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首辅张居正-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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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王九思拣了一块卤牛肉举到鼻子前闻了闻:“香!这里边你们不会下毒吧?”陈应风道:“您要是怕死,那就别吃。”说着,要去端那酒菜。王九思忙制止道:“哎,得!等等,等等!我宁可中毒,也不当饿死鬼。”说着把肉放在嘴中,一边嚼一边问:“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陈应风低声道:“我这打扮,是巡城御史衙门的,其实咱们是东厂的人。”王九思问:“你们是冯保派来的?”陈应风道:“不是,咱们是受孟公公之托,前来见你。”王九思来了精神:“孟公公怎么样了?”陈应风道:“孟公公已经被冯公公保下来了,他尚无大碍,但你不一样,这次高拱已给皇上写了奏本,要将你问成死罪。”王九思怒道:“没门!我见皇上,要没他高拱的准许,那是断然不能的。我要是死了,他高拱也甭想活着。”陈应风点头说:“这就对了,您要想活命,就得听我们的。”
法堂内,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以及东厂四家官员分两厢坐定。张居正从屏风后转出,坐上主审官的位置。冯保坐在一边,面无表情。秦雍西明显有些紧张。张居正朝坐在东厂席位上的冯保拱了拱手,又朝众位参审官员点点头。
衙役高喊:“带犯人!”
众衙役将戴着木枷的王九思带进大堂,当庭跪下。
张居正说:“报上名来!”
“王九思!人称崆峒道人,隆庆皇帝钦旨任命的太医。”
张居正打断道:“没问你那么多!王九思,你为非作歹,草菅人命,当街唆使手下打死方立德、方大林父子,你可知罪?”王九思道:“方家父子违抗君命,干扰本仙人钦命炼丹,他是咎由自取,找死。”张居正喝道:“放肆!你犯下命案,还想把罪责推到先帝身上,真是胆大妄为。”王九思说:“大人,我这根本不是狡辩,我这么做,实乃事出有因。”冯保一旁插嘴问:“有何原因?”王九思说:“我本在崆峒山中修行,早已不闻人间俗事,是首辅高拱大人写信给贫道的师傅,让他差贫道来京城给隆庆皇帝治病,不然我跑这鬼地方来干吗?”
第七章 幼帝登基(8)
张居正忙一拍惊堂木:“住嘴!你不要信口雌黄。”
冯保打断张居正:“要审就得审个明白!不然难以服众嘛!”转而问:“王九思,你的师傅是谁?”王九思道:“王金哪。”冯保说:“就是当年那个被嘉靖皇帝封为太医的道人王金?”王九思说:“正是。”冯保说:“王九思,你刚才说,是高拱致信你的师傅王金,让你来京给先帝治病?”
看看局势不对,秦雍西忙打断道:“冯公公,王九思草菅人命的事还没审明白,为何要牵扯他的师傅王金。”
冯保说:“追根必须寻源!这妖道的来龙去脉都没弄清,该怎么往下审?”
张居正说:“当然可以审!我要审的是方立德、方大林父子的命案!”
冯保道:“我问的跟这人命案并无二致。”
他转向王九思,重复道:“你刚才说,是高拱致信你的师傅王金,让你来京给先帝治病?”王九思叩头道:“千真万确,要有半句假话,你割了我的舌头!”冯保的眼睛弯了起来,脸上挂满了笑模样:“好,王九思,你本属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但若能诚心坦白,以实情相告,兴许还有一条生路。”王九思亦笑道:“这我还不懂!”
这场对话,让在座的三法司会审官员始料不及而全都惊住了。
张居正知道不能再审下去,于是一拍案堂木,大声宣布:“今日会审到此结束,散堂。”
外面走廊上官员的议论声都传了进来。“这个妖道,怎么突然往首辅头上扣屎盆子,明明是孟冲的事,他往首辅身上扯。”“照这么审下去,高大人还不就成了罪魁祸首?”“依下官来看,这里面肯定有阴谋!”等等,不时往张居正耳朵里钻。张居正仍坐在主审席上沉思。冯保踱到张居正前笑道:“张先生,今日王九思的口供,可以整理出来,由三法司会审官员一起签字,送给皇上览阅吗?”
张居正一搁手中的茶杯,冷冷说道:“冯公公,我是主审官,三堂会审的事务一概由我做主,你今天的提问,将一些不该让外人所知的机密公之于众,这不是明摆着要玷污先帝的声誉吗?”冯保笑道:“玷污先帝的人是高拱,是他致信给王金,将那妖道弄进宫来。”张居正说:“可咱们在贵妃娘娘和皇后面前,都已说好了不审其他,单审王九思草菅人命一案,你怎么又出尔反尔呢?”冯保道:“不是我出尔反尔,而是你骨头太软。你要是有决心跟我同心协力扳倒高拱,我也不会行此下策,今日王九思既然已当堂指证高拱,这口供就该送给皇上览阅。”张居正说:“按惯例,对人犯的谳审须有三次。这三次中,人犯的口供完全一致,没有改变,方可将口供送呈皇上。”冯保点头道:“好!既有这规矩,咱们就按规矩办,这第二堂会审,什么时候举行?”张居正说:“我将尽快举行,不过这些日子我还有公务在身,我是先帝陵寝的督修大臣,早就定下日期,明天要去天寿山视察工程。”冯保道:“你是想将这案子继续拖下去,好让高拱有喘息机会来对付我?”张居正觉得这话不中听,冯保仍呛呛地道:“我要是被他整倒了,他的下一个目标必定是你!”
