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火烧身(高干)-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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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颂英把开关按开,脱了鞋子,径直走向书房,问道:“怎么不开灯,黑灯瞎火的。”
突然而来的光亮刺得甘擎有些眼花,她揩干眼泪,直了直后背,手里的体检报告被攥的更紧,杨颂英放下公文包,去卧室换套家居服出来,波澜不惊从甘擎手里接过来牛皮纸袋。
“似乎很严重?”
甘擎垂眸,声音很轻很轻:“明天你能不能请个假?我陪你去医院做检查。”
杨颂英没回答,却反问:“你那么忙,今天怎么有闲功夫回家来?”
“妈——”甘擎仍然低着头,声音沙哑,“是我不对,我和墨兆锡……我决定的太草率了。”
杨颂英摆摆手:“你们年轻人的感情我做不了主,你想怎样都好,我不管了。”打开纸袋抽出一叠化验单,“大夫怎么说?”
“妈。”甘擎以一种祈求的目光看着杨颂英,这一声声的“妈”叫起来让她第一次感觉到那么真切的生疏和遥远,是的,也许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这样称呼眼前这个“无坚不摧”的女人,“我有件事想问您。”
“说吧。”杨颂英坐进沙发,脊背仍耸然直立,甘擎仿佛看见了法庭上头顶正上方悬着国徽的那个不怒自威的审判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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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擎喝了口水;低着头,好似一个等待判刑的罪犯;勇气在这一刻全都跑光了,她几乎是像机器人那样机械地问出已经酝酿了一个下午的问题:“我究竟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杨颂英的表情很平静;这个问题她似乎等待了很多年,所以并不惊讶。
“实际上,不是。”
她的回答干脆和利落,甘擎想;这很符合杨颂英的作风;只是当下,杨颂英就是杨颂英,是一个单独的个体;英姿飒爽的女性;再也不是她血浓于水的母亲了。
小时候,甘擎对杨颂英的感情总是很矛盾。她崇拜她,又惧怕她,她爱她,但面对她的冷漠和痛恶又曾那么怨她。
如果没有了母女这层关系,甘擎不知道她在杨颂英的生命中究竟算什么?
可以想象,甘有良——这个杨颂英可以为其抛弃亲情和优越生活的男人,竟然因为一个没有丝毫血缘的小女孩送了命……
这么多年,杨颂英对自己不时流露出的憎恨和嫌恶也终于个解释最充分的原因。
“那……我是谁的孩子?”
甘擎颓然坐着,世界一下子陌生起来,包括眼前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记忆里在这个家里发生的点点滴滴,大伯父,大伯母,甘信,一对双胞胎侄子,原来她和他们并无血缘关联……她是孤儿吗?她到底有什么样的身世?她的父母是谁?
杨颂英放下手里的报告,双手撑在腿上,表情仍然肃穆,嘴唇掀动,果真如一个至高无上的审判者:“你是你爸爸从洪灾现场救下来的孩子。”
“洪灾?”甘擎眼泪掉下来,身体无意识地抖,“能告诉我真相吗?拜托您了。”
杨颂英坚毅的表情有些微动:“你别这么说。这是你的身世,你有权利知道全部的事实,我把它保留了快三十年,本来想在你找到一个可以托付后半生的人之后,就告诉你,这样,你也可以安心地离开我,去过你自己的人生了。”
甘擎抬眼看看她,片刻后,埋下头,收回目光,心口兹兹酸疼,眼泪垂直掉在地毯上。
摆脱杨颂英怎么会甘擎想要知道真相的目的?她没有做过那层考虑,甚至无论杨颂英是否是亲生母亲,她生了怎样严重的病,自己都不会离开她。
“我和你爸爸认识那年,我二十三岁,正好是大学毕业正要去北京读硕士的那个暑假,我原计划是毕业后直接过去,先适应一下那里的生活,可谁知道省里正好赶上百年一遇的大洪灾,我爸在省委工作,这次上级命令他去前线指挥救援。我很担心他的安全,在去北京的的半路就返了回来。那些天洪灾现场通讯不通,家里每个人都很焦躁,后来我一个人偷偷跑去找我爸,没想到,居然真的被我找到了。不过,之前有个小插曲,我遇见了你爸爸,还和他一起救了你……”
杨颂英说到这里,脸上浮起似心痛却更似幸福的表情,声音哽咽难以抑制。
甘擎亦是双眼通红,递给她一张纸巾,杨颂英苦笑一下,接过来,颤抖着擦干眼泪,而后用一种柔和而安静的目光看着她:“当时,我觉得这一辈子最满足的时刻就是我和你爸爸拯救了一个小天使,她差一点就没命了,真的只差一点点,如果你爸爸的手再慢两秒钟,那个挂在树杈上的孩子就会被大水冲走。”
甘擎抽噎出声,甘有良和她纵然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他却无私地给了她两次生命……
“经历过那么惊险的场面,我和你爸爸就算认识了。我是省领导的女儿,他只是个被派来支援灾区的普通军人,我知道这里面存在的巨大差距,但是我根本控制不了那种感情的滋长。
在救援区,我总是用去看那个孩子的借口找他,如果正赶上他在营房休息的时间,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来,然后,我们一起去灾民临时安置的帐篷看那个小女孩。
医生护士都叫她‘小天使’,没错,她那么小,那么脆弱,却非常的坚强,当时灾区的医疗设施和条件都比较落后,医生判断她可能还没有超过百天,就面临着生离死别,不过她有超乎常人的顽强意志力,竟然在那样的环境下健健康康地活了下来。”
甘擎攥攥手指低声说:“也许她没那么命硬就好了……”
杨颂英猛一抬头,泪水似乎都带了怒气:“你还这么想吗?甘擎,你爸爸救了你两次,你就这么抱怨你现在拥有的生命?”
