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46-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国民党将领改造纪实-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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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师有个随军京剧团。将军令演员们在宴会上放腔《贵妃醉酒》。瞬间,洛阳依稀变成了当年的京都,众人一个个东倒西歪,醉眼迷离,将那颗不太踏实的心暂时泡在杯盏之中,让它放松,放松……将军放心了,席后——酒醉饭饱之余,他邀约党政军联席会议头目,去视察战备——观赏一座劫后的牡丹古城。
他们登上东门大街的鼓楼,观看清扫射界。连日来,先后被拆毁的民房已达一千余间,也就等于踏平了小半个洛阳城。尤其是东门、东北门沿城墙脚下的半边街,他们除了留下一个清真寺以安抚回民外,其余全部拆光。墙土飞扬冲天而起,砖瓦撞击震耳欲聋。将军俯视之时,街上正走着一群无家可归的居民,扶老携幼,拖儿带女,在暮色中流浪,在风沙中哭喊。大面积拆毁民房,是将军的主意。他得到了洛阳刘专员、郭县长和史议长的支持。经过联席会议决定以后,交专署具体执行。洛阳街头的惨景,正是这批目睹者的“功勋”。当有人报告说,居民云集警备司令部,集体请愿,苦苦哀求不再拆房时,将军厉声喝道:“不予接见!”他扭头对身旁的刘焕东道:“这有关洛阳的存亡,顾不得这许多了。”他站在这高高的建筑物上,主宰着他脚下的一切。他的手指向哪里,房屋就拆到哪里。现在,他的手又指向了城西——西工电灯厂左侧那条街!
他们来到西门外。这里已经完成三道工事。洛阳瓮城外都设有二三道工事。这批工事就当时而言,无疑属于最坚固的。这是将军守城的主要依靠,也是他敢于与人民解放军主力抗衡的最大本钱。先前,他们在城北看到的司马懿墓,已经是满身窟窿,现在,他们面前的周公庙周围,正挖着最后一道战壕。国民党政府考试院院长戴季陶虽在周公庙派有专员看管文物,将军仍无所顾忌。无数的碑碣断裂在深深的战壕里,美丽的牡丹被踩在将军的皮靴下。中华民族五大故都之一的洛阳的文明,就在这个国民党将军的手板心里,遭到了空前的蹂躏!
对于工事,将军是满意的。洛阳土质坚硬,既干燥又不易脆碎。铁道附近的据点,大部分是利用钢轨做掩盖,抗力极大。将军考虑到一旦城破,全线就要瓦解,还专门在洛阳城内西北隅射界比较宽广的洛阳中学,构筑了核心阵地,并以此为基点,再辅之以巷战工事,以期处处扎根,步步为营,进行持久的挣扎。
对于战事,将军是心虚的。中原战场上虽然有四个兵团,可是裴昌会兵团已经西撤;孙元良兵团刚吃败仗,主力龟缩郑州,不敢轻举妄动。连偃师、黑石关、巩县孙元良的守军,见解放军逼近洛阳,也均竞相撤逃,洛阳、郑州之间,全线敞开;邱清泉兵团徘徊鲁西南地区,寸步难进;胡琏兵团远在漯河,远水救不了近火。他向郑州要兵,张世希在电话中说,郑州也有被攻击的危险,没有更多的兵力增防洛阳,只答应将二○六师的第二团归还他,再加派两个炮兵连。他又连电蒋介石,要求火速由北平空运他原来的第五师一个团来洛阳。蒋介石回电说空运困难。将军明白,洛阳防守,他是孤军作战了。
将军在司令部的卧室里走来走去。孤军作战,也就等于孤注一掷,要么全军覆灭,要么功勋显赫。对于他来说,目前需要的不是揣测凶吉,而是镇定情绪。晚上,将军召开了两个紧急会议。一个是召集各部队长作了军事部署;一个是召集洛阳党政军联席会议。深夜,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看了三个小时的《三国演义》。直到天亮时,他还在卧室里走来走去。
将军突然站住了——洛河边上传来清脆的枪响,他的脸颊,升起红晕,眼睛泛着绿光,他带着微笑,含着泪水,终于大叫一声,冲出房门,去迎接命运的裁夺,决战的来临。
4
公元一九四八年三月九日。
刘邓、陈粟两大野战军及陈赓兵团浩浩荡荡十万人马越临汝、渡伊河、逼龙门……
青年军展开对洛阳的东西两方面的反包围攻击,远射炮兵集中火力向关帝冢射击,以中断龙门至洛阳间的进出通道。西工方面开始对西工桥进行封锁射击……
这是一场典型的攻坚与反攻坚硬战。本文不准备对洛阳战役的全部过程作详尽的记叙,让我们把历史的镜头对准这位国民党青年军战场指挥官吧。
