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依旧-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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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老爷的遗嘱,管家阿白去找小菲。她想,这一天终于来了。
那些年里,小菲母女虽然被李家赶出了公馆,但她们却一直没有离开过阿白的视线。
这些年里,阿白的心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罪恶感,因为罪恶的源头也与她有关,她盼望着老爷有一天能突然受到上帝的责问,让她把小菲母女接回来住。但是,直到小菲的母亲小榕去世,老爷也没有做到,今天,老爷也终于去世了。临终前,留一封遗书,他的遗产,除非小菲回来,大女儿璎子才能继承,且还要和小菲共同分享。阿白认为这是上帝的慈悲。 她恨透了老爷,因为老爷不仅害了小菲的母亲小榕一生,也害了她一生。
但不幸的人中也有小菲。
小菲是李老爷的私生女。
那是16年前的一个春天,公园里的樱花开了,有人约请先生太太和大小姐去赏樱花,李先生则要去会见一位重要朋友,与朋友见面,中途朋友突然有急事走掉,李先生便去公园寻妻女,寻不到,扫兴地回了家。
阿白看主人一个人回来了,又见满脸的不高兴,便心里有了想法。她忙去把小榕寻了来,叫到自己屋里,问她,有没有新鲜一点的衣服。
没有。
阿白也知道她不会有,便去自己的箱子里取出了一件。一件崭新的。这件衣服,是老爷前些年赏她的,她自然一次没穿过,因为穿了会伤心,那是一种自作多情的伤心。这种伤心也会成为一种恨,她恨老爷娶了这么一位太太,让她受了屈辱而还无从述说。她发誓要以另外一种方式,给太太一个响亮的耳光,让她发疯,发狂,直到能感受一个女人没有人爱,没有感情可以寄托的痛苦。
阿白让小榕自己把这件衣服换上,她则在一边坐着打量。只她心里明白,这件衣服一旦穿在小榕身上,就再也不会回来,而自己藏在内心的对老爷的那点不可言说的感情也将不复存在。小榕换过了衣服,恰如一个春天,让阿白也心惊肉跳了一下。她突然有了点悔意,想让小榕脱下这件衣服。但她却让小榕出去了。她说,老爷今天难得在家,你去他房前的花园采些梨花送过去。
这天,李先生回到家,没什么事,就拿了本书靠在阳台上的一张椅子里看书。外面的下人各自忙碌着,他很感谢管家阿白,他风闻下人们传说,阿白比主人还严厉,一切井井有条。先生看了会儿书,抬头向远处望一望,难得的闲暇,心境却安宁不下来。他的目光落在自家的花园中,园子里一片春意。忽然的,一丛雪似的梨花里闪过一抹粉红色,他的目光也跟着闪了一下,盯住了那里。再看是一个娇小的人儿从雪堆般的花丛里出来,怀里几枝新折的梨花,人面如花,比花还娇艳。
他心中一动,困倦立即被驱散了,从椅子里欠起身子,这是谁呢?那个人走近了,轻轻盈盈,却是个下人的装束,家里居然有这样一个人吗?他十分诧异,放了书走到门口,喊阿白。阿白来了,他又不觉得不好开口,便改了口说,园子里梨花开得不错,给我书房里填几枝。
阿白锐利的目光在李先生面上一扫,神色从容地答应着,一转身,嘴角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她在楼梯口喊住正在给客厅花瓶中注水的小榕,要她把几枝梨花送到李先生的书房。来李家这么久了,小榕还是第一次单独见男主人,不免有些紧张。经过阿白身边时,阿白突然抓住她胳膊,脸色阴沉不定,小榕吓了一跳。
阿白叹了一声,放开了她,挺着脊背让开路。她的心思,没有人知道。一转身,目光射向小榕的背影,满是怨恨。
书房的门半掩着,小榕怯怯地敲了门,里面有了应声才敢进去,不知怎的,有些心慌。
李先生站在书架前找书的样子,听到声音回头,长脸盘,有了点年纪,仍旧黑眉亮眼,头发熨贴的梳向脑后。这女孩站在门口,抱了一只青花花瓶,里面怒放着一簇颤颤的雪色的花,很是谦卑的模样,欲进不敢进。
第一部分第2节 莫名的情绪
放那吧,他指指书桌,克制着突然涌上的一种莫名的情绪,从来没有过的。她把花瓶放好,又赶紧把花枝再整理一下,生怕自己没有做好,脸上一抹怯怯的笑。
他问了她的名字,小榕,他念着名字很和蔼地笑了笑,而目光灼灼,小榕感觉到,一抬眼,撞在眼中的是一张温和的笑脸,她只好也一笑。
她不该这样的笑,有点娇,有点怯。一株小小的护盆草,细弱弱地顶着一丁儿粉红的小花,一不小心就会伤害了她。近着看了,把她的柔弱温顺都看在眼里,让人心疼。她经不起看,如撞入猎人网的小鹿,惶惶然。他也只是温温地笑着,目送她慌慌地出去了。
小榕从书房出来,心口跳得厉害,实在是没有理由的。阿白站在远处,充满心思。
李先生在家的时间多了起来,太太奇怪,他解释,近来事不多,就多在家陪陪家人。太太很感动,心情好了,下人们日子也好过,女人再跋扈,家中的气氛还是由男人控制,即使他常常不在家。
既然看到了有这样一个人,李先生的目光便不自觉地追随,他跟太太生活平静,也没有赌嫖的恶习,可那个人,也没说过什么话,怎么就那么牵动他的心呢?
