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兵城-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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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轻轻地偎过来。仿佛一团暖气。单一海掩饰地从背后抱住她,似乎要表达某种歉意。女真用手轻轻划过他的手背:“我看出来了。奶奶似乎不喜欢我。”
“……不,不是的,她与你不是谈得很投机嘛,我连嘴也插不上。”单一海慌乱地解释,远不如抱她那样自然。
“至少不那么自然。她也许只是同情我或者是为了掩饰什么?我不可能这么快就被她接受。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奶奶其实喜欢的是那个给你塑像的女孩子。”
单一海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有些呆愣地松开她。“哪个女孩子?不可能!”
“我觉得她也许就在这个院子里。刚才我老觉得被一双目光注视着,可找不到出处。我想,她肯定也在。你猜得出来她是谁吗?”
“谁?”单一海越发怪异地看她。今天这个家里人都有些怪怪的,一个个变得都快让他有些无法辨认了。尤其是女真,女真的直觉有时真令人恐惧呵!
“邹辛!”
单一海浑身一颤。他若有所思地向身后望去。眼睛凝住窗上的阳光,不动了。
奶奶伫立在窗前,一双深目透过这间百年老屋混浊的老玻璃,在窗上纷扬的雪花中飘闪。她内心充满某种无言的焦虑、忧伤,甚至还有些淡淡的愤怒。有一瞬间,她甚至惊讶于自己的这种莫名的感受。房屋里饭菜已热了三遍,可她却一筷未动。她还从未这么心焦地等过一个人。
……三天前,当这场狂雪飘起时,她收到了单一海的信。说他将赶回来参加她的寿辰。一海已经三年未能回来了。她有些欣悦的幸福。这个孙子最小,也最让她揪心。三年了,不知他长高了还是长胖了。唉,她幸福地叹息。往下读却让她有些深深的震惊。如果仅仅是他回来也就罢了。可让她内心不安的却是,他还将带回一个陌生的女人。这个女人真是太陌生了,陌生到了甚至是第一次听说、并且不知道她长着一副什么样的地步。可单一海却在信中说,他将要与她结婚,带回来只是先让她看看。更让她感到震惊的是,他在信中告诉她,那个女孩子在一次事变中毁了容……也就是说,这个女孩子将带着一副丑陋的面孔,走进这个家门。奶奶有些伤感地把那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刚刚泛起的幸福又被淡淡的愤怒淹没。她踱到窗前,那页短短的信纸飘在地上,像一片孤零零的雪。她的内心有些淡淡的刺疼。脑中蓦地闪过一个人的身影,那个影子又遥远,又逼真,她也有三年未见过她了,她只是在自己想起一海时,才会伴随着出现。可现在,伴随着单一海的却是另一个女人了,这也正是让她伤心和愤怒的地方。在单家,奶奶一直用自己的眼光和准则,为单家的儿孙们选择着他们的职业,甚至婚姻。至少在这个家已形成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单家的媳妇,必须得经过奶奶的认可才行。而一海居然胆大到了不经过她的同意,便与那个……哦……又乖巧又漂亮,远在海边上的小姑娘邹辛结束了,结束得让她手足无措,并且全然不知。要知道,邹辛才是她心目中单一海的媳妇儿。这个家也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人。一想到邹辛,她内心中的歉疚和不安便仿佛被点燃了。她下意识地翻出那张一直放在炕沿的照片,那个女人健康地笑着。她的笑倒是挺迷人。可奶奶却从中读出另外一种感觉。她下意识地在内心中拒斥着她。同时有种隐隐的担忧。而可怕的是一海还并不知道邹辛也到了家了。这下子好了,家中一下子来了两个女人,并且全是与一海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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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味的幸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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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风中传来汽车的鸣响,奶奶心中一动,她隔窗倾听那脚步声,凭感觉是单一海。她立即起身,隔窗望去。霜冰遮住了玻璃。只有两团模糊的影子。哦,他真的带回了那个女人。
这时楼上响起轻微的行走声,那串脚步声音轻微,却极脆地刺着她的心,邹辛就睡在她楼上,她一定也听见了那汽车的低鸣。奶奶感觉着她走到窗前,脚步停住了。她一定也看见了单一海和那个女人。奶奶被这种想象给压抑着,胸中郁闷难消,她从内心深处喜欢着邹辛。她气已感觉出,邹辛千里迢迢地跑来,一定另有原因。她直觉邹辛和单一海之间,肯定有过极深的误解或者冲突。她也是女人,她不信她说的已不爱他之类的话,那些话只是某种掩饰。她早已从邹辛的眼中,读出她的真实心态:她还对单一海心存某种渴望!
