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功舞系列--南吕羽舞(藤萍)-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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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实,六音的心情很简单,就只是——喜欢而已。
单纯的喜欢,没有任何的杂质,甚至连回报都不一定要求有。
而她,皇眷,凤凰般的女子,她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却从来不知道。
他只知道为了她,他那风华绝代的容颜,已消褪了颜色。
☆ ☆ ☆
红颜,最是无情物,风霜华发换白头……
六音伸手微微抚上自己的脸,在他的记忆中,依然记得当年的容颜,但是如今照在水中的,除却风霜与憔悴,他几乎已经不认得,这是谁的脸?
你让我,从日升到日落,一日一日地消褪了我自己。我,我并非青钢钢铁,我也会累,也会倦。可是你却依然让我日复一日地这样追着你,找着你——你明明知道,我好顾惜容貌,我好在乎美丑,可你就是用这种方法惩罚我。
难道,你就不怕有一天,我也是会恨你的吗?六音握起拳头,对着潭水中的容颜,“砰”地一拳砸了下去,水花四溅,泼了他一身一脸,一阵清凉,一阵冰冷,水滴下去之后,脸上依然一阵灼热。
“哇,这位公子好大的火气。”突然背后有人娇滴滴地道,“怎么?看着自己的俊脸,看着也会发火?莫不是这位公子嫌弃自己长得太俊俏了?”说罢,花枝乱颤地一阵笑。
六音蓦然回头,身后站着一个红衣女子,长得在常人看来算是美艳动人,在六音眼中,连路边的野草都不如!若他还有三年之前七分容貌,这个女人,大概早就一头撞死了。他也早没了三年前慵懒舒适的脾气,只是本无表情,“不关你的事。”
“哎呀呀,生气了?”红衣女子笑盈盈地走过来,“这么俊俏的一个少爷公子,生气起来更是叫人怜惜。你有什么事情不满意,可以对姐姐说,姐姐我——”她说到一半,突然觉得手肘一痛一麻,接着,全身僵直,不禁脸色大变,“你!”
六音淡淡地道:“我最讨厌风骚的女人,更讨厌有人对我的容貌评头论足。”他居然还在那水潭边洗干净了手,拿出一方巾帕擦干净了手,然后才整了整衣裳,准备离开。
“等一等,你用什么方法制住我的穴道?你不能走,你一走,我怎么办?”那红衣女子大急,“我知道公子爷的厉害了,都是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你,你要放了我啊,你怎么能放我一个人在这里?”
六音懒得理这种风骚放荡的女子,整了整衣裳,居然也不施展轻功,慢慢离开。
“你,你好!”那红衣女子恨恨地道,“再让本姑娘看见你,本姑娘要你不得好死!”
她在水潭边足足站了一个时辰,才有两匹马经过,马蹄声响,马上人诧异地道:“艳蝶姑娘?”
红衣女子已经站得有气无力,“是我。”
马上的乘客跳下马来,“你着了什么人的道?”
“不知道,在我左手少海穴,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卑鄙暗器。”艳蝶咬牙切齿地道,“七十岁老娘倒绷小孩儿,这一次居然让个小白脸给骗了!”
“艳蝶姑娘有祖父做靠山,还怕什么人欺负了你去?”马上的乘客早就知道她素来喜好貌美的男子,言行放荡,但因为她是武帝之孙,所以横行江湖,无人敢惹,武帝虽然从未过问艳蝶的事情,但是武帝当年杀人不眨眼,艳蝶有这样一个祖父,如何怕有人忤逆她的心意?这一条路分明是论音谷的路,居然有人在路上刁难了这位艳蝶姑娘,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咦?”另一个人从艳蝶的手肘取下一条细细的东西,奇道,“头发?”
艳蝶一呆,抢过来一看,那插入她少海穴的东西,居然是一条头发!居然有人,可以以这种滑不留手几乎看不见的东西,像针一样,刺人了她少海穴!这是什么样的武功!人家如果要她的命,把这头发刺人头顶,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如此一想,任谁都寒毛直立,两个骑马客面面相觑,“这,这是哪家的高手?”
艳蝶脸色苍白,“是一个长得很俊俏的年轻人,穿黄衣,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除了长相俊了一点。”
两个骑马客不禁心里暗骂:你除了男人长得俊不俊俏之外,还知道什么?
☆ ☆ ☆
六音制住了那位妖娆风骚的女子,在路边慢慢地走,他最反感别人提起他的容貌,说俊也好,说丑也好,都会让他想起三年前。三年前,宫廷第一美人,不是任何女子,不是皇眷,而是他——如今风华落尽,草木成霜,他早已不是当年风采照人的他,而如今,却依然有人要对他的脸指指点点。三年之前,也许如果不是他一念之差,也许,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也许,原本一切可以很好、很好……
抬起头来,夕阳西下,夕阳中扑啦啦飞过一只大鸟,影太黑,看不出是什么鸟,但那飞起的样子很孤傲,就像一只凤凰。
凤凰,骄傲的凤凰,百鸟之王,像戴着王冠的女皇。
六音的脚步再一次停了下来,凝视着那只鸟,望着它越飞越高,然后飞走,消失,再也看不到。
皇眷,皇眷,骄傲的女皇,难道真的要有一天我踏遍天下,才可以从某个地方找到你?见不到你,我不甘心,不甘心!