那天,她去给李先生送茶,他好像身体不舒服,没出门,太太带着大小姐去参加本家一个亲戚的婚礼。她给他送了茶,他正在斜靠在床上看报纸。一见她,他就笑笑的。笑得她脸上发烫。
哎,你别急着走啊,他喊住她,怕我?我又不吃人。
他把她说得抿嘴笑了,却更慌乱,一紧张,不小心碰翻了他的茶。满身的茶水。她吓坏了,赶紧拽下衣襟上的手帕给他胡乱擦拭。没事,没事,他呵呵笑着,俩人挨得实在近,他的气息喷到她的脸上。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先生,她的脸刷得白了。
别怕,他把她的一只手攥得紧紧的,挣扎不出,又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目光极尽柔和,不要怕我,吓着你会让我心疼的。他的语气那么轻,那么暖,她逐渐忘了身在何处,逐渐被这目光吸去了魂魄。
他捧起她的小脸,深深地望着,小榕,小榕,怎么让我遇见了你呢。他给她说了那天看见她在花园里摘梨花,他说看了那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他说他在梦里都梦到她,在人前却要极力掩饰,他说他是病了,都是因为她。她哪里经过这些,一进攻,就溃不成军。在她眼里,他是高高在上的主人,高不可攀的,春风已经吹进了她的心坎,她不是不动心。 第一个对她款款柔情的男人,第一个夸赞她美丽的男人,小榕无限感动, 泪眼婆娑。不要哭呵,我心疼呵,他小心地噙住那颗泪珠,小心地噙住 微微颤抖的双唇。门掩紧了,他把她拦腰抱起,横放在床上。不,不! 她拼命挣扎,这是危险的,要坠入地狱。他却是奋勇的,一定要得到。这时候的男人没什么区别,只想一个“要”字。事后,他抱着她,发誓会一辈子对她好。她信了,不知道誓言是最不可信的,尤其男人的。有了一次,便有了两次、三次,沉浸其中的人忘记了危险。
结网人阿白为他们创造一切机会,她想不到他竟真爱上小榕。当他们躲避开众人偷偷幽会时,有谁知道,她在一边暗自流泪,痛苦、嫉妒几乎要把她折磨疯了。她恨那个男人,经不住一点诱惑,她恨这个小榕得到了他,更恨他们竟然有了孩子。
她创造的,她要一手毁灭。
她把小榕怀孕事实透露给太太。
太太把阿白喊到眼前,疯了般喊叫,把她卖了!卖了!她有把怒气发到阿白身上,都是你,买来这么一个下贱货,白养了你这么多年!
一句“白养”让阿白脸色刷的变了,目光阴郁,但她也不分辩,待太太气稍平了劝道,毕竟小榕怀的是李家的孩子,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赶走她啊。
第一部分第3节 做姨太太
我不会遂了她的心愿,让她做姨太太,休想!生了孩子,李家养着,她一辈子都是李家的丫头!
