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再联络!(单飞雪)-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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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想到?!”她提高音量。“你会没想到?你没想到的还多著,跟我提解约,谈什么赔偿金?你当我们在游戏吗?虽然我做的是娱乐业,但不代表我们全嘻皮笑脸的,我们栽培歌手是按部就班、环环相扣的,王筠云不适应就喊停,有道理吗?你向来做事负责,我真不敢相信从你嘴里会说出这离谱的话!”
韩德纶心虚地说不出话。
她很气。“帮她付赔偿金?光制作费加一加,两百万跑不掉,值得吗?你们交往多久?要做这么大牺牲?你疯了?太不像你了,怎么回事?你怎么回事?”
陈书亭骂得韩德纶哑口无言。然而真正令她怒不可抑的是--韩德纶对筠云竟然这么好!
韩德纶感到难堪,是啊,她说得他无法反驳,被她一句句质问给震住。
我怎么了?他问自己。他怎么会忘了平时遵循的原则和道理,跟著筠云的感觉走?爱令人色盲,教人失常,如是这样,那么--
当他跟陈书亭在一起时,为什么不会这样?
他跟书亭的爱又算什么?
难道,活到如今,他才领教到爱情,那教人迷惑,人人歌颂,可爱又可怖的爱情?近乎疯狂,会教人神魂失守,如害热病的真正的恋情!
他震撼,流汗了,燃起一根烟,想平静自己。
陈书亭冷冰冰地道:“不要抽烟,我讨厌烟味。”
“你从没说,我不知道。”韩德纶惊讶著。
她苦笑。“那是因为我一直迁就你,当时……当时我们爱著。”
当时在爱里哪,不爱香烟的气味,就哄自己去欣赏他抽烟的姿态。现在分手,不再需要隐藏真实感受。不再迁就彼此,她黯然神伤,看韩德纶按熄香烟,同时她也默默地掐熄心中尚有的一点期望。
句点,在此。
韩德纶迷恋筠云,他真的爱死她了。
陈书亭明白自己再不可能拥有这个男人了。
她是亡羊补牢也没用了,她是彻彻底底认输了。她把握在手里的幸福拱手让人,而这失误,让另一个女人趁虚而入,这失误,让韩德纶真正领教到那种会失控的燃烧似的爱情。
她看见了,他一向坚定的眼色里,掺杂一丝恍惚,那是王筠云点下的记号。王筠云掳获他,征服他了。她跟韩德纶谈的恋爱,与自己跟韩德纶谈的恋爱是不同的。
那时他们的交往一直是恒温,此刻他跟筠云交往,是热著的高温,烧得人脑袋昏沉的高温。
陈书亭呷口咖啡,苦味自舌尖沁人心睥。
“没想到她有这么大魅力,能让你这样,她怎么办到的?”
怎么办到的?
韩德纶迷惘著。他低头,看见左腕的手表,秒针绕著「HAPPY?”走,从何时起,他的心也开始绕著王筠云转。
他感慨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从没经历过……”
以前用理智谈恋爱,这次用感觉,因为筠云和常人下同吗?还是因为她那一股劲的热情,间接令他的心也跟著热烈?他被传染、被同化了吗?他不知不觉也热烈回应她,也想拚劲保护她。
“你不知道?我倒是清楚著--”陈书亭双手握紧,紧得冒汗。“还记得决定跟我交往时,你说了什么?你说,你是我理想中的伴侣。在你的理想里,情人是我这样的,是吧?王筠云从不在你理想内……”
她苦笑。“也许爱不是一种理想,要碰在一起才知道,也许理想中的,未必能令你快乐。”就好像她以为戴理哲会让她更快乐,结果当关系发生才赫然发现那不堪哪!
她又说:“不尽理想的,或者带给你更多乐趣。王筠云一定让你非常快乐,我认了。”经历这些风雨,她的心好似老过一世纪。她的自负和骄傲,变得深沉而内敛。
韩德纶缄默著,心震撼著。陈书亭说得对,他从不认为王筠云适合他,直到他们真的开始交往。多讽刺,他竟然比以往爱得更投入……
陈书亭自嘲地笑了。“王筠云曾对我说过一句话,原来她说对了,她给你火花,而我不能,她吃苦也是应该的,我嫉妒她……”
陈书亭起身离开。
她走后,韩德纶点燃香烟,静静回味她说出的真理。
陈书亭回公司加班,同事下班了,她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办公室,品尝德也茶吃的芸豆卷。
她爱上它特殊的口感,入口即化,余韵绵密。今晚,芸豆卷尝起来奸心酸!陈书亭取出王筠云的合约书端详著,一会儿,她对筠云的档案照发呆。
这女孩有双热情如火的眼睛,具有偶像条件,可惜一直不适应娱乐圈环境,她的潜能被紧张关住,那双热情的眼逐日黯淡恍惚,这点陈书亭也察觉到了。
该放她走吗?强留有意义吗?多少人争破头想挤进娱乐圈,这女孩却被娱乐圈文化吓得如惊弓之鸟。
陈书亭叹息了。
解除合约不是太困难的事,要是等到发片才后悔,那就糟了。以她在公司的地位,只要报告上级,王筠云不适任,列出评估后的心得,怕赔钱,经理会听进她的意见接受解约。
这个忙她可以帮,问题是--她愿不愿意成全?
