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醉不复醒-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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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儿出去晾帕子,隔着窗笑着说,“谁叫你装聋作哑。你什么时候为这些个小事打过人,说得我也不信。”
子攸走过去趴在窗上,向外说道,“什么你呀我的,我可是你主子,只管这样嘴里有无天日的,被人家听到又要说我的丫鬟没教养,连我也没脸。”
“罢了,小姐你什么时候会为这些事觉得没脸?”六儿晾完了帕子又走进屋里来,“小姐自己不是也爱干些个没脸的事儿?你又何曾做过一日淑女。你不想出去也好,要我说你也该收收心,少管那些混账男人的闲事,凭他们闹去罢,本来不论将来谁当权谁得势,难道还能少咱们一碗饭吃不成?可是如今却好,操碎了一世的心,人家呢还不领情不道谢的,反而因此忌恨小姐。小姐且自己拨拨算盘看值当不值当?你只一味痴心,可除了我,谁又心疼小姐一分一毫。小姐,您以后可少管他司马昂的死活,您可该抽身退步了,别好不好的把司马昂和大爷都得罪了,连老爷都对您起了疑心,那咱们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没天理了,连丫鬟都欺负我。”子攸没话说了,扁着嘴坐在窗户根底下的玫瑰椅上,“我本来心烦,才说你一句,可你呢,骨碌出一车话来回我。”
六儿摇摇头,给子攸倒了茶来,“小姐又说这话,难道我说的就不对?明明是你自家的心病,怕被人说,所以一般我一说起王爷,你就理亏,人就软了。外人听了不知道,又要说穆家的小姐在外边刚硬,在家里连个毛丫头都能把她降服了。”
“好,好,那我从今儿起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凭他什么事我一概不管,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看,多一句话我也不听也不说,总行了吧。去把我前年做到一半的那个香囊拿来,老娘我要做针线了。”
“小姐,不能说‘老娘’。”六儿又嘱咐了一句,可也知道是白嘱咐,“小姐那香囊都做了三年了,如今早不知道压到哪里去了,这会儿要我到哪找去啊?”
“成日家就知道说那些多余话,你是我的丫头,正经该你管的事你倒不管了,连我的东西都放不见了,明日还说嘴呢。”子攸鼓起嘴来,转过头去生气,“我统共就做了那么一个东西,还被你放不见了。”
“祖奶奶啊,谁知道那东西你还要啊。”六儿只得翻箱倒柜地去找,随口说,“小姐,你那个香囊做得像只蛤蟆,我知道那原是你前年心血来潮做了要送给王爷的,可我那日见了侧妃送给王爷的那只荷包,真精致了得,别说比外头买的强,我看就连如今宫里的绣娘也比不得她做得精巧。”
六儿回过头来,一眼看见子攸憋着嘴,知道自己说错了,连忙把话转开,“得了,不就是一只香囊么,什么好东西呢,真要没了也就罢了,小姐还至于要哭了,也忒没见过世面。”
说得子攸又笑了,“你就怄我吧,死蹄子。找不出那个香囊来,可仔细你的皮。”
六儿见不找不成,只得叫进来几个小丫头,一通开箱子打包袱,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找出来了,还是子攸前年做的活计,瞧着也不过才有三分香囊的意思。六儿又赶紧过来帮子攸捻线,可子攸捏着香囊足看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红着脸问六儿,“这……下一针可在哪绣才是呢?”
六儿只得教她,没两下她又烦了,六儿忙给她找理由罢手,便看看窗上的滴漏,“都这时候了,已经过了晌午了,早该摆午饭了,怎么还不见他们送过来?小姐,我叫人去催催,这起懒鬼,不催就不动弹,倒饿坏了小姐。”
正说着呢,两个老婆子已经抱了食盒进了院子,外头小丫头连忙接着,六儿也走了出去,子攸抬起头从窗户向外往,看见六儿一揭开两只提盒的盖子就变了脸色,便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摇摇头,懒得出去管。
耳朵听着六儿在外边发脾气,“这饭菜都馊了,这也是给人吃的?”
那婆子却不大懂事,只拿眼瞧着六儿,“这是外边厨房给的,他们拿来就是这样,难不成是我在路上拿坏了不成?姑娘恼了就去跟外边厨房上的人叫唤去,只管寻我们的晦气我们如何担得起。也没见姑娘这样蝎蝎螫螫的丫鬟,里边正经主子还从没说我们一句,我们倒是伺候姑娘这样二层主子的人?”
六儿气得说不出话来,子攸听见婆子给六儿没脸,自己也不好还坐着不动,只得走出来,那几个婆子见王妃出来,只得勉强严谨些。
子攸向那食盒里看了一眼,无精打采地说了一句,“以前也曾这样,被王爷说了你们几次才好些,如今又这样,难道是王爷走的时候留了话给你们,叫你们作践我,想把我赶出王府么?”