高拱值房里聚集了不少人,秦雍西在汇报今日审判的结果:“首辅大人,依卑职来看,今儿个不是在审判王九思,而是审判您。”有人总结道:“首辅,冯保这个家伙,看来是想对你下手了。”雒遵说:“我们弹劾冯保的奏本还没递给皇上,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抢了个先手。”韩揖亦说:“这事儿肯定是张居正的暗中指示,不然这王九思怎么能反过来咬大人您一口?”秦雍西则恨恨道:“我早就说过应该把这妖道宰了!不然也不会引出这么多事端。”
高拱将茶杯摔在地上:“都是废话!难道我能不明白吗?张居正与冯保本来就暗中勾结,只是迫于时局,未能找到机遇。”
魏廷山道:“首辅,眼前这情势,咱们只有一个办法:立即奏本弹劾冯保。”
高拱说:“可是明天就要对王九思进行第二堂会审,时间不等人哪!”
说着,门外有人敲门。高拱警觉地问:“谁?”他听见张居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首辅,是我。”高拱一愣,他看了看左右,低声说:“谁都不要走,看他来干嘛?”然后朝门外喊道:“进来吧。”张居正推门进来,一看屋内的人强笑道:“哦,都在这儿?”
高拱冷着脸:“你来干嘛?”
张居正道:“谳审结果,想必首辅已经知道。”
第七章 幼帝登基(9)
高拱说:“那是有人在背后指使那妖道栽赃陷害于我,你身为主审官,竟不闻不问,任其谣言惑众,这个时候你来我这儿,还有何辩解?你可以给我定罪了,你们的阴谋得逞了。”
张居正说:“审谳王九思,能定的罪,就是他唆使手下打死方立德父子,这一点,王九思今日已供认不讳。我做为主审官,本不想使这案子变得如此复杂,但事已至今,你我均无退路,眼下首辅大人还有一事可做,缓和内阁和司礼监的关系,与冯保坦诚相见,和衷共济。”
高拱道:“你是说让老夫去跟一个阉竖求情?做梦去吧!老夫就是丢了这顶乌纱,也绝不向宦官低头,要审就审吧,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你给我走!明日雒遵召聚六科廊言官,到内阁值事厅会揖。”
驿道两旁的杨柳都晒得焉焉的。八人大轿停在万寿山祾恩门前,张居正走下轿来,早已等候在此的几名官员一起拱手打揖。王显爵趋前道:“在此恭迎辅台大人。”张居正道了一句辛苦,看看左右,见吕调阳并没有来。王显爵说:“吕大人身体稍有不适,在家中修养。下官已在感恩殿厅堂备下茶点,请大人挪步,吃几片西瓜解暑。”张居正说:“不用了,先去看陵寝工地吧。”
夕阳西下,四围郁郁葱葱的松树,在阳光衬照下,翠色很是抢眼,张居正被礼部左侍郎王显爵簇拥着,走在石人石马肃立的神道上。先帝入宫的吉日已经选定九月十一日,离现在还有整三个月,王显爵说:“最多还有一个月,这里就可全部竣工。”张居正问他道:“听说,首辅准备让你接任礼部尚书一职?”王显爵忙说:“吕调阳大人在尚书任上表现出色,下官有所不及。”张居正笑道:“但听说,礼部一应事务早已由你在拿主意。”王显爵慌忙答道:“哪里哪里,只是互相商量而已,下官哪敢越俎代庖。”
忽听得神道尽头传来吵闹声,几人快步走过去。六角亭里,耸立着高大的神道碑,亭前,一名守陵的小校扭住一名老汉。张居正上前问小校:“你为何要欺负老人?”小校道:“回大人,这个人私闯陵区。”张居正扫了老汉一眼,见他一身白缟,态度不卑不亢,疑心他这身孝是为先帝致哀的。老汉点头称是:“新皇帝虽然已经登基,但他毕竟与先帝是父子。登基之喜不能掩先皇大行之哀。所以,我这身孝服,要穿二十七天。”这让张居正大为感动,正色问他:“老人家贵姓?”老汉说:“免贵姓常。”张居正又问:“请问常先生,为何要私闯皇陵?”老汉:“我想来看看为先帝修建的昭陵。”常老汉这一句话,让在场的官员们都吃了一惊。王显爵道:“你为何要看昭陵?”常老汉说:“看先帝是否葬得其所。”王显爵问:“你是风水先生?”常老汉说:“村夫野老,略懂一点勘舆之学。”王显爵说:“你看隆庆皇帝的这陵寝如何?”
