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误会-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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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的秋天,我考上县一中。入学时,同村先一年进校的伙伴为我占了一张靠窗的上铺。当时,对一个山里孩子来说,县城里好奇又新鲜的东西很多,就连学校里上下双层床铺都觉得有趣,睡起来特别香,自己尿床的毛病早已置之脑后。
记得第一个学期冬天的一个晚上,天气十分寒冷,北风呜呜地吹打着窗户。睡至深夜时分,梦中的我,径直走入厕所放肆排泄起来,不待尿完,猛地惊醒,伸手一摸,我的天!床铺湿了一大片,仔细倾听,尿液还一滴滴往下铺滴。睡下铺的尹成同学却毫无感觉。黑暗中,我羞愧难当,想到明天早上被同学们知道当做新闻传播时的情景,更加惶恐,心里又急又恨,真想这个耻辱的夜晚永远不再天亮。
辗转反侧、焦虑不安中,曙光终于来临。学校起床的铃声骤然响起,沉寂的寝室变得热闹喧哗起来。“哎唷!”下铺尹成同学一声惊叫。“怎么啦!”几位邻床同学不禁问道。此时我将头深深埋进被窝里,心里暗暗叫苦:完了,等着两个班几十位同学的耻笑和奚落吧!
然而,意料之外,只听尹成同学回答:“没什么,老鼠将我的袜子叨到床底下去了。”几句笑话过后,同学们各自忙着穿衣、洗漱、整理床铺、桶子、杯子碰撞的声音和各种嘈杂的谈话交织在一起。
此时,我如释重负,心里对尹成的感激无以言状,但我仍然不好意思起床。直到早操铃声又响,尹成问我:“还不起床,要做操了。”我用被子蒙着头瓮声瓮气地回答:“不舒服。”
待寝室的同学都出去后,我乘机探头朝下铺一望,只见尹成的被单早已拆下泡在桶子里。就在我犹犹豫豫坐起来准备起床时,同学们已下了早操,我赶紧又躺下。这时,只见班主任和尹成从门口走了进来。
糟了,难道说尹成向班主任汇报啦?好吧,干脆闭上眼睛等待着难堪。
“阿湘,好点了吗?”班主任伸手摸着我的额头温和地问。我一阵惊异,只得“嗯嗯”地点点头。接着,班主任又对尹成说:“等会你陪阿湘到校医务室看看,有什么情况报告我。” 此时,不知为什么,我的鼻腔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是羞愧,是难过,也是感激。
事后得知,做早操时班主任清点人数,是尹成为我请了假,说我生病了。肖东同学也在一旁证实。
从那天起,我和尹成调换了床位。说来也怪,此后,尿床的事再也没有发生过。而且,我和尹成同学成了非常好的朋友。高中两年(当时高中只有两年)我们没有闹过任何别扭。我尿床的丑事也没有第三人知道,使我在同学们面前始终以一个健康、优秀的面貌出现,保持了做人的自尊和自信。
十多年了,我和尹成同学失去了联系,我特别希望见到他,表达我真诚的感谢。可是人海茫茫,我无处寻找到他。
许多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和某种缺陷。发现了这种情况,真该像尹成一样冷静对待,维护他人的面子和自尊心。那些抓住别人的隐私、发现别人生理缺陷便津津乐道当作谈资到处传播的人,是缺少修养的表现。感激像尹成一样善良的人们,给这个世界带来了理解、友爱和默契。
第三部分:爱情契约12顶帽子11个兵
模糊中想到,我的工作从这里开始,我带十一个“兵”的军人生涯也从这里开始……
“向右——转!起步——走!”我大声下达口令,11个新学员一个接一个地上了车。
车到基地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那些灰色的水泥营房,竟有种恍然相识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我在南京上军校时的那个军训基地,于是不自觉地从心底涌起一片亲切感。学员们下车,看宿舍,放行李,最后在教务长的叮咛声中送走了同来的几位院领导。我不知为什么,竟在车启动的刹那,对本来生疏的他们,产生了一种深深的依恋。在扬起的尘土中我才意识到:我——一个刚毕业的学新闻的军校生,仅有五天的扛上少尉肩章的历史,是这11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军艺新学员的惟一带队领导!11个人,兵不多,比这更多的兵我在连队都带过,可我想这11个搞文艺的也许比几十个更难带。心里不禁猛吸一口凉气,板起一张严肃的脸:“回去收拾房间!”