荒野寂寂,四下无人,六音望着夕阳,望着天,慢慢往前走,似乎很落寞,又似乎很凄凉,但是过了一阵,他抬起头来,长吟道:“黄花无数,碧云日暮,美人兮,美人兮,未知何处。”
长吟不绝,他的人已经远去,荒野之上,沓无人烟。
“黄花无数,碧云日暮,美人兮,美人兮,未知何处。”遥遥地,山影深处传来回音,一遍一遍,遥遥不绝。
☆ ☆ ☆
“黄花无数,碧云日暮,美人兮,美人兮,未知何处。”
远远的山谷传来轰鸣,那是有人用驭气成劲的内力,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虽然没有杀人之心,但是,听在旁人耳中,也是嗡嗡作响。
“好功力!”深山深处的人,亦不免脸上变色,自言自语,然后再一听,脸露微笑,哺哺自语,“此人以愤然发音,若是再凄苦一点,足可震伤内腑,可惜啊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让老夫来助他一臂之力!”深山深处的老者,陡然发出一声尖哨。
那哨声就像从地底深处穿了箭直射出来的,穿破了层层阻碍,到了空气中分外枯涩难听,刺耳之极。
六音一句长吟未绝,陡然一股尖锐的哨声传来,他骤不及防,胸口一震,他胸中还未完全吐出的真气给逼了回来,紊乱成一团。他陡然警觉有敌,口中的长吟变成了长歌,做凄然之声,“兵甲刀剑冷于冰,怨恨苦于无人听。汉月悲风呜咽在,千古烟云哭风情。红颜白骨如相亲,孤笛吹血独有音。谁知沧海人如许,玉碎江南月未明……”
远远的尖哨也益高起,和六音的长歌相抗。
六音胸中的真气一直未能调顺,此消彼长,大为吃亏,他的长歌渐渐地中气不足,如果时间一长,难免会被那山中的怪人把真气逼回胸口,血爆而死。
突然之间,箫声。
幽幽的远箫,似乎很轻远,又似乎很临近,幽幽呜咽的箫韵,带着如泣如诉的温柔,像一个婉转的女子,正对着你,幽幽地诉苦。
箫声一起,六音的压力顿减,如果他借机扬声反攻,那山中人必然大受内伤,这样绝佳的机会,六音却自言自语:“皇眷!”
时机稍纵即逝,那山中怪人一声怪叫,六音胸口一震,他知道自己受伤不轻,此刻箫声忽远忽近,飘移不定,也不知道从何处发出,更不知道吹箫人在哪里。他运一口气压住伤势,哈哈一笑,“你终于来了,看你我合力,逼得这做鬼声的老家伙八脉齐断,死得惨酷无比!”
吹萧人不知是否听到了他故作的诈语,萧声微略拔高,六音一声清啸扬起,那深山深处陡然间失去了声息,想必不是受伤,就是被六音唬住了。
尖哨一停,萧声也登时断绝,似乎特地就是为了给六音解围,敌人即去,援兵随之远走。六音侧耳倾听,听着萧声消失的方向,跟着,他追了上去,就似看得见空气中有一缕游丝,那是萧声的尾韵,在精通韵律的六音听来,自然宛若有形。
他追到了一处小镇,那是论音谷外人烟稍微密集的地方。
那萧声,分明就是从那里——小镇的那一间客栈的左厢房吹出来的,但是,这里人多嘈杂,那如游丝的萧韵在人声之中,已经完全隐去,不留痕迹。
希望与失望,还有与绝望的交错,三年来,每天都是如此,每天都是如此。
他本来伤得不轻,伤势也只是勉强压住,如今黯然伤神之下,眼前一黑,只觉得大地整个向自己扑了过来,“砰”的一声响,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遥远——
“咦?这个人……”
“这位公子?”
“醒醒啊,出了什么事?”
一个衣着如此华贵的公子,突然之间昏了过去,对于平淡平安的小镇来说,是一个值得人津津乐道的消息,顷刻之间,传遍了整个小镇。
三匹白马经过小镇,马上的乘客对于街道上的混乱赶到疑惑,跃下马来,“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青衣女子插人人群之中,片刻之后回答:“有个人昏了过去,不知道是生了病,还是受了伤。”
另一位青衣男子插口道:“我辈江湖中人,急人危难是本分,他单身在此无亲无故,我们原本也要去客栈,不如救人一命。”
青衣女子嫣然一笑,“师兄总是很好心肠的。”
青衣男子在六音身边跪下,伸手搭他的脉门,微一沉吟,“咦?”