她又吃了一个芸豆眷,情人分手,爱情的余韵该怎么消化排解?
这天,筠云准时到公司报到,会议室里,只有陈书亭。
筠云惊讶地问:“不是要开会?”
“坐。”陈书亭指身旁的座位。她翻开合约书,头也没拾地说:“经过这段日子的评估,我们认为你不适任演艺工作,想搁置发片计划。”
“欸?”
“怎么?失望?”
“不不不--”筠云眼睛一亮。“不用发片了?不用当歌星了吗?”
陈书亭打量她的表情。“看样子你很高兴。”韩德纶说得没错。
“我觉得我不大适应这个工作。”只是不敢说。“但是我们的合约……”
这时,有人开门走进会议室,是韩德纶。一早陈书亭打电话给他,约好碰面。
“德纶哥?”筠云一脸惊愕。
“请坐。”陈书亭指著另一边座位。
韩德纶看了筠云一眼,坐下。
筠云纳闷地望著他们俩,她看陈书亭戴上眼镜,语气平淡地说--
“开始吧。”
“好,从第一项开始。”韩德纶打开公事包,取出资料,开始跟陈书亭讨论。
筠云愣愣地看他们,对谈间他们说了奸几句专业术语,提及赔偿金问题、唱片成本,他们有商有量,议论著,偶有争执,最后逐渐达成共识。
筠云恍然大悟,他们是在谈解约,德纶在帮她解约!
最后韩德纶允诺免费当唱片公司的顾问律师,并签下一百万支票终止筠云的合约。
谈判结束。
韩德纶收拾文件,起身与陈书亭握手。
“谢谢。”
“不客气。”陈书亭眷恋这只温暖的手,她用力地握住了,才依依不舍放开,同时放掉对他的情感。
她转头对筠云说:“你可以走了,现在你高兴吃什么就吃什么,肥得像猪也没人管。”
筠云还呆在座位,表情迷惘,她看看韩德纶,又望望陈书亭。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还反应不过来。
“走吧。”韩德纶握住她的手,拉她起来,牵著她离开。
他推开会议室大门,他们穿过几双诧异的眼神,和那些低头窃窃私语的人们。他坚定地带领筠云,筠云跟住他的脚步。从他手掌,传递来一股温暖的力量,直达筠云心里。望著他的肩头,走在他的后头,筠云心情激动,不敢相信。
自由了?这么简单?她解脱了?这团混乱,这棘手的处境,他这么大手一抓,果断明快地,就将她揪出泥沼中。
走出公司,大片阳光漾进筠云眼里,沐浴著他们。行道树绿得沁人心脾,风吹拂筠云的发,发搔痒著她的脸庞。她太惊讶太喜悦,以至于整个人浮浮的,好怕这是梦。
前头,韩德纶松开她的手,回身望她,那双黑眸满含著笑意。“天气真好,是不是?”
她喘了口气,像从个吃人的恶梦里挣脱。他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啊?
筠云睁大眼,嘴唇轻颤。因为太感动,胸腔绷紧著。
“德纶哥……”她的声音里有著浓浓的鼻音。
“嗯?”他侧身,笑看她激动的模样。
她眼里闪著泪光,他表现得好似没做什么。正因为他云淡风轻的姿态,若无其事的笑容,更是让她激动不已。
“谢谢。”感谢他让棘手的事变这么容易。
“这没什。”
“对不起……”对不起让他费心。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韩德纶看著筠云,她呆呆站著,眼色从恍惚逐渐清晰,连日以来,那黯淡了的小脸,慢慢亮起来。
忽然她醒了,用狂喜的眼睛注视他。“所以……所以我以后不用再来?真的自由了?”
还没搞清楚啊?他笑著说:“是啊,你又可以做你喜欢的事了。”说完,看她一个震颤,忽地蹲下,下一秒,放声大哭。她腿软得站不住,她实在太高兴哪,高兴得皮肤震颤,身体发烫,心跳激动,眼泪放肆地淌。
韩德纶走过来,站在她身旁。他低著头,有点奸笑地看她哭。他知道这是喜悦的泪水,是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的缘故。
他放任她去哭个够,他抬头,仰望天空。
这是当律师以来,他做过最有成就感的事。
将一朵被囚的云,放回天空。
餐厅里,睽违多日的好友们相聚了。
大志和毛毛聚精会神地聆听筠云这段口子的遭遇。原本濒临破裂的友谊,这会儿正迅速修补中。
筠云说起上工第一天量体重的恐怖经历。
毛毛气得大叫:“哇,靠~~边站一下!有没有人性?怪不得你瘦得这么厉害。”她间接骂了一句粗话,好发泄她的不爽。
“瘦到四十公斤?是怎样引要穿童装喔,太变态了吧?”大志也不爽。
“没办法,这样上镜头好看啊!”筠云接著又说起拍广告拍到吐的事,后来厂商看了还不满意,临时撤掉,换人拍。
“四小时内暍二十瓶雪蛤膏~~我呼吸都是雪蛤味。”
“喝二十瓶?”大志反胃。
“靠~~边停一下。”毛毛忍不住又间接骂粗话。“真不是人干的工作,亏我以前还羡慕得要死。”
接著,筠云说起韩德纶主动帮她解约的过程,以及他安慰筠云的话语。
霎时,餐厅仿彿蒙上浪漫的玫瑰色,毛毛与大志这对原就很容易热血沸腾的情侣,顿时表情神往,眼色梦幻,感动不已!