“我只是说出了你一直想说的,不是吗?你恨我,我感觉得到,二十多年,我不是机器人,更不是你说的小天使,我是一个克星,你宁愿我走得远远的,你永远都见不到才最好,是不是?”
甘擎泪水连连,杨颂英越是说她是天使,她越觉得自己其实是恶魔,也许二十八年前她一了百了的被洪水冲走,是不是就没有人再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她自责,愧疚,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存在过。
杨颂英愤然起身:“对,我是,有段时间我真的不想见到你,想把你送到福利院或者是随便哪户人家都好,只要不出现在我眼前!二十年前,本来我已经怀孕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就为了救你而离开我和他的亲生骨肉,没过几天……孩子居然也离开我……”
甘擎噎声问:“是在爸爸去世的那几天……离开的吗?”
对于那几天的记忆甘擎已经记不清了,她的脑海里只有来来往往吊唁人群的裤脚,在垃圾上乱飞的蟑螂,她拥有的只是一个七岁孩子的视角,她没有关心母亲的情绪,更不知道她曾经流掉了她和甘有良唯一的血脉。
杨颂英木着身体,眼神直直地望着窗外,没有出声,她和甘有良因为那个命悬一线的“小天使”结缘,最后也因为“小天使”而不得不永远天人分离,她从来不相信命运,但在命运面前又不得不低头。
“你走吧。”过了很久,杨颂英声线毫无起伏地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对你讲了,一看到你这个怨天尤人的样子,再想想你爸爸为你做的,我替他不值,我真后悔为什么不当初就告诉你真相,让你离我远远的,就当从来没有养过你这个女儿。”
和杨颂英的对话不欢而散是预料中的,他们母女有几次安安静静心平气和的谈话?几乎没有过,杨颂英最后那几句话有如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压在甘擎的胸口,让她难以呼吸。
甘擎想着那些纷乱的过往,甘有良,杨颂英,何仲,林兰……他们每个人都似乎伸出手指不停指责她,为什么她不好好生活,为什么她要把自己困进死角,为什么她不能坦然面对?
她抱住头,蹲在灯火辉煌的大街上,两侧的人行道人流涌动,她就那么突兀地在众人之间蜷着身子,大衣衣角拖了地,浑身软绵无力。
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可是她给不出他们答案……
她现在只需要一个人的肩膀,让她狠狠大哭一场,然后一起看明早升起的太阳,告诉她:未来有他陪她一起面对。
甘擎在街上晃到凌晨一点,打开手机,收件箱已经快被墨兆锡的短信塞满了,还有数也数不清的来电,其中,墨兆锡的名字仍是出现最多次的。
她方才把手机调到静音,就那么一直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城市里走来走去,不知道下一站停在哪里,也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人,所有与外界的联系都被她切断。
临上车之前,她打电话给了大伯母,告诉她杨颂英现在的病情,然后迅速挂断。
车子驶离家乡,身体仿佛向外一丝丝地冒出寒气,她脑子很乱,不知道怎样才能平静,当她对司机师傅说出墨兆锡公寓的地址时,她想,就这样吧,她现在需要他,比任何时候都需要。
墨兆锡傍晚给甘擎发短信却没有立刻收到回信就觉得隐隐不安,当回到家也没看到她的身影时,他开始回忆起她这两天的反常,甚至觉得,她的每句话都像台词一样,为她现在的不告而别而专门设计。
他确认她是否得知真相的第一个步骤是联络墨雒骅,果不其然,甘擎已经知道何仲是被甘有良救下的另一个小孩,之后呢,她会不会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那边电话没有挂断,何仲接过了墨雒骅的话筒:“甘擎全都知道了。怎么,你之前没有告诉她吗?难怪她死心塌地跟着你,墨兆锡,在你决定你在我们之间插上这一脚,就应该早有准备。看来是我高看你了。”
墨兆锡冷哼:“我还真不在乎你这样的人怎么看我。还有,‘你多保重’,这四个字我诚心诚意送给你。”
听筒里的忙音响着,何仲思忖墨兆锡话里话外的意思,很久才放下电话。
林兰和墨雒骅都在一旁听到了他刚才说的话,何仲来回看看两位长辈,然后语气酸涩地低声问林兰:“阿姨,还记得甘有良在急救后躺在重症观察室的那两天,为什么墨兆锡总不见踪影吗?”
