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馗嫁妹系列-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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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进门,二少爷三少爷抵死不认这个野孩子是四弟,只许他管他们叫“少爷”,人人都以为只是少年心性,成人后自然解决,老爷不想管,大哥管不了,钟魁无异议,于是就暂时依了他们的想法。谁知这两边都够坚持,虽然后来二少三少不再常常把排斥放在面上,欺负人也少了,钟魁却似丝毫没有改口的意思,从“少爷”升格成了“爷”后也没见松口,现在已经没人知道倒底哪边更会记仇,居然一记就是十年。
钟灏从帐本上抬起头,平静地问恭敬站在下首的钟魁:“有事?”
“是你有事找我。”钟魁同样平静地回答。
钟檀是专门钻研武功的,争斗起来容易出事,所以老爷当年严禁钟檀在家中与任何兄弟姐妹争执,否则不管对错一律打他板子,有这一道绳子捆在身上,三少爷虽然不满,却不敢正面与四少爷发生冲突,于是双胞的二少爷就负责双份地把不满从老四身上找回来。
哥儿俩兵不血刃的斗了十年,两人打交道的机会很奇怪地反倒比和其他兄弟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多,于是也把对方的禀性摸得一清二楚,根本犯不着装样子。
“你应该很清楚我为什么事找你。”钟灏一点都不否认。
钟魁拖了这么久才来,定然是事先摸底去了,这时候肯定已经从喜庆那里把路上的事全部打听清楚,既然是有备而来,就不用和他兜圈子。
“不就是乔荆江觉得大妹不合口味,想变着法子套出她的真面目么?”
“你教了十年,把大妹教成了相公眼里的‘木头’?”钟灏冷笑一声,“似乎你对姓乔的还有一番添油加醋的解释,这就是你的嫁妹之道?”
“你又未听过,怎么就能肯定是添油加醋?妹夫自己没有识妻之术能怨我何?”钟魁反唇相讥,“你既然听不顺耳,为何不当时出面讨个公道,只知道回来寻我晦气。”
“我为何要讨这个公道?”
“钟灵难道不是你的大妹?”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那又为何找我?”
“你管的事,没做好人人得而诛之。”
“就是说你不打算为钟灵出气,也不打算放过整我的机会。”
“对此你有何异议?”
钟魁只觉一口气闷在胸口。
十年来交手无数,论起胜算,还是老二占了大多数,此人下手刁狠,绝非善类,现如今又掌着钟家财权,要想日子过得舒服,还不能和他硬碰硬。
“你来之前应该想过如何应付我了,何不说来听听?”钟灏喝着茶,靠向椅背。
“你要听什么?”
“自然是大妹现在的处境。”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很好?”
“如果大妹把婆家搞得鸡飞狗跳,难道就是好姻缘?”钟魁盯着钟灏手里的杯子,心想怎么不呛他一口呢?
“所以就只能忍气吞声?”
“哪家大人不护短?妹子是嫁入的外人,现在就开始闹不是自寻死路吗?忍字头上一把刀,没点忍劲这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也就不用当了。”
钟灏若有所思地盯着钟魁,钟魁毫不客气地回瞪过去。
“暂且就由得你这般解释。”钟灏终于退让一步。
“那末二爷,我可以走了吗?”钟魁问。
“等一下。”钟灏放下手里的茶杯,从桌上的帐本下抽出一本册子扔过来。
他的准头很好,册子直接扔进了钟魁怀中。
钟魁不知用意,翻开一看,见是一本手抄小书,上写《江湖名人录》。
这种东西,通常是老三托老二外出时寻回来看的,这本大概是这次出行的收获,不是该交给老三吗?给他作甚?
“第五页。”钟灏懒洋洋地提醒。
钟魁翻到第五页,看了几行,眼中突然放出光彩。
“这个神医,据说是薛毅的好友。”钟灏继续喝茶,漫不经心地说。
钟魁抬起头,大惑不解地看着钟二爷。
“我以为你不关心妹妹们。”
“当我不是钟家的人么?”
“你一向俯视众生,鼻孔看人。”
“在钟家,我只俯视一人。”
钟魁没接口,反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钟灏挥挥手,象要挥走一只苍蝇:“你可以退下了,把书带给老三。”
“是,二爷。”钟魁行礼,告退。
钟二爷的眼光一直跟着老四,见他要出门,忽然开口问道:“钟灵的酒量多大?”