奶奶的心一下子悬在了两头。她忽然听见那串脚步声从楼上向下走去。哦,邹辛要下来了。她的心倏地揪紧,脑际蓦地出现一种可怕的念头。她不敢往下想,快步走了出来。她不能让邹辛和他们这样猝然相见。那个女孩子站在雪像前,她的手抚着那个雪像。哎,她的直觉真让人吃惊,奶奶沉声低语,同时把目光扫向了她。
那个女真……哦,奶奶一眼瞥去,尽管她已知道她的伤情,可还是有些小小的吃惊。她没想到,这个孩子的脸上会变得这么丑。但更让她吃惊的是她那一脸健康的笑。哦,她的笑真迷人。有一瞬间,她心际产生某种难言的感受。没见到这孩子以前,她一直在心里拒斥着她,同时让她感到震惊的是一海的选择。可一俟她一脸灿烂地站到自己面前时,奶奶心中竟产生一种陌生的亲切。她一下就被这孩子的笑吸引了。哦,拥有这样灿烂的笑容,尤其是一个失去美丽的女人的笑容,似乎更令人难以拒绝。
奶奶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在心里接纳了她,等到发现这一点时,连她也有些吃惊。原来自己可是下意识地拒绝着她呵!
奶奶拐进房门,盘腿上炕,那张照片仍斜放在地上。她捧起来,女真在上面灿烂地笑着,这种笑不知为何,令她产生一种无言的感伤。她凝神倾听楼上,楼上可怕的寂静着,脚声沉默地消失了。奶奶在那种固执的沉默中,反觉出极深的不安。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单一海有些不安地走至她面前。奶奶似早已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示意他坐。
“邹辛来了?”
奶奶深吸一口烟。顾自言道:“那个女孩子,我是说,她挺特别的,我看到她,就想起了一个人!”
单一海意外地:“谁?”
“我。她的身上有许多我陌生的东西。她与我年轻时很像。”奶奶动容地把烟挟紧,“我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她了,这种感情我懂,可你想过没有,你与邹辛怎么办?”
邹辛……”单一海有些吃惊地看定奶奶。奶奶总是这样让人出乎意料!她已经这么苍老了,可有时说出的话却不像她说的,倒像是从大学教授嘴里讲出来的。不过这也不奇怪,奶奶50年前,真的是北平女子师范大学的高才生。她在这个家里说的话,总让家人半懂不懂,大家似乎明白了她说的意思,却又似乎不明白。总感觉在她的每句话后,肯定还隐藏着许多大家仍看不清楚的东西。单一海却天然地喜欢着奶奶。一个看似已经变得像个地道村妇的老太太总是让人诧异,并且让人温暖,同时也让人有些敬畏。他沉默一会,沙哑地道:“我们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可她现在却在这儿!”
她真的来了?”
“就在楼上房间里,估计她早看见你们了。我刚才听到楼上脚步响,这会儿反而一直静肃着。哎,这孩子,这么静才真让我不安哪!”
单一海胸中哗地升腾起复杂的情感。他下意识地抬眼望望头顶,一时竟沉默了。
“你先不要上去。这孩子太倔……”奶奶叹息一声,盯住单一海。
“她来这儿干什么?”
“这该问你。这孩子呀,真是,不过我觉得她其实还在喜欢你。”
“晚了,我们不是没办法爱,而是爱不起来。”单一海苦笑片刻。忽然发恨地道,“我已经决定了自己的选择。”
“为什么你们说的都一样?”奶奶忽然长叹,“我越来越不懂你们了。”
单一海无言地扶奶奶坐稳。抬眼瞥见那张飘落在炕沿上的照片。轻轻捡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给我的照片。那时候,她可真美。”
奶奶内心一动。擦了半截的火柴停在半空:“你喜欢的只是她的以前吗?这孩子以前可真漂亮,现在呢?你还会像以前那样吗?”
“当然。奶奶,也许在两个人见面时,容貌会主宰两个人的心情。可当彼此切入对方太深的时候,容貌其实已不重要了。”单一海似被触动地,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我很珍惜这段爱情,奶奶,你理解我吧!”