林兰和墨雒骅面面相觑。
何仲自嘲笑笑,原来这些琐事他还记得这么清楚,转而想,是不是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失去争那个小女孩今后感情的机会呢。
“他是去看甘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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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计划讨论薛婷案子的会面被取消;墨兆锡开着车茫然在街上乱转,电话一通通;短信一条条,没任何回音;他问过甘信和杨颂英,还是未得到甘擎现在的下落。
小手指的夹板还没被拆下,他在路边慢慢缓下车速,双手攥成拳;可怕的力量仿佛一触即发;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难道把另一只手的小手指骨头也敲断,她才像那天一样奇迹般回来?
不;他不能;这样他就真的不能用力拥抱她,也不能为她擦眼泪了。
墨兆锡拿出手机又拨几遍,毫无反应。
突如其来的失去果真比没有得到过更痛苦百倍。
甘擎没有爱上他之前,他可以拥有她的身体,却捉不到她的灵魂,甘擎爱上他之后,他终于得到她的爱,却在仓皇之中弄丢了她的人……
到了深夜,“纯夜”酒吧喧闹非凡,墨兆锡点了口味刺激浓烈的威士忌,在甘擎从前总是一个人独坐的卡座里自斟自饮,他的酒量原是不错,可今晚醉的特别快,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已经开始摇摇晃晃。
模糊中的影像中,一个人影坐到对面,墨兆锡揉揉发沉的眼皮,再以睁眼竟然看见了“甘擎”,他几乎是大笑着惊喜捉住她的双手:“甘擎?你回来了吗?”
“甘擎”讽刺地笑了一下:“你不知道‘借酒消愁愁更愁’?”
墨兆锡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是声音,猛一松手,再眨眨眼,居然是和甘擎衣着打扮有九成相似的薛婷:“原来是你。对不起,今晚失约了,但我现在也没空和你谈案子的事。”
他起身要走,薛婷随后跟上,挡在他的面前,眼神哀怨:“我不是来跟你谈什么案子,我其实根本不在乎,我是来看看你的。”
“看我?”墨兆锡轻哼,把外套甩在肩上,“真遗憾,我要走了,再说我也没什么好看的。”
“有!”她一把抓住墨兆锡的袖子。
墨兆锡的耐心快磨光,大力一甩:“薛婷,我会尽我的全力帮你打官司,但是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要小心一点利用我的这份同情。”
“同情?”薛婷错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由始至终对我只是同情和愧疚?”
墨兆锡直视她:“那你以为,我对你还应该有什么?!”
“你心理没有一点喜欢我?”薛婷逼近他面前,“一点点都没有?”
墨兆锡苦笑着后退一步,粗略地打量她一眼,沉静说:“薛婷,打扮回你原来的样子吧。你是你,甘擎是甘擎,你永远不可能变成甘擎。这几年我关注和关怀你,我承认,是因为我对你母亲的去世感到愧疚,我希望我能做些什么来弥补你一些——”
“别说了!”薛婷打断,含泪瞪着他,半响,眼神突然一暗,倾身扑过来搂住他的腰,“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就算没有,过了今晚,你也会有!”
墨兆锡感觉到腰部一阵刺骨的疼痛,当他意识到薛婷对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眼前已开始模糊,接着他无论如何再也站不稳,身子重重前倾倒在了薛婷身上。
甘擎压抑着复杂的心情从车上下来,她这会儿大概是幸运的,大半夜,竟然有司机还在跑城际。
付完钱,甘擎上楼,她在电梯里的时候大脑仍然是空白,红色的数字每跳动一下,她便想更快一点见到他,埋在他的怀里恣意任性,因为在她的生命里肯不计一切来迁就她的人恐怕只剩下墨兆锡了。
然而到了他家门口,甘擎惊异地发现,墨兆锡家门竟然没有锁,从里面还透出点点昏黄的微亮。
她有种可怕的预感,轻轻拉开门,按动玄关的电灯开关,入眼的一地狼藉的衣衫,甘擎心底狠狠一抽,身体也紧跟着瑟抖起来。
她蹲下,从地上拾起那件羊绒大衣,是墨兆锡的,每天,它上的绒应该被梳理得干干净净、服服帖帖,然后挂在衣架上。
脚步不受控制地沿着凌乱的衣物一路到了卧室,甘擎听到了一声声不堪入耳的男人闷哼和女人的低微呻吟,心中唯一一块完整保留的地域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