那婆子向子攸做了个万福,“王妃娘娘,这些话您要说跟王爷说去,要么就去问外边厨房,这我们如何担得起?”
六儿气得不行,待要发作两句,又怕这婆子真叨登出别的惹子攸不高兴,只得忍着气劝子攸,“王妃娘娘,王爷不是那样的小人,断然不会如此的,您可别歪派了王爷。我这就叫小厮去外头酒楼里买饭菜去就是了,或是咱们干脆叫些人来,在咱们这里头另立一个小厨房。”
子攸微微笑了笑,说话的模样很是和气,“这婆子我看着却眼生,是什么时候到王府的?”
那婆子见这个正牌王妃说话和气,便将她认作软弱之人,大模大样地说,“奴才是侧妃娘娘的陪房,刚来王府不久。”
“原来是这样。”子攸点了点头,忽然低头咳嗽起来,六儿连忙过来看她是怎么了。
不提防外头慌里慌张地跑来一个才总角的小厮,进来就喊“小姐,小姐,不好了,小姐的马疯了。”把六儿吓了一哆嗦。
子攸的脸色倏地变了,也不再理会这些人,一把推开挡在眼前的婆子,急匆匆奔着马厩那边跑去。六儿吓得有些六神无主,她知道子攸爱马,爱如至宝,往日在家时候没有一天不骑她那匹“蹑影”马,可如今……
两个婆子差点被子攸推倒,这会看着子攸的背影撇嘴,还以为这穆家出的王妃有什么了不得呢,屁大点事就这么慌脚鸡似的,真是上不了高台面。
第三十六章 刘家庄
第二卷 第三十六章 刘家庄
门里那只灯笼更近了,司马昂已经能听见灯笼后头的脚步声,只有一个人?司马昂皱起了眉头,再细听,也只有长风吹动庄子外头无边秋草的声音。
刘舍有些沉不住气,催马上前,便想率先进到庄子里一探究竟。不想柳叶低声向他说,“别走。现在你是侍卫,不是在军前争功。这会你冲什么锋,只别离开王爷左右才是正理。”话虽如此说,司马昂却看到他的右手指在左手背上轻轻敲着,显见得也已经急不可待了,只是硬按着。
刘舍却被他的话点醒,勒住马护在司马昂的身边。
柳叶烦躁地转过头来,向司马昂道,“王爷,出来的是一个人,没有什么武功,可能就是一个普通的庄户人。”柳叶见司马昂并没问他是怎么知道里面这人没有武功的,便以为司马昂不信他的话,刚要解释几句,司马昂抬起手示意他安静。柳叶愣了一下,随即听到身后草丛间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禁有些惭愧,他只顾着盯着门里,竟没发觉他们已经被人包围了。再看一眼司马昂,柳叶心头有些惊异,总是没想到这个王爷竟然这么精明。
门里的人越走越近,脚步拖沓,呼吸间喉咙里还发出呼噜呼噜的杂音,好半天灯笼才到门口,柳叶发出一声失望的嘀咕声,举着灯笼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汉,在京郊这一左一右,如他这般衰老的庄家汉,只怕找不出一万来也有八千。
老头举高了灯笼,看着外边这一队人皆衣饰华美,容貌伟岸,又骑着高头大马,便吓得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大约以为是天兵天将突然降临。
司马昂温言道,“老人家,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是京城里出来打猎的,天晚走到这里,想在贵庄借宿一宿,不知道老人家能否行个方便,我们情愿多给银两。”
刘舍有些不解王爷为何明知这庄里有古怪,还要在这儿借宿,要他说,还不如干脆掉头到荒郊野地里睡一宿呢。
那老头半天才明白过来,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们这是刘家庄,庄稼人本分,留人住宿不过给人行个方便罢了,怎么敢要客人的银两。”
齐烈见这老头很知道好歹,便下马过来问他,“老头,我们这么多人,你这庄子住得下么?你这庄子谁说得算?”
“啊?哦,住得下,住得下,我们庄院空房子多得是。”老人说着慢腾腾让开路,往里让他们,“这个庄子是刘员外家的,我们都是他的庄户,现下天已晚了,不便去惊动他老人家。可刘员外是个大善人,往常我们也常留错过宿头儿的路人在庄上,想来就算我做主留下你们,他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怪我。”
“如此,便多谢老人家了。”司马昂在马上说,一面看了柳叶一眼,柳叶心领神会,嘴角边嘻嘻一笑,跳下马来,跟在老人身边,“老人家,您老腿脚不稳,我是年轻后生,我来替你拿着灯笼。”
刘舍这时候也看出来王爷是有意要探一探这里边的虚实,见柳叶在防备着那老人,自己便更谨慎地守在王爷身边,一步也不敢离开,精神也是十二分的紧张。
庄子里边这会黑漆漆的不见灯火,好在是大月亮地儿,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柳叶便问那老人,“老人家,您这庄子里怎么连个灯火都没有,还静悄悄的,难道你们庄上人都住在庄子的大后头,所以看不见么?”
