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遗书-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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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睛为什么张得那么大?它布满了血丝,看起来真凶恶极了。这样的眼睛你永远不该拿来面对任何小孩子的,你会把他们吓坏的,但你竟然干了什么呢?天啊!你竟然干了什么了呢?孩子们经常是如此安祥而无虑的睡在母亲的怀中的呀!我们甚至不忍吵醒她们。但你又干了什么了呢?别再后退了,你看,我说了你不听,摔倒了吧!别再用双手支撑着倒退着爬,你看,武器掉了吧!这就是你的凶器了吗?你难道看不到它上面已生了一层厚厚的苔了吗?什么东西在生虫腐化啊?那是仇恨的心,仇恨的意志与仇恨的凶器哩!它们会腐化的,像一只只的蛆烤在烈日下的柏油路面上,它们会痛苦的翻动着它们的身体,然后慢慢停止翻动,逐渐停止,挺直些,僵硬些,慢慢变黑,然后在蒸烤下冒出一丝丝几乎看不到的烟,但夹杂一股浓浓的恶臭。我等一等得真的看一下你的心,你如此猛烈的跳动的心。
这是你握着那支凶器剌下去的手了吧?它多么健壮呀!即使这只手友善的搭在一个老年人的背上,她也一定书吃不消的呀!但你又干了什么了呢?天啊!你又干了什么了呢?我知道生命有多么脆弱的,尤其是那衰老的以及幼小的;去创造一个生命是多么艰巨的工程。我没有办法原谅你的。请你原谅。我们花了多久的时间去冲淡一些敌意与愤怒,我们好不易容才平息了一点伤口上剧烈的痛楚,我们好不容易才开始互相能够面对彼此。但你无理而惊人的仇恨意志却使我们所做的任何事情都白费了。你一手斯下了我们刚愈合不久的疤,又用你尖锐丑陋的指甲在上面用力抓了数道血痕。于是有人更惊恐了,有人更加深猜忌了,有人更愤怒的互相指责了,有人绝望而再度背过身去从此一言不语了。是你使一些伤口由体表深划到灵魂上去的。而我们最痛苦的一点,是大家都不愿也不能提及的,将这些伤痕与隐痛埋到心里去;虽然有人表面谈笑风生。
你的强壮的手为何颤抖呢?别张大了嘴巴那么惊讶的望着我,这是我的水果刀,对了,它只切向生命的,它非常犀利,可以帮种子劈开最盲目的生命挣扎的困境。今晚它将解剖你。
今晚将是你痛苦的恐惧的结束了。那么多夜晚里,你有没有握着那把凶器从梦中惊醒过来发现天花板上有一个影子沉沉的向你压下来将你压得透不过气来然后消失而,夜夜如此?因此你变得不大敢睡眠,看看你仅能显露惊怖的,面孔。你无力抗拒的。逃跑的都有停住的最后一步的。现在就是那个黑影终于真正压上了你的身体的时候。假如这是一场谋杀的话,为什么你会听到那夹杂着欢呼与掌声的,上千万人的叫喊的声音?
这样子刺下去,对不起,我必须来回这样上下的锯,因为这里是固定住你的肋骨的软骨,它们比较需要费点力气。那么痛吗?不会吧,一下子就好了;别花太多力气在张大嘴叫喊上,不会有声音的;这里宛如无菌与滤过空气的状态。在这样的解到台上,只有切割肉与骨头的声音是响的。有没有听到我,这样,用力,剥开你两边肋骨向两旁,撕开的裂声?多利落,扯开你厚实的胸肌。你看,下面有东西拼命一下一下往上窜,那就是你的心脏。我们必须切开纵膈腔内的膜才能看到它。但你的血有点脏,呈暗红色,难道都是静脉血吗?不是吧?有点脏,要仔细剥离腔膜与心包膜还不太容易。开了。天啊!我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的一颗心脏,冒上来这样的腥味。尽管它的形状和别人的一无二致,但那颜色真的感觉像是一种东西,而不是心脏。它呈深墨绿色,到暗处甚至黝黑。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是它上面乾乾亮的,竟沾不上任何一丝滑腻。仔细看,它表面还有一点一点一小块一小块的灰色的斑,像长了癣或青苔一样。有些部位甚至还有一种毛茸茸的感觉。上面环绕的冠状动脉的血管壁简直是透明的,因为你可以看见紫红色的血液在那儿流动。我小心的用手将它掌握着。它向外撞击得非常厉害,简直有点握不住,像一只小动物要挣脱我的手似的。
这是一颗仇恨的心。
原来仇恨的心是长得这个样子的。己经太久太久没有人提起过了。听说仇恨的心在世界上仅存在极少数极少数的几个人身上。它跟一个人的智慧与仇恨一起成长。仇恨愈多它就跳得愈诡异。到最后,他们仇恨实在太多了,就在一夜之间会像昙花一现一样,整个心的外观与颜色作一个可怕的巨大改变,然后就永远是这样了。有仇恨的心的人他们自己永远不会知道,因为不会有任何感觉的。最可怖的是,他们不会知道,在胸口那个温暖处跳动的,竟然是一颗这样令人作呕的恐怖的心。
他已经吓死过去了。这样的解剖在我这样的熟手下,绝不会死的。刚才我略略把他的心掏出来一点让他看,他才俯头一望就全身打了个大寒颤,张大的嘴牙齿一紧咬,死了。眼睛还张得大大的,像是不敢相信他自己所看到的。
我必须切下你这只掌握过凶器的手腕。我将把它掩埋。你会知道你将往何处去的。或许你将来发现这是一场可怖的恶梦,你将蹒跚的奔向更绝望、更恐惧的逃亡。或许你将走向另一条更遥远的路。
黄昏。一座绿野上的小屋屋内。
窗外传来小女孩们活跃快乐的歌声,唱着:
“你还来得及改变你的心,
你还来得及改变你的心,
猜什么在我的胸口砰砰的跳?
