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美人骨-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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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一顿晨膳,放了碗筷,天才朦朦亮起来。
他想走,母亲却硬要留他,待只剩了他和叔父、小仁和母亲后,气氛却比方才更冷了。
周生仁自从生母意外身亡后,就不太爱说话。
倒是和他亲近,拿了本书,靠在他身边的椅子上,看书。看到不解处,用笔勾了递给他。周生辰笑笑,接过来,随手写了几个推导公式。
“昨晚睡的如何?”叔父嘘寒问暖。
他把书推回去,给小仁:“昨晚在上海,还没有时间睡过。”
叔父精神矍铄,已经和他开始聊起,家中大小事宜。
周生家到他这一代,不止是内姓谢绝从政,甚至是直系也开始禁止,与其说是中庸,倒不如说是避世。而祖辈又思想老旧,始终认为商人地位不高,所以从商者也是少数。
只是积累两百多年,根深叶茂,经过几次国门开放和紧闭,百年来,每每在新兴行业露头时,都乐于扶持一把,之后也从不插手经营,只做最原始的股东。
渐渐有了如今的财富。求稳,不求变。是祖训。
可惜,他这次回来,要做的就是颠覆性的改变。
“记得南家吗?”叔父微微笑着,说,“几年前,在赌船上和你母亲合作,已经和伊朗当地的政府合资,打通了当地汽车市场。南淮很大方,回馈丰厚,我和你母亲商量下来,决定送给你未婚妻。另外,如果有可能,让她跟着你母亲三年,开始学着如何管家。”
“时宜?”他略微沉吟,“她不需要。”
母亲淡淡地看他:“嫁过来,都要开始学。”
“她不适合。”他丝毫不留情面。
“你也不适合,但也要接手,”母亲柔声说,“既然你挑中她,她就必须适合。如果你已经发觉她不适合,还来得及换个乖顺听话的。”
“婉娘,”叔父摇头,试着化解两人的争执,“那个女孩子的画像我见过,很乖顺,或许比那些自幼养着,专学管家的小姐们,要好些。”
母亲笑得冷淡生疏。
周生辰也不说话。
母亲微笑:“做的都是哗众取宠的行当,有名声,也是人捧出来的。看不出什么好。”
“她很适合我。”
“你这个理由很单薄。”
他不再理论。
小仁低头排列他给自己的公式,终于磕磕绊绊把题解开,出声唤来人,要把点心换成七返糕,茶也要从‘神泉小团’换成了‘恩施玉露’。小少爷是出了名的怪脾气,好的时候怎样都好,不好的时候,最会刁难下人。
小仁说换,另外三个大人当然不会和他计较。
很快就有人上来,悄无声息,撤换每人手边的茶点。
有闲杂人在,周生辰的母亲又恢复了安静。
他想找借口离开时,小仁很快又推过来书。他以为又是甚么题,扫了眼,不禁微微笑著,曲指敲了敲男孩子的额头。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你的那个时宜,很喜欢你。这个,我倒是看得出。
电影节的颁奖典礼,她总是能避就避。别说红毯,就是列席都一律推拒,早几年美霖还做了些努力,想要把她扶起来。可惜,她是典型的,扶不起的阿斗。所以,就连被提名这件事都到最后才告诉她,料定她必然会拒绝参与。
这次却出乎美霖预料,她竟然一口应承。
对时宜来说,原因很简单,因为周生辰那句话。
她甚至开始期待,在那一天,和他并肩坐在某个角落里,看着台上的庆典,让他坐在台下,看自己被提名,甚至是获奖。
周生辰送来的订婚礼服里,有些并不适合订婚仪式,反倒很适合电影节。
她看着衣柜,甚至开始猜测,他是不是早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送来这些?
她这么想着,就已经忍不住好心情。
挑来选去,仍旧踌躇不已,到最后,反倒是坐在了衣柜里。有记忆纷沓而至,绵延不绝,她记得,曾经的自己初次和他有约,是怎样的装扮。月青色宽袖对襟衫,臂间有鹅黄披帛,而他呢?记不起来了。是什么原因,让她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她向后仰靠,整个人都躺倒在数件礼服中,有什么呼之欲出,却抓不住。
时宜,你又庸人自扰了。
她笑笑,用脸蹭着礼服的下摆,现在这样多好。
能看到他,能和他说话,就已经很好。简直是,好到不能再好。
她特意叮嘱美霖,给自己安排两个空位。
可惜周生辰忽然来了电话,要迟一些,她只好把美霖的手机说给他听,要他如果到了,自己又不方便接听电话时,能有人带他进场。
在确认他记住后,她挂了电话,趴在自己的座椅上,看往来的、寒暄的、吹捧的、握手的、拥抱的各色人。“笑什么呢?难得看你这么高兴。”
美霖安排好所有签约的艺人后,终于想起这个被‘放养’的美人。
她笑,指着自己座椅上的字条:“时宜。”
美霖颔首:“你没坐错,这是你的位子。”
她的手指,又去指身边没有任何字条的座椅:“时宜的某某。”
美霖忍俊不禁,摸摸她的脸:“看你这样子,是不是快幸福死了?”