常老汉说:“这块地若下葬大夫朝臣,也算是一块吉壤了,但作为天子陵寝,还是有所欠缺。天子陵寝,必须拱、朝、侍、卫四全,就像皇上在金銮殿接见大臣时的样子,用这四全的法则来看昭陵,朝臣与侍卫都有点散乱,其势已不昌隆了。”
王显爵笑道:“你一个村夫野老,也敢在此胡说八道,当年选定昭陵的风水先生都是闻名天下的大师。”常老汉说:“我一介村夫,不敢和风水大师争短长,我只说一己之见。”张居正说:“昭陵这块吉壤,是先帝在隆庆二年钦定的。”常老汉说:“这么说,那是天意了!”王显爵问:“此话怎讲?”
常老汉道:“万寿山水木清华,龙脉悠远,形势均无可挑剔。唯我华夏大地,也是难得的吉壤。但是,望势寻龙易,须知点穴难。当年永乐皇帝的长陵,点的就是正穴。一处吉壤,只有一个正穴。万寿山的正穴就是长陵。自永乐皇帝冥驾长陵,这万寿山中,又添了七座皇陵,现在又有了昭陵,总共是九座皇陵。依老朽来看,这里皇陵的穴地,是一穴不如一穴。大人,你们是为视察昭陵而来,万寿山葬了九个皇帝,地气已尽,为保大明的江山,必须寻找新的吉壤。”说完,深深一揖,掉转头匆匆下山了。
张居正望着常老汉远去的背影,命小校道:“你去把那位常先生拦下来,我还有事向他讨教。”
第八章 高拱去位(1)
高拱一脚踏进内阁议事厅就问:“大家计议得如何?”接着他看见了六科廊那帮言官雒遵、程文及魏廷山等人,已经全部聚齐在此。雒遵把大家的讨论的结果转告他:“大计已定。冯保窃取内库材料大兴土木营造私宅之事,由户科给事中程文上本参劾,皇上登极,冯保篡踞御侧之事,由下官亲自奏本,礼科给事中陆树德也有一本参奏。这一个参本,明天一大早就送到皇极门。为提防冯保把奏章私藏不发,我们特准备正副两本,正本送进宫中,副本送到内阁。”
高拱微微颔首。
雒遵接着说:“方才大家所议的这三份奏章,固然很好。但若想一举把冯保逐出司礼监,依下官之见,还有更重要的材料可以利用。”
高拱问道:“还有什么材料?”
雒遵道:“先皇的遗嘱,要内阁两大臣与司礼监同心辅助幼主,自从在邸报刊出后,在官员中引起很大的反响。大家都认为,这份遗嘱疑点甚多。第一,学生听说,座主和张居正两位大臣赶到乾清宫的时候,隆庆皇帝已经昏迷,这份遗嘱是不是他亲口所授就很成问题;第二,大明开国至今两百多年,从没有宦官与内阁大臣同受顾命的先例。洪武皇帝开国之初,就规定宦官不得干政,甚至定下了宦官干政处以剥皮的酷刑。因此,这道遗嘱有违祖制;第三,既让司礼监与内阁两大臣同心辅佐,而当时的司礼监掌印是孟冲,而不是冯保,为何那一日在隆庆皇帝病榻前,却又只有冯保而没有孟冲?”
高拱想起来:“这事儿当时孟冲也曾经向我提出过疑问。”
雒遵道:“官员们都在私下议论,这份遗嘱可能是矫诏。若能就此矫诏之事上疏弹劾,天下士林必定响应。一旦属实,他冯保就不是离开司礼监的问题了。前代犯此矫诏之罪的,都得处以大辟之刑。”
其它官员纷纷响应,说这一个参本上去,就等于打了冯保的七寸。但高拱却说:“官员们的私下议论,我也早有耳闻,但矫诏一事,虽有可疑,尚无实据。何况此事牵扯到皇后与贵妃,弄得不好,还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次弹劾,就不必在矫诏一事上做文章了。”韩揖瞟了雒遵一眼,打圆场说道:“首辅所言极是,雒遵的提议虽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擒贼擒王,还得按首辅的方略行事。”高拱兴奋地说:“只要同仇敌忾,上下一心,不愁大奸不除,清君侧,可建千古之功。”
在内阁议事厅群情激昂要清君侧的这群人,却无一人料到,有一双耳朵正在门外偷听。陈应风匆匆穿过走廊,凑近冯保耳朵说了一阵,冯保微微点头道:“立刻传巡城御史王篆,去天一阁茶楼的鹿鸣阁见我。”
“你说你的座主张阁老,为何要在这火烧眉毛的时候,跑到万寿山上去踏勘先帝陵寝?他这不是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