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紫-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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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铎淡淡地应了。
王映雪被叫到三太太身边帮忙。
她自然是喜出望外,想着自己初经这事。既不能太过寒酸,也不能太过华贵,将头发整整齐齐地绾了个圆髻。穿了件半新不旧的茜红色玉堂春的妆花褙子,只在耳朵上坠了枚赤金一点油的耳丁,打扮的干净利索又谦和得体地去了东府。
三太太正在和管事的妈妈对帐,见她进来只是抬头说了声“你来了”,就让丫鬟端了个绣墩给她:“你先在旁边看着,有什么不懂的,再问我。”说话间。已有管事的妈妈、体面的大丫鬟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小小一间厢房,绎络不绝。
王映雪小时候在京都住一段时间,也曾随着母亲到些高门大户走动。那些人家过年也像现在似的。她不以为忤,温声说了句“三太太您忙你的,不用管我”,坐在了绣墩上,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地看着三太太示下。
有管事的妈妈帐目不对,和三太太争辩:“西府赵家舅太太过来的时候,家中连着开筵席,茶酒的开销也跟着比往日要多……”
王映雪听到“西府”两个字,立刻竖了耳朵。
“比往日多是正常的。”三太太道,“可比往日多出三成来,是不是太多了些?”三太太说着,翻着帐,“你看,这是六爷中举时家里的开销。你再看赵家舅太太过来时的……”
“六爷那个时候还是仲秋,赵家舅太太却是过了冬至才走,冬至一过,这鸡鸭鱼肉都涨了价……”
“冬至之前,各个田庄不是要送东西过来吗?”三太太不为所动,“怎么你们还到外面去买?”
“赵家的舅太太可是从仲秋住到了小雪。”管事的妈妈急得嘴角冒泡,见王映雪一身半新不旧衣裳,又很是面生,只当她是哪个管事的媳妇,一面和三太太说着,一面指了王映雪:“去,给我倒杯茶来!”
“我?”王映雪愕然,朝三太太望去。
三太太却和那管事妈妈像斗鸡似的互相瞪着。
王映雪再看三太太的丫鬟、婆子,没一个做声的,只好慢吞吞地起身去给那管事妈妈倒了杯茶。
可心里到底愤懑难消,她悄悄地问小丫鬟:“这管事妈妈是做什么的啊?”
“你说窦妈妈啊,”小丫鬟顺着她的手望过去,笑道,“她是我们窦管事的老婆,人最耿直不过,从前是太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就是我们府上几位爷见了,也要给她几分体面的。”然后好奇地问她,“你是哪个房头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是新晋的管事娘子吗?”
王映雪后悔自己穿得太朴素,第二天梳了个堕马髻,戴了翡翠大花,穿了件葱绿色的妆花小袄,艳光四射。
进来禀事的人都笑着朝她点头,问三太太是什么人。
“是东府的王姨娘。”
那些人再看她,就多了几分好奇,几分探索,甚至隐隐有几分不屑,吃饭的时候那些丫鬟婆子三三两两地朝她望过来,她一转身,那些人就发出一阵暧昧不清的嬉笑。
王映雪又羞又恼,后悔自己穿得太打眼,一整天如坐针毡般的过去了。
回到栖霞院,胡嬷嬷告诉她:“二太夫人打发柳嬷嬷把明姐儿接了过去。说是快过年了,您要跟着三太太学管家,明姐儿没人照顾,正好抱过去和四小姐做个陪。”
窦明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王映雪,王映雪如被割了肉似的,这个时候了,又不好再去东府把人接回来,埋怨胡嬷嬷:“你怎么也不打发人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回来的时候抱了明姐儿回来。”
胡嬷嬷在心里道,谁知道东府没人知会您啊!
可这话却不敢说,只得诚惶诚恐认错。
王映雪一会儿担心窦明离开了她不习惯,半夜里吵闹不休;一会儿担心二太夫人屋里的人趾高气扬,对窦明照顾不周;一会儿又担心窦昭欺负窦明,翻来覆去,一夜未睡,梳洗了一番就去了窦铎那里。
“我去东府了。”她恭谨地向窦铎交待的自己的去向,然后以一种随意的口吻笑道,“二太夫人把明姐儿接了过去,说是让她和寿姑作个伴,您看,我们什么时候把寿姑和明姐儿接回来好?”
这件事二太夫人给窦铎打过招呼,窦铎心知所谓的“忙”是借口,二太夫人这是看不上王氏,怕她把孩子教坏了,而他则不是想看见这两个丫头片子——一个分了他一半的家产,一个是奸/生子,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看见心里就烦。又想着王氏要不是这么闹一场,正正经经的娶进了门,再给他添个孙子,有个王行宜这样的外祖父,走到哪里也不含糊,他也就心满意足了。偏偏天不顺人愿……他连带着看见王映雪也很烦,语气不善地道:“你先把你自己的事做好了,不要净操些瞎心。家里乱成这个样子了,你让两个孩子往哪里站?”
