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水之银-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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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的人倒下死去,有的人只是受伤,却也不得不留在原地,无能为力地等待着被屠戮的命运,被留下来的活人却只有更多的痛苦,绝望的看着离自己的亲人越来越远,下一个倒下的人,极有可能就会是他本身。
打打停停,到了斜对城西南的一角,终于遇到前来接应的沈莹,沈静可以牺牲别的人,却绝不会舍弃他视为左膀右臂的哈森,北蛮围城成椭圆形,这里是最薄弱的一点,前可进后可退,如果是我也一定会在这里用兵,而这就是沈静为哈森他们安排下的退路。
虽然我笃定沈静会伏兵在这里,本以为沈刚江潭都有可能,再见到沈莹却不能说不是一个意外。
仍是一袭红妆的她,一点朱唇,青丝万缕,在这修罗屠场之中乍现,更是显得比任何人都要艳美逼人。人杀得多,头脑也变得有些昏昏沉沉,我甩甩头叹了口气,勉强打点起精神,到了这个时候,再坏却也没有什么了。
“莹公主别来无恙,在下楚寒。”
“你是楚寒?!……你怎么会在这里?”沈莹愣了一下,仔细地看了看我,眼神飘远,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久久才含讽带刺地说道:“哼,你那一张脸,原来就只能躲在面具底下!”
为着这莫名的敌意,我苦笑了一下,就算没有易容,以我现在这满身血污的样子,沈莹只怕也认不出我来:
“莹公主,这些人都是皇朝的百姓,侥幸活下来,你带着他们先走,我来断后可好?”
沈莹的口气却是一径的骄纵:“凭什么本宫要听你的安排,改变计划为你来保护这些不相干的人?!”
“那么你想要怎样?”
话说得这样毫不关己,我陡然升起了一股厌恶,细细的打量沈莹,我突然发觉她同沈静的相象之处,两个人都是久生在宫墙之内,大富人家的人。那周身的红,虽与美丽的火焰同一颜色,却也同洒在沿路之上那无边无际的血同样的极为相像,与飞雪相比,两人竟这样就轻轻易易的成了云泥:
“莹公主,请你看看这些人的样子,再来想想自己的话,可好?”仍是原来的声调,高低起伏之间却就泄露了我的真实情绪。
“我……”
被我的眼神逼视,沈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回过神来已是又羞又愤,正要同我发作,眼神一转却也看到了那群百姓身上,哈森带出来的人还好,那些原本至少有两三万人的百姓,现在看上去却只剩了三四千人,连原来的五分之一都不到,失去至亲至爱,每个人全都是一副疲惫至极的表情,伤心绝望之中,却又都闪烁着对生存的渴望。
看着看着,沈莹的脸色却也渐渐变得柔了,勒马指挥手下接替了我同哈森的位置,领先向外冲去,轻轻哼了一声,声音仍是清脆:
“楚寒,我救人是因为我自己喜欢,可不是本宫怕你!”
“呃……”意料之外的回应让我愣了一下,一顿之后弯起嘴角,我扬声说道:“先向西去,出了蛮营之后再折到西北!”
从没有想过,沈莹,竟真是一个很奇怪的女人。
她带的人马是一路急冲过来的,到了这里已经离营的外围不远,有哈森和他们在前面开路,我在后面守着,伤亡一下子减去不少。终于,一支支火把的在光彩渐渐变得暗淡,天尽头染上了浅淡的红霞,身后仍有追兵,距离却远,眼前青山绿水,内藏玄机,我们竟是真真正正站在了北蛮大营之外。
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在梦里面一样,我十分明白,如果不是北蛮粮草被烧在先,人心浮动,就算再多几倍的力量,也绝不会就这么轻易得手。环首四顾,心情却又沉了下去:人们脸上固然不乏劫后余生的欣喜,更多的却是失心失魂般的痛苦,李利的左臂受伤,前面已经没有敌手,他却是恍然不觉,仍是一径的冲杀,整个人陷入疯狂一样。
他正在我的旁边,我举手拉住他的手腕,他就激烈的挣扎起来,声音粗嘎:“放开!”
我放低声音说道:
“我们已经出来了,李利,你不需要再这样拼命。”
“……我知道了。”
他奇异地望着我,突然之间,什么动作也不再有,双眼空洞,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热情,刚刚的激愤,只是象是一潭死水,再也起不了波澜,青春少年,看上去竟是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参悟生死的样子。
而这个时候,人群中早已经不再有一个女子的存在。
我被他看得心头大震,突然之间百味陈杂。
我做的没错……对吧?
