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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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她。但他没有想到,这种不顾一切的保护和占有行为,只会让周璇害怕,从而更想要逃。 终于,在一次激烈的争吵之后,周璇再也受不了丈夫对自己的专制,她走了。她并非想离开严华,只是希望暂时找个安静的地方仔细想想。她确实太需要独立的空间了,太需要独自梳理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是是非非了。但是她这个原本私人的举动,却被报纸媒体大肆渲染,一张报纸竟然登出“周璇卷逃”的大标题。这让周璇的精神再一次遭到重创。她是个非常注重名声的女人,她的名声向来无可指摘——淡泊名利,和蔼可亲。可眼前的这一切却让她有口难辩,终于挺不住了。就在那个冰冷的小旅店里,她吃下了整整一瓶镇定药。
天涯歌女——周璇璇之恋(4)(图)
1941年的秋天,她离婚了。这时,再平静淡然的笑,也难以拂拭心灵的阴影。
周璇的自杀让社会舆论对严华大加斥责,认为是他逼得周璇走投无路。开始时,严华也很自责,并希望平安无事的周璇能回到自己身边,两人好好谈谈,重修旧好。但是社会舆论和恶势力的别有用心最终还是将这对伴侣生生拆散了。1941年7月23日,他们分手了。这之后,虽然很多人都希望两人破镜重圆,但是,这对性格倔强的恋人再也没能走到一起。 即便如此,严华始终是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因为在他之后她再也没有体味过曾经的幸福和快乐。事实上,告别了严华,等待她的是一段痛心而又耻辱的感情经历。 1941年底,太平洋战争爆发,上海沦陷,成为“孤岛”之城,周璇这时主要寄居在柳中浩的家中。可能是因为过去几年中拍片过于频繁的缘故,她的身体不好,总是头疼。所以她一年多都没有接拍影片,深居简出,修身养性。 直到1943年初夏,她才又加入“华影”,重返银幕。她来到“华影”的第一部电影就是卜万苍导演的《渔家女》。片中她再次证明了自己超人的演技,整部影片一气呵成,成为她重返影坛的成功之作。之后,她又连续拍摄了《鸾凤和鸣》、《红楼梦》、《凤凰于飞》。渔家少女的情真意切,红楼黛玉的哀怨凄楚,在她的任何一部电影中,她都演技娴熟,神采奕奕。因此几乎只要是她演的电影,无论票房还是艺术水准都是一流的。她的复出受到观众空前的欢迎。不仅在中国,甚至在东南亚,她也成了胜过好莱坞女影星的头号明星。
天涯歌女——周璇璇之恋(5)(图)
《渔家女》(1943年)
与她的事业相比,她的感情生活却是一片空白。第一段婚姻的失败和伤害还历历在目,她怕了,于是不再轻易爱谁,也不再轻易接受被爱。然而即便如此,她的生活中还是出现了两个男人,一个是善解人意的石挥,一个是趁虚而入的朱怀德。这两个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本质,但人却更易于沉迷于虚假的表象。终因种种原因,她又一次与正确的抉择擦肩而过。朱怀德以他惯用的道貌岸然和巧言令色俘获了周璇的心。其实早在1944年朱怀德便经人介绍认识了周璇。此后的五年时间,这个花花公子都一反常态地对周璇无微不至,穷追不舍。周璇在1945年到1949年的几年中三次赴港拍片,朱怀德都在伺机而动,逐步接近周璇。周璇是个敏感的人,朱怀德的心意她是明白的。可她对这位风度翩翩的“绅士”始终客客气气,保持距离,只把对方当朋友。直到1949年的冬天,朱怀德终于按捺不住五年的处心积虑,向周璇告白了。这海誓山盟的告白掩饰了他的别有用心。最后连周璇自己也没想到,她苦苦支撑了八年的感情堡垒,竟然在朱怀德来到香港后的短短半个月就被攻破了。她被朱怀德声泪俱下的“真情告白”所打动。她是那么善良,根本不会想到眼前的幸福其实是个蓄谋已久的陷阱。 很快,他们同居了。然而这段感情仅仅维持了几个月,因为朱怀德的目的很简单——人财两得,一箭双雕。他在骗取了周璇的感情和金钱之后,逃之夭夭,只剩下有孕在身的周璇,独自一人留在香港痛不欲生。1950年的9月16日,她生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周民,孩子的降生给她带来了快慰,如她所愿,她终于做了母亲。然而当周璇最终找到了那个负心人朱怀德时,才发现他不但没与原配离婚,而且在她之后又跟一个舞女同居,并有了孩子。朱怀德虽原形毕露,可他不仅矢口否认了自己的诈骗行为,甚至还不承认自己是孩子的父亲,并提出唯有验血才能证明。这些话钉子一样刺痛了周璇的神经。但是这一次,周璇在痛定思痛之后终于为自己选择了正确的决定。她在报纸上发表声明,宣布正式与朱怀德解除同居关系。后来朱怀德被判入狱,所骗取的财物也被追回。一段充满阴谋与欺骗的错爱终告结束,但它留在周璇心里的却是一道日久弥深的伤痕。
