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28-现代小说译丛(第一集):周氏兄弟合译文集-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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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过以后,他们便睡在那边的花树中间,或在岩石的旁边。他们的眼睛合着,但他们的面貌是不可言说的安静而且幸福。在生之原这里,便是爱也不能给与这样的幸福。——一切留在生这一面的人,见了这情形,互相说道:——
“湿缚的国更甜美而且更好,……”
于是他们开始渡到那边去,更加多了。老人,少年,夫妇,领着小孩的母亲,少女,都走过去,像庄严的行道一般;以后几千几百万的人,互相推挤着,过那沉默的渡口;直到后来生之原几乎全空了。这时候昆湿奴——他的职务是在看守生命,——记起当初是他自己将这办法告诉人们,不禁颤抖起来。他不知怎么才好,便走到最高的梵天那里。他说道:——
“造物主呵,请你救助生命。你将死之国造得那样美丽,光明而且幸福,所以一切的人都弃舍了我的国土去了。”
梵天问道,“没有一个人留在你那里么?”
“只有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他们这样的互相爱恋,所以情愿失却那永久的安静,不肯闭了眼睛,使彼此不能相见。”
“那么你要求什么呢?”
“请你将死之国造得更不美丽,更不幸福;否则就是那一对的人也怕要舍我而去,在他们的爱之春天一经过去之后。”
梵天想了一会,说道:——
“不,我不去减少死之国的美丽与幸福,但我将别造一点东西去救存生命。自此以后,人们当被规定渡过那边去,但他们将不复自愿的去做。”
他说了这话,便用黑暗织了一张厚实的幕,造了两个生物,苦痛与恐怖,命令他们将这幕挂在路口。
生命又充满了生之原了,因为死之国虽然仍是那样的光明而且幸福,人们都怕这入口的路。
这一篇从巴音博士的世界语《波兰文选》译出,原注云印度故事,与《愿你有福了》同属一类,是空想的诗的作品。格拉波大斯奇的《万国文选》里,又有他的一篇《宙斯的裁判》(La jùzode Zeǔs)也是这一类的希腊的故事。这种新作的古事,犹如旧酒囊里的新酒,有一种特别的风味。无论时地情事怎样的渺远荒唐,但现代人的心却在底下跳着,所以同写实作品一样的能够引动我们的心情。一九二一年七月七日附记。
《现代小说译丛》 第二部分愿你有福了(1)
愿你有福了
波兰显克微支著
有一回,在光明的夏夜,聪明而且伟大的克利须那入了冥想,又说道,——
“我以前想,人是地上最美的所造物;但是我错了。现在我看见那莲花,被晚风所摇荡。他比一切的生物要美多少呵!他的花瓣正向着月的银光开放,——我不能将我的眼睛离开他。
是呵,在人类中间没有这样的东西!”他叹息着重复说。
但是过了一刻,他想,——
“我——一个神——为什么不用了我的道(Vorto)的能力,创造一个生物,使他在人中正如莲花的在花中呢?这样使他为人与地的喜悦罢!莲花,你变形为一个活的处女,立在我的前面!”
水波微微的颤抖,正如被燕子的翼所触着;夜色愈加明亮;月在天上照的更为强烈;夜画眉叫的更响,但又忽然的沉静了。于是那个法术完成了:在克利须那的前面立着一个人形的莲花。
神自己也惊异了。他说,——
“你本是湖中的一枝花,以后你便成为我的思想的花,你说来!”
那处女低声说起话来,正如莲花的白的花瓣,受着夏天微风的接吻的时候,切切私语一般。
“主呵!你将我变成生物;但是你吩咐我在那里居住呢?主呵,你要记得,我还是一枝花的时候,每遇见风的呼吸,我便颤抖,收敛我的花瓣。主呵,我怕霖雨和大风,我怕雷和电,我还怕太阳的灼人的光。你吩咐我为莲花的化身,所以我还保存着原来的性质,现在我怕那地及地上一切的东西。
克利须那举起他聪明的眼向着空中的星,暂时默想,随问道:
“你愿意在山顶上生活么?”
“那里有雪和寒冷,主呵:我怕呢。”
“那么……我将在湖底为你建一所水晶的宫殿。”
“在水的深处有大蛇和别的怪物游行:我怕呢,主呵!”
“你喜欢无边的大野么?”
“呵,主呵!旋风和电雷践踏过大野,有如野兽的群。”
“那怎么办呢,化身的花?哈!在遏罗拉的洞窟里,住着神圣的隐士们。你愿意远离世界,住在那些洞窟里么?”
