的同意,将和征介居住的那幢房
子拆除了,在原来的土地上建起一幢六层楼的公寓,而且还得到了土地证;因此,
房子造好以后很久,究一还一直对母亲深感钦佩:一个女性,竟然能下那样的决心。
“不将那幢房子拆了,我就总觉得房间里到处都留着那个男人的污垢。”
事后,藤乃心不在焉地向究一解释道;但是,仅仅这些原因,还不足以使她下
那样的决心。在某种程度上,她是将此作为成功的标志!
藤乃就是这样一位要强的女性。“离婚”,对女性而言是一种失败,她要将那
种失败转化为动力。
“是吗?刑警说,估计她在偷偷地放高利贷,催收得很严厉。就是说,员警也
不断地听到有人反映,说她这个人不会自杀,于是便想重新调查。”
“嗯……”
究一暖昧地随声附和着,将酒杯端到嘴边。
“而且,我还有一件事总在心里牵挂着。就是,你妈妈是左撇子,你知道吗?”
“左撇子?没有这回事吧?她拿筷子时是用右手的,写字也是用右手写的呀!”
“那是后来纠正的。以前她在读小学时全部纠正过来了,但是,她真的是左撇
子。拧毛巾时老是用左手拧,吃饭团也是这样,主要靠左手。”
征介用双手做着吃饭团的模样。
“还有,取放在高处的物品时,她也是用左手取的。”
“嗯……按你这么说,也许真是。”
究一也想起自己曾经看见母亲用左手取灯泡。
“妈妈,摆弄时应该用右手。万一触电,电流也不会通过心脏……”——当然,
他还这样提醒母亲道。
“但是,听刑警说,她的尸体是在浴室里被发现的,左手的手腕上有剃刀划破
的伤痕,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疑问:为什么她要用右手割腕自杀?因为对她来说,
那种情况下,左手使用起来顺手,所以伤痕应出现在右手的手腕上。以前做菜时,
她就是用左手拿菜刀的……”
“这些事,你对刑警说了?”
“不!没有说。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征介深深地注视着究一的眼睛,目光像在探寻着什么。
“你是问我的看法?”
“嗯。倘若你妈妈不是自杀,人们就会传说纷纭,我也会有很大的压力,非常
棘手;所以,我倘若想息事宁人,这些情况也就不张扬了……”
“就是说,你是在怀疑我吗?”
究一问道。他这才想起刚才征介那副审视的目光。
“我不是在怀疑你啊!只是,倘若那是一起杀人事件,我觉得凶手会不会是那
个家伙?但是,倘若告发他,她的丑事也就公开了。”
“你说的‘她’,是指我妈妈?”
“嗯。这样看来,你能够听明白我的意思……”
“不!我一点也不明白!你是在说谁?”究一问。
员警还没有最后下结论。
究一与父亲见面的第二天,1月12日星期六,刑警来到公寓里拜访究一。
母亲的尸体就是在这间公寓的浴室里被发现的,究一在东京时就一直住在这房
间里。
他从札幌赶来时,现场的勘查已经结束。对他使用这间房间,员警也没有任何
异议。
“幸好你没有走。我在来时的路上还在担心,心想你也许已经回札幌了。”
究一一打开房门,一名刑警便和蔼可亲地说道,他是刑警部长,名叫久保。7日
傍晚向究一了解情况的,就是他。
究一将刑警请到客厅里的沙发上。
究一正好在沏咖啡,于是便将沏好的咖啡端给两位刑警。久保吞吞吐吐的样子,
令究一感到困惑。
“有什么事?你们还在调查吗?”
究一主动问道。
“我们在进行补充调查。今天我们来,是为了再核实一下那个电话的事。”
“你是指母亲打到白阪美和子公寓里的那个电话?那件事,7日傍晚和8日上午,
警方两次找我了解情况时,我都说了……”
“是啊!不过,我们想,此后你也许会想起什么线索吧?于是顺便再来看看。”
“我没有想起其他什么……”究一回答道,心里颇感扫兴。不管有多么不愿意,
也不可能将他们赶走,最后只好回答久保那过于恭敬的问话……
母亲的公寓地处五反田。1月4日早晨,究一说要回札幌便离开了母亲的家。公
司里是7日开始上班,但他对母亲谎称4日下午分社要召开新年后第一次会议,其实
他与白阪美和子约定4日和5日与美和子一起过。
但是,究一离家后并没有马上去美和子的住处,美和子的父母住在水户。他知
道美和子正月期间要去探望父母。4日下午4点以后她才回到自己的家。
因此,他逛书店看电影消磨时间,然后按约定在4点钟去了地处大井町的美和子
住宅。
美和子已经回到家里。
“这下我放心了!倘若你赶不上电气列车,还没有回家的话,我又不知要在哪
里流浪了……”究一说道。不料,美和子的回答令究一大吃一惊。
“你真会瞎担心啊!说实话,我1点半就到东京了,还到你母亲那里给她拜了年
才回来。”
“你去我妈妈那里了?”
“是啊!我回老家里想明白了,还是应该让你母亲高兴,而且也想掩饰一下……
趁你不在家时,她看见我去拜年,就绝对不会想到我们两人已经事先约定……”
“我妈妈说什么了?”
究一问。藤乃有着一种极其独特而敏锐的洞察力,从美和子的态度和言词里或
许会察觉到什么。
“好像很高兴。我说明天下午和朋友一起去滑雪,她还对我说,你倘若如此喜
欢滑雪,趁究一在札幌期间,想不想去北海道滑雪……”
“不!你上当了!我妈妈是在试探你呀!她肯定是在怀疑我们两人事先就是这
样约好的,因为你回答得太流利了!……我妈妈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
不幸被究一言中。母亲藤乃打电话来了。
这时,两人已经在床上忘情地做爱过以后。因为嗓子眼里干渴,想要喝啤酒,
两人都披着长袍,回到客厅里。
就在美和子从冰箱里取出啤酒放在桌子上的一瞬间,电话铃声响了。
“是谁呀?现在这个时候!”
美和子感到纳闷,小跑着走到放在厨房和客厅之间的电话机旁。
“喂!我是美和子。”
美和子接起听筒说道,但她旋即改变了语气。
“呀!对不起了,我不知道是你。”
而且,她对着究一用手指了指,便竖起大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