他站在东门城墙上。透过望远镜,看见解放军以破竹之势,击溃青年军骑兵队,歼灭工兵营,一举占领洛河桥头阵地和城外东门大街。此后,对东门外之九龙台、潞泽会馆两个据点多次发动猛烈攻击。由于青年军的这批据点异常坚固,由二○六师精锐所守,解放军一时攻打不下,并且伤亡较重。将军即亲拟电文,急告南京:“我军士气旺盛,迭挫凶锋,斩获甚众……”蒋介石立即回电云:“……以寡胜众,殊堪嘉奖,希激励三军,坚守阵地,配合外围兵团,聚歼来犯之敌。”蒋经国也拍来电报,对将军大加赞赏。将军微微一笑,令身旁的政工处长赖钟声把南京来电马上转达到全体官兵,以激励斗志。
十一日晚,彻夜激战。战至午夜,解放军冒雨突入东门,占领瓮城,枪声大作,杀声震天。将军令二○六师副师长兼第一旅旅长赵云飞不惜一切代价把突入瓮城的解放军打出去,把突破口夺回来。他坐着吉普车奔走城东城西,指挥步炮兵南北夹击,反复挣扎,但均未奏效。
东门突破,战斗进入市区。将军到东门大街的鼓楼上观察情况,并亲自指挥巷战。青年军败退的部队麇集民房,解放军逐屋争夺,进展迅速,四个小时后,扩大到城内中心。将军退回核心阵地——洛阳中学,即电南京告急,蒋介石回电称:“已饬外围兵团兼程驰援,希鼓励三军,坚守阵地。”
解放军以雷霆之力向核心阵地猛攻,枪林弹雨,战斗空前剧烈。将军自恃工事坚固,弹药充足,士气旺盛,誓与解放军决一死战。此时,他坐在东面一座大楼里的靠椅上,微微闭上了眼睛,在枪声交织的坐垫上,等待自己的命运。他不是在等待失败,而是在等待胜利。他想到,解放军即使每次付出二千人的代价,也拿不下他的核心阵地,而久攻不下,势必撤退。这样,只要他守住了核心阵地,他就创造了真正的奇迹!将军突然站起身来,冲进地下室(电报房),再次急电南京,除了请饬外围各兵团尽早到来外,他请求加派空军助战。在最后一页电文纸上,他向蒋介石表示:“虽战至一兵一卒,坚决守到底,以报党国。”
“升旗!”他命令将国民党国旗悬挂在楼顶。
十四日晨,战况沉寂。将军爬上设在三层楼顶的观测所进行观察,看到解放军将洛阳仓库的物资外运,他判断解放军主力可能西撤。由于他的核心阵地仍处在层层包围之中,他又判断解放军因地面攻坚,伤亡太大,可能进行坑道爆破攻击。
他都判断错了——人民解放军为了解放洛阳,为了惩处他这个顽敌,在最快的时间内,集中了中原战场的各种火炮——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十四日下午二时,核心阵地突然遭到解放军的轰击,炮弹像急雨一样倾泻在纵横不过百米的阵地上。工事打塌了,砖石乱飞;五座大楼都燃起冲天大火,硝烟弥漫。院子角落里的吉普车也是满身窟窿。将军带着幕僚从东面大楼飞奔而下,与从南面两座大楼里蜂拥而出的总预备队混在一起,无以容身,到处乱钻。一个炮弹从树梢上飞来,将军左侧的第四团代理团长当场被炸毙。右侧的政工处长赖钟声脸吓白了。他自己的头染红了——弹片刺伤他的前额。
高悬在北面大楼屋顶上的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子,在漫天的烟火中倒下了。又是四十分钟的猛烈炮击之后,解放军从东、南、北三路向核心阵地突进。火光烛天,烧红夜空。解放军势若潮涌,青年军堵不胜堵。就在南面大楼将要倒塌的时候,将军只身转移到核心阵地的西南角地堡内,他的参谋长也不知在什么时候钻进地堡,与他一起指挥战斗。
然而大势去矣。晚上八时,青年军一个个从“乌龟壳”里被捉了出来,将军穿着和士兵一样的军棉衣,低头走在最后。他的头刚刚伸出地堡,猛听得偃师和洛河边上传来阵阵紧密的枪声。他估计援军已到,一阵惊喜,趁着混乱,看准时机,转身跳进外壕,钻入坑道,指挥坑道里的官兵堵住东西两头的坑道口。他举起手枪,红着眼丝在坑道里大吼:“坚持,坚持到最后一分钟!”如同对垂死者身上注射强心剂一样,将军向坑道里的第一团第一营和师直属军士队悬赏一千万元,并说明先发一半,援军解围后再发一半。
将军的估计又错了。胡琏率十八军,虽闻讯驰援,经禹县、嵩县昼夜兼程急进,然大雨滂沱,山洪暴发,援军阻于伊水,洛阳可望而不可即。
深夜十二时,解放军突破坑道东口。将军举起的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心窝,尚未闭上眼睛,枪即被部下夺去。就这样,他从黑暗的坑道里被捉了出来……
这段历史写在《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概况》第一二二页上:“一九四八年三月十四日,人民解放军攻克洛阳,歼敌一万九千余,活捉敌青年军整编二○六师少将师长邱行湘。”