“我60年前就理解了自己,当然也理解你。”奶奶略有些沙哑地说,“孩子,我这回不会拦你了,我相信你自己的选择。”
“谢谢。”单一海低语。奶奶的话让他的心内一热。到底是奶奶呵!他想。他冷静地点燃一支烟,讲起自己与女真相恋和受伤的经过。单一海平静地诉说着,仿佛只是讲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似的。连他也觉出奇怪,自己竟在讲述中觉出某种新的意味。哦,连他也有些感动了……这时他看见奶奶的眼睛忽然奇怪地扫向门口方向,有些惊异般地愣了一下。门边响起一串脚声,快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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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味的幸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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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一海被那串脚步惊动。转过头,只看到一个背影。奶奶低声告诉他:“是邹辛。她站在门边有很久了,她也许听到了你的谈话……
女真斜依在炕上,疲惫灰尘样扑满全身,头脑中却可怕地清醒着,从一进单家大门,女真就被一种不安深深地笼罩。让她觉出异样的是那个神秘的女人。她从奶奶的话语中,已预感到她就在这幢老房子里。她听单一海说过他们已经结束了啊!可那女孩子的一切,却又明确无误地表明,她还深爱着他。她被这种莫明的情绪给淹没着。她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但她竭力隐忍住,把自己藏起来,不动声色。她想这一切只能由单一海来解决。同时,她相信他。
院子里奇怪地安静着。有一刻,她几乎有些诧异了,这院儿里几乎没有人走动,偌大个院子里似乎只有他们几个人!一海说过,他有许多的兄弟姐妹啊!同时让她有些不可思议的是,他不把自己带回家里,而回到这个偏远的村庄里来。她忽然意识到,奶奶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了。
就在这时,女真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在门前停住。女真听出那不是单一海的声音,可那又会是谁呢?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心头一动,飞快地下炕,走到门前。
门无声地开启,门边站着位姑娘。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安,满目忧郁地看着她。
女真被她冰冷的沉默给攫住。她已经意识到她是谁了。只是没想到,她长得这么漂亮,并且会来敲开她的门。她其实在内心中已渴望见到她多次了。可当她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还是有些深深的吃惊,两个女人因为忽然的相见,反而变得沉默了。她们只用沉默相互触动对方,此此时谁说一句话,都只会破坏这种氛围。
良久,那姑娘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动似的,自语般地:“我是邹辛……”
女真点点头:“我早就见过你,是在一海的影集里。不过,你长得真漂亮,比照片上的更动人!”
邹辛勉强一笑,一双亮眸灼灼地盯住女真:“今天早晨,你一进门时,我就看到了你。我早就想见见你。可……其实,见到了又能如何?”
“我很丑,是吧!”女真平静地看她。她直觉邹辛似乎受到了震动。她好像被另外一些东西给压覆着,可那又会是什么呢?女真一旦被伤害,总会有某种变异的深刻。而这种深刻,在刺伤自己的同时,同样会让别人受伤。
“不,你的丑并不能掩盖住你。”邹辛嗓音暗哑地说,“也许因为那场变故,才让一海发现了自己。唉,我现在似乎才觉出,我与你的区别是什么?”
“你也知道了那场变故?”
“我刚才听一海讲的。我是个普通女人,可我能体会出那种感情。”邹辛的神情暗淡,目光却钩子般地尖刻着,“也许爱情其实只是一种付出,而不是索取,不浪漫,也不令人累,而是相濡以沫……”
“你说得真精彩。”女真略略喘息着,“你还爱着一海?”
“爱?”邹辛忽然笑了起来。到后来,笑声成了一种凄楚的呻吟,“女人哪,其实真可怜。为什么我总是为情所累,可却又一次次地失之交臂。其实,我真羡慕你!”
“我?”
“对。”邹辛忽然伤感地,“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发现,自己完了!我还以为自己真的很坚强,对这种感情认识得很明确。可现在,我才觉出,我只是来帮助自己摆脱了一次爱情。”
女真心里闪现难言的灼疼,她没想到邹辛会在她面前流露出这样的痛苦。她从来都害怕被情所害,可被情所累呢?女真无言地望定邹辛。一瞬间,两个女人似乎找到了知音般,眼中竟都闪射着理解的潮湿。
邹辛喃喃着,看定女真:“他很爱你。我可以看出来,我还以为他对你只是同情呐,没想到,他是真的爱你。正是这一点,让我觉出极深的震惊……”
邹辛看一眼女真,顾自说下去:“他是对的。其实,我与他谈了4年,直到今天,我似乎才理解了他。”她凄然一笑,“但却要以失去为代价。嗨,我又伤感了。其实,我来这儿看你,你也许奇怪,我为什么会说这些话。可我确实想告诉你,他是个好男人,他值得让我后悔。”
女真惊愕地看定她:“谢……谢。”继而,她真诚地说,“留下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吧!”
邹辛低眉不语,半天才仿佛从刚才的情绪中抽出似的,喃喃着说:“我该走了。原谅我不能留下来,我太累了……”说完,摇晃着走了出去。感觉像刚从某种巨大的伤悲中抽出似的,全身都是伤感的味儿。
女真呆呆望着她的背影,眼睛不觉潮湿了。她的内心没了刚才的不安,但另外一种不安却让她陷入深长的感伤中,仿佛那感伤是自己的似的。
单一海怅然追出门去,看到那个背影孤独地飘向村边的宝崖方向。她似乎在躲避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