她抿嘴笑,侧脸靠在前座椅背上,嗯了声。
“搞科研的,能有这么大魔力?”美霖真是对那个‘外星人’非常好奇,“万一哪天你们吵架了,他会不会一怒之下,让你人间消失了?比如搞点什么浓硫酸之类的。”
时宜好笑瞥她:“真没文化,就知道浓硫酸。”
“你知道的多。”
“比你多一点点。”
“比如?”
“H2SO4。”
美霖愣了愣:“这是什么?化骨水吗?”
“浓硫酸,”她自满地看美霖,“换种说法,是不是显得很有文化。”
“嗯”美霖有些挫败,“这好像是初中学的,我怎么就忘了?”她兀自在脑子里绕了会儿化学式,忽然发现自己非常不务正业,竟陪着时宜在聊化学。而面前这个穿着样式复古的月青色长裙的美人,竟也非常投入。
“说好了,今晚庆功宴我也不去了,就单独和你,还有你家化学教授吃宵夜,”美霖被好奇心折磨的不行,主动邀约,“我一定要看看,他是什么样子。”
“好,”时宜想了想,补充说,“如果他来得及赶来的话。”
“这么重要的事,他不来?”
“说不定,”时宜也有些忐忑,“他这段时间都很忙。”
如果周生辰真的不来,她肯定会失望,但是会生气吗?时宜假设着情景,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对他生气。只是,她真的没料到,自己的这个假设,在一个个奖项揭晓后,慢慢变成了现实,他真的没有来。
时宜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在嘉宾念出自己的名字,从座椅上起身时,仍旧心不在焉。
这是她第一次现场领奖,从后排,一步步走上去,穿过不断鼓掌的人群。
还有嘉宾主持的调侃和寒暄。
配音演员的奖项非常少,她的名字很多人知道,但她的脸,鲜少有人见过。台下,很多红得发紫的女演员的影视剧配音,都出自于时宜。在她走上台之后,绝大多数人都惊讶于这个陌生的脸,对应的竟是那个熟悉的名字。
她谦虚地笑著,想要马上接过,就退场。
却在视线滑过第一排时,惊讶地停驻了目光。
满座衣冠,都已淡去。
只有那一双漆黑的眼眸,在看着她,略有疲倦,却有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一排坐着的都是业内前辈、最当红的演员、大投资人。周生辰就坦然地坐在最右侧,非常低调地穿着银灰色西服,白色长裤。
这个位置有些偏,不会有直播镜头拍到。
而他为了怕人打扰,还刻意空出了身边的位置。
只可惜,他不了解这个地方,这并不是他曾经去过的国际学术会议。以这种方式,坐在这样的位置,分明就是高调的出现。那些和他整晚坐在第一排的人,都在猜测着,这个男人是谁?又是为谁而来。
没人知道答案。
除了台上那个仿佛是因为获奖,而紧张的说不出话的她。
第13…15章 陈年的旧曲
第十三章陈年的旧曲
嘉宾轻轻用手,在时宜身后,拍了拍。
她恍然:“谢谢。谢谢各位。”
她接过玉白塔,因为自己站在舞台最光亮的地方,看每个人都只能是个轮廓,她看到,周生辰轻轻地把右腿,搭在左腿上,调整了坐姿。
“我是个不太擅言辞的人,”时宜很谦虚,“所以,只想到,要说谢谢。希望我的声音,可以一直为你们的每部电影、电视剧、纪录片、译文片配音。”
非常简单,简单的,所有人都以为她还没有说完。
所以,都还在安静的等待着。
时宜略沉默了会儿,不得不扬起嘴角,再次说谢谢。
然后微微,举起手里的塔型奖杯。月青色的曳地长裙,本该是春光无限,她却硬要挑了袖口到手肘的复古款式,全身上下仅有一件饰品,是那日见周生辰母亲时,他送给自己的翡翠颈饰,翠的仿佛能滴下水来。
没有刻意大方自然的微笑,甚至有种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感觉。
所有人,这才有意识,她真的说完了。
后知后觉的掌声里,她离开舞台,手提长裙,从最光亮处下来。身后已经有当红的艺人登台,在不断喷出的干冰中,出场表演。
时宜从台下的黑暗中,悄悄地,走到他身边。
周生辰看她穿着高跟鞋,伸手,轻握住她的手,引到身侧坐下来。
“你怎么坐在这里?”她刚才落座,就轻对着他耳边问。
他略沉吟,也觉自己做的位置,太过醒目:“我只和他们说,想要给你个惊喜,坐在能看清楚你的地方,这是林叔的安排。”
她哑然,轻声笑:“你知道,你坐的是什么地方吗?”
