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7-银狐之劫-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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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也不会同意白文龙这种自作多情的举动。因为他知道老板自认为只有她才能真正代表服饰系统,她才是服饰系统的“大姐大”。在局和公司尚未分离时,老板甚至不回避任何人地多次当着众人的面表示:“恐怕服饰局和公司分家后将是省级机关最穷的局。”其实这就是她的真实心态。当年像哄孩子似的许下许多美好的愿望,我们这是分开,不是分家,我们还是一家人嘛,我绝不会忘记局里的同志,我们集团如果吃肉,绝不会连肉汤都不让你们喝的。”真可谓好话说尽。
白文龙傻就傻在非常轻易地相信了老板的诺言。这人实在是一头憨态可掬的龙。当然“龙”是图腾的产物,是人虚构出来的,龙其实是帝王们虚构的,谁说那龙的嘴不像猪的嘴呢。西游记的猪八戒实在是头好猪,真猪。所以猪八戒不懂法王路易十一的名言:“不懂得说谎的人,就不懂得如何统治”。而老板虽不懂得历史,她却在官场的历练中深知权术的奥妙,谎言张口就来,这嘴脸就有点伪善。伪装的善意背后就是冷漠和无情。待到白文龙签署了分家协议书后,在娄副秘书长的一手操纵下,财政厅发了红头文件,几乎局和公司没分开时所有财产资金全部被老板挟裹一空,只留下一纸空文,许诺每年补贴局一百万元行政经费,补贴老干部二十二万元,另划拨三千万元专项资金作为扶植服饰业发展用。老板掌管的计财处未经审计竟私自窃取走了局和公司全部账册,而这些账册本来应当按规定在领导干部离任时必须进行审计的。这样,“猪头三”似的白文龙不得不带着笑脸去求老板。在他殷国鹏看来,老板眼中的白文龙就是叫花子一个,尽管这个“叫花子”满口理论,满腹经纶,有着某种秀才不怕衣衫破,只怕肚里没有货似的士大夫气节,而这些气节失去了政治和经济的依托又有多少价值呢?当然人在危难之机,能够得到一丝关爱,仍使他感到十分温暖。
接了白文龙的电话,他的心情仿佛得到了安慰,开始平静了下来。他利用医生护士尚未来查房的间隙,打开了自己手提电脑。网上绘声绘色地记载了白文龙参加抗非典领导小组会议的情形。网上这种记载据他的经验观察,多半带点夸张的。不知是哪位小子参加了这次会议后就将这消息贴在了网上。网上标题为《省服饰系统出非典疑似,服饰局领导难辞其咎》:
昨夜里24点,省服饰局局长白文龙是在睡梦中被叫到省委去的。当他相当自信地挟着公文包走进会议室时,全场目光像剑一样射向他,仿佛他是被传讯来等待审判的“疑似罪人”,穿着白龙牌西服,显得器宇轩昂的白文龙浑身就有点不自在。他尚未落座,省委书记就问道:“白局长,你服饰系统的人去北京出差,隐瞒去疫区的情况,还到处乱窜,到省委、省政府大院去送茶叶,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此事要追究领导责任,凡与殷国鹏接触过的人,一律自我隔离。而且这个干部一人有好几套住房,还带着情妇去出差,纪委的同志要查查有没有腐败方面的问题。”看来省委书记对局和公司已分家的情况并不知情,陡出此言白文龙哭笑不得,刚想解释,就被省委书记大声喝断:“白文龙,你不要解释,对殷国鹏去疫区出差,回来后隐瞒情况的问题你服饰局要写个报告来。”而一手导演局和公司分家的省政府分管领导吴仕昌副省长和娄副秘书长竟然一言不发,并不向省委书记说明真相。这两人头上虚汗直冒,据现场的目击者称娄副秘书长手捻着下巴上那根长长的细毛,脸色惨白,悄悄对坐在一边的吴仕昌说:“我没有接受殷国鹏送的茶叶,是他送给我老婆的。”