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趴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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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武功至奇之技,往往须先将原来所有武功尽行忘记,以免干扰,再修习此功,方能得其精华。这说假话的原理与此如出一辙。所以,我要你从此对入门之功,得其意,忘其形,接下来跟我修习中级,你妈就满意了!
我爸这段话说得极其高深,是他有史以来绝无仅有的杰作。我请求他为我连续讲解了三遍,才大略明白其中的法门。
我爸教我中级,首先让我看电视,主要是看新闻中市长视察和讲话的内容。这跟假话有什么关系呢?
我爸说,这你都不明白?市长老握那些工人的手,说肯定给他们解决房子,他什么时候给解决过啊,全让他们当官的住了,这还不是撒谎?上级来检查,市长讲话说市政府特别注意搞好环境卫生,你没看见就这几天好,上级一走,又臭哄哄的,这还不是说假话?市长老说绝大多数干部是廉洁的,这连你这么大点儿的小孩儿都知道,明明是瞎说!
我说,噢,那他怎么一本正经,说得那么像真的啊?
我爸说,人家高就高在这儿,所以你要向他学习。
我信心不足地说,争取吧!
然后我爸又让我看报纸。主要是看关于电影明星、歌星、英雄模范人物的采访和评论文章。因为这和作文极为有关,所以我看得很仔细。看完之后,我爸问我,有什么读后感吗?
我五体投地地说,这些人太让人尊敬了,太值得我学习了!
我爸说,你怎么也没进步啊?值得学习的不是他们,而是写他们的作者!你以为那些人真那么白璧无瑕,冰清玉洁?那个电影明星跟多少导演睡过觉,谁不知道?那个歌星不识字,唱歌老跑调,有什么可学习的?
我说,那英雄模范总不会是瞎说吧?
我爸说,这个……你先别问了,这个问题比较高级,学好中级以后我再给你解释。
这些作者的文章都登在报纸的显著位置,对我的吸引力很大,因为我的理想是将来有一天我的文章也能登在上面。我说,我主要应该学习他们什么呢?
想象力和创造力,不受现实干扰,敢于下笔,不知道害臊。
我爸一说完,我立刻领会了,隋风飘的作文之所以能杀出千军万马,就是这几点都做得十分到位。
这样一来,我忽然触类旁通,对很多事情一下子就理解了。我把《嫩芽报》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对写作有了更深的体会。原来写作文的窍门在这里啊,我以前的作文算是白写了。
当我觉得明白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我问我爸的倒数第二个问题是,市长为什么说假话,那些文章干吗要瞎写呢?
我爸说,这有何难?市长为了继续当官,当大官,写文章的那些人为了舔屁股,赚稿费。
我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是,连你都知道是假话,怎么省长、编辑他们不知道是假话?他们都是大学毕业生,可不是一般人。
我爸说,一样。他们都知道是假话,可他们假装不知道,因为他们喜欢这个。只有少数人烦这个,但没用,胳膊拧不过大腿。这是一条定理,你牢牢背下来,没错儿!
我就这样向我爸由浅入深,学习通向真理的谎言。
第一部分 童年第25节 走向新时代
我们班级里自从少了我和王小东这两个刺儿头,隋风飘胜利复出之后,不仅王小东和我迅速向好的方面转化,全班风貌也由此焕然一新。
王小东经过熊老师和苏老师的教育后,先后放弃了两个业余爱好:唱歌和画漫画儿。以前他听见有人唱歌就捂耳朵,现在他看见图画就闭眼睛。他不仅不和钱贵、隋风飘说话,也不和别人说话了,恶狠狠地把全部心思扑到了学习上。从此后,王小东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教科书。