猜什么在你的胸口砰砰的跳?
我把心中的爱呀给了你,
请不要把你的给了她。
如果不把心中的柬西给我看呢,
你还来得及改变你的心。”
屋内有人在叫喊“吃饭罗!”老妇人炒着最后一道菜。
有两个小女孩子蹦蹦跳跳的进了屋子。其中一个手上抱了一只小狗。
“阿嬷!你看这只小狗好可爱呢!它好可怜,断了一只脚,我们把它养起来好吗?”
这是二月底的一个黄昏,该是春天快到的时候了。
后记
198O年2月28日,我在仁爱医院小儿科实习,当班于急诊室内,正替一位受伤的小孩缝头皮时,急诊诊疗室的门突然“砰”的一下打开,进来了自院长以下的大大小小好多医生,以及好多便衣刑警。躺在救伤床上的是一个小女孩。整个气氛在内内外外的奔腾下,生平仅见。
吃紧的手术后留下了一枝胸腔穿刺针,长尺许。当所有人都离开后,当班的我将它拾起,保存了起来。
很难忘记这件事。
第二部分天凉好个秀(1)
本文起因为台湾某报刊登的某某女记者杜撰的罗大佑与张艾嘉的绯闻。——(编者注)那么就让我们来玩玩这种三流的文字游戏吧!
某某是个影剧记者的名字,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或者和她谈过话。她写这条有关我的绯
闻的时候我没有见过她,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见过她。
记者是一个非常特殊的行业,因为记者把大众看不到或接触不到的事物报道给大众;因此大众对于一个人或是一件事的印象上,记者扮演了几乎是决定性的角色。事情可信,是因为记者有公信度的累积的评价;事情不太可信,是因为读者或多或少可从记者笔锋的用法知道其中可能另有文章。而一件事的报道,不论真相如何,都是一种讯息的传递,来自事物本身或,来自记者本身。称职的记者扮演的是一个透明的角色,他搜集一些够多的客观资料,让读者作最后的评断,因而在这种情况下,读者是自由的。
演艺行业也是个特殊的行业,因为直接牵涉到个人,亦即:演员、歌手或是幕后的工作人员,或任何与表演媒体有关的资讯。但不论哪一种表演媒体的资讯,都和人的活动有关,所以影剧圈最强烈的特点,即在于人的色彩的突出。
大众对于明星或歌星的印象,既然极依靠影剧记者的报道,因此记者对于演艺人员而言,关系不但密切,而且相当复杂,其中充满了太多的做人的艺术,有时这种艺术甚至高过了表演的艺术。毕竟,说明表演艺术的好坏实在太抽象了,只有专家才能分析得清楚,但写在报道上的个人主观的字眼或演艺人员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的形容方式,给予读者在印象上的反应,实在太直接了;因此做人的艺术上,艺人与记者的相处是一种极复杂的,通常穿插着或多或少的,表演。
表演,没有什么不好,再怎么说,这个圈子不是股票市场;再怎么说,有时毕竟人生如戏。但,身为一个艺人,身为像某某这样的记者的一个报道对象,我想我有足够的经验与资格来“挖一挖”这种报道之后的另有的那一层平时绝难一见的文章。是了,那句放诸四海皆准的理由:“读者喜欢看嘛!”好极了,今天我们把位置倒转一下,每个人扶正椅背,系上安全带,把自己的水准调到“读者喜欢看嘛!”的适度范围内,这样,我们就可以像她们(!)顾虑自己报纸杂志的销量般,也许能多卖几本书。
事情的确令人吃惊,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地步了。“你们演艺圈子怎么会臭到那种地步呢?”真的,透过有些影剧记者们的描述,这个圈子似乎已经到了令人觉得身为一个艺人是一种极堕落的职业选择了。但令人更吃惊的是,艺人们对于影剧记者的报道的容忍,更似乎已经到了绝望的炼狱:“凡到这里来的,弃绝了所有的希望吧!”我的天,艺人们的尊严在碰到媒体的迫害时,表现竟是如此的默然吗?
