袤原驰骋(上)-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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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寅日,大风骤起,洛阳不少树木倒伏,房屋崩塌,我宅院的西面有一面屋墙被刮倒,砸伤了一名丫头。因灾情突来,太史令称此预兆西羌兵乱,朝廷很快便能像风卷残云般将“颜贼”消灭。宦官们大喜,在洛阳城内公然张贴告示,举国搜捕。京畿内外,防备甚紧,外埠之人都不得随意进出。又听说洛阳四周八关都尉于西出要道之上,俱设重兵,凡“捕获颜贼者,赏金三百斤,封列侯”。
由于还没当官,次日宅邸受到执金吾兵属搜查,新儿也受到怀疑。好在我孝敬了不少银两,又命人取济阴侯刘安地契为证,方才得获平安。此事过后,我一面安慰受惊的新儿,一面飞鸽传书,命荀府、杨府防范,再也不要派人与我联络。
我急需新的身份,要不然别说找卢横,就是保自己的小命也难。当下命人打听了一番洛阳的最近消息,备足重礼,赶去贿赂与宦官有瓜葛的当朝司徒许相。
回来后,我问清儿存款情况。小清摇摇头道:“只够几日开销。你花钱如此大手大脚,来时携带的钱物都快耗尽了,你还想要什么?”
我吃惊道:“原来不是有很多的吗?”
小清扑哧一笑,“就是金山银山,也不够你这样糟蹋呀。颜大人,你再不想出办法来,我们便只好出去要饭!”
我差点被她气死。思忖了半晌,喃喃地道:“如果没钱,我们便捐不到官儿,没官又没钱,那可是真的要完蛋了。现在洛阳的商贾,都是单泾那四人的,我们又没地方借钱,奶奶的,真是要命!”
好在隔了几日许相举荐我到司徒府任一闲职,我屁颠颠地整日在其左右转悠,大加谀辞阿附。恐怕因见我这个“老头”竟如此懂事,能把人捧得飘飘欲仙的缘故吧,许相十分欢喜,着我署为议郎,三日后又举方正,转灵台丞。
上卷 大隐于朝第二章 西园八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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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台在洛阳城南,出平城门过洛水即达。台高四丈五,九层泥基,夯实后填筑而成。灵台乃古之天文台,观察日月星气所在。灵台丞二百石,属太史令,活儿清闲,无甚油水。
现在我改名刘晋,对外称皇族宗亲,武帝时祖上削国免爵等。其实这年头,只要有钱,是不是宗亲都无所谓。何进一介屠户,都能位及人臣……还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呢?
灵台之内,放着的仪器倒是让我大饱眼福。其主台下大殿中的密室,安放着一台以水力驱动的“浑天仪”,乃著名天文学家、科学家、文学家张衡所制,以水力推动齿轮旋转,每昼夜恰好旋转一周。人可见其上某星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与室外所见无不相符。第三层台室内,赫然供奉着举世闻名的“地动仪”,该仪以精铜制成,直径八尺,形如酒樽,仪上有盖,周围饰以篆书、山形龟纹、鸟兽。八条巨龙,自上贯下,吻部含珠,其下张口蟾蜍。一旦对应八龙的某一方位发生地震,龙嘴便即张开,吐出金珠,落入蟾蜍嘴中,发出清脆的声音,绵绵悠长。
我看到这两座仪器时,一时血液涌上脑门,激动得站立不稳。那真真实实接触的感觉,让我顿感自己是这世界最幸福的人。
此时,张衡已故去近五十年。他的发明创造,他的学识,他的超人智能,一切都令我敬仰与崇拜。对着灵台壁上张衡画像,我深鞠了三个躬。
张衡字平子,南阳西鄂人。张氏为当地著姓,其祖堪,蜀郡太守。衡有才学,善属文,精心构思十年而成《二京赋》,为汉赋的重要代表。其人淡泊名利,虽才华出众却无骄逸之情。自任太史令之后,长期未获升迁,而对此并不在意,写出《应间》一文,以问答形式表达自己不慕显达、专心科学研究的志向。其巧思妙想,更令人思慕之深,恨不得再早来五十年才好。
张衡所做浑天仪,成为东汉中期以后史官所用候台铜仪的标准,被制定成简。至阳嘉元年,他又创造出候风地动仪。其内部为一立柱,与八条暗道连接,构思奇巧,一旦发生地震,仪内精巧机关立刻触发,并使立柱往该方向倾倒,带动龙嘴张开,吐出球珠。永和三年,即其逝世前一年,地动仪测出西方地震,京城学者皆以为仪器失灵。隔了几日,陇西便遣快马报告了这次强震,人们由是无不叹服。从此,汉史官开始记录国内地震的方位。在世界史上,这也是空前的发明,代表了最先进的科学技术。