师兄们死去的时候,我也曾经历过那种失去所有的痛,那种痛苦让人只希望自己从来都没有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让人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恢复的一天,但是不管怎样,时间还是洗净了伤口,我遇到了信兰威远剑琴,又遭逢沈静,无论敌人朋友,过往渐渐变得遥远。
活得就是再怎样痛苦,只要人活着,就会有希望,而死去了,却是什么都不会再有。我是这样想,所以才执意要救他们出来,可是现在,沈莹哈森带来的人中不乏死伤,侥幸活下来的百姓人人伤心肠断,我的所作所为——可是值得?
我做的,又真的就是对的吗?
“楚寒你看,那边好象有点不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哈森站在我的身边,突然声音低低的说道。
“怎么?”
我一惊闻言抬头看过去,从我们来的方向却不知什么时候扬起了一片烟尘,如同汹涌河流之中一道至大的浪,所到之处北蛮人都不断地向两边散去,来势之急,象是电闪雷鸣一样,杀气逼人。
就着初升的太阳,我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黑色的高头大马配上一身的黑色盔甲,颜色乌青得发亮,一刹那的闪神,那种张狂血腥的气势,我也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北蛮王——
拓邑……
如果是平时,如果是单对单,我和哈森谁都不会忌讳同他一战,可是现在我们都是一夜激战,人困马乏,拓邑身边却又带着足称精锐的卫队……
这个时候见到拓邑,不啻死神。
原来天虽然亮了,那漫天的血雾,却是仍旧未散。
我看向沈莹哈森:
“你们带着大家先走,我随后赶上,要是能到了山里,就全部散开!”
这里我的轻功最好,要是没有这些人碍手碍脚步,阻挡一阵或许还会都有逃走的机会。不管对不对,值不值得,到了现在先要活下去,然后才是其他。沈莹跺了一下脚,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走,哈森却是站在原地未动,暗蓝色的眼睛象是冰雕成的一样:
“我同你一起。”
“……好。”
很多东西,言谢反倒是亵渎。弃刀拔剑迎头拦住拓邑,我冷冷说道:
“这些人不过都是平民百姓,苦苦求一条活路,北蛮王何以要这样纡尊降贵,一定要赶尽杀绝?”
“哼!你们烧我粮草,杀我将士,我又怎么能就这样善罢干休?”拓邑表情危险,说起话来却既轻且柔:“楚无忧,本王的确小看了你,竟然给我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再从我的手里逃掉么?”
他与我交过手又见过我的易容,看到这样的乌尔,我并不奇怪他会认出我来。暗暗查看周围可以逃脱的方位,我淡淡地说道:
“王爷的伤看来是全都好了。一家之言说得真好,你们北蛮侵我中原,杀我百姓,强盗来同苦主报伤亡,全然都不会觉得可笑么?”
拓邑闻言大笑起来,仍是一付天地间唯他独尊,中原唾手可得的模样:
“无忧无忧,你这张嘴还真不会说什么好话,等一下我捉到了你,一定要让你再不能开口说这些惹我生气的东西。”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象我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一样,我只是站在那里,已经感觉一阵恶寒,哈森直立在一旁,突然开口问道:
“北蛮王,你把七王爷他们怎么样了?”
拓邑看了哈森一眼,轻抚手中的长剑:“如果我说他已经被我杀了,你会怎样?”
哈森语声极轻:“那么天涯海角,我也要杀了你。”
我摇了摇头:“我不认为你会杀了沈静,但是以一个刚刚被烧去所有粮草的人来说,实在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你在想什么?拓邑,我并不认为你有此气度。”
“哈哈哈——”拓邑狂笑起来,却并没有为我的话所激怒:“你很快就会明白了。我的无忧,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为着他猥狎的语气皱了皱眉,我心里面却是一紧,拓邑这样的镇定,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是在说大话,另一种,就是他的确有自己的办法。
他是前者还是后者?如果是后一种,又该怎么办?
可是不管怎样,现在并没有时间再来考虑这些。
“哈森,我们先走,其他以后再说!!”
沈莹已经带人拐入山脚,想来暂时无碍,拓邑带来的骑兵不去追击沈莹等人,却是从两翼绕过来,隐隐对我们两个人形成包围之势,我们再不走的话,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你以为现在就能走得了么?我的无忧!”
拓邑长笑出声,我们两个人的身形还没有展开,他已然倏地从马上跃了下来,一直放在手里面摩挲的长剑出鞘,泛起了一阵乌光,劈面向我罩了过来,剑尖颤动封住胸腹之上,来势既劲且急,毫不留情:
“你欠我一剑,现在先还利息!”