当然了。你别忘了谁是真正的超级巨星了。“你以为你是大牌是不是?看我写篇东西修理你。”你别忘了他们的报纸销量是数十万份百万份,你别忘了她们写出的文章越能把黑白的字变成桃红腥黄就越惹人注意,你别忘了前页那篇报纸文章上头本报记者“某某”那三个字比其他字要大出了好几号。操纵明星的超级巨星,笔杆是她们的麦克风,报纸篇幅与方块是她们的舞台。秀?早已上演多时了,而且票房早已暗中随着她们的劲舞狂歌高升为数十万份的大报了。什么?你从来没注意到?说我太夸张了?你知不知道她们还分大牌小牌的?
天凉好个秀。
这是我所知道的职业里头仅有的一种可以靠公然作贱别人来抬高自己的行业,而且有时,撒谎;而且,当着订阅或买她们的报纸杂志的读者前面,以数以数十万计的方式公然撒谎或捏造事实。她们的方式可多了,如前篇的报道般,她从来没有见过你的,可以写到你的心情里去;谈都没有和你谈过的,可以在自写自话的头条报道前加一条附括弧的“本报记者XXX香港越洋电话专访”;她们自己有意见要炒新闻,可以自己写上用“我”为主语的文章,附带一张记者会上她们拍到的你在谈话的照片,所以不论听起来看起来都像是你在说话;等而下之的,像有家杂志的影剧记者自己发表了一些政治主张,但主语当然是看起来像接受过他们访问的罗大佑,然后就会有一些脑筋不清的怒气冲冲的人士把这笔账算到罗大佑的头上。呜呼!
告他们?权利是争取来的?别开玩笑了,那不是一个人的问题,那是一种行业的问题。何况,歌星怎么可能告得过超级巨星,们?而我有理由相信这种人的品质的问题追究起来,最后会追到格物致知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问题上,做为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本所在。让我举起双手表示赞成吧。
于是我感觉像是掉到一个麦芽糖的大池子里被捞上来后想用一把梳子梳头的一种努力。
但无论如何,我的目标必须清楚。影剧记者,千万别忘了这“影剧”两个字。
对,而且,他们当中大多数是好的,只有少数的几个人使我对这整个行业的印象大大改观。我们千万做事不可以偏概全,贻患无穷,甚至造成他们对我们永远无法谅解的后果。和为贵,和为贵。
但是要说的恐怕还是要说。譬如张毅与杨惠姗的报道,那些人搞了一大堆名流人士发表他们的看法,公开讨论。不论每个人的意见如何,我的感觉像极了大人民公审。好家伙,那种你人站在台上,所有的人都有权利——权利!——来发表对你的看法的批判的场面:我不知道谁告诉那些编辑或是记者他们有权利这么做,但我知道这种方式确实是中国人的民族性里最丑陋的阴暗处的一角。中国人是,你把他们集体弄到一块时,他们最脏与最丑陋的那一面你才会真正看到的。集体庆典里的公然谎言,排队上车的精彩场面,大家庭里的勾心斗角,台北街头的交通曲线,反正大致上是,既可以拿来娱乐读者,又可以讨论并端正社会风气伦理道德,再者张杨二人,有才有貌有雍容华贵的气质加影后之衔,好好大家一起来,不彻底作贱一番何以消除那种集体挫败感?
于是报纸销量又增加了,读者得到他们“喜欢看的东西”了,社会风气从此端正了,自此男有分,女有归,一片安和乐利。
牺牲的只是才子美人而已,反正他们罪该万死。
我太夸张了?问题扯到那里去了?
那么让我说说我的偏见吧!
大陆“文革”时被斗臭、斗死的名单中,杰出的人才占了很重要的比例。第一个乒乓球世界冠军的中国人容国团,自缢而死;乒乓名将姜永宁,自缢而死;乒乓名教练,傅其芳,自缢而死;傅聪的双亲名翻译家傅雷夫妇,双双自缢而死;作家老舍,投太平湖自尽而死;黄梅戏名演员严凤英,自尽身亡;反对“老子反动儿混蛋”的“血统论”的青年作家遇罗克,处决而死。刘少奇的太太王光美出国时戴了戴项链,为此就被搞了个游街当小丑斗臭。那些死掉的人,你数不完的啦!当然有政治的背景。但,当你想到能做点事的人都是这样的下场,如果你稍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