“那里是黑暗,主呵:我怕呢。”
克利须那坐在石上,用一只手支着他的头。在他的前面立着那处妇女,颤抖而且害怕。
《现代小说译丛》 第二部分愿你有福了(2)
这时候朝阳的光已经渐渐的照到东方的天空。湖水,棕榈和竹子,都似乎镀了金色。在水上有蔷薇色的鹭鹚,蓝的鹤,白的天鹅,在树林里有孔雀和孟加拉雀,都合唱似的发出鸣声。此外又伴着绷在珍珠贝壳上的弦索的音和人的唱歌声。克利须那从默想中觉醒过来,说道,
“这是诗人伐尔密基在那里礼拜太阳的初升了。”
过了一刻,遮住那些葛藟的紫花的帐幔已被推开,伐尔密基在湖边出现了。
诗人见到化身的莲花的时候,他止住了奏乐。珍珠贝壳慢慢的从他手里滑下,落在地上;他的两臂挺直的垂在两旁;他无言的立着,仿佛那伟大的克利须那已经将他变成一棵水边的树了。
神见诗人对于他的创作的这种惊叹,他很喜悦,说道,——
“伐尔密基,你觉醒,且说来!”
于是伐尔密基说道,——
“……我爱!……”
这是他所记得的唯一的话,也是他所能说的唯一的话了。
克利须那的颜色忽然光明起来。
“可惊异的少女,我现在替你在世界上寻得一个适宜的住所了:你住在诗人的心里罢!”
伐尔密基又复述道,——
“……我爱!……”
全能的克利须那的意志,神性的意志,渐使这少女向着诗人的心。神又使伐尔密基的心透明,如水晶一般。
清明如夏日,平静如恒河的波,少女走向为伊预定的圣殿。但是伊向着伐尔密基的心里更深深的一看的时候,伊的颜色忽然变了苍白,恐怖包围了伊,有如冬天的冷风。克利须那惊诧了,他问道,——
“化身的花,便是诗人的心你还怕么?”
“主呵!”少女答说,“你吩咐我在那里居住呢?在这个心里我看见带雪的山顶;水底的深渊,充满着怪异的生物;大野以及旋风和电雷;遏罗拉的黑暗的洞窟:所以我又怕呢,主呵!
但是和善而且聪明的克利须那答道,——
“化身的花,你安心罢。倘若在伐尔密基的心里有孤独的雪,你便为春天温暖的呼吸,将使他们融化;在那里有水底的深渊,你便为这深渊里的珍珠;在那里是大野里的沙漠,你便去播种幸福的花;在那里是遏罗拉的黑暗的洞窟,你便为黑的目光。——”
这时候伐尔密基才回复了他说话的力,接下去说,——
“而且愿你有福了!”
这一篇据波兰人格拉波夫斯奇的世界语译本译出,本来载在《万国文选》里边的。我们从这一篇可以看见他在理想的写实派以外,又是一个纯粹的抒情诗人。伐尔密基(Valmiki)是印度史诗《罗摩衍那》的作者,被称为“第一诗人,”大约生在基督前四百年。罗摩是印度传说中的一个大人物,说是昆湿奴的第七次的化身;第八次的是克利须那,第九次便是佛陀了。一九二零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记。
《现代小说译丛》 第二部分世界之霉(1)
世界之霉
波兰普路斯著
有一天,我同一个植物学家在普拉微。我们在西北拉公园,坐在板凳上,正当大岩石的底下,石上满生着苔类或霉,关于这种生物我那博学的同僚曾经专门研究多年了。
我便问他,观察这些不规则的斑点,——苍黑的,灰色的,绿的黄的或桂黄的,有什么趣味呢?