毛毛握住筠云的手。“原本还很担心他还忘不了前女友,很不看好你跟他的,现在才知道,韩德纶真是超带种的~~”
“如果我是女人,也会喜欢他吧?”大志汗颜,跟韩德纶比,他只是个毛头小于,这家伙真气魄啊!看女友不开心立刻快刀斩乱麻,将筠云救出来,犀利。
“我超感动的,没想到他会为我这做……”筠云哽咽了。
“奸!”毛毛拍桌。“为了庆祝筠云重生,我们来开PARTY!”
“YES!”大志提议:“还是来一趟重生之旅,去垦丁疯几天怎么样?”
“赞!筠云好久没跟我们去疯了。开你爸的休旅车,去你爸在垦丁的别墅,开你爸的藏酒,我们喝个过瘾~~”
“万岁!”大志跟毛毛击掌。他们计划得热血沸腾,筠云却无动于衷。
“我不想。”
“欸?不喜欢垦丁?那你说,要去哪玩?”
“唔……”筠云喝口冰茶,仰望天花板,盯著天花板旋转的风扇,就这样维持好几秒,好像上头有什么。
毛毛跟大志也好奇地瞪著天花板。
毛毛问:“一直盯天花板是怎样?”
大志说:“搭飞机,筠云可能想搭飞机出国~~”大志问筠云:“还是去香港?我爸有机票!”
“我不想去香港。”
“香港也不要?”毛毛问:“那是要去哪玩?”
“我不想玩。”
“你不想玩?”大志跟毛毛有志一同惊呼。向来以玩乐为人生目的的筠云,竟会说出这一句?
“你怎么了?”毛毛纳闷。
“唔~~我在想……”筠云继续瞪著风扇,思绪打转。
是,这几日她都在想,想她乱七八糟糊里糊涂的过往。尤其当深夜时,她看电视或睡觉时,瞧著韩德纶伏在桌前准备工作资料的侧影,瞧著他专注于工作的模样,她就联想到这阵子在公司、在摄影棚里遇见的人们。那些人工作时,那虎虎生风、意气风发的样子,那整张脸发亮、讲话大声起来的样子。
在那些人面前,她频频出丑,心虚又汗颜。筠云意识到自己的贫瘠,她散漫的人生,成就过什么吗?做出过什么令人引以为傲的成绩吗?她有什么资格拥有韩德纶这样好的情人?别人又是怎么看待韩德纶的女朋友?
游手好闲,一事无成--这就是她吗?
筠云又想到陈书亭得知她喜欢韩德纶时,那一瞬轻蔑的笑容。
筠云自卑了,她一个星期的零用金是那些人一个月的薪水,她从不担心钱的问题,爸爸的会计师会在她户头快没钱时,汇人金额。她被父母呵护,又被韩德纶关怀,当她落难,他们有能力有智慧即刻扶持她。
“而……我能给他们什么?”筠云自问著,她心虚忐忑了。
一直以来理所当然地被照顾著,直至这次,遭到打击,才明白自己愚蠢又无能。
哪天换做韩德纶需要她呢?换父母需要她呢?她有什么能力让他们依靠?有什么能耐给他们意见、分摊他们的烦恼?
没有!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是个草包,整天吃暍玩乐嘻皮笑脸的草包。
筠云一向自是诩花的小孩,妄想著流浪,高呼爱与和平的口号。筠云不屑资本主义的框框,不爽被任何事束缚,她总是恣意来去,渴望著自由。她以为她是云,她以为这样的自己很潇洒,很有风格。
而今,她有所领悟,她之所以可以流泪、可以自由自在、可以潇洒,从不是因为她能够,而是因为这些爱她的人支撑她,让她能够飞。
想到这些,筠云胆战心惊,原来她是寄生在这些爱她的人身上。汗颜哪!她寄生在这些认真工作、努力打拚的人身上。
那一夜,韩德纶是怎么跟她说的?
“无限的耐心,不管结果如何,一定会带给你极大的深度。”
他说得对极了,筠云能体会了。她的歌星之路失败,给她挫折,让她颓丧,然而同时也令她开始有深度。
她领悟到这过程,没白费。
筠云厘清思绪,反省再反省,有了新方向--
她不能再浑浑噩噩过日子了。
第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