“半坛女儿红。”
退出帐房的钟魁忽然想起件事,又敲门进来。
“还有事?”钟灏不快地问。
“有事相求。”钟魁的脸色突然变得讨好。
“钱的话,一文没有。”
“不是钱,是人。”
钟灏用提防的眼光盯着钟魁,那张讨好的笑脸绝对不是出于好意。
“薛毅是乔荆江内定的妹夫,所以要抢到他必要借你之力。”
“与我何干?”
“把薛毅空出来,你娶他妹妹如何?”
“滚出去!”
※※※
少爷和少奶奶把门反锁了在屋里喝酒。
一坛女儿红,不是小坛,也不是大坛,不大不小满满一坛。
喜乐和莫愁忐忑不安地对望着,她们被赶出了门外,少爷说,不许扰!
喜乐拉拉莫愁的衣角:“姐姐啊,姑爷好象要整什么阴谋,要不要从门缝里看一眼呢?”
莫愁拉着自己的小辫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呢,不用从门缝里看,咱们到窗子下面,把窗纸戳个小洞就可以了,可是我们还是不要这么做比较好。”莫愁思考着说,她比喜乐见识多,在留候夫人房中又是见过大世面的,虽然也不放心,可考虑事情要周全一些,“少爷呢,虽然有时会玩点小阴谋,可是他其实很老实的,不会做出太过份的事。再说,少爷和少奶奶刚成亲哎,要是他们想亲热一下,我们去偷看就很不好了。”
两个丫头,都是刚至及笄之年的黄花闺女,谈及这里,说的和听的脸上都红起来,嘻嘻对笑一阵,撒腿跑掉。
不过是不让她们伺候,有什么关系呢?小夫妻两个关在门里,能出什么事?
一定是她们太过多虑,怎么会觉得姑爷抱着酒坛进门时,有股壮士断腕的悲壮气氛呢?
乔荆江从门缝里瞅见两个丫头跑掉,放了心,动手把门闩上好。
说真的,今晚可是有点冒险的,在不知道结局如何的情况下,他可不希望太多的人看戏。
最好的结果是娘子醉后被他揭出真面目,可她的真面目如何他一点把握也没有,如果是个刁妇还好办一点,若是个泼妇就比较难收拾残局。没旁人看见,日后他可以捏着这个小把柄,可是若从旁观者嘴里漏出去,别说当成把柄捏着,只怕泼娘子一不作二不休,干脆从此本色对人,难过的可是他的下半辈子。
不太好的结果是娘子醉后和她平时无二,这种情况下虽然无趣,但人醉后总不比清醒时能把握自己,照娘子平时这种谨守陈规的表现来看,若本性如此,醒后发现在人前失了态,必然会自责不已,说不定会搬出一条条的妇道来自我对照,然后痛心疾首地忏悔,到时候被烦得要死的还是他。若是没有旁人在看,大不了一发现她本性如此后,陪着她装醉,大家都醉的话,醒来后自然罪恶感要轻许多。
至于最不好的结果,乔荆江觉得那不太可能发生,没怎么细想,不过呢,既然做准备的时候出了点岔子,所以乔少爷觉得还是有点危险的,那就更不能让旁人看见以致家丑外扬啦。
本来吧,乔荆江想准备的是那种小坛的女儿红,一只手就可以拎起的雕花小坛装的酒,量不大,让女人喝足够醉,大老爷们喝正好。可是,当他叫下人送酒来的时候,下人送来的却是中号的坛子。
下人说,“府中小坛的昨儿都喝完了,连坛子都送回店里去,眼下就只有这中号的,要不小的给少爷倒掉一半?”
乔荆江瞪着眼睛站在府中的酒窑前看了这中号酒坛半天,没让倒。
往哪儿倒?装酒的小坛没有,不用酒坛装倒出来会坏掉,直接倒掉?
一坛上好的酒,不知用了多少粮,倒掉一半?
他乔荆江被留候老爷以磨练的借口塞在工部当跑腿的,隔三差五地陪主事的跑到下面去查堤防看灌溉,就算别的好东西没学到,种田的辛苦倒是知道一些。
“甭倒啦。”乔荆江只好把这中号坛子两手抱回屋去。
算我小气,舍不得,总行吧?
他闷闷地想。
回房去的半道上遇见薛毅,看见乔少爷手里的酒坛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你中午可是已经醉过一回,确信酒已全醒了吗?”他迟疑的问,“还是你打算破罐子破摔,就算找不出嫂子的真面目也要她认识你的真面目?”
“我又没打算把这一坛都清空。”乔荆江自信满满地回答,“中午的酒已经醒了,所以就算是一不小心清空,我一半,她一半,半坛的酒量我还是有的。”
“如果嫂子比你会劝酒呢?说不定你会吞下不止一半。”
“她一个深闺出来的女子,再会劝酒也不可能有这坛子三分之一的酒量,不可能支撑到那个时候。”乔荆江算计得很好。
“可有人告诉过你算计自家娘子有失厚道?”