他不相信似的望着我,但随后知道这站在他面前的人并不是专门家,他就说明给我听,——
“这些你所见的斑点,并非无生命的污物,却实在是生物的团体。虽然肉眼不能看见,他们生产,移动,——不过我们看他不出,——举行结婚,生殖子孙,终于死亡。
还有可以注意的,他们也组织类似的社会,这便是你所看见的各色斑点。他们为后代子孙设立基础,分布,在新领土殖民,而且互相战争。
这灰色的斑点,同手掌这样大小,在两年以前不过是一个四格罗什的银钱模样罢了。那苍黑的小小的斑点,一年前并不存在,是近来才从占据岩顶的那大块的斑点分来的。
这两块斑点,黄的与桂黄的,他们正在开战呢。黄的从前是很大的,但是他那邻人渐渐的将他赶走,将他的地面占去了。你又看那绿的,——看那苍黑的邻人怎样的正在侵略他。在那绿色基地上面,你不见有些少苍黑的点和线,和小鸟么?……”
我说道,“这颇有点像人间的情形呢。”
植物学家答说,“不,这不尽然。在他们社会里,缺少言语,艺术,科学,意识,感情,——总而言之,就是他们缺少精神与心,这是我们人类所独有的。他们做这些事,是盲目的,机械的;没有同情,也没有反感。
几年之后,一天的晚上,我又在这岩石的旁边,在月光底下,观察这几年来的变化,在各种的霉的形状大小上面,有怎样的不同。
忽然有人推我。这正是那个植物学家。我请他坐,他却仍旧站在我面前,仿佛将月遮蔽了,又喃喃的低声说了几句话。
《现代小说译丛》 第二部分世界之霉(2)
那西比拉公园,那板凳和岩石都不见了。我觉得周围都是微弱的光辉,与无限的空虚。我回头侧向,见有一个似乎学校地球仪的东西,正同我们刚才站在近旁的那块岩石一样大小。
那圆球慢慢的回转,逐渐显示出新的地域,或是亚细亚大陆和小小的欧罗巴半岛,或是亚非利加,南北亚美利加。……我更用心的看去,见在这住人的大陆上,有许多斑点,苍黑的,灰色的,绿的,黄的或桂黄的,正同那石上的一样。他们都由许多不大能够看出的小点聚集而成,仿佛是不活动的,但实在是慢慢的在那里动。每个单点向前滑走,在一时间内不过二分弧度;而且并非直线的,只是环绕着自己的运动的中心,颤巍巍的盘旋上去。
那些小点联合了,分散了,隐灭了,又走出在球的顶上了。但各个小点的形态,并不值得什么注意,只是那全个斑点的运动很有重要的特色。他们缩小了,或者长大了,在新的地面出现,互相侵入,或被逐出在原来占据的地位之外了。
这球只是旋转着,我觉得他已经旋了千万转了。
我问那站在我旁边的那植物学家说,“人类的历史也应当是这样么?”
他点头,表示承认的意思。
我道,“也罢,——但那里是艺术,科学……?”
他阴郁的微笑。
“那里是意识,爱,憎,与各种欲求呢?……”
他低声笑道,“哈,哈,哈!”
“总之,那里是人类的精神与心呢?……”
“哈,哈,哈!”
他的举动使我发了怒。我追问道,“你是谁!”
一刹那间,我看出又在园里,在岩石的近旁;石上许多不成形的斑点,正浴在月光里。
我的同僚不见了,但我因了他的嘲弄与阴郁的态度,已经认识他是谁了。
普路斯(Boleslaw Prus)本名格罗伐支奇(Alexander Glowacki),是现代波兰有名的小说家。据诃勒温斯奇的《波兰文学史略》说:“普路斯是一个乐天的艺术家,伟大的造形的才人,实证主义的门徒,——但这派的束缚过于狭窄的时候,也摆脱了,——精密的科学的老手,有强盛男性的情感的文人。他所作的《哨兵》(Placowka)和《同波》(Powraeajaca Fala),都是感情的综合;同样的综合法也见于《泥人儿》(Lalka)法老(Faraon)诸书。《法老》是叙述少年君主想在古来承认的秩序之下,应用他那高上的正义理想之无效的努力;这部书已经遍译成欧洲各国的文字,在这书里普路斯可以说是达到他完全的内面的和谐了。”凯拉绥克在斯拉夫文学史卷二说,“在普路斯看来,人生是一个谜,他所想解决的;但在显克微支却以为是色彩,人格和活动所合成的合奏。从现代的批评说来,显克微支是个性派,普路斯是综合派了。”
这一篇据格拉波夫斯奇世界语译本,从万国文选里译出。其后又用巴音博士世界语波兰文选参校改定。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一日记。
《现代小说译丛》 第二部分波兰普路斯著(1)
影
波兰普路斯著
每当天上日光隐灭的时候,黄昏便从地下起来。这黄昏——一个大的夜的军队,有几千不可见的部队和几百万的战士。这强大的军队自从不可记忆的年代以来,与世界相反抗;每朝败走,每晚得胜,从日入以至日出,是他为王;在白天里,被打破了,躲在巢里,等候着。
他等候着,在山的深处;在村市的地窖里,在树林的浓密处,在湖的暗处。他等候着,躲在永久的土窟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