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则问题 [美]罗纳德·德沃金-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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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图使“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而将不可挽回的损失强加给少
数人”成为合理的选择。（里根政府的经济委员会在一份报告
中毫不隐讳地赞同了上述功利主义主张，它指出：里根的经
济政策旨在避免特别关注极度贫困的人，即那些将承受永久
损失的穷人！）但这违背了基于平等的自由主义的基本原则，
即应当平等地关注每一个人。它要求一些人接受毫无希望可
言的极度贫困与失意的境遇，以便让共同体中的芸芸众生对
他们将永远背弃的东西能有更多的度量方式。或许可以强迫
人们接受这样的安排，但他们不可能蠢到以为政府对他们的
独立与权利给予了平等的关切，从而永远安于现状。假定通
过关注持续和扩张过去再分配计划所产生的显而易见的社会
危险，里根当局的政策得到了不同处置。我们可以想象到两
个这样的论证。第一个论证关注的是由通货膨胀导致的损害，
那种损害不仅指向作为个体的多数派的消费水平、储蓄和前
景，而且指向所有公民荣辱与共、休戚相关的公共环境。随
着社会变得日益贫困，由于生产力下降，财富贬值，社会丧
失了我们珍视的大量要素。它的文化衰落了，它的秩序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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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它的刑法和民法制度变得更不准确、更不公平了；通过
这样那样的方式，它不断地偏离了我们的美好社会理想。这
种衰退无法通过增税以支持这些公共产品的生产而得抑制，
因为那将不仅进一步打击生产而且进一步促进衰退。按照这
个论证，因原本为了抑制通货膨胀和重新振兴经济而设计的
计划遭受损失的人被要求去作出牺牲，不仅是为了私人意义
上别人的利益，而且是出于对我们自己社会公共制度的忠诚
感。
　　　　　　第二个论证是不同的，因为它呼吁关注后代的利益。它
要求我们假定，假如我们现在热烈赞成平等，那么我们将如
此地压制共同体财富，以至于未来美国人将比现在的穷人生
活得更加糟糕。未来美国人说不定并不比当今世界中经济萧
条的第三世界国家公民更加富裕。第二个论证的关键是，当
前的贫困者之所以要作出牺牲，以支持他们现在的同胞，是
为了防止给将来的更多公民带来更大的不公正。
　　　　　　两个论证都没有明确违反平等关切和平等尊重的自由主
义根本原则。每一个论证都是为那些以其平等价值为骄傲并
看重自己信念的人提供的。但是，这些论证只是在某些情况
下才是成立的。两个论证，虽然方式不同，都诉诸这样一种
观念：每一个公民都是一个共同体的成员，在那个共同体命
运中，他会找到他能够带着荣耀而不是落魄的心情来担负起
专门责任的理由。只有当那个共同体为他提供了最低限度的
发展机会，并且使他能够过上一种他认为不仅对他本人而且
对共同体都是有价值的生活的时候，这个说法才是适当的。
　　　　　　我们必须区分在一个共同体中的消极成员资格和积极成
员资格。功利主义体制假定的是，每一个人只要生存于一个
共同体之中，那么便理应成为那个共同体的政治力量，他便
是一个共同体的成员，借着那个共同体的伟大和未来的名义，
可以公平地要求他作出牺牲。把人作为平等者来对待便要求
一个更加积极的成员资格观。假如人民被要求为了他们的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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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体而作出牺牲，那么他们必须得被给予从那种牺牲中获得
好处的是“他们的共同体”的理由；比如，底特律失业黑人
对公共美德或未来的密执安人的关心肯定应大于对马里的黑
人后代的关心。
　　　　　　我们必须问的是，在什么情况下，对其自身独立性和平
等价值有着适当见解的人能为他的共同体而感到骄傲？要回
答这个问题似乎至少得具备两个条件。只有当他的生活以一
定方式来自于这些公共美德并且对这些公共美德有所贡献的
时候，他才会为它的当前的迷人之处感到骄傲，他才会为其