然而惹出麻烦的男人却不愿意陷进麻烦之中,既受不了太太的哭闹,又不忍心见小榕受尽委屈,两个女人都舍不得。便躲到外面去,把麻烦留给家里的女人。
太太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靠药物才能入睡。小榕的孩子生下来,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孩。小榕的地位好尴尬,不主不仆,谁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对待她。那个小女孩也同样的没有地位。家里只有一位小姐,太太的女儿璎子。
三个女人,各自陷入痛苦的深渊,阿白彻底失望了,这个男人,终究是自私的,只会把痛苦留给他的女人们。白白地爱了他一场,原来是如此不堪。而她毁灭了别人的幸福,也毁灭着自己。
小榕忍受着这一切。她觉得自己被所有的人抛弃了,她痛恨李先生,但拿她没办法。她痛恨太太,她拿她没办法。她将自己的愤怒说给阿白听。
阿白总是说,这是命。
这是命吗。阿白总是做恶梦。她希望小榕离开李家,这样她和小榕才都可以解脱。
时间飞过,已到了民国二十六年,冬。
冬天黑得早,漫天漫地刮着阴冷的风,带着沁人的潮气。是要下雪了吧,小榕心里说。她觉得心里压得难受,想冲出李公馆到外面的大街上大哭一番。正这时,大小姐璎子叫她,让她陪着出去转一转。
大街上,远远近近一盏盏灯亮了起来,街灯是昏黄的,店铺门口通常是两盏红灯笼,暗暗的颜色,只照了巴掌大的地方。闪着霓虹灯的是百货公司,电影院和舞厅,门口瑟缩着卖香烟的小贩和洋车夫。借着光亮,糖炒栗子的摊贩用铁锨起劲地翻炒着铁砂中的栗子,一张报纸刮跑了,赶紧追回来,写着“东北沦陷,华北危急”要闻的那面裹了热腾腾的炒栗子,烤红薯的老头袖着手蹲在炉子边,炉子里的火半灭不灭,没有买主,老头快要睡着了。卖力吆喝的馄饨摊汤圆摊前守着几个食客,加上重重的胡椒或桂花糖,暖烘烘的食物香味在湿冷的寒夜里费力地穿行,行不多远就凝滞住了,暖的自是暖,冷的依旧冷。
小榕和大小姐璎子走到一家拳击馆门前不走了,因为璎子被门口海报上的画所吸引,那上面画着剽悍的拳手,显得那么有力,足可以征服世界。
璎子喜欢一切有力量的东西。她觉得自己家的阴气太盛,一天到晚全是母亲的声音,和父亲说话吵架也全是因为女人。璎子除了自己,恨透了所有的女人,包括今天跟自己出来的小榕。她从父母亲吵架时听出来过,小榕也是一条毒蛇,母亲让父亲将她赶出去。璎子也想让小榕离开自己的家,她觉得只有小榕离开了,自己的家就平静了。但她做不了决定,她所能做的就是天天使唤小榕,让她干所有的事情,这样,她情绪才会好一些。
打死他!往死里打!他妈的,使劲打呀!
一进门口,便听到这样的喊声。拳馆也是赌场,赌具是拳手,看着两个生龙活虎的男人头破血流的撕杀,比那单纯赌博更能激发看客的赌性。馆内吊着数盏汽灯,照得里面明晃晃,却如笼着一层雾,映得人脸也白惨惨雾绰绰。四周充斥着原始、汗腥的雄性气息,伴以嘈杂的尖叫和嘘声,两个赤裸上身的拳手殊死搏斗,狠厉的眼神,击中肉体的嘭嘭声,震动的空气中全是肉食动物搏杀的刺激。短短十几分种,演绎着一场你死我活的鏖战。
比赛是两个实力相当的拳手,一个个子极为猛壮,另一个是新一届年轻拳王。大个子上来就势把拳王击毙。台下观众看得紧张。一开始拳王只谨慎灵敏地一味躲避,他的怯懦让台下骂声四起,然而对手始终无法碰到他。比赛时间快要结束了,对手的体力消耗得差不多,最有杀伤力的攻击也都落空了,年轻人突然发起进攻,一记最简单但威力无比的直拳击中对方,对手直挺挺摔倒在地,再爬不起来。台下一阵喧腾。他仍然是拳王。
第一部分第4节 心中的英雄
回家的路上,璎子还亢奋着,意料不到,她居然会被这样狂暴原始的场面吸引,尤其是那个年轻的身影,凌厉霸气,简直就是她小小心中的英雄了。
待她回到一幢漂亮的公馆,刚把斗篷甩给下人,大厅一侧的小门无声地开了道缝,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从缝中望着她。一回头,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小菲,她脸上露出笑来。
小坏蛋!
清脆脆的笑声响起,跑出一个小姑娘,粉红的绸布棉袄,粉红的绸布棉裤,包裹得厚厚实实胖胖嘟嘟,映得小脸也粉嫩嫩的。
干什么呢?她弯下腰捏捏这张小脸蛋。
等姐姐。小姑娘仰着小脸,对她依恋又仰慕的神情。
听见自己的女儿不理自己却和大小姐说话,小榕内心满是对李家和对自己的愤怒,她想自己早晚会疯掉。但她又不能不强做欢笑。
你看,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巧的红梳子,好看吗,给你的。璎子说。
小菲欢喜地把梳子插在头上,拉着她的手要她看。
这当儿,楼上一间房中突然传出玻璃摔碎的声音,那是太太制造的,太太尖着喉咙喊叫。女管家阿白急匆匆往楼上跑,经过她们身边时,督促快去睡觉。
那一夜,公馆中的吵闹一直不休,下人们不敢睡,都陪着只等发脾气的女主人消停下来,到了凌晨,才安静了。老爷终于答应赶小榕母女出去。
凌晨时分,天上果然飘起了雪,却不是雪花,漫空里洒下细细的雪末儿。一大早,公馆的大门吱呀洞开,走出娇小的年轻女人小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