老人憨厚地笑笑,“小娃子,你穿的这么体面,定然是城里的公子。你哪知道我们乡下人的习惯,我们都是日头出来起床,日头落了便倒头挺尸,这会儿大伙儿早就睡下了。我要不是去寻我那出去放羊还没回来的小孙子,我也早睡了,还能省些灯油钱。”
这话说得倒也不错,司马昂听了却笑了笑,他虽然是个生在深宫中的皇子,可也并不是个呆子,只怕因为他生在隐忧重重的宫闱之中,心思反而还要较外间人更细密一些。这些年他出来游猎,多有投宿在农家的时候,庄稼人睡得早确是不假,可难道村子里的鸡鸭狗牛也都睡死了不成?竟一声也没有,这庄子着实静得古怪。
老人将他们引到庄子里的一处院落中,上面三间正房,两旁又各有两间厢房。老人又点了一盏灯,“就住在这里吧,这处人家的小子前些年出息了,考中了探花,入朝为官去了,他们合家上下都跟着儿子进京享福去了。这里就这么一直白空着。”一面说,一面颤颤巍巍地拿着笤帚去扫那炕上落的灰,司马昂便命侍卫去替那老人打扫,叫老人歇着说话。
老人又道,“请公子在这歇着罢。请公子的随从们到厢房去睡,这里地方虽小,可炕却极大。只是我们乡下人穷,拿不出好的招待众位爷,请爷们担待着点。小老儿这就去给爷们找些铺盖来。爷们今晚只得将就一宿了。”
一面说,一面慢慢地行礼告辞。又摇摇摆摆地出了门去,司马昂瞧着他出了门,又是一拐,便没了踪影。
柳叶走了过来,向司马昂报告,“真是奇怪了,我才试探了他一下,他像是确不会功夫,可这庄子却处处透着古怪。”
众人拴马的拴马,打扫的打扫都不理论,以为那孩子又在玩了。独独齐烈听了愣了一下,“柳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咱们把爷领到贼窝里来了不成?”
柳叶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我从十岁就在江湖上飘,自然见得比你多。我说这里古怪,这里就是古怪。”
齐烈是司马昂的侍卫头,平素为人仗义豪爽深得底下人的敬爱,众人听了柳叶抢白他,都涨起火来。何况那个柳叶这些天来实在讨人厌的紧,众人久已嫌弃他既啰唣又爱抢尖儿,这功夫就有两个侍卫走过来,想要借机教训这小崽子一顿。
刘舍见几个侍卫面上神色不好看,像是要揍柳叶一顿的模样,便挺身挡在柳叶前头,柳叶生得瘦小可怜恐怕打不过那几个侍卫,虽然他嘴贱了一点,可刘舍也还是不想让他吃亏。他向司马昂的几个侍卫一拱手,“兄弟,王爷还在这呢,罢了吧。再说柳叶年纪小,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就看在这几日一个锅里吃饭,一棵树下睡觉的情分上,丢开手吧。”
可柳叶偏不肯就坡下驴,哼了一声,“无知的家伙,小爷难道怕你们么?”
刘舍气得回头骂他,“小崽子,王爷还在上头呢,你算什么‘爷’?”
柳叶皮笑肉不笑地做了鬼脸,气得几个侍卫大骂,就要上来打架。
不想司马昂忽然低声呵斥了一句,“噤声。”几个人不敢莽撞,柳叶见了他几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不禁要拍手笑起来,可是忽然愣住,习武之人耳朵异常灵敏,更何况柳叶这样多少有些内功修为的人,他呆呆地立在当地听着外头极轻微的脚步声,又抬头狐疑地看了司马昂一眼,他似乎也在谛听。柳叶顿时满腹疑惑,如果王爷只懂打猎,耳朵断然不会灵到这个地步,比方说这些个侍卫就并未听到,这么说来,难道这个王爷也会些高深的武功吗?这可怪了,来之前王妃可没跟他提过,他还以为王妃要他来保护的是一个窝囊废天潢贵胄呢!
第三十七章 身若桃李心蛇蝎
第二卷 第三十七章 身若桃李心蛇蝎
子攸急跑到马场去,只见自己的马已经挣脱缰绳,疯了一般地在马场中狂奔,时而两足着地高身立起,时而四蹄狂刨,像是被恶鬼附身,不住地折磨它似的。子攸生性豪爽酷似男儿,平素爱马如命,这一会见了这个情景心疼难过自是不必说了。也顾不得别的,就要上前。
六儿也跟着过来了,一见着马就知道势头不好,连忙上前想要拉住子攸,可是哪里还拉得住。她眼见着子攸冲过去,奋力拽住马缰绳,那马大约还是识得她的,见了她便狂躁稍歇,子攸趁着这个功夫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