文化的丰富性、其制度的正义性和其教育的想像力而感到骄
傲。只有当他有能力帮助决定那个未来的样子的时候，只有
当那个繁荣的承诺将至少给予他感到有着特别责任的更细
小、更直接的共同体如其家庭、其后代以平等好处的时候，
以及只有当社会使得这一点对他、对其种族至关重要的时候，
他才会把自己等同于这个共同体的未来，并且义无反顾地为
之作出牺牲。
　　　　　　虽然这些条件似乎是最低限度的条件，但它们也是一些
迫切的条件。它们加在一起对否认无论如何微不足道或在政
治上多么无足轻重的任何一个公民团体的任何一个政策都产
生了严格限制，另外，平等资源的平等关切将承认那些条件。
当然，没有一个可行计划能够提供满足每一位公民要求的有
价值的生活。但是，当其他选择也是可行的时候，就尊重平
等的政府可以慎重地选择什么而言，这些限制确立了一个限
度。除非无可避免，纵使人民生活在这样一个状态下，在共
同体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活的任何一个积极方面，他们都受
到了有效否认，他们依然无法抱怨。所以，假如经济政策打
算增加失业，那么它就得打算为再培训和公共就业提供总体
公共供给。穷人子女不应该辍学，不应该被限制在社会底层。
此外，就父母对未来所抱的任何希望而言，父母对子女的忠
诚不是起着桥梁作用而是起着屏障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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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这是对的，那么它提出了任何一个福利计划都应当
遵循的优先性顺序。像食品援助计划、有子女家庭援助计划、
用来资助穷人接受较高层次教育的联邦基金计划等等，近来
将被削减预算，或者（它们其实是同一回事情）通过某个“新
联邦主义”被移交给了各州。假如像这些计划那样的“有目
标的”计划过于昂贵或过于低效，那么政府必须表明取代它
们的其他计划将如何兑现这些计划原来作出的对未来的承
诺。无论如何，提供给穷人的福利总水平的下降伴随着为促
进遭受了最大苦难的黑人和其他少数民族的社会融合与政治
参与所作的努力，从而保证他们在他们为之作出牺牲的共同
体中发挥更重要的作用。福利的缩减不应当与援助计划和其
他公民权计划的任何总体减少扯到一起，也不应当与《　选举
权法》　中撤销或反对各种改良的任何努力扯到一起。这就是
现任政府提出或颁布的经济社会计划显得如此卑鄙下流和没
有人性的原因。总而言之，它们将减少而不是扩大它们要求
其作出最大牺牲的这个阶级的政治参与和社会流动性。
　　　　　　就要求人们为了共同体牺牲其平等资源而言，这些说法
仅仅提出了一些粗略的指导路线。不同的人将对这些指导路
线作出不同解释，并且他们将对何时自己受到了侵害产生意
见分歧。不过它们仍然可以是自由理论之期待已久的展开的
起点。在自由主义占据优势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从新政一直
到20　　　　世纪60　　　　　年代，自由主义者信心十足地认为马上减少贫
困无论如何都有利于更大的共同体。用林登*　　　　　　　　　　　　　　　　　　　　约翰逊的话来
说，社会正义将造就伟大的社会。因此自由主义者避开了以
下问题，当繁荣受到正义威胁而不是促进的时候，自由主义
必须提供什么？就什么是艰难时期的经济权利而言，他们没
有给予连贯而可行的考虑。不允许为了更大的善而任由人民
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假如自由主义者牢记了关于平等关切的教导，那么通过
指出某个最低基础，自由主义者现在就可以来建构一个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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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基于那个基础，自由主义者才能期待具有自尊的人民把
某个共同体视为他们自己的共同体，并且把那个共同体的未
来看作他们自己的未来。假如政府把人民置于能够塑造共同
体并且为了自身生活而从共同体中获取价值的水平之下，假
如政府支持一个明确的未来，在其中他们自己的子女只被许
诺过上一种二流生活，那么它便丧失了其行动可以得到正当
化的惟一前提。
　　　　　　我们不一定接受新右派经济学家提出的以下黯淡预言，
假如我们设法使每一个人都过上一种有选择、有价值的生活，
假如我们继续把流动性作为一个绝对偏好来接受并且努力为