《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第一部分第一章 黄河北岸(1)
1
邱行湘被俘六个小时后,天亮了。他怪走运的——他的战俘生涯的第一天,是个艳阳天。连日春雨之后,天壁被洗刷得特别碧净。三月里的牡丹古城,硝烟散去,喷发着淡淡幽香。
邱行湘没有昨天和今天的概念。此时,他完全沉浸在过去的阴雨凄风里。洛阳失守,他是极明白后果的,共产党的霜刃一旦插进洛阳,寒光便立即照到潼关城楼,国民党中原防御体系正在防不胜防、御不可御之中。军人是以失败为耻辱的。俘虏群里的头部缠着绷带的这位战场指挥官,却显得若无其事。那对泛着绿光的眼睛似乎在说:个人的恩怨荣辱,于他视若浮云,而党国的如此重大的战略意图居然毁在他的手里,才是他忧心所在。(当然,他不知道,蒋介石岂肯放弃洛阳?而人民解放军也根据战略上的需要,主动撤离洛阳——一座残破不堪的空城。于是,国民党军三月十八日重新占领洛阳)如果说邱行湘一时把头埋得很低,似乎无脸见人的话,那么这是他在感到,一夜之间,他的命运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这种变化的最大的含义是他的半生戎马生涯以失败告终了!
清晨,邱行湘被带到洛阳中学以南的解放军的一个旅司令部里。他被指定坐在一张楠木雕花椅上。他盯着椅子,环顾了一眼房间,不觉倒抽了口冷气——这不是洛阳参议会的客厅么?他曾是这里的座上客,而今成了这里的阶下囚。一把楠木椅,连接着他的命运。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悲戚了。他记起他的“邱老虎”的绰号,不觉自嘲道:邱老虎呵邱老虎,你也有虎落平阳这一天!
一个浑身征尘的解放军军官和他的随员走进客厅。随员拿出一张邱行湘的照片,交到军官手里,军官看看照片,又看看邱行湘,把照片递回随员,吩咐立即为这个俘虏头部伤口换药。
“你是邱行湘吧!”解放军军官操一口浓重的湖南话,“黄埔五期的吧——我们是同学哩——我叫陈赓。”
邱行湘抬起头。他知道陈赓是黄埔一期的——倒不在于资格老——在黄埔同学的心目中,陈赓是位传奇式的人物。当年孙中山讨伐陈炯明时,陈赓在战场上救了蒋介石。邱行湘未曾见过陈赓,眼下,望着这位年纪跟自己相差不多,四十岁上下,穿一身灰色粗布军服的驰骋中原、声威赫赫的共产党的兵团司令,洛阳之战击败自己的对手,他意志索然,无话可说。
“放下武器,就是朋友。”陈赓笑道。
黄埔同学之间自有一种天生的情感。邱行湘承认这种情感,照他的意见,拿起武器,也是朋友——各为其主嘛。个人之间,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就这样,他先前的紧张情绪与仇恨心理消除在陈赓的笑声之中。
“邱师长是哪里人?”
“江苏溧阳。”
“溧阳是新四军老根据地。”
“陈毅先生当时在我的老家住过。”
陈赓很健谈,乃至镇江麸醋,溧阳西瓜,无一不在侃侃之中。陈赓说话诙谐,邱行湘间或还失笑几声。有这样几分钟:陈赓似乎忘了审讯的公务,邱行湘似乎忘了战俘的身份,两个司令仿佛都忘了自己军服的颜色,而像故人重逢,亲切无间,对坐在硝烟刚刚散去的战场上。
一旦进入以下谈话,气氛就变了。
“哪道城门首先突破?”
“东门。穿黄军衣的。”邱行湘当然不知道,以后解放军总司令部就是依据他的回答,授予陈粟野战军某部“洛阳营”称号的。
“你们的情报是从哪里来的?”
“从你们的电台上。你们的无线电一集中,不就表明你们部队的位置了吗?”
“你们对我们的被俘人员是怎么处理的?”
“根据国际公法,优待战俘。凡送来司令部的俘虏,我一律集中专区看守所。你们一些爆破手,在核心阵地前被我们捉住,带到司令部,我及时交代副官带到厨房吃饭休息,都活着,和我们一起在这个围子里。”
“西工呢?”陈赓态度严厉起来。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炮击我的司令部的?”邱行湘反问道。他泛着凶光,可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停顿片刻,他接着说:“西工在你们炮击我的司令部后,就中断通讯,无线电也无法架设。西工情况不明,怎么会知道西工守军对俘虏的处理。事后听说,据守西工之谢营,确有杀害俘虏的事情,但非我的命令。”
“既然情况如此,”陈赓态度缓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