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香-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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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缩缩脖子,赔笑道:“爸爸,我就住一晚,明天就回学校去。”
李汉年看她这样冷天,倒玩得一身一头都是细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成日里跑马似地在外面野,说了多少次了只是不改,打量我真是管不了你了?明儿再这么胡混罢,只要你们学校再来一个说你不是的电话,你也别给我搁那儿丢人了,趁早回来,前头打仗正热闹着呢,最合你的性子,不如送了你过去,爱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也不管了!”
宛青被他这一顿发作,知道李汉年是当真恼了,也不敢似往日般嬉皮笑脸地撒娇,只低头应道:“那我上去睡了,明儿一早就回学校。”
李汉年看她忽然避猫鼠似地就要往楼上溜,心中虽气,到底还是心疼挂念,不由得又喊:“站住!你外头回来吃饭没有?饿着肚子去睡觉?”又转头吩咐,“张妈,开饭吧,不用等太太了。”
宛青见李汉年吩咐摆饭了,知道气已平了大半,挪上来委委屈屈地道:“人家也是想你和妈了,才回来的,你又不待见我,我回头还是端了饭回屋吃去,省得又惹你生气。”
李汉年焉能不知她是做戏,只是难得见她这副伏低作小的样子,倒不觉好笑,哼了一声也便不理论了。
一时吃罢饭,宛青便陪着他坐着,一面切橙子来吃,恰在此时谢宝华来了,宛青便上前噼里啪啦地说了一车子话,盘算着若是开春了可以外头溜马去,又想着这几日总不见绮罗,问着宝华可曾见了,若见了好歹问一声儿,改日一块儿逛街去。
谢宝华原是去醉红楼的,谁知这华灯初上的时分,那地儿竟然门可罗雀,进去问时,红袖两只泪眼只千般委屈万般着急地望着他,一五一十说了个清,他心里有底,却没料到竟然闹得这么大,当下便劝道:“什么大事儿,值得这样,待我仔细打听了再说,横竖不会让绮罗白受这委屈。”抬脚便出来往许大奶奶那边去,自然少不了一番理论筹划,待得出了醉红楼,自是直奔大帅府来了。
他此刻心中有事,哪里心思跟宛青多聊,又不好不理,只得含糊敷衍了一阵,便跟李汉年单独往书房去了。
李汉年刚掩了门,谢宝华便问道:“原只说是摆个样儿震吓,好教他们知道不再跟那人来往,怎么倒把里头的人给扣下了?”
李汉年慢条斯理地坐下来,将盒子里雪茄抽出一支,点起来狠吸了一口,方才笑道:“就知道你这小子要忍不住,再不来,我倒觉着奇怪了。”
谢宝华只管心里着急,面上却绝不敢得罪了他的,只得赔笑道:“李叔叔自然有高明的打算,只是绮罗她从来都没见过这场面,我倒怕拘了她来,反给你添乱,再说姓许的现下正闹呢,说什么都按我们的要求做足了,还要扣她的人,喊着要找叔叔作主,才刚我从那边脱身可叫不容易,哄了足的有一个时辰,啧,那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
李汉年见他比手划脚地学着许大奶奶的样儿,不由得笑起来,道:“你那点心思我还能不知道,宝华啊,这回叔叔可算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了。你这小子只顾着要人,怎么不想想人家要不要你?”
谢宝华乍然听得这一句,倒有些怔,他知道绮罗的心素来不在自己身上,却从未细想,只觉得将人弄到了手,那时不从也得从,待到木已成舟,她一个烟花女子,如何还轮得到来选择要不要自己?然而细想一想,若是当真绮罗不愿意,强扭着过日子终究也是无趣,自己这样费尽心机的安排,却又所为何来?他越想心中越凉,缓缓垂了头坐下来,只是沉默。
李汉年瞧他衣服垂头丧气的样子,便也站起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道:“你也不用愁,我既是能为你想到这个,自然也要为你打算好去路。你想,这做坏人的是我,奔走相救的自然是好人了,我已将她单独拘在一间房里,就等你这几日勤着点去看她,过得三五天,放将出来,只说你再三为她使钱开脱,才能重见天日,她不过一介女流,这些惊吓也尽够了,那时对你一腔感激,要捏扁搓圆,还不是由得你说了算?”
谢宝华先还怔怔地听,后来便渐渐喜形于色,末了只攀着李汉年的胳膊道:“想不到叔叔竟然布置得如此周到,果然是老……姜老弥辣!”一时两人只是大笑,李汉年又细细将绮罗的所在告诉了他,谢宝华哪里还坐得住,当下便千恩万谢地告辞去了。
灯火如豆,绮罗靠着墙坐在铺上,屋子小,也没有火盆,连空气都冷得像块冰,她却恍若未觉,只是出神。一时有人送了饭来,她也不理,那狱卒是受过吩咐的,看她不吃便隔了栅栏叱骂,谁料绮罗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出神。他毫无办法,也不敢擅自作主,只得层层报了上去,想是这犯人极为重要,不一会儿韩团长便下来了,望一望坐在里面的人,示意他开了锁,挥手叫退下了。
绮罗见了韩团长,倒不再视而不见,却也不曾动,只是毫无表情地望着他。他沉默一会,终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道:“你多少吃一点,倘或事情弄明白了放你出去,反倒坏了自己身子,不值当。”
绮罗微微冷笑道:“既然要做戏,何不做个十足?横竖我有事,便再无人来让韩团长为难了,岂不大家清净!”