吴副省长冷冷地说:“送给你和送给你老婆还不一样,你明天自我隔离吧!”“哎,殷国鹏这小子害人哪,送给我的茶叶,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交给我秘书于凡的。”吴副省长斜了一眼他身后胖胖的于秘书。于秘书想解释什么,被吴副省长用眼神制止了。看了这段网络小道消息,使心情刚刚平静的殷国鹏头脑中又掀起了波澜。他想这种稿子没准不是狼心搞的就是狗肺搞的,他头脑中出现的是老狼和老狗的狰狞面目,回过头冷静地想,这篇署名“狼狗”的网上文章标题做得也不对头,狼狗之辈是了解局公司分家内幕的,不会把老板的事张冠李戴到白局长头上去的。这狼狗是谁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四部分狱放出来的魔鬼
果然,当天省府八个和殷国鹏接触过的人就居家自我隔离了。他在电视上再也没有看到吴副省长和他的秘书于凡同志,以及相貌堂堂和吴副省长形影不离的娄副秘书长。他又浏览了一下跟着这篇文章的帖子,这些跟进的帖子更是一批小屁漏似的“网虫”语言,粗言秽语一片叫骂声。有的骂道,殷国鹏应当枪毙。有的说,这种人应当追究刑事责任。有的说这位副经理素质太差,殷国鹏应当向全市人民谢罪。殷国鹏带着情妇去疫区鬼混,罪该万死等等,不一而足,使他看得心惊肉跳,冷汗淋漓。他想这事一定要解释清楚,否则我殷国鹏就成了传播“非典”的罪魁祸首了。于是他频频地拨着吴副省长、娄副秘书长、于秘书家的电话。他想他此刻真的成了自圆其说的萨哈夫了。他反复地重复着:“我没有隐瞒去疫区的情况,我得的根本不是非典……”唠唠叨叨,嗦嗦,像是一个被冤枉的罪犯,反复上书叙述不平。这些过去见了他非常热情的省领导此刻对他的解释根本不相信,态度很冷漠。吴副省长说:“小殷你先治好病再说,总之,这事后果是严重的。该承担的责任你当然要承担的。”说完挂断了电话。他心中感到一阵发凉,像是热脸贴到冷屁股上,额头上虚汗又不断地冒出来,汗水湿透了后背。
拨到娄副秘书长家时,海螺接的电话,当他刚张口称“海螺大姐”时,海螺迫不及待地说:“殷国鹏,你小子害人不浅呀,我和老娄都被隔离了。”
“海大姐,你一定要和娄副秘书长帮我解释解释……”
“他不想听你解释。”电话被挂断了。
挂到于凡秘书那儿时,平时和他称兄道弟的小胖子,这回却打起了官腔:“殷国鹏哎,你知道你这事后果有多严重吗?听说你一个人有好几套住房,还带着情人到北京去幽会,没想到你平常一本正经的,还挺风流呀,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书记说这些腐败的问题要查查清楚。”
听到这儿,他愣在了那儿,心想完了完了,彻底地完了。他近乎哀求地说:“于凡老弟,别人不了解我,你也不了解我吗?我确是奉老板之命去出差的,和情人幽会那是根本没有的事。我没有隐瞒去疫区的事,那是二十多天前的事,医生只是问我最近去了哪里,我如实回答去了省里的几个市……”
“好了,你不要解释了,你小子还到处害人,竟跑到我省政府来,收了你几斤破茶叶,完全是出于盛情难却,你瞧我也被隔离了,现在送茶叶的事闹得省级机关都知道了,你等着处分吧!”说完挂断了电话。
这时穿着隔离服,戴着眼罩的护士小姐走进了他的病房,一手捧着一束淡紫色的香水百合,一手拎着两只滴溜滚圆的大西瓜说:“这是你们白局长送给你的。”
护士换掉了昨晚的花,插上了百合花,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病房,使病房显得有几分温馨,还带着淡淡的芬芳。而他的心却像沉入不见阳光的地狱。他感叹着人情的冷漠,世态的炎凉,人心的势利,热泪夺眶而出。
护士给他量了体温,他的体温仍然偏高,但比昨晚有所下降。他暂时关闭了电脑和电视。浑身软绵绵地躺在病床上。
专家组一行四人,又出现在病床前。“殷国鹏,今天感觉怎么样?”