每一个人提供适当的较高层次教育，那么我们的未来令人堪
忧。假如这些黯淡未来是成立的，那么我们将不得不相应地
调整我们的野心。因为社会的义务在于，它先要养得起活着
的公民。假如我们的政府只有通过当前的不公平―只有通过
以在任何意义上他们都被排除在外的共同体的名义迫使公民
作出牺牲―　才能提供一个迷人的未来，那么无论它多么迷
人，我们中的另一些人都应当抛弃那个未来，因为我们将不
把它当作我们的未来。

第10　章正义不是什么？

一

　　　　　　在《影响诸领域》一书中，迈克尔*　　　　　　　　　　　　　　　　沃尔泽提出了旨在
实现所谓“复合”平等的多元论社会正义理论。他反对希望
使人民尽量在总体处境上成为平等的“简单”平等主义者的
目标。他认为他们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构成社会的惯例和
习惯并不使所有物品都遵从相同分配原则。他主张，我们的
惯例把不同种类的资源和机会指派给不同正义“领域”，每一
个领域都受自身明确公平原则的主导。这些惯例规定了沃尔
泽所谓不同的物品的“社会意义，'　　　　　　　　　　　　　　；他说，对我们来说，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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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意义的一个方面在于，医疗和体面生活的其他必需品应当
按照需求来分配，惩罚和荣誉应当按照人民应受惩罚和应得
荣誉情况来分配，高等教育应当按照天赋来分配，工作应当
按照雇主需求来分配，财富应当按照技能和市场运气来分配，
公民身份应当按照共同体需求和传统来分配，如此等等。
　　　　　　复合平等理论由两个观念所组成。一个观念是，每一种
资源都必须按照与其领域相适应的原则来分配；另一个观念
是，某个领域的成功不得允许成功者去主导另一个领域。比
如，我们不得允许在市场上取得重大财富的人去购买选票并
因此控制政治。但是，假如我们完整地保持各个领域之间的
边界，那么我们就不必总体比较跨越这些领域的个体；我们
也不必担心有人已经有了游艇，而别人甚至连划艇都没有；
或者有人在政治上比其他人更令人信服；或者，有人赢得了
事业和爱情，而其他人一样也没有得到。这是一幅逍遥随意
而令人赏心悦目的社会正义景象：它许诺了与其自身传统和
平相处的一个社会，没有持久的紧张、比较、忌妒和对“单
一”平等的严密管制。公民们和睦共处，虽然没有一个人恰
好有另一个人也有的财富、教育或机会，因为每一个人都认
识到，他获得的就是在每一个领域之内正义所要求的东西，
每一个人都相信，他的自尊，他在共同体中的地位，依赖于
他的总体处境与其他人总体处境的总体比较。不幸的是，沃
尔泽没有全面描述在这样一个社会里的生活应当像什么，他
没有全面描述谁将参与他讨论的不同资源类型的分配及得到
多大份额。相反，他提出了有关不同社会包括我们自己的社
会如何在不同领域发展出了不同分配原则的一些轶闻趣事和
历史事例。
　　　　　　在举出这些例子的时候，他的目标并不仅仅是实践的目
标。他希望突破形式风格近来加之于英美政治哲学的定式。
这些哲学家试图找到一个囊括一切的公式，那个公式可以被
用来测量在任何一个社会中的社会正义，因此它也可以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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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则问题　＇美＇罗纳德·德沃金

对我们自己的惯例社会安排的检验而不只是详尽阐述。比如，
约翰*　　　　罗尔斯主张，在被他称为“原初物品”的领域，除非
它改善了处境最糟糕阶级的总体境况，否则，没有一个不平
等是得到了正当化的，这个公式不考虑这些物品来自沃尔泽
领域中的哪一些领域。相反，功利主义者认为，无论社会安
排将产生什么，最大多数人最大的长久幸福都是正当的，这
意味着，尽管我们的惯例谴责这种做法，但是，比如通过大
胆出售政治岗位，正义可以明目张胆地鼓励侵犯沃尔泽诸领
域中的某一个领域。“简单”平等主义者主张，正义在于每一
个人在总体上拥有相同的资源，那样可能意味着放弃奖赏，
放弃荣誉奖章。“自由主义者”则主张，正义在于允许人们购
买别人正当地拥有且愿意出售的一切东西，无论它是谷物，
是劳动，还是性。这些理论都忽视了它们试图分配的物品的
社会意义，所以它们都不可避免地是枯燥的、非历史的，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