“大概猜到了。”他的神情,有些无可奈何。
“那…我们现在就走?”
“你不需要等到结束?”
“不需要,”她摇头,“我无所谓的。”
只他这个局外人在这喧嚣的地方,也为他难受。
周生辰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她疑惑看他。
“今日,我母亲问我,为什么会想要和你订婚。”
她嗯了声。
“我说,你很适合我。”
因为此处喧闹,两个人都是近乎耳语,才能听得清彼此。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就在时宜的耳边,甚至还能感觉到淡淡的温热气息。她有些耳根发烫,渐渐地脸也烫起来。再坐不住,轻轻动了动自己的手。
从刚才坐下来,他始终不紧不松地握着她的手。
她动,周生辰自然有感觉,他兀自笑了笑,起身带着她,悄无声息地向偏门而去。太醒目的位置,还有时宜这个今夜最让人惊艳的美人,都足以引人瞩目。时宜感觉到很多人在看这里,看了看他,周生辰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们离开大厅,甚至还有人在议论。
尤其是坐在第一排的那些,都没料到,这样一个神秘来宾只是为了个配音演员。不过再想想,以时宜的品相,这也并不过分。不娇不艳,不俗不傲,合该就去古装电影里的仙品女主,有人轻声问了句:“大陆四大女声之一,没想到这么漂亮,她经济人是谁?”
“东视的美霖,”后者笑,“我都不敢相信,她手里有这种王牌,至今还不捧出来,也不知道是在等什么。”
“等什么?”那人摇头,“你是不识货,她今晚脖子上的那串老种翡翠,都够再拍一个黄金甲了。我猜,是她不想出来而已。”
后者咋舌:“难怪,美霖这种金牌经纪人,都能忍着,不捧她。”
时宜并不知道,周生辰忽然的出现,让她成为庆功宴的热门话题。
有人私下透露,坐在那个位置上人,姓周。
再深入,已无人熟悉他的背景。
他们出来时,不到九点。
车从车库开出来,能看到大剧院门口有很多等待的人。灯火通明,车来人往。
林叔询问是否要去试礼服,周生辰不置可否。
“试礼服?”时宜有些奇怪。
他拿走了她的详细尺寸,送来了各式礼服,甚至还和她品味相似地,都是不太□的复古款式。这么多,真的足够十次订婚了,却还要试礼服?
“今晚看到你穿这身衣裙,觉得很好看,”他坦然,“所以临时预约了这件礼服的裁缝,想要给你做一件新的。”
“这件不好吗?”
“很好,”他笑,“只是,忽然想让你订婚的时候,穿新做的。”
她恍然。
直到车开出上海,她才开始猜想,他是否要带自己回镇江。幸好,她认得去镇江的公路,并不是那个方向,倒是开到个不知名的小镇。
这里并不像大城市,到夜晚灯火醒目,只有一家一户,自点着灯。
时宜穿着礼服,披着周生辰的西服外衣,下车走了会儿,到了个小宅院前。看起来像是住户,而非是什么缝制礼服的店面。她疑惑打量四周,周生辰这才出声解释:“这家人家,十几代都是裁缝,到年轻一代,也是如此。”
时宜想了想:“别告诉我,这里有什么隐秘的国际设计师。”
“这倒没有,”他笑,“他们的家底也很丰厚,已经不需要为人缝制衣服。只是祖训不能丢掉家传手艺,年轻一辈喜欢这些的,都会去四处游学,再回来继承家业。”
“所以,中西合璧了,”时宜低头看自己的礼服,“难怪,所有你送来的衣服,都很特别,却也精致的吓人,不像寻常礼服。”
林叔叩门不久,就有人开门。
看到是林叔,都恭恭敬敬地唤了声,倒不认得周生辰。
他们跟着进了院子,倒是不大。青石地雕,石雕门楼,楼层不高,皆隐于树木中。幸好早已用复古的壁灯,取代了灯笼,否则时宜真会怀疑,某个地方,会走出红衣女子。
时宜轻声说:“这样的院子,还像江南的老宅。”
周生辰说:“你的意思是,我的祖宅不像?”
时宜摇头:“你家太大了,我都数不清是几进。”
他颔首:“听起来,像暴发户?”
她摇头,一本正经说:“不是暴发户,像香港电影的鬼片拍摄地。”
他摇头,笑起来:“那里也不常住人,只有祭祖时才有人回去。”
“平常有人看管?”
“每一代都会有,基本都是最老的管家去养老,”他说,“半是看管,半是给他们颐养天年。”他们说着,来接的老妈妈已经撩起绣线软帘:“林老先生,先在这里坐坐,我去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