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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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洋回来以后，她成了学校的文艺骨干。
作为第一个去南洋巡回演出的中国歌舞团，中华歌舞团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十个月的巡演匆匆而过，转眼已经是第二年的春节，歌舞团踏上了归途，歌舞团的成员们纷纷回家过年，但人美却在欢欣之余生出几分落寞，因为歌舞团中的台柱演员黎明晖（黎锦晖的女儿）由于婚恋留在了新加坡，因为黎校长因故推迟了回国的日期，因为三哥还得留在南洋，还因为——中华歌舞团解散了。 1929年的初春，人美回到了上海，交托黎先生的四弟黎明照顾，黎明和她大哥王人旋一样曾留学德国，深知外语的重要性，所以他将人美送到了南洋招商附属英文专科学校学习英文。人美初中只读了一年，完全没有英语基础，跟周围的同学相比，她学英文困难无比。别人都会唱英文歌曲了，她还分不清楚ABC，为此她一度哭着喊着要退学。黎明为了安抚她，给她租来了一架钢琴，让她能在课余时间弹琴唱歌。这下可把人美乐坏了，自从南洋回来，她就没弹过琴了，她一直渴望十指能再一次碰到光滑的琴键，唱出那些飞扬的歌曲。现在有了钢琴，她一放学就飞似的冲回家，水都顾不上喝，便一屁股坐在琴凳上开始弹琴唱歌，她反复地练习过去唱过的歌，唱得一遍比一遍好。这时候，她不仅是因为兴趣和高兴而唱，更是为了练就扎实的基本功，为今后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歌舞演员而勤奋努力。 在巡演的时候，人美年纪还小，又是新人，所以只是群众演员或者扮演一些小配角，比如《三蝴蝶》中的小花朵，《葡萄仙子》中的小甲虫什么的。然而角色虽小，但经她一演，这些小东西却能变得生动活泼起来，让人心生怜爱。可是，她又何尝不想成为剧中的主角，站在台前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终于有一天，机会如期而至。 英专的校董要来校视察，全校上下正在筹备举行一个盛大的欢迎会，各班都要出节目参加，人美所在的班级也不例外。但说到节目，就无非是演唱英文歌曲或者英文诗朗诵，年年如此，毫无新意。这时，人美突然想到了歌舞团的歌舞表演，就自告奋勇组织同学们排演歌舞剧《小小画家》。起初，老师对她的能力将信将疑，因为她从未担当过主角，就更不要说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自导自演一出歌舞剧了。但是，她信心十足，详尽地阐述了自己的创意和构想，令老师为之一惊，最终赢得了老师们的信任。在紧张的排演期间，她身兼多职，既是导演又是演员，负责道具还要兼管服装，把她忙得不可开交。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们的歌舞剧在欢迎会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令校董大加赞赏。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这个刚刚入校的十五岁新生，竟被校方特聘为兼职歌唱教员。不仅学费免交，每月还有十块钱的薪金。从此，她成了校园里的名人。 这一年的冬天，黎先生回国了，随他一同回来还有三哥王人艺、徐来、黎莉莉、章锦文这些南巡时的台柱演员。没多久黎先生就在上海创办了对中国早期电影最有贡献的社团——明月歌舞团。它在日后的发展过程中为中国影坛培养了一批耀眼的明星，王人美就是其中的一颗。人美当时还在英专上学，听说黎先生组织了明月歌舞团，舍弃了学校的收入，毅然加入。她重新回到了自己所向往的生活中，跟歌舞、姐妹在一起。重返歌舞团后，她更加勤奋练习，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步步将梦想变成现实。
绽放的“野玫瑰”——王人美锋芒初露（2）（图）
歌舞剧《三蝴蝶》，中间站着的那个女孩就是她，这时，她已经成了舞台上的主角。