韩团长被她一噎,倒不以为杵,淡淡道:“我是个只知道带兵的粗人,上头吩咐什么,便只能做什么,半点不由自己,你若觉得委屈冤枉,愿意告诉我,我便帮你传上去,若是不愿,就此等消息也未为不可。你不吃饭,吃亏的也只是你自己,就算饿死,也不过是报个恶疾发作结了案,与他人没有半分相干。人死如灯灭,什么也不用牵挂了,倒也省心,若你果然甘心,就饿着罢。”
绮罗听得心头一震,自锦鹏给她了那些钱,她便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一时间哪里能弄到这么大的一笔?只是锦鹏不说,她也不便多问。锦鹏平日里出差也是常有的事,这一次却走得如此心事重重,半夜里还守在她的窗下,可见必是要去做什么极为难的事情。他前脚刚走,官兵后脚就来抓人,他一个大帅跟前的贴身副官,前途平顺薪俸也不薄,难道自己作死?这还不算,还要连带上她,幸而那些钱藏得隐秘,若被搜出来,恐怕就是个死字也难以洗得清了。
绮罗这些念头自被捕起便在心中翻滚不休,此时听韩团长话中有话,陡然明白过来,不由得心中既惊且怒,知道定是锦鹏与人结怨,如今趁他外出公干便诬他逃走,既然敢下这个手,必定是不打算让他回来对质的,一定在外头随便想个什么法子让他永不得回来……她一想到“永不得回来”,不觉寒意遍体,颤声问道:“究竟他与谁结了什么仇?竟要这样费尽心思地做下圈套来陷害他?他现在在哪里?他在哪里!”
韩团长依然神色如旧,只道:“如今已经派人出去追捕,至今没有消息。”
绮罗见他避重就轻,却又点明了尚未找到,不禁放下大半颗心来,知道他再不可能透露更多,便也不再问,只轻声道:“谢谢你。”
韩团长见她遇事镇定,此刻又心有挂碍,料不会有事,便起身道:“我走了,吃饭比天大,你不要再意气用事了。”
转身正要离开,却听得绮罗低声道:“那件东西,你能不能通融一下,还给我?”
他顿一顿,答道:“那是证据,我不能私自作主……”
话还未完,她冷冷道:“那不过是个借口,如今我人已在这里,你们还需要那个做甚?”
他微微犹豫,终究还是没有回头,自走了出去,绮罗听得他远远地吩咐狱卒道:“好生看着,若有什么事即刻来报……”不觉心中冰凉一片,只缓缓将落在肩上的几缕青丝捏在手里,不住地转来转去。
33
绮罗听着外头梆子敲了三更,方才勉强躺下,谁知刚一合眼,却梦见锦鹏被五花大绑,有人拿枪指着他的头冷笑,她死命地要冲过去,却怎么也迈不动步,胸口仿佛压了一块沉沉的大石头,只是喊不出声。眼睁睁看着那人扣动扳机,一声闷响,锦鹏便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她心中痛得简直要爆开,整个人猛地坐了起来,不住地喘气,额上身上全是冷汗,一眼望见窗外清冷的月色,透过窗棂在地上画了几个惨淡的长格子,方才陡然知道是梦,略微放下心来,然而庆幸之余又是后怕,这一夜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睡,强撑着直到天色发白。
次日一早,便有人来探监,绮罗原以为是红袖,哪里知道却是谢宝华。他手中拎着一个食盒,一面将几块大洋塞给看管的狱卒,开门进来,一眼便看见绮罗蜷作一团,鬓发散乱,一张小脸血色全无,嘴唇也冻得发紫,惨白地逡裂开来,简陋的床上一层薄薄的棉被,地上随意散着一碗饭,一盆水,似是全未动过。他饶是个大男人,见此情形也不由得心中酸疼,连忙抢上前去,摇了摇绮罗的肩道:“绮罗,你怎么样,他们可有为难你?”