王映雪话没有讨到反而受了一顿喝斥,心里十分委屈,咬着唇去了东府。
到了中午,三太太留她一起用午膳,并问她:“你可有什么不懂的?”
她原想去二太夫人那里看看窦明的,三太太留她,她怎么好拒绝,以小辈的身份站在一旁服侍三太太用午膳,见三太太问她,她笑道:“我看家里的事都是旧例,找本从前的帐目看看,想来能事半功倍。”然后谦逊道,“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还请三太太指正。”
“到底是官宦人家出身,”三太太笑道,“一看就懂,一点就透。不像我那会,什么也不懂,看了半天也没有记住。后来还是三爷告诉我,我这才摸到了些门路……”对她倒是很和气。
王映雪就陪着三太太说话,到了下午,又陪三太太去了库房清点过年的贮藏。
忙完,已到了亥时。
她的丫鬟琼芳过来回话:“二太夫人那里戌正就下了钥匙。”
王映雪疲倦地回了西府,翌日又跟着三太太去了几家寺院,送了明年的香火钱。
这样今天这事明天那事的忙了几天,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有七、八天没有见到窦明了,也没有人告诉她窦明怎样了。她急起来,隐隐觉得东府的人是故意的,丢下了清点了一半的库房,她去了二太夫人那里。
丫鬟、婆子倒没有拦她,笑盈盈地把她迎了进去。
纪氏和窦昭都在。
见她进来,纪氏笑着点了点头,倒是窦昭,亲亲热热地喊了声王姨娘。
王映雪上前给二太夫人行了礼。
二太夫人戴了个灰鼠皮的兔儿卧,斜斜地歪在临窗热炕的大迎枕上,手里拿着个番莲纹掐丝珐琅的盒儿,笑着问她:“怎么,老三那里歇下了?”
别说此时三太太正忙得焦头烂额,就是三太太没事在家歇了,当着二太夫人面,王映雪也不敢说啊!
“三太太忙得脚不沾地的,”她撇清似地忙道,“是我想着有几天没见着寿姑和明姐儿了,特意来过来看看。”
二太夫人听着,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邬家过来送年节礼,邬家的五少爷和七小姐也过来,我让她们带着明姐儿过去串门了。”
邬家,是指玉二奶奶的娘家。
王映雪闻言微安。
玉二奶奶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她的祖父曾做过县令,叔叔邬松年如今在翰林院修撰,邬家的五少爷和七小姐是指邬松年的长子邬善和长女邬雅。
念头闪过,王映雪又心生狐疑。
那邬善今年七岁,邬雅四岁,和窦昭的年纪也差不多,为何明姐儿去了窦昭却没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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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今天回婆婆家过年,那边没有装网络,无线网卡的效果不是很好,改文会有些不及时,还请大家包涵包涵!
第51章规矩(粉红票210加更)
王映雪正寻思着这话该怎么问才好,那边二太夫人已笑呵呵地朝着窦昭招手:“来,到伯祖母这里来!”
窦昭笑嘻嘻地躲在纪氏的身后。
纪氏则轻轻地推了推窦昭。
窦昭不为所动。
纪氏只好笑着对二太夫人道:“这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谁?买东西的时候这个那个都要念到,送东西的时候却腼腆起来。”
“这样好,这样好!这样实在。”二太夫人不以为忤,依旧转身从炕几个下摸出个印着大红色五蝠临门图样的纸匣子递给窦昭,“这是你五伯父差人从京都带回来的带骨鲍螺,拿去吃吧!”
王映雪大吃一惊。
带骨鲍螺是江南名点,据说是用乳酷做成的,玉液珠胶、雪腴霜腻,没有半点乳酷的腥味,号称人间至味。
她在京都的时候听过那些高门大户人家的孩子吹嘘过,却从来不曾见过,更不要说品尝了。
纪氏也有些惊讶。
带骨鲍螺做工复杂,江南会做这个的也不多。或者是应了物以稀为贵这句话,太夫人非常的喜欢吃这个,窦世枢只要有机会就会给二太夫弄些。这次过年,窦世枢也不过捎回来了两匣子,没想到太夫人竟然赏了一匣子给窦昭。
她忙对窦昭笑道:“寿姑,这可是你五伯父孝敬你伯祖母的,一共只有两匣子,你还不快向你伯祖母道谢。”
窦昭很意外。
带骨鲍螺,前世她在延安侯汪清淮家的家宴上吃到过过,当时汪家太夫人轻描淡写下隐隐透的得意还曾被魏延珍私底下嘲讽了一番。
她不是陪着六伯母去纪家铺子拿东西。看到满街置办年事货的人,觉得自己也应该给六伯父一家买点什么东西才是,又怕存此彼此反而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才人人一份。买了一大堆小东西回来。