由于有了官秩,我方始可自由出入内外。月末,借搬移太史令修缮的书册为名,把河南县“颜盐”大贾秘运来的一批金银偷带入城(行贿买官呀)……没几天,我右迁太宰令,旋拜太中大夫,秩千石,属光禄勋。
此时我学乖了,立刻四下打点,又疯狂抢购庄园、田地。当时被没收的洛阳城外别院,我也以刘晋名义购下,复聚了百来名奴婢、家将,网罗了一批流民佃户,安顿在田庄里。四下打点,并暗中命人探听卢横的消息。
我东奔西跑,整日里忙得不亦乐乎。此时我对自己已有极大信心,反而又担心起新儿来。小清见我越来越顺,她又不能帮上什么,便也放下心来。在我再三要求下,七月庚子她秘密携新儿归西海。此前我也联系上了李宣,她移兵司隶,该知如何办妥才是。
几日前,河内信使送了张辽亲笔信来,他听闻我无恙无灾,如释重负,文中连称已派人往陈留找寻了三趟,张母甚至急病,又好在吉人天相,终无意外等。又代母叮嘱万事小心,不可再露行藏。
秋八月,三辅附近“颜盐”商贾大量囤积盐粮,并秘密往西转运。京畿又盛传颜虎骑回到治所,其部退保西海的消息。没几天,三辅附近突然发生粮荒、盐荒,而小道消息盛传朝廷“竹篮打水一场空”,着实令奸徒尴尬不已。
粮荒迅速遍及各地。数日后,人民的怒火被点燃了,青州、徐州黄巾复起,攻郡县,部众迅速至几十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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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朝会,何进报知黄巾动向,乃诏令原车骑将军张温、参军陶谦为徐州刺史,讨琅琊、东海贼。灵帝忧心忡忡地道:“蚁贼复起,朕甚为虑。昨蹇硕谏征天下豪士,督率三军,朕深为然也。今欲以西园之地,为置校尉八人,朕自为主,分以良佐,固镇四方,不知诸卿意下如何?”
众官面面相觑,尚书士孙瑞谏道:“祖制,京都驻兵乃国之重也,不可擅改。况大将军督黎阳、长安、雍营军马,亦为惯例。若置西园八校,恐于制度不合。”
我暗赞此人脑瓜灵活。灵帝一番话才说出来,他立刻可以推断出此间种种因果关系,并且立刻维护其所在的集团,即大将军集团的利益。
忽然,有一人尖声笑道:“士孙大人言过了罢?”我心下大震,听出发话的正是张让!只见他阿谀地朝灵帝笑笑,继续道:“圣上欲招天下猛士,以定寇党,名正言顺,怎可以有违惯制,便加罢止?圣上明见千里,昭若日月,为天下所奉,尔等安有陈规守旧之念?”
士孙瑞面有忿色,诺诺而退。一时朝堂之上再无异议,反倒许相、曹嵩等亲宦之辈,大加谀辞。何进大怒,刚欲发作,便被张温以眼色阻止。
我心下恍然:张让等终于还是与蹇硕勾结到一起,要不然他们彼此倾轧犹恐不及,安有通力合作的道理?又忖道:这蹇贼真是了得,罢免以后,还能稳稳当当地爬上来,唉,怪不得那么多人死心塌地要当太监。
灵帝颔首道:“诸卿之言,甚合朕意。小黄门蹇硕,为朕心腹,壮健有武略,诏拜西园上军校尉,以为元帅。代朕都督天下,以率四方兵甲。”
蹇硕在殿中叩拜行礼,接受诏命。我见他又长高了些,魁梧过人,不禁心中怀念他倒霉的那些日子。心道:老子与宦官们一闹起来,蹇硕便立刻开释,可见张让等又企图“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了。嘿,瞧何进一脸的衰像,往后有好戏看了!
灵帝又问起诸校尉人选。才升太尉的马日銸道:“中郎将袁绍,才武冠绝,堪为大用。”灵帝喜,命除中军校尉,为蹇硕副贰。袁绍也于阶下叩拜谢恩,并举荐颍川人淳于琼、南阳赵融,皆有声名。乃署琼为佐军校尉,融为助军校尉。
我心念一动,装出老态的声音,出列奏道:“前骑都尉曹操,平定黄巾,屡有大功。又任济南相,罢除长吏奸贵,禁断淫祀,为世称道。此人果敢武猛,有将风,亦堪重任!”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我正觉不妙,蹇硕的声音阴阴地传来道:“此人断不可大用!其于治任之上,劾奏数闻,三公皆称其可免。又征东郡太守不就,坐抬身价,伪疾隐归,早该槛车征来!”
我心里“哼”的一声,暗想:他处死了你的叔父,你当然会这么说。阉狗,看清楚老子是谁,我能被你两句话吓怕吗?于是拈须呵呵笑道:“曹操有名乡闾,秉义独行,不避权贵。唯独行事稍嫌急躁而已。今朝廷用人之际,主上求贤若渴,怎么能一叶障目而不见泰山呢?”