1930年的春天，“明月”来到北平招募新兵，期间还组织了多场演出，在当地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他们向北方观众介绍了这种新的歌舞，使人们的耳目为之一新。这时的人美正在逐渐成为团里的台柱演员，她清楚地记得到北平后的第一场演出，四月份歌舞团参加清华大学的联欢会。上场前，黎锦晖告诉她将由她饰演《三蝴蝶》中的红蝴蝶。这消息让她兴奋异常，这毕竟不是英专舞台上的业余表演，而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专业水平的演出。这让她在兴奋之余也有些紧张，但那不是如临大敌的胆怯，而是即将一显身手的振奋。果然，演出赢得了清华学子的一致好评，还以锦旗相送。在清华引起的轰动让许多高校慕名而来，纷纷提出邀请，不久，剧团又在北平真光大戏院搭台公演三天，场场爆满。这次公演的巨大成功使他们坚定了信心。剧团就这样在北平、天津的各大戏院一路演了下来，所到之处无不掀起一股明月狂潮，一时间“明月歌舞团”的名字响彻京津。作为歌舞团的台柱之一的王人美，自然也名声鹊起，和同台演出的黎莉莉、薛玲仙、胡笳被一道并称为明月歌舞团的“四大天王”。这次她真的破茧而出，化成了一只翩翩起舞的红蝴蝶。 成名后的人美还是一如既往地唱歌跳舞，在她看来，今天的自己和昨天的没什么不同，还是那样嘻嘻哈哈，快快乐乐，明天的生活也会一如今天般快乐下去。这快乐并非来自“天王”的头衔，（因为按她自己的话说她不过是基本功比别人稍好些罢了）而是在于能够每天与歌舞为伴，能够跟明月社的哥哥姐姐们一起。 30年代中国电影进入了有声片的时代，很多电影公司为了制作有声电影都在积极主动地吸纳歌舞社团。明月社就在1931年的5月正式加盟了上海的联华影业公司，并更名为联华歌舞班。加入电影公司对于明月社来说是个应时之举，有声电影大行其道，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掏钱去电影院而不是戏院。因此，歌舞社团单靠在戏院公演根本无法长期维持生计。所以他们不得不暂时放弃心爱的舞台走上银幕。 即便如此，团员们仍然每天练功，排练歌舞，仍旧期待着他们的节目能在更为广阔的天地大放异彩。黎锦晖也鼓励大家要好好表演，不负众望，争取在银幕上的最佳表演。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其实“联华”只是想用歌舞班的歌舞有声短片当做蜡盘发音技术的试验品。大家辛辛苦苦排演的歌舞仅是用来穿插在联华的影片之中烘托气氛的，更有许多节目由于录制效果太差根本没有公映。然而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宽大的银幕上看到了自己栩栩如生的身影，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快慰。那些轻盈曼妙的舞姿是连她自己也不曾想到的，她暗自思忖，电影的魅力竟真是这般无穷，让一个倾心舞蹈的舞者都迷恋上了那本就属于自己的银幕上旋转和舞步？
绽放的“野玫瑰”——王人美锋芒初露（3）（图）
泼辣妩媚的“野玫瑰”
在她默默地担当着银幕陪衬的时候，有一个人正在独具慧眼地关注着这个小姑娘的一举一动。这个十七岁少女与生俱来的天真活泼深深地吸引着这个三十岁出头的人——中国影坛上的一位伯乐，孙瑜。孙瑜毕业于清华大学，早年曾留学于美国，学习戏剧、摄影和电影编导，是当时国内少有的电影人才。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独到的审美品位和前瞻眼光，为中国影坛发掘了一颗又一颗璀璨的明星，默片女神阮玲玉，“电影皇帝”金焰都是被他发现并起用的。这时他又将目光锁定了王人美。 终于有一天，孙瑜找到了人美，告诉她，自己为她写了一部电影并希望由她担任片中的女主角。可想而知，她当时是又惊又喜，然而这些惊喜并非因为她喜欢电影胜于舞蹈，而只是她极富好奇的天性，使她不能抑制自己将要主演一部电影时充满的憧憬，就像她第一次看到舞台上的小女孩儿跳舞一样，这一次她同样心驰神往。 这部电影叫《野玫瑰》，是一部爱国主义题材的影片。影片中以渔行杂工的女儿小凤和一个青年画家的爱情故事为线索，展现了中国青年强烈的爱国激情。人美感叹小凤的大胆粗放，率真野性和自己一模一样，仿佛就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一般。小凤带着小孩子们“耍刀弄枪，保家卫国”的场景让她想起了自己在歌舞班中的经历，在这里她不也是个孩子王嘛。上课时她教小学员练歌发声，平时给她们梳头洗澡。她就是她们的大姐姐。在真正拍摄的时候，那些小学员正好扮演那些片中的小孩子，这让人美对角色把握得游刃有余，也让真实的场景重现在银幕之上。这次近乎本色的表演顺利而成功，仅仅用了二十多天整部电影就拍摄完成。影片在第二年公映，一炮打响。 人美的身上没有病态美人的扭捏作态，也没有摩登女郎的搔首弄姿，而是以她一贯的自然健康，恰如一阵爽朗的清风涤荡了中国影坛，人们恍然发现原来硬朗健康的姑娘也是这般可爱，如此美丽。 其实，人美的成功有一半应归功于孙瑜。他为了培养出一名演员，通常让他们在第一部电影中饰演与自己性格经历相似的人物角色。一方面利于把握，一方面这样能使演员放松心态，让他们的第一次拍片轻松自信。果然，在人美看来，平生的第一部电影拍摄得如此顺利轻松，她几乎是玩儿着完成了拍摄。而这顺利轻松回报给她的则是一个响亮的称号“野玫瑰”。从此，人们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电影明星，她叫王人美，别称“野玫瑰”。难怪会有那么多人感叹她的成功来得太简单太容易，小小年纪就活蹦乱跳地成为了万人瞩目的明星。人们还不知道这个少年得志的小女孩儿将会拥有怎样美好的演艺人生。