青衣女子微微一怔,“怎么?”她这位师兄雅擅医道,世上他看不出来的病症只怕也不多,能让他讶然出声,只怕非比寻常。
“他的伤势——”
“他的伤势纠缠在胸肺之间,真气岔入肺脉,并非外伤,也不是生病,只不过是他自作自受罢了,是不是?”有人淡淡地道,声音像一块玉石,投入了冰潭之中,连激起的水花,也是冷的。
青衣男子回头,“不错,姑娘是——”
他一回头,只见围观的人群不知不觉散开,一个女子,缓缓地向这边走来。她微略昂着头,云髻高挽,耳边戴着一支黄金的坠子,只在左耳盘成了一枚凤羽。她的衣裙飘逸,袖口迤逦自地面,裙尾长长地拖在身后。她的身材高挑,眼角成匀称的丹凤,走动之际,左耳的黄金凤羽有韵律地摇晃,像一个绝顶高傲的女皇,用淡漠众生的态度一步一步地,从宫殿走下人间来。
青衣女子看着那个女子,居然看得呆了,过了好久,才发出一声低呼:“天啊!”
青衣男子更是一刹那失了魂,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女子!她走来,全身上下,似乎只有那黄金风羽在摇晃,在闪烁着光,而她那样辉煌的高傲,却让那一点点的光,一整个地失去了色彩。
“我是皇眷。”那如黄金凤羽一般的女子淡淡地回答,然后像君临天下一般,俯视着地上的黄衣男子,慢慢地问:“你还要在地上躺多久?”
六音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模糊摇晃的是一个黄金般辉煌。凤凰般高傲的女人,一双冷冷地闪烁着流光的眼睛。“躺到你出来为止。”他低低地道,“你如果不救我,我就死在这里。”
“我从不救人。”皇眷淡淡地道,“你要见我,你已经见到了,你要死,就死吧。”
好无情冷酷的女人!青衣女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这世上居然有人可以这样说话。
六音却笑了,闭上眼睛,“你舍不得我死,否则,你何必吹箫,何必出来……看我?皇眷,你从不救人,惟独救我……难道,我不知道?”他真的躺在地上不起来,“像我这样的人,你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找到,你不救我,救谁?”
皇眷狭长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你以为,你还是三年前的你吗?”
六音慢慢睁开眼睛,凝视着自己伏在地上苍白如死的手,和手背上的黑发,突然一笑,“那是你希望的,不是吗?你讨厌……我比你美……”他急促地喘了口气,“你恨我,恨我比你美,更恨我,那时候,眼睁睁看着你嫁入慕容将军府,你留在开封本是为我,你离开开封,一样是为了我。”
“我为了你?”皇眷微微冷笑,“是,我为了你,我为了让你这张牵连灾祸、害人不浅的脸,在这个世界上,用最痛苦的方法消失,而且,”她挑起眉头,慢慢地道,“就是你自己,亲手,亲自,毁了它!”
六音微微闭上眼睛,“我的脸,究竟碍了你什么事?我只以为,你恨我没有阻止你嫁入慕容家。”
“嫁入慕容家?”皇眷轻蔑,“如果我不愿意,你说,有谁能逼我踏进慕容将军府半步?”
“有,”六音再次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背、黑发和苍白的肌肤,“是文嘉,是不是?你进宫,是为了文嘉,我一直以为,是慕容将军利用了文嘉,要你嫁入将军府……咳咳!”
他真气岔入肺脉,说了两句,震动肺脉,忍不住就咳了起来。
“文嘉?”皇眷微微低了头,狭长的丹凤眼滑过一丝光亮,“你还敢说文嘉?”
六音终于右手微微使劲,把自己从地上撑了起来,半边头发披落下来,拦在他左眼之前,恍惚,又似有了他三年前的魔魅。他的声音分外低沉,“文嘉?文嘉怎么样了?你离开开封,难道,竟然没有带走她?”
皇眷诧异地看着他,似乎诧异了很久,然后才慢慢地,近似悲悯地道:“文嘉为了你这种人死,真是她傻,傻得无药可救。”她微微摇头,那枚黄金凤羽就在她耳际与颈项之间轻轻地摇晃,她颈部和肩部完美的曲线,美得像凤凰化就的女神,“文嘉是我妹妹,她命苦爱上了你这个纨绔子弟,所以我带着她千里上京都,所以我们入宫,都是为了文嘉她爱你,爱得连家、连性命都不要。我看着她爱你,而你——我也看着你,你用你那张牵连祸害的脸,招惹了多少女子,招惹了多少是非。风华绝代的六音公子,那铃声一响,开封府闻铃的女子,谁都无法入睡!你好风光,你好得意。苍白得像老鼠一样的文嘉,自然,不在你六音公子的眼里。”她轻轻地道,“在你眼里,只看到我很美,你知不知道,你一次、两次、三次对我献殷勤,给文嘉的,是多么大的伤害?她喜欢的人,眼里只有她的姐姐,而无论是论心肠、论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