我向旁侧身闪过,长剑却象是有灵性一样,如影随形,紧紧跟了过来,再往侧避就是蛮兵,无奈之下,我只好伸剑去格,拓邑的剑身沉重,我本来已经运气于胸,双剑甫一相交,一股巨力却还顺着剑脊直击过来,刚想要顺势翻出圈外,身后的两名北蛮将军的长枪又迎面刺了过来,急劲非常,立刻封住了我所有的退路。
堪堪闪过,挥剑逼退他们,再抬头,拓邑的第二剑却又劈了下来!
退无可退!!
我只得硬生生又接了他这一剑。一夜激斗,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头也泛起了一丝甜腥,身体不由得晃了一下。
拓邑看在眼里,伸舌舔了舔唇角,表情阴狠冷佞,扬声大笑起来:“无忧,你何必再来挣扎!”
笑声之中,身形不缓,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收剑回手,第三剑又是蓄势待发。拓邑的剑法与中原武林中人有着很大的不同,用的是大剑,以劈削为主,靠剑势与内力伤人,倒与哈森的巨斧有着几分相似,要是平时我躲得开自然不怕,重围之中,却是毫无还手之力。
被抓,却都只是时间的问题。
落在拓邑手中,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的事情。努力保持心口的一阵清明,眼角的余光扫到哈森,他陷身在离我丈远的地方,同样强弩之末,自顾不暇,不过拓邑其意在我,好手都被派到这里来了,所以他还是能够游刃有余。
与其就这样坐以待毙,反不如放手一搏。心念电转之间,我咬了咬牙,提气脚尖点地跃在空中,避开其他蛮人的刀枪,身体一展拼力向外围滑去,脊背向地,胸腹冲天,姿势如行云流水,全身上下却也因此全是空门,强行运劲,胸口只觉得更加疼痛。
“你跑不了了!”
拓邑冷哼一声,同样跃起,第三剑当头劈下。与此同时,身后一杆长枪却也斜斜地刺了过来,风声偃然。被拓邑击中不死也无法再逃,空中无法借力,尽我所能往右移了移,去势未变,拼着受他一枪,我紧紧盯着大剑的来势方向,找准一点反手剑尖点出,正中剑身无法着力之处。
拓邑“咦”了一声,长剑被向右荡开,斜斜掠过我的侧脸,右颊顿时一凉,紧接着左肩巨痛,枪尖纵贯,从肩胛处穿出,眼前一黑,一时之间我几欲晕厥。
“楚寒!”
耳边传来哈森的喊声,唤回我几欲迷离的神智,口中喷出一股血雾,我勉强再提一口气,右手对着长枪按下,将身体硬生生地从上面拔出,并以此借力腾空后翻,落在哈森附近包围圈外围的一匹马上,马主人被我一掌硬生生推下马去,痛入骨髓一样,我嘶声大叫:
“哈——森——!!”
一瞬间的事情在这一刻显得格外长久,竟是仿若千万年。
身后有人跃上马来,一手抱住我的后腰,一手拉住缰绳纵马前急奔,背后传来拓邑怒极的喊声,相距不过毫厘之间。
昏昏沉沉之中,哈森纵马跑进山中,道路纵横交错,他左弯右拐,那噬人的杀气,竟真的渐渐变得远了起来。马匹最后停在一块巨石旁边,我被他轻轻抱下马来进入山间密道,其中影影幢幢不乏人在,看着来人,我勉强笑了笑,轻声说道:
“沈静,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再见到你,竟会是这样让人高兴的一件事情。”
第二十六章
沈静的表情显得极为古怪,一言不发地坐在一张石椅上看着哈森为我裹伤,山洞内的火把照在他的脸上形成了一道深深的阴影,火把随着微小的气流通过,亦在摇曳不定。
我能感觉到哈森已经尽量轻手轻脚,只是伤口遍布全身,却仍是无处不痛。
右侧脸被拓邑的剑气所伤,划下—道长长的疤痕倒无所谓,我反要窃喜这张酷似女子的相貌终于可有再见天日的一天;左肩被长枪贯穿,正在着力的地方,恢复后却只怕不会有之前的灵活。
沈静看了半天,直到哈森把所有的地方都处理好走了出去,他才哼了一声,一开口却就是火枪带棒:「楚寒好身手,损兵折将,自己也弄得—身重伤被人带回来,就为了救那样一群行尸走肉?」
他用眼角比了比另一间一直哭声隐隐不断的石室,不齿之意俨然。
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不愧是沈静,一招得手就戳中了我的痛处,打斗之中我已问过自己那么多遍,始终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到底是对还是错。战场之上行妇人之仁,救回来的人却又聊无生趣,我若当真死在那里,却是再也见不到威远信兰剑琴,让至亲至爱的人为我担心。
也许……我竟是真的错了?
时间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