绽放的“野玫瑰”——王人美野猫之舞（1）（图）
《渔光曲》中的渔家女小猫和她的弟弟小猴。
与人美的境遇相反的是歌舞团，1932年“一•；二八”以后，联华借故解散了歌舞团。其实，歌舞团内对这个决定没有什么不满，因为在并入联华的近一年中，他们的歌舞早就沦为附庸和陪衬了，完全没有独立的创作和表现空间。而这次被单方面解散反倒成了一件好事。在离开联华后不久，黎锦晖很快重新恢复了明月歌舞剧社。王人美这时已经是颇有声望的明星，更成了公司中的红人，老板当然想把她留住。可人美不忍离开跟她患难与共的兄弟姐妹，她更加没有忘记黎先生的知遇之恩。终于她还是没有继续留在“联华”发展，而是重新回到了明月社，重新回到了舞台上。 明月社恢复之后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江南巡演，反响不错。在这一年的夏天，明月社应“天一”影片公司的邀请，拍摄了一部彩色歌舞有声长片《芭蕉雨上诗》。然而，这只是一部“鸡肋”之作，套色粗劣，声音刺耳，使得这部之前还被“天一”吹嘘得天花乱坠的电影最终只能在二三流的电影院放映。也就是这样一部电影成了明月社最终解散开始。从此之后，明月社的台柱纷纷被邀请去演戏，这让剧社的主要演员力量匮乏，经济收支难以平衡。其中人美在拍摄完成《芭蕉雨上诗》之后，又被联华通过各种关系拉走拍摄了无声片《都会的早晨》和有声片《春潮》。到1933年初春，剧社再也无法维持下去，只得被迫解散。明月社的解散给人美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但是生活还要继续，来不及停顿。于是，她加入了联华电影公司，成为它旗下的正式演员。 她总是说自己的成长成熟是在别人的启发和际遇的催生下完成的，就像她第一次迷上舞蹈，爱上电影一样；就像她成为四大天王，被伯乐一眼相中一样，所有这些成长的经历都在无声无息的偶然中完成，又在必然中继续。 她进入联华公司，与它签订了一年的拍片合同。合同中规定她一年必须完成四部影片的拍摄。然而，在此后的一年六个月里她只拍了一部电影，虽然没有兑现合同，但这部电影却使王人美乃至整个中国受到了世界影坛的关注。这部电影就是在1935年的莫斯科国际电影节上获得评委团荣誉大奖的《渔光曲》。 说到《渔光曲》不得不谈到一个人——蔡楚生，这个外表纤细柔弱的年轻人却是当时驰名影坛的青年才俊。他是广东潮阳人，只读过四年私塾，后在电影厂打杂。他一向认真好学，在前辈郑正秋的引导下，进入了明星公司，开始了自己的编导生涯，1931年他正式加盟“联华”。其实在拍摄《渔光曲》之前，他就跟人美合作过，因为他就是《都会的早晨》和《春潮》的编导。他对电影始终保持着旺盛的创作热情，他的全情投入甚至到了奋不顾身的程度。与对电影创作的严格相比，对待演员他则十分谦和，总能虚心接受别人的好的建议。这些良好的职业道德和品质都足以使他成为当时中国最优秀的导演。 《渔光曲》是一部好导演加好演员的经典佳作。剧中的全体演员都不遗余力地演绎着这个感人至深的故事。小猫和小猴是东海边靠打鱼为生的一对孪生姐弟，但传统落后的渔网捕捞和盗匪横行的现实，使他们不得不带着母亲到上海投奔舅舅，以卖唱为生。虽历经磨难，但仍旧厄运连连，母亲舅舅葬身火海，小猴最后也在捕鱼过程中受伤死去，小猫在弟弟临死前再次为他唱起了凄楚的《渔光曲》。 人美正是少女小猫的扮演者，这是她最感动和心爱的角色，虽然自己的性格跟小猫有很大差异，但这却不能阻止她将这个角色重现于银幕之上。电影于1933年的夏末开拍，9月，全剧组来到位于浙江东部的象山县石埔渔镇拍摄外景。石埔渔镇到处是一派萧条衰败的景象，住宿条件可想而知。而且，这还只是个开始，石埔之行困难重重。他们好不容易租来的小渔船在风平浪静的时候，还能勉强出海，如若稍起风浪，渔船就会近乎疯狂地颠来荡去，像飘零的树叶一般岌岌可危。大家可以不顾危险地上船，但摇摆不定的船身，却让很多人都晕船呕吐，拍摄工作根本无法正常进行。还有些人因为水土不服，环境恶劣，生了重病，卧床不起。所有这些致使外景拍摄时间由原定的一个星期延长到了一个多月。 然而，尽管几乎所有人都被海上的风浪和颠簸弄得焦头烂额，生性活泼好动的人美还是没有受到多大影响，照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