“亏待自己也不是厚道的作为。”
薛毅的同情心大满:“你真是不顾一切了!”
“事关我一生幸福,我已决定破釜沉舟。”
“随你罢!”薛毅长叹一声,“不管结果如何,我和这件事没关系,反正就算你事后想扯上我,我也是打死不会承认的。”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自求多福,”薛毅替他祈祷,“听说前后两位定远候的酒量都不错。”
不出乔荆江所料,娘子在看到他抱进来的酒坛后有些不知所措,听他吩咐莫愁她们上好晚饭的菜后就出门去,今夜再不可来打扰,她眼中似有大祸临头的不安。
“娘子,”乔荆江笑得很客气,“为夫最近有些忙,冷落了娘子,今天要好好陪娘子喝酒聊聊。”
忙?他何时不忙的?从成亲前忙着上青楼,到成亲后每天到工部去混日子,没见他安定过,怎么单单今天觉得对不起娘子了呢?
钟灵狐疑地看看桌上的酒坛,她觉得它对于一顿两个人的晚饭来说,委实大了一点。
“相公,妾身只怕不胜酒力。”钟灵有不妙的预感。
“娘子在担心什么呢?为夫的难道还会害你不成?你放心,我们只喝好,不喝醉。”乔荆江信誓旦旦地保证。
没鬼的话,为何单挑这号坛子?而且,居然把小杯子撤掉,直接把酒倒进碗里。
“相公,这种饮法是饮牛呢。”钟灵小声地抗议。
“男人喝酒都是这么痛快的,”乔荆江不理抗议,“关上门,别人不会知道我们用什么盛酒。”
“但终是不够体面。”钟灵想作最后的挣扎。
乔荆江停下倒酒的手,定定看着钟灵:“娘子,三纲中对夫妻是如何说的?”
“妻以夫为纲。”
“那末夫要以碗饮牛,妻是否也该以夫为纲跟着饮呢?”
钟灵张张嘴巴,没答出来。
这简直是胡搅蛮缠了!
钟灵心中十分沮丧。
她不能反驳,一直以来她都是遵守三从四德的好媳妇,不可因小失大。
乔荆江满意钟灵的木讷反应,把他和她面前的酒都倒满。
“娘子不要如此拘谨,饮酒是乐事,不如边饮边说些快乐事儿。”乔荆江举起碗来。
钟灵知道这一劫难免。
罢了,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求平安,不求安宁。
想开想通了,她亦抬纤纤双手捧起碗来。
夫妻对碰,先各饮干一碗。
乔荆江看钟灵,钟灵看乔荆江,相互打量。
面不改色。
神清气爽。
“娘子好酒量!”
“妾身只能稍饮,相公酒量才令妾身心服呢!”
再斟。
“娘子,自古来有些饮酒的好话儿,你可会说吗?”
“说是会说,只是不称景。”
“无妨,说来听听。”乔荆江兴致上来。
钟灵微微一笑,眼光流动,乔荆江觉得那眼睛十分好看。
她轻启双唇,柔声念起来,念得缓缓的:“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乔荆江呆住。
她的声音很好听,以前怎么没发觉呢?
他们继续对饮,一饮而尽。
乔荆江拿起坛子,边倒边打量脸色如常的娘子。
事情的发展好象有点出乎意料之外,不过,就算没有灌醉她的打算,好象喝酒这个主意也还不错啊?
“相公!相公!”
她的叫声把他的魂拉回来,他看见她在笑。
“相公,酒溢出来了。”
“哦!”
他赶紧放下坛子,她叹口气,起身去拿来一块布,将桌子擦干净。
她的身段也很柔和,走路的时候没声音,不过和其他贵妇的没声音似乎又有点不一样,乔荆江想,她好象一只猫。
他们继续吃晚饭,吃菜,喝酒。
乔荆江看到,钟灵的脸上稍稍有些酡红。
有个谨言慎行的娘子真是件好事,她不会多话的劝酒,少了很多麻烦。刚开始她还是有所推拒,可是实在经不住他的缠,又不敢明白的反对“夫纲”,于是他饮一碗,她也饮一碗,现在,差不多了吧?
“娘子,是不是有些头晕了?”他试探着小心地问,口气放得十分关心。
“相公,妾身没有头晕。”她低垂着头回答,“不用扶的。”
“哦。”乔荆江点点头,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手已经放到钟灵的肩上。
大概是怕她倒了,所以自然就伸了出去,他想,把手收回来。
其实娘子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