绮罗看看他,勉强笑了笑道:“难为谢少爷惦记着,这地方不是你来得的,还是快些出去罢。”
宝华见她已是这样了,还对自己客气至此,虽然气闷,却半点火也发不出来,只是心疼道:“我去了趟外头,昨儿才回来,到楼里才知道你出了事,让你受这样的委屈,是我的不是,你等着,我这就上下打点去,管教你没事就是。”
绮罗原本并不指望,这会子却突然想起他素来与锦鹏交好,自己家世又殷实,或可真的帮得上忙也说不定。当下转过身来,给谢宝华跪着,含泪道:“谢少爷,你跟锦鹏向来是最好的,他有什么事想来也不会瞒你,昨天的事实在蹊跷,我寻思着一定有人在给锦鹏背后下绊子,眼下我虽然被监管着,想来并无大事,只锦鹏如今人在外头不知何处,实在是凶险万分,还求谢少爷能帮帮他。”
宝华看她直挺挺地跪着,只这几句话,那泪水便止不住地滚滚而落,他知道她最是个心高气傲的,等闲不肯求人,如今这样地低声下气,也只有锦鹏才能让她如此吧。他心中愈是发怒,却又忍不住愈是心疼,忙拉了她起来,只说:“你又何必这样,我已遣人去寻锦鹏了,若是寻着了,也不能叫他此刻回来,只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再作打算罢,你且放宽心,有他的消息我立刻告诉你。眼下要紧的是你自己,可不要平白地糟践了身子,这个地方不是人待的,我也绝不能让你在这里不明不白地圈着,你先吃点东西,歇一会子,我来想办法。”
他一面说着,一面扶起绮罗,将食盒捧过来,揭开盖一样一样端出放好,一色的清粥小菜和细巧点心,都是清淡开胃的东西,他盛出一碗薄粥,又挟了点雪菜鸡丝和香油萝卜,递到绮罗的面前:“我想着你必是昨儿到现在都没吃东西的,特特一早起来看着他们熬了粥给你带来,自家的东西总比外头强,你先垫垫肚子。”
绮罗认得他也颇有些时日,却从未见过像今日这样温柔体贴的,虽是满腹心事,也不好拂了他这一番心意,只得勉强端过来喝一口。谁知那粥捂得极严,还是滚烫的,这一下不提防热热地伤了舌头,连手也疼得地一抖,宝华在旁边连忙扶着她的手,赶着将碗端过来,自己舀一勺搁在唇边吹得温了,方才递到她嘴边。
绮罗不惯他如此亲近,微微一躲,抬眼却望见宝华正看着她,眼中只是深沉一片,全无轻浮之意,不由得心中微暖,只得转开了眼,被动地就着他的手,一勺一勺将粥喝了下去。
自此后接连几日,宝华都一天三两趟地跑去看顾,行动言语间颇为体贴,便是他不在的时候,那些狱卒也是得了不少好处的,都不来为难绮罗,因此反倒清净了许多。绮罗也只一心挂念锦鹏的安危,反倒丝毫不曾计较何时能出去了。
宝华成日不着家,铺子里就只他母亲操着心,谢太太是个大风大浪里过来的稳重人,最不喜无事张扬,当初带了宝华来此,就特特寻了这一处宅子买了下来,稍作整修也就住下了,可喜这地方僻静清幽,等闲并无人来往。
她日日一早便往铺子里去,午后照例是要回来小憩,这日里将诸多杂事一一处理完,看看天色也已近午,便坐了车回来,远远地倒看见一个人站在谢府门前,正跟门房上的人说话,待得近了方才看清是个秀气伶俐的姑娘,在那儿急急忙忙地道谢:“那麻烦您了,请务必把话转给他。谢谢你,打扰了。”
那门房上的人还不及回话,一眼便瞥见谢太太走近前来,连忙行礼道:“太太回来了。”
谢太太“嗯”了一声,且不理论他,先向那姑娘一阵打量,见她生得俊俏伶俐的好模样儿,又低着头谨慎守礼的样子,不由得先就有了几分好感,温言问道:“丫头,有什么事吗?”
那姑娘极是腼腆,还未开口脸上先绯红了一片,轻声道:“回太太话,我,我并没有什么要紧事。”
那门房的人在一边插嘴道:“这可奇了,你才刚急得火烧眉毛似的找我们家少爷,怎么这会子倒一推六二五了。”
谢太太见那姑娘只是咬着唇不作声,便道:“小三,越大越没规矩,看吓着人家。”又道:“既然来了,就进去喝口茶等一等吧,我差人给他几个朋友家挂个电话,若是能找着,就叫他先回来,你看可好?”
红袖原是因为绮罗那一日去了之后,从此竟是杳无音讯,去警察局里再三打听,也只知道犯了事的都被圈在东城牢里头候审,她备了东西去探监,狱卒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她进去的。她挂念绮罗在里面不知如何受苦,心中直如油煎火烤一般,想问着宝华,偏偏再不见他来的,这日里终于再等不及,捏个由头跟许大奶奶托词告了假,亲往谢家府上来找宝华。谁料宝华不在,倒碰见了谢太太,只得跟着踏进屋来,分主宾坐下,两人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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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宝华回来的时候已将近半夜,门房上小三接了他进来,便小声告诉:“今儿有位小姐来找你,你不在家,太太拉着说了好一会子话呢。”
宝华心里微微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