苏老师高风亮节,不计前嫌,对埋头学习的王小东赞赏有加,经常在各种场合表扬他。王小东则心如止水,波澜不兴,正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我除了认真学习,把更多精力放在了研究怎么写作文上。我爸对我进行的课外教学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令我在如何把作文写得更精彩、更符合大家爱好上受益匪浅。苏老师对我的作文欣赏如旧,还是在作文本上画一堆“红小豆”。不过我想这回她可能确实出自真心真意。苏老师看我这么懂事,知道悬崖勒马,浪子回头,不胜欣慰,就帮我在作文上狠下功夫。苏老师比我爸厉害多了,经她助一臂之力,我的作文至少提前两年上了一个新台阶。苏老师眼看我茁壮成长,再助我一臂之力,把我的一篇作文推荐到《嫩芽报》上印成了铅字。我像隋风飘一样,望着报纸,在座位上发呆。从作文竞赛史无前例的零分,到今天作文发表在报纸上,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我忽然想,苏老师设计让我得零分,并不是一件坏事,我日后一旦成了作家,苏老师对我的影响必将十分深远,成为永远难忘,浓墨重彩的一笔啊。正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隋风飘如愿以偿当了班长,苏老师对她极为信任,放手让她掌权行事。隋风飘为报答苏老师知遇之恩,俯首甘为孺子牛,吃的是草,吐出来的是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使班级各方面工作都走在了学校的前列。不仅学校给了她三道杠,区里也因为她政绩突出,授予她“优秀干部”的光荣称号,发给她100元奖金,她马上捐给了希望工程。正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到了期末考试,我们全班在苏老师的带领下,磨拳擦掌,发誓要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结果我们不负老师重望,考出了从100到90的各种不同分数,平均分名列全区第一。这个身翻得太厉害了,区里不相信,对我们又进行了一次单独考试。受此侮辱,我们同仇敌忾,考得比正式考试还好,区里这回服气了,专门成立了一个调研组,考察我们为什么会这么快从低谷走上巅峰。
最惊奇的莫过于家长了。他们听到自己的孩子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像潮水一样涌到了学校。校长一看到这么多家长,以为又出什么问题了,吓得急忙要溜,但因为腿脚不太灵便,被王小东的家长一把抓住。校长一哆嗦,你想干什么?王小东他爸说,干什么?我今天非要请你吃饭不可!——你说你怎么这么厉害,我儿子去年还那样,今年一下子就考了个第一!告诉我,你用的什么办法?校长闻听此言,放下心来,刚想谦虚几句,别的家长一听王小东他爸要请客,生怕自己落在了后面,有的扯校长胳膊,有的揪住校长的耳朵,有的抱住校长的腰,有的干脆拉住校长刚刚痊愈的断腿,大喊今天我请,今天我请!校长腿上旧伤一疼,不禁勃然大怒,急什么急?谁也不许再喊了,咱们抓阄决定!这回,就连一直阴沉着脸的我妈都去了,因为我考了班级的第三名。虽非顶尖人物,但也位列三甲,看惯我坏成绩的我妈和所有家长一样,看到了希望。不同的是,我妈没有溢于言表而已。正是: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在这一切后面,包含了苏老师多少心血。校长没有忘记她,痛痛快快地发给她一大笔奖金,任命她为常务副校长,同时决定为她召开一个隆重的表彰大会。而就在这时,苏老师却因劳累过度,住进了医院。校长心急如焚,赶紧跑到医院去看她。到了医院一看,病房已经搁不下人了,因为我们和我们的家长都获知了这个消息。苏老师脸色苍白,强带笑颜,向所有关心她的人点头致意。此情此景,令在场人等唏嘘不已。正是:大象无形,藏而不露。
苏老师无限满足地病了,其时正是冬天,大雪纷飞,红妆素裹,分外妖娆。
我爸我妈领着我去公园。公园里的动物都冻得哆哆嗦嗦,无所适从,我这一路看过去,不禁也觉索然无味。我爸看我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就指着远处一头四不象说,儿子,你看那匹马多漂亮,咱们过去看看!
我抬眼一瞧,说,那叫马吗,那叫麋鹿,看准了再说!
我爸不服气,我说是马就是马,咱俩打赌!
我妈说,好,谁输了谁做饭,我当裁判!一边说一边冲我挤眼睛。
我知道是我赢,可我爸把握却极大,觉得我在这件事上叫真儿很不明智,在他眼里那明明是马。
我们冲到麋鹿园,看动物标牌说明。自然,我爸输了,刚才还是圆皮球,这会儿全瘪了。
我妈嘲笑他说,分明是鹿,偏说为马,大庭广众之下脸不红,心不跳,真是指鹿为马的极至啊。
我爸顿时脸红心跳,口中喃喃道,指鹿为马,指鹿为马……
他忽然有所领悟,急忙跟我说,儿子,你看这指鹿为马,竟能从容不迫,恍如真事,若能做到此节,那前途定是不可限量,大有作为,你日后……
我妈听他又要启发我,登时情绪大坏,使出狮子吼的神功,闭嘴!