顿时,附和此议者蜂起。大将军何进适才受了欺辱,此时跳得最凶,其次左将军皇甫嵩也冒出来为曹操说话,言讨黄巾贼其功巨大等。这小子最会玩这一手,也不晓得是在笼络人心呢,还是别有用意。当年消灭黄巾,他的确功劳卓著,偏偏要大力吹嘘卢植、朱俊两人,表现出一种“大将风范”,实际上无人理睬,直当凯子一般。此时他这样说话,不过更增宦人的厌恶罢了。
一时袁隗、张温、杨彪、士孙瑞等亦纷纷劝谏。灵帝不以为然地道:“既如此,且以议郎征之,拜典军校尉罢!”
蹇硕向我投来仇恨的一眼,我视若无睹,心里却想着应该立刻把卢横等召来。
不多时,又有人举荐屯骑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盖因其与“颜虎骑”交过手,也算是豪杰……散朝后,听某人在退场时发着牢骚,嘟哝着应召颜鹰为上军校尉时,我不禁笑出声来。
刚离开殿门,便被司空丁宫叫住,他身边有袁隗、张温等人,皆朝我拱手施礼。
“这位大人如此眼生,不知怎么称呼啊?”
“啊——下官东平刘晋,字德升。先祖乃是宗侯,旁支颇远。不过算起来,老夫也是宗亲。”
袁隗等立刻皱起眉来。张温哈哈一笑,道:“哦,久仰久仰。我见刘大人在朝中之议,有二陈之风,故而相阻,不知大人为何要提曹操之名?”
我装糊涂,“啊——哈哈,老夫曾与曹家有故交尔……”
几位上卿相视而笑,问起官秩,我傲然道:“太中大夫。”众人都忍俊不禁。隔了一会儿,何进缓步踱出,对着我又大加赞赏,言我跟宦官为难,就是给他的面子等。我“喜出望外”,称谢而出。
上卷 大隐于朝第二章 西园八校(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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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仍无人敢提饥荒之事。颜鹰之名,在朝中已是与猛兽无异,谈者色变。
不过因与宦官为难,“刘晋”不但获得了名声,还得到大将军一方的看重。丙辰,何进等上奏,表我为光禄大夫,比二千石。我不禁大赞自己有水平,起名“刘晋”,天天加官晋爵。这还不算,私下里曹嵩也来为其子答谢,赠送了丰厚的财物,我老实不客气地打着哈哈,照单全收。
隔了几日,因为传闻的缘故,京畿里也逐渐不见了“张贴告示”,盘查亦放松了下来。旬月间,大批“西颜”盐粮运抵城外别院,我命人高价卖出,顿时赚得盘满钵足。
丁巳,“拜谒”甫迁光禄勋的杨彪。光禄勋乃九卿之一,掌宿卫宫殿门户,典谒署郎更直执戟,郊祀掌三献等,是光禄大夫的直系上司,自然不会令人疑忌有他。是时,其府“正好”有荀攸、何等人做客,大家见面,欢声笑语不一而足。
大儒郑太拱着手哈哈笑道:“早闻颜大人手段,此次在京畿,数日而见拜太中,又除光禄,颜大人真是奇士啊!”
何拈须道:“伯求自问识人,亦看不出足下大才。大人年纪在我等之下,观之若初显之辈,然治军有鬼神之功,从政精辣老到,辗转于诸权贵间,游刃有余。何某真是叹服之至哪!”
杨彪点头道:“贤弟之名副其实也。先父每每论及贤弟谶测之议,不免怅然许久。今果如贤弟所料,乱世愈乱,而更废刺史、立牧伯,增四方兵戎,唉,中原危矣!”
荀攸与其叔荀爽交换了个眼色,惊讶道:“原来颜兄早有此论,公达还要请教高明。”
我自不必说得太明白,叹道:“以前不过是一点点想法罢了,现在却越来越清晰。四方兵劫,八荒灾异,泱泱中国,已处水深火热之中了。各位难道不觉得现在坐在此处,已能颇感震颤了吗?翻遍史册,可观周亡之兆、王莽之乱!如今州牧握征伐之事,掌戍四方,自然割据为乱,其势必也。诸位都是明见之人,这一点浅显道理,应该都能想得出来。”
一席话说得众人鸦雀无声。沉默半晌,荀爽叹息道:“汉家当乱乎?自高祖创业,凡四百余载,平秦创、定藩国、治外邦,至武帝强极一时。后虽有王莽之变,然亦有‘光武中兴’,续汉家历数。奖耕种、赏征伐、通西域,明和时又强。虽波折迭起,必有名臣明君,济平难关。颜大人,汝手握重兵,知人识用,何不崛起于羌凉之地,勒兵关中,解此危厄呢?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大人何不自勉?”
郑太等皆以凝重的眼光深深望来。我心下狂震,脑间嗡的一声,顿觉脸孔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荀攸见我窘迫狼狈的样子,微微摇头,朝其叔解释道:“颜将军虽世之虎臣,却是最为耿忠之人。如勒兵强谏,清除君侧,无异于背叛朝廷,徒留刘濞、公孙述般骂名罢了。若颜兄果如此,怕早进京除阉、平定海内了,又怎会等到现在呢?”
杨彪亦素知我意,道:“慈明兄不必过虑。举天下良善,莫不以尽诛宦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