给二太夫人的,就是她手里拿着的西番莲纹掐丝珐琅的小盒子。
不曾想二太夫人赏了一匣子带骨鲍螺给她。
她虽然不喜欢二太夫人,却不会因此随意曲解她的善意。
窦昭笑着上前给二太夫人道谢。笑眯眯地接过了匣子。
二太夫人笑着颔首。
在小丫鬟进来禀道:“二太夫人,秀二奶奶领着邬家的少爷、小姐来给您请安了。明姐儿和仪姐儿也一道过来了。”
“快请他们进来,快请他们进来。”二太夫人迭声道。
邬家在新乐,窦家在真定,同朝为官,两人也称得上是同乡。只是邬松年这个人比较孤傲,加之一个在翰林院。一个在吏部,两人虽是姻亲,但来往并不密切。后来窦世枢不得意,邬松年反而常请了窦世枢去家里喝酒,两人这才越走越近。二太夫人因此特别的看重邬松年的两个孩子。这也是为什么邬善和邬雅常到家里来做客的缘故。
前世,窦昭只听说过邬善的名字。
他擅长书画,和窦德昌是知己。窦德昌拐了纪家的表姐后,是邬善陪着他在纪、窦两家奔波,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仅说动纪、窦两家承认了这桩婚事,还把桩丑闻变成了一时的佳话。
窦昭对此印象很深刻。
她一向觉得能颠倒黑白的人都不是个简单的人。
因而当邬氏兄妹被一大群人簇拥着几个孩子走进来的时候,她好好地打量了唯一的男孩子邬善两眼。
邬善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回过头来。
窦昭就朝着他礼貌地笑了笑。
邬善回了她一个笑,和所有受过良好教育的七岁小男孩一样,他的笑容干净又真诚。
窦昭不由在心里感慨。
再过十年,不知道这些孩子都会变成什么模样?
已经三岁的窦明却是一进门就看见了低头站在一旁的母亲。
她又惊又喜,挣扎着从乳娘的怀里下来,高声喊着“娘亲”。冲过去抱住了王映雪。
王映雪脸色微变,声音急促地低声道:“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窦明吐了吐舌头,娇憨着喊了声“姨娘”。
二太夫人、纪氏和秀二奶奶都是经过事的人,一听就知道王映雪教窦明当着别人喊她“姨娘”,背着从却让窦明喊她“娘亲”,顿时眉头俱是一蹙。
如果是从前,二太夫人早就训斥起来,现在窦铎正气恼窦世枢压着他分了一半财产给窦昭,有些事情东府到不好插手了,但这并不表示她就能容忍这种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明姐儿,”二太夫人正色地喊着窦明,“柳嬷嬷是怎么教你的?”
窦明忙放开了母亲,跑到二太夫人面前,恭恭敬敬地给二太夫人和纪氏行了福礼。
二太夫人“嗯”了一声,对王映雪道:“明姐儿是不是规矩了很多?”
这话很有些听头。
王映雪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刚才女儿的称呼出了问题,但当着二太夫人的面前,正经的孙媳妇都没有说话的份,何况她一个身份未明的妾室?
她不敢多说,忙恭谨笑道:“明姐儿能在您面前学规矩,那可是她的造化!”
“你能这么想最好。”二太夫人何不客气地收下了王映雪的恭维,道,“明姐儿就留在我身边吧!”
王映雪错愕。
二太夫人已转过脸去对窦明道:“还有你姐姐呢!”再也没看王映雪一眼。
窦明倒不是成心不给窦昭行礼,她长年生活在王映雪身边,除了王映雪,就再也没有什么管头,到了二太夫人这边才开始学着给长辈行礼,不过她年纪还小,分不清尊卑。还只停留在年纪大的人就行礼,年纪轻的只需要喊姐姐或是哥哥。
她乖巧地喊着窦昭“姐姐”,像给二太夫人那样给窦昭行礼。
窦昭还了礼,吩咐妥娘将刚才二太夫人打赏她的带骨鲍螺用水晶碟子装了:“……不知道邬家哥哥和妹妹会来。我就借花献佛,大家一起尝尝伯祖母的好东西。”
一席话说的满屋生春,丫鬟们或找碟子或拿箸。气氛立刻热闹起来。
二堂嫂更是笑道:“还是我们六婶婶有学问,寿姑跟了您几天,连‘借花献佛’这样的话都会说了。”
纪氏心里很是诧异,但她娘家的侄儿纪咏不过比窦昭大两岁,却已经学完了《三字经》,她倒没觉得特别惊奇。
“你看我们家的芷哥儿,我教了七年。也没见他有这样的心,”她谦虚道,“可见这是一个个的孩子。”
“你们也都不用在我面前说客气话。”东西毕竟是二太夫人的,窦昭能拿出来给邬氏兄妹吃,二太人不仅觉得窦昭大气。而且倍觉得有面子,她笑容满面地道,“我们寿姑呢,不吃独食,是个好孩子;我们芷哥儿呢,小小年纪就知道用功读书,也是个好孩子。”说着,抱了邬雅,“我们雅姐儿。又乖巧又听话,也是好孩子。”
大家都笑。
仪姐儿很不满意,嘟了嘴道:“我呢?我呢?”
“哎哟,把我们仪姐儿给忘了,”二太夫人笑道,“我们仪姐儿也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