“感觉好多了,体温有所下降。”
“这是药物的作用。要继续巩固昨晚治疗的成果,另外今天对肺部要彻底检查一下。”
“我看这不像是非典。”他想解释一下。
矮矮胖胖的专家组组长说:“小殷,你要相信科学,‘非典’不是你看像不像的问题,‘非典’的病原我们在医学上还未搞清楚呢,我们只是根据卫生部颁布的疑似标准定你为疑似病人,这样有利于你的治疗,也有利社会的安全,你不要想得太多,要相信我们会对你负责,也会对社会负责。”
听了这话,他无话可说。医生下完医嘱,就在老专家的带领下,转身离开了病房。护士推来了简易X光机让他前前后后又检查了一通肺部。
护士告诉他:“你的肺部云絮状阴影仍很明显,你不可太乐观,要以积极的态度配合治疗。”
他点点头。护士们走后,病房安静了下来。他又想到他肺部的阴影,就感觉到肺部还是有点隐隐作痛,由肺部又联想到咳嗽,也许是心理作用,喉头总有点发痒,于是就抑止不住地大声咳嗽起来。这一阵猛烈的干咳,咳得他昏天黑地,眼泪鼻涕口水直流。咳过之后,他又斜躺在高高的枕头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护士小姐轻轻地帮他拍着胸口,像是抱怨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似的责备他:“我说殷总,你不能讳疾忌医呀,你是有病的人,有病治病,是不能搞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自欺欺人的结果,害了你自己。”
听了护士这话他火冒三丈地跳了起来大声吼叫道:“谁他妈讳疾忌医了,谁他妈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我也没说我没病,我只是说我得的不是‘非典’,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你懂个屁。你知道政治上的影响吗?我们干什么都要讲政治呀,你们看到了网上如何骂我吗?你们现在成了白衣天使,我他妈成了地狱放出来的魔鬼了,呜呜……呜呜,不就是因为工作去了一趟北京吗?北京是首都,国家政治的中心懂吗?呜呜……呜呜……”他竟当着小姑娘的面,号啕大哭,哭过后又一阵大咳,差点没把肝咳出来。
第四部分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子
护士小姐并不生他的气,反而对他宽容地笑笑:“殷副总,你别发火,到目前为止谁也没有说你就得了‘非典’,只是疑似嘛,至于社会舆论嘛,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干吗要介意呢,网上消息往往半真半假你也不必太当真,至于你说的讲政治,当前最大的政治就是抗击非典。作为一个负责任的领导干部,你就要有大局意识,不能从个人得失出发了。”护士小姐又做开了政治思想工作,随手替他倒了一杯开水,一口一口地喂到他嘴里,把小塑料杯里的两种药片送进他的嘴里。
护士小姐温文尔雅善解人意的举止,反而使他不好意思了。他红着脸说:“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刚才的失态,我是给气糊涂了。”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嘛,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噢,作为领导不要小肚鸡肠,干大事业的人要有处变不惊的气度和恢宏的心胸,您说对不?”小护士这口吻倒像是一个谆谆善诱的长者了。
他默默地点点头,似乎若有所思。
“殷副总,你应当给你夫人去一个电话问候问候?”
“我是给气糊涂了,谢谢你的提醒。”他深情地看着穿着隔离服,带着大眼罩的小护士,感觉到她那美丽的眸子里送出的温馨的光,这光像是黑暗中的一丝光亮温暖着他那颗冰凉的心。他乖乖地躺在床上拨通了妻的手机。
对方的手机通了:“我是蝈蝈,你好吗?”
妻的声音有点冷:“我听出声音了。你问我们好不好,我告诉你很不好,我和爸爸妈妈全部被隔离了,我们不是在家隔离,而是被隔离出了家,来到了这家宾馆,三个人隔离在一间客房内。”
“实在对不起,请你一定要向爸爸妈妈解释。我决不是有意的,这事连累了你们全家,我很难受。”
“现在说什么对不起呀,都无济于事了。我们只能接受这可悲的事实,即来之,则安之。你也不必内疚呀,难受的,好好养病要紧,我们最对不起的是表姐,他们医院和你接触过的十多个医护人员全被隔离,爱民医院被市委领导点名,院长被撤职,党委书记受警告处分。表姐昨晚被公安局和防治非典办的人带去问话。说是问话,那气氛和审讯没什么两样,她被审到后半夜。她说她精神都要崩溃了。她要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呢?她要受党内和行政处分。我说蝈蝈,你这是作的什么孽,怎么对得起人家呢?”妻在电话那头哭起来。
“别哭,别哭,都怪我太浑。你这一哭我更难过,我自己扇自己的耳光好不好。”说完他真的扇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口中还念念有词地道:“我该死,我该死。”
“谁叫你扇自己耳光了。你耳光扇肿了脸也没用,这叫命该如此,在劫难逃,跟着你我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但有些事也由不得我了,你别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说完妻子又在电话里抽泣起来。不好,妻一定听到了外面的流言蜚语。
他解释道:“你要相信我,我是那种人吗?你相信我好吗?我们只有同心同德才能共渡难关,否则我们这个家庭只能给流言和飞沫扼杀了。我是太爱你了。”
妻抽泣着说:“蝈蝈,我相信你,可你知道我们的压力有多大吗,爹妈他们住的南山禅院30号大院二单元的住户全部隔离了,我们一家被带离大楼时,邻居那眼神像刀子似的,叫人受不了。”说到这儿又要哭了。
“莫哭,莫哭,你一哭我心就酸,都是非典闹的呀,我怎么就得了这非典疑似了呢。我绝不会是非典,不会是非典,你相信吗?”
“都什么时候,蝈蝈,你不相信科学,爱民医院的领导也不相信你真的会得非典,专门从北京SARS防治中心调了血清,做了血清检测你的血清确有问题呢,不过是弱阳性,听表姐说,传染性不会太强。”
“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