天涯歌女——周璇至爱残生(1)(图)
《和平鸽》(1951年),在拍摄这部影片时,她疯了。于是,这成了她在银幕上的最后一个留影。
1951年的春天,上海解放了。以前的事似真似幻,都已过去了。现如今32岁的周璇不再是那个十里洋场的电影明星,而是一名新中国的电影工作者。她兴奋地接受了这个转变,心中憧憬的是新中国电影繁花似锦的未来。 这时她接拍了一部反映医务工作者的影片《和平鸽》。她为自己能重新投身于新中国的电影事业而兴奋不已。然而她一定没有料到这部影片竟成了她一生中最后一部电影。影片中“验血型”的那一幕刺破了她脆弱的神经,她狂叫着推开了所有的人。就这样《和平鸽》的后期拍摄没能正常进行下去,这只折翼的白鸽在一片阴影的笼罩下,摇摇欲坠。 就在周璇的精神濒临崩溃的时候,一个青年画家的出现给了她世间最后的一段温情。他叫唐棣,是周璇一生中最后的爱人。他们在为《和平鸽》的电影做广告海报时结识。那时他为周璇画了一张形神兼备的肖像。画中的周璇和蔼可亲,眼前的人儿温雅娴静。她衣着简朴,待人热情,谈吐幽默,性情温和,完全不像个电影明星。这一切都让唐棣被这个女子深深地打动。同样,唐棣的温厚善良也渐渐融化了周璇那颗冰冻的心,让她重新恢复了生机。两人有着相似的人生遭遇和共同的艺术追求,更重要的是他们能够彼此理解,相互慰藉。在人到中年的周璇看来,生命中的激情永远留在了过去,她体会过情窦初开时的青涩,经历了如火如荼的激情,还有奋不顾身的投入。现在,她太虚弱太疲惫,需要的只是一份波澜不惊的感情和一个相濡以沫的爱人。就这样,唐棣走进了她的生活。 他们的结合为周璇带来了久违的平和安详,孩子的降生更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一家三口的幸福,这是她从孩童时代就梦寐以求的生活——不知道有多少次,她独自躺在床上,竭力地回忆自己的幼年岁月,她隐约地记着她的妈妈、爸爸、外婆还有……可他们为什么不来找她,而让她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在这个偌大的世界漂泊——现在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人,有了丈夫和儿子,何等幸福! 可是,命运再一次将不幸邪恶地降临到这个女人身上。她与唐棣的婚姻关系始终没有得到批准,孩子刚满两个月,她就被借故秘密转移到北京治病。此后的五年中她被确诊为精神病患者接受治疗。唐棣则两次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身陷囹圄,母子俩更是常年不得相见。不仅如此,周璇几乎所有的财产都被人代为保管,自己没有能力挪动一分。终于,屡屡的苦难让她再也没有勇气面对命运的不堪,她被逼疯了。从前的小璇子、金嗓子,她是清纯的、甜美的、温厚的、和蔼的,如今,她僵直地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缄默不语、目光呆滞、情绪不稳,甚至会出手打人。当人们看到她的样子时,除去感叹只剩惋惜,感叹她的际遇,惋惜她的才华,但是仅此而已。 然而,她的小儿子周伟才是这场灾难中最无辜的受害者。在他幼年的记忆中与母亲的相聚屈指可数,更多的是他寄人篱下的童年和无人问津的生活。但即便如此,每次跟母亲的短暂会面也成了他一生中最甜蜜的时光,那时的周璇是那样幸福快乐,自由自在地像只鸟儿,比正常人还要健康。母子俩在草地上玩耍嬉闹,欢乐无比。但是稍纵即逝的快乐一旦结束,等待这对母子的又将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和痛苦。然而,没过多久,连这吝啬的见面也被人剥夺了,从此小儿子只能隔着那扇冷冰冰的玻璃窗遥望母亲日渐落寞的身影。
天涯歌女——周璇至爱残生(2)(图)
1957年的5月,周璇的最后一个侧影。
其实周璇的病早就可以治愈,精神受了刺激,需要的是亲情的抚慰,所以与家人在一起对她的康复很有帮助。医院里的大夫也建议她回家静养,但是别有用心的人却从中作梗,让周璇一直被迫住院。开始时,她的病情很不稳定,心情的抑郁更让她的精神蒙受压力。好在医院的医护人员对她的治疗十分重视,极力诊治,从生理上和心理上给予治疗,最终让她的精神恢复了健康。还有惦念她的观众、影迷和社会各界的关怀让她重新鼓起了生存的勇气。1957年5月,她给当时的文化部长夏衍去了一封激动万分的信: 夏衍部长同志: 接到您五月二十五日给我的电报非常感激,我现在情况很好,就要出院了,出院以后希望在您的领导下继续为电影事业工作,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此致 敬礼 周璇 1957。