我爸闭嘴了。我妈以为我没听明白我爸的意思,其实我全都明白。我妈还不知道,我已经长大了。
面对自以为是的我妈,我想笑出来,又怕她发觉,只好使劲憋住自己的嘴。只是,这张嘴以后恐怕再也憋不住了。
第二部分 我的大学第26节 缘来是你
简短截说,闲言少叙,我从小毛孩儿阶段进入了乱七八糟的青春期。我爸我妈为我操心过度的毛病一点儿都没改,我每发育到一个特定阶段,他们就会对我进行同步跟踪教育。心理学家说得太对了,这个时期的我根本就不吃他们那一套,烦得要命,但还得装作特别理解,否则他们的教育就会连本带利,最后演化到驴打滚儿的地步,家里就会变成第二课堂,比第一课堂还难打发,我可能就会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听他们反复为我摆事实,讲道理,直到我在这种不健康的生理条件下被迫接受他们的教育为止。最可笑的是他们以为我终于想通了,还为此欣慰不已,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些从我左耳朵里钻进来,早从右耳朵里钻出去了。
在各位老师的辛勤培育下,我没费什么力气就考上了登科隆大学中文系。我就像一只被囚禁在笼子中的鸟儿,终于得到了自由自在,好好扑腾扑腾翅膀的机会。
这所大学历史特别悠久,听说清朝的时候就建立了,好像比京师大学堂还早。但这是登科隆大学方面的一面之辞,没有得到国内学术界的承认,因此登科隆大学校长到全国各地开会的一个必不可少的任务就是论证该大学的历史地位。这很重要,如果结论成立,登科隆大学就会坐上中国大学龙头老大的宝座,国家就会投一大笔钱给学校,校长就再也不用为缺钱花发愁了。
依照我的看法,这个结论很有可能是成立的,因为我一进校门,就看见一大片破破烂烂的建筑和一大片簇新簇新的仿古建筑——这说明学校确实有些年头了,而且还在把传统继续下去。
我像一切大学新生一样,傻乎乎地在校园里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中文系的报到处。我东撞西撞,直到快要撞晕之际,迎面碰上了一个拿着饭盆的老生。他带着厚厚的眼镜,脸上的表情使他看起来很像中文系特产的学究。
我喘着粗气,毕恭毕敬地问,师兄,中文系报到处在哪里?
师兄皱着眉头,说,歪啊?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心想不愧是大学生啊,说话都跟外面不一样。然后我又反应过来了,原来他说的是英语“where”,“哪里”的意思。我听懂了,陪着笑脸说,我是说中文系报到处怎么走?
师兄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耸了耸肩膀,又说了一遍,歪啊?
这下我真有点糊涂了,莫非这老兄刚从英国、美国一带探亲回来,对我国汉语还不太适应?
我手里比划着,慢慢重复说,中文系的,报到处的,你的明白?
这回师兄有点生气了,用手往身后一指,没好气地说,不就在这旮瘩嘛,你咋就看不见呢?
原来他会说中国话,还是中国东北话。我被他搞糊涂了,点头哈腰地说,谢谢指点,谢谢指点。
我看着他身后的那栋楼,但见楼门前聚集着一大堆人,还摆放着桌椅,插着一面大白旗,上书斗大一个夷字“wele ”,乃是“欢迎”之意。我满腹狐疑,觉得那位师兄把我骗到了外语系。我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那位坐在椅子上,模样很像首长的师兄,这里是中文系吗?
首长师兄看着我初出茅庐的样子,用浑厚深沉的中音回答道,噎死!
我差一点被噎死。同时,我似乎有些明白了,说,咱们中文系英语水平一定很棒吧?
噎死!首长师兄肯定地点点头。
我还是发蒙,不知道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中国话不说,非要说英语。就在我迷糊之际,旁边一个女生拍了拍我的头,无比惊讶地说,李生,怎么是你啊?
她把我从迷糊中拍醒,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我仔细看了看她,她的眉毛,她的眼睛——我看见了童年的影子。
隋风飘,你怎么也考到中文系来啦?
这就是我和隋风飘的缘分。自从小学毕业之后,我们就分别上了不同的初中、高中,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着她了,而现在不仅再次见着了她,而且再次成为同班同学。我还可以大胆预测一下未来,她将会再次成为我的班长,骑在我的头上发号施令,除非她什么时候去过医院,做过基因手术,修改了几段染色体。
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考到中文系。如果是因为在童年时代获得了一次作文竞赛第一名,在《嫩芽报》上发表过一篇作文而使她做起了作家梦的话,我觉得还是有把她叫醒的义务,我们毕竟曾经是同学,我不能看着她将来为此痛不欲生。结果隋风飘的答案不仅出乎我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