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遗书-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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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会一事无成呢?”有些事情不是以目前看的。有些事情真的不能以目前功效看的,譬如我坚持国语歌曲。
还是我父亲当年的话对:“学医还可搞音乐;学音乐,则不能做医生。”这世界,哪有轻而易举可以有余?往往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人多。人们说:“我到了××地步,就会利用它来为国家社会做点事,这就是我搏命的原因。”很简单,先利后名,或者两个伸手并抓。话多藉口多。这不还叫做“有余”,而是“有所为而为”。孔子令人吃不消,最主要的是还是他太刻意于有所为而为,难怪有人建议儒道墨法各取精华,就最理想。李小姐的面皮又现微愠,说:“我专业写作,有余无余都是写作。”那又不然,能花一个晚上为两句话翻书,心与力足矣。李小姐应当看过我们录音时的情景,几个白天连通宵,我写专栏和写曲子,都未必是有余,还是有话要说吧。
面相
一坐下来,我就有点后悔了。他的衣服远看似乎有点道行,可惜长相近看似乎有点业余。
何况李默还跟他讲价:看两个一百元,足足打了他五折。而这个家伙竟然也答应了!
“你食指与无名指等长,可见你对自己和对朋友一般好,常帮助人,但是没有什么回收。”这个我可以作证,李默是这样没错:她是比较没有害朋友的能力的人。
但这一句已经是最准的一句了。
“你是做生意的,对吧?而且还有两间铺子。”如果这一句是对的话,那龙门阵简直就是个超级市场了。“婚姻线分成两段,可能今年或出年会结婚哦!”他妈的,李小姐已经八百年前就离婚了。“但也不能怪你先生的,是你自己有第三者的!”据我所知,李小姐现在连第二者都没有,还有第三?“有两个小孩子吧!再婚还会有一个的。”斩钉截铁。咦?这下子我有点不确定了,偷偷看李默的表情。看面相看了一半,他捻了捻似乎是留得很辛苦的胡子,严肃道:“嗯!这颗面颊上的青春痘如果是颗痣,你就不得了了。”后面站了很多人围观,我很不自在。“如果再婚的话,他爱不爱我呢?”他一边潇洒的微笑。我望着他那握住李小姐手掌的右手,不骗你,指甲长一点也罢了,但是我受不了那指甲圈内黑压压的一层层。我想他白天大概是修电单车的,而且有两间铺子。
待价者
每个人生到这个世界上来,都是一个待价者。
这个“价”,当然并非一定是金钱的施或受,但它一定是有个目标或是价值在内的。即使你是一个慈善家,你都是在“买”一种价值,或是“卖”一种价值。像你现在看的这篇专栏一样,我正在兜售给你一些文字、情绪或感觉。交易正在进行当中,不知不觉。
你的代价:港币两元。换到你现在不是那么无聊。
我的代价:三更半夜爬起来写这篇文章。明天一点上班前没传到报社,编辑先生就又要“十万火急”了,不好意思。换到我的稿酬及“有话要说”的目的。
但编辑先生也有他的代价,催十八个专栏作家的稿可不是容易的事——这些人是世界上最会找藉口的,拖拖拉拉拖拖拉,排字房内一定时常惊险万状。代价内一定包含胃溃疡,换到文字工作的乐趣及薪酬。于是孔老夫子木槌一敲:“卖了!卖了!这一行太难搞,老子不干了。”后来当然了:不干未成身先死。干到底了。
等了两千五百四十年,辛苦的忧时忧国及不干的牢骚代价,终于换到了这样的评价:“孔子是中国古代伟大的思想家,他的思想是我国珍贵的文化遗产。”
伟大如孔子,待价下场如此;我们凡人,不会白活的。
年龄
咦?怎么现在与年轻的音乐界当红的歌手或作曲家比起来。似乎他们语气中,有点把我当作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从写第一首后来被公开发表的曲子《歌》以来,也已经有十五年了。天哪!我想大概只有自己知道:要保持音乐内的高度原创性,而可以维持十五年之久,有多难了。
忧的是:钱赚够了没有?想要的生活方式有了吗?会不会明天就做不出任何创意了?喜的是:如果有任何新出炉的当红派的后生仔要向我挑战一比高下的话,我会告诉他:“等你十五年后还可以在这里写曲子唱歌,而且还被接受,再来跟我比。”
既然“德高望重”,那只好倚老卖老了。