6。10 1957年的那个春天,周璇的身体康复了。所有的人们都沉浸在这个消息带来的喜悦中,人们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她的音容笑貌重新出现在熠熠闪光的银幕上。她自己也坚信这一天就要到来了。在一封致观众的公开信中她还写道: 亲爱的观众: 我的病已经好了,快要出院了,快要工作了。我一定在党的培养下好好拍电影,感谢观众们对我的热爱与关怀。 周璇 1957。5。18 然而,在7月19日,本已康复的周璇却突然高烧不退,经诊断,是中暑性脑炎,速转急救。之后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始料未及。1957年9月22日,年仅39岁的周璇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夺去了生命。 她的生命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猝不及防中骤然消失了,没有留下片言只语,只有跟小儿子最后的呢喃:“我……总是想着……想着……有一天能看见你长大成人……儿子,快,快长大吧!来帮帮妈妈!”
天涯歌女——周璇我从哪里来(1)(图)
《狂欢之夜》(1936年)
无论她是女佣,电影明星,还是病人,一个声音始终没有停止对她的折磨——“人皆有母,唯我独无!” 周璇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的母亲——那个疼她、爱她,会亲吻她、安抚她的女人。小的时候,她用尽心力来回忆母亲的样子和原来的家,希望自己能够找到她。长大之后,她又常年发布寻人启事,盼望她能来找自己。然而,世界太大了,我们又是那般零碎渺小。即便是一个万人皆知的明星,寻找一个自己的至亲,也依然是那么难!她心中那个女人的身影模糊又清晰,但正在一步步地离她远去。 她哪里知道,她的亲生母亲从失去她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苦苦地牵挂和寻找。她更不会想到,有一天亲生母亲就站在自己的身旁,却不能与她相认。这些痛苦的分离和相见也只能在后人的述说中得以重现…… 1919年的农历八月,周璇出生在常州一户姓苏的人家。父亲叫苏调夫,是南京金陵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后以教书为生,为人十分谦和。母亲顾美珍,也是个知识女性,知书达理。周璇原名苏璞,小名义官,是家中的第二个孩子,上下还有兄弟三人,身为家中惟一的女孩儿,她乖巧可爱,聪明伶俐,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然而,这个原本会幸福无比的女孩儿的命运,却在一次始料未及的灾难中被彻底改变了。 那一年,义官四岁,母亲又将临产,父亲就把她送到她外婆家暂住。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她的舅舅竟在她一次外出玩耍时将她拐卖了。从此,周璇永远地离开了她的父母和自己快乐的童年。痛失爱女的父母心急如焚,四处寻找,但一无所获。最终还是从丧尽天良的舅舅口中得知,周璇被他拐卖到了上海一个广东“阿三”家里做了养女,但当他们赶到上海时,那家人已经搬走了。夫妻俩伤心欲绝,但却从未放弃寻找义官的希望。他们一直在打听广东“阿三”的消息,直到1947年苏调夫郁郁而终。此时的顾美珍不会再为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而牵动太多的感情,因为,她已将寻找女儿看成了她一辈子惟一的使命。
天涯歌女——周璇我从哪里来(2)(图)
或许是顾美珍寻女之情感动了上苍。1948年,她的二女儿苏瑛结婚了,夫妻二人迁居上海,住在尚贤坊一栋房子中,而这里恰恰就是周璇曾经住过的地方。在一次闲聊中,二房东对苏瑛说,觉得她很像周璇,无论容貌身段,都十分相似。在向二房东打听了周璇的祖籍和属相之后,顾美珍更加确定二房东口中的周璇,那个大名鼎鼎的电影明星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苏璞。顾美珍欣喜若狂,想立即去找女儿。但是,那是周璇已经离开上海去了香港,而且在解放前的十里洋场想要见到周璇谈何容易。因此这件事情只得一拖再拖,已经为寻找女儿精疲力竭的母亲还得一等再等。 这痛苦的煎熬一直持续了八年之久。直到1957年,周璇因为精神问题住进医院,在社会各界引起了强烈的反响。顾美珍再也忍不住心中对女儿的思念,便来到上影厂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