看到滚石合唱团几个家伙的美加巡回演唱的消息,暗中叫好:这些人起码大我生肖一轮以上,还在摇,还在摆。摇摆乐已成为二十世纪最重要的音乐型态了,而大家是一起成长过来了。不论你喜不喜欢。年龄增加,有好有坏。但如果你把它当作是一种生命力的累积,它肯定是好的:熬得住的,才能证明自己。而曾经自以为非常年轻的我,也竟写了这篇文章
脾气
我决定改一改自己的脾气。
一、对自己喜欢的人——更好。
二、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更坏。
三、对喜欢自己的人——更好。
四、对不喜欢自己的人——更坏。
五、更努力执行到底:宁可不讲话,但千万不要撒谎。
六、对喜欢撒谎的人——全力打击到底。
七、对于烂好人——只确定他是烂的,绝非好人。
八、对反反覆覆的人,划清界线——我绝不会有这样的朋友。
九、对常常会接触到的伙计、的士佬之类的先生女士好一点,而且多给点小费——人生点点滴滴都是缘份,对大家好一点,也是为了个自私的理由:自己会愉快一点。
十、可以睇衰人,但绝不要睇死人——每一层人都可能有最后的机会,不要连最后的余地,也不留。老实说,时间已剩下不多了,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和心神去左估右量那一张诚恳的笑容后面可能会有什么样的獠牙和爪子。做人别那么累了。电影里教父快死的时候告诉艾尔·帕西诺(AL PACINO):“小心那个要拉你和敌人去谈和的人。”
就这么决定。
第四部分现象
又怎么样?
又怎么样呢?
有时在家中写曲的时候,很不想接电话。
写曲子的时候,事实上是一种至少是部分自我封闭的状态的。
是这样的:如果一段短过一分钟的旋律,在自己的脑子里能转过至少三个礼拜以上的话,就大概可以确定这首歌出街以后,购买者至少可以听到两个月以上……天天听。
有些歌是很短的,如《童年》或《飞砂风中转》,它们都是重复、重复再重复,变化不大。这种型态的曲子特别容易写,因为没有比这种东西更简单的了——但是也特别难好听、难持久。你想想,人类历史上大多数的民歌都是这样写的,几千年下来,你还能搞出什么不同的花样?
太难了。
写曲子容易,但要使曲子的生命长一点,就很难。我相信曲子的生命是和你放进去写曲的心和时间的生命过程是成正比的。没有白吃的午饭;也不会胆敢自以为是天才。
我们凡人最好有点自知之明,也只好多用心点了。
老实说,真的没听说没接到电话就死人的。一种声音在诞生阶段时,最怕的是其他声音的干扰,对打电话的人而言,只有抱歉了。
没接到电话,SO WHAT?坏了事了,想办法弥补。每种职业都有自己的特点。出了问题,解决就是了。自己可以负责就好。那又怎么样?
爱好
不知不觉,已经拥有十七把吉他。
十一把在香港,四把在台北,两把在纽约。
“天哪!你疯了!又买吉他!”
咦?干你什么事?老子的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何况是像买吉他这么神圣的事情。
我的吉他弹得不算好,但是过得去。近年来。自己分析一下会对买吉他上瘾的原因,大概是因为用电脑做音乐做太多了。如果你还不知道的话:你每天听到的流行歌曲的乐器部分,有百分之七十五以上是电脑做出来的。
电脑处理音乐当然是特别方便快速了。理论上,什么乐器都可以做出来:你用数位方式将原音乐器取样后,输入电脑就可以完全用自己的方式弹出来。无所不能。
但是就少了那种像吉他似的,抱在怀里弹的时候那条E弦的震动经由吉他的木身共振而传到自己身体上的共鸣。像做爱一样,这种震荡有来有往:颤动的弦音再激发创作者的脑神经与心弦,曲子就这么写出来了。
然后你看看吉他的腰身是多么圆滑,双手轻抚下来再到达两侧下缘,根本就是个异性丰满的臀部。在你的双手轻抚之下她温柔的吟唱起来。入夜,入秋。树叶都慢慢在战抖了。有了钱总不能老是鲍翅大闸蟹。“买——吉——他——”下定决心:宁可被定罪黑五类,此生不能不拥有三十把以上的吉他。
占有
喜欢搜集吉他,无非是想占有。
既然人无法同时娶几个老婆。但也不妨形而下地拥有几个情妇,或形而上地结交几名异性知已;或者,随自己所好,收集古代精品、现代精品、环境品、艺术品、大自然产品……一切不犯法而又有价可买的东西。想来不无代偿的心理作用。
然后就想到了少年时用空气枪打麻雀的事。
电线杆上鸟儿左侧着头,再右侧侧头,“吱!吱!”叫了雨声。
真的无忧无虑。
低头喙喙翅下的动静。
左、右再侧侧头。
它还有翅膀可飞,整个世界是它的自由与空间。它的神态完全告诉你。
“砰!”
它真的就这么直楞楞的掉到了地面上。
只因为子弹出发的时候,它正好在瞄准器瞄出的直线上。
后来我将它埋葬了。因为那只是只死麻雀,腹部渗出血渍。
我没有得到它那自由自在的,随时可飞走的自由。
完全没有。
即使是那架着鸟笼散步的人,他也完全没有得到任何那笼中的鸟的自由。完全没有。鸟的翅膀失去意义的时候,那鸟事实上是不存在的。我于是学习到:任何的生命,当我想去占有他的时候,就是我真正开始失去他的时候。
包装
包装不外两个目的:
一是使别人对自己产生信心。
二是使自己对自己产生信心。
香港人在所有的中国人内,是最注重包装的,而且,包装的技术也是一流的。它呈现出来的好处是整个社会有一种文明的气息;大家互相提醒彼此:我们是有要求的,我们是进步的,而且我们是正式而绝不随便的。
逐渐形成一种社会的游戏规则:有了包装,你才能真正上桌打牌,上桌谈判。否则:“衣服都穿不好,还敢出来见人?您还是回家先学学怎么梳头吧!”眼光如是说。
不过,要是你在尖沙咀找一个服装最新潮的入时的后生仔,让他穿着他的衣服到纽约曼克顿的东村——第三大道以东的第一街到第十四街之间,包括字母城市在内的那块全世界艺术家最集中、而且艺术观念最先进的地区——去绕一个下午的话,我罗某人在这里向你打个包票:你可以问问他第二天还敢不敢再做同样的事。敢吗?真的敢吗?
别开玩笑了。
艺术是前瞻性的;品味是潮时性的。艺术,就是创造一种前所未有的品味。所以您如果是真正的一个艺人,你绝对不屑于跟随潮流——除非你是个假的或是个半吊子的艺人。
未来的世界必须货真价实,请包装一下内容。
第四部分纽 约
表态
表态好,表态妙,表态呱呱叫!表态万岁!有话就说,无话也要说,实话要当成假话的说,假话要当成真的说。在这个以嘴巴和耳朵先行的时代里,若不表态枉为人。
心里想的,在实践着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走出来,嘴巴上大声说。说了就
算,他们将这叫做真,从来不太需要去想前因后果。若想问他为何如此表态?他在无词以对之下,仍然会一脸骄傲地回一句:“只因我不情愿,不喜欢!”哎哟,是谁封了你做心理学家、政论家、教化部长啦?
凡是触及他自身喜好的,他都可以表示厌恶和谩骂,但他从没想过他可能并不代表所有的人。人家对他的表态有兴趣,可能不是因为赞同,只不过因为人性中“望人衰”的特质。哗众和故作愤世嫉俗的话,说得多了,自然野心就大起来,进而要代替许多人甚至所有人说话。
继续表态吧。把缺点、丑陋一股脑都表出来。还扭捏些什么?老子早已表得一清二楚的,我就是我!
才气
才气两字稍嫌肉麻,其实是英文里的TALENT,天份。
每个人生来世界上,我相信都是有附属在你身上的天份的。
很多人并不这样觉得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没有花足够的力气、专注与时间去搞清楚那些天份的本质。天份是一棵幼苗,需要极长久的时间与生活的培育,才可能会变成一颗茁壮的树的,这种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判断出来?我们看到的李白、杜甫,或巴赫、贝多芬,其实都是很现实的以结果和成败来论英雄的。也就是说,我们看到了他们的作品是被时间论定了:有价值,公认。然后自己一看,真的不错,也跟着竖起大拇指。但那是个结果,你可知道这些艺术家生前所需去面对的生命的煎熬及生活的折磨吗?
很奇怪的是才气与命运往往是极有关联的。所谓的际遇。你想想贝多芬的耳朵、史蒂夫汪达的眼睛、发了疯的舒曼、三十二岁就死去的舒伯特、尸骨葬于何处都找不到的莫扎特、飞机撞山而死的徐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