睡在熟悉而又陌生的营房里,久久无法入梦。想起了毕业时大家抱头痛哭的情景,也想起了分配到军艺到音乐系报到时李双江主任对我的那个别开生面的“面试考核”。模糊中想到,我的工作从这里开始,我带11个“兵”的军人生涯也从这里开始……第二天就开始了军训的第一课,早晨出操跑步,上午下午队列,训学员也是训我。在来时的车上学员哈薇就问我:“队长,你今年多大了?”我装作很平常地说:“25啦!”小北京汪清瞪着一双大眼睛,“不像,看您特小。”“我们家人都面相小,不过脾气可不小!”他们便不吱声了,我心里暗暗发笑,这帮小鬼头!第一天训练下来,六个女学员有两个掉下队来,早操时差点儿晕了。虽然临走时带过学员军训的教导员已经给我打过预防针,可真正面对时我还真有点措手不及。我努力镇静地问了情况,几个学员看我很老练很平静地给晕了的陈寒按摩、倒水、喂药,都专注地望着我,那眼眸里满是依靠与信任。我在刹那间升起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我知道我必须担起这些期望勇敢地走。
我的11个新学员都是学音乐的,对艺术的迷恋也赋予了他们不拘小节、随心所欲的性格,于是我总怕这要命的自由活泼冲淡了严肃认真的军训。时不时板着脸到训练场上转一转,却不理他们向我投过来的“求救”的目光。我想他们一定如我们当年一样,刚来的时候,对一切都不熟悉,所以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等到和教官熟识了,鬼点子一个接一个,不放过任何一个钻教官空子的机会。那天我正和基地的中队长说话,就看见对面的女生班走得稀里哗啦。善良的教官不忍心惩罚这些“未来的艺术家”,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讲解,示范,认真地纠正动作。我加快步子走过去,就听见有人小声说,队长来了!于是大家的动作在教官有力的口令声中变得整齐起来,我装着什么也没听见地从旁边走过。
军训第四天,基地的中队长要看看他们的动作。我平时虽然总说对他们不满意,可心里却明白他们仅仅三天的训练成绩是显著的,我对他们有绝对的信心。可是真见鬼了,两个班的动作都做得不如平时训练的好,女生班里甚至有一名在队列里笑出声来。勉强地做完了动作,中队长谅解地对我笑笑,可我却无法谅解自己带的兵关键时刻顶不上去!收操后我留下女生班,一个个地问她们自己做得好不好,我看得出她们也很难过。其实我知道她们训练起来个个都很认真很要强。六个女学员的脸上已没有了才入校时的白皙,汗水和尘土混合在一起,再加上脸上的沮丧,没有一点儿往日的生气。她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而且训练了一整天,已经够累的了……于是我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下来找周勤单独谈话,她正一个人埋着头沉默着,完全不像那个爱说爱闹的她了。我笑着问:“是不是觉得委屈了?”她的眼泪一下子决了堤:“队长,我拖了大家的后腿,可我实在忍不住……”本来以为她会向我诉苦,没想到她竟一直在自责,看着她黑瘦的小脸,我有些懊悔刚才对她们太严厉了,不禁鼻子也酸酸的……
自从扛上了少尉肩章,我就似乎被迫地长大了好几岁,而且必须从以前的被人照顾被人管的学员,马上转变成去管别人照顾别人的干部角色。有的时候,心里有种怅然的失落,因为失去的不只是学员的身分,还有那段无法回归的美丽岁月。我努力用我的方式管理我的这11个“兵”,因为我曾经也是学员,我要把我曾经需要的方式让他们拥有!
恼过,哭过(当然是一个人偷偷地哭),也欣慰过,抬头低头想的不是如何再鼓励他们的办法,就是女生是否团结呀,男生是否有矛盾啦,或者老实内向的陈全、张鹏是不是又挨女同胞“表扬”了……在几个星期的带兵日子里,我和我的十一个学员似乎已息息相关。严肃的时候是他们的队长,玩笑时是他们的朋友,生活上是他们的大姐姐!那几天正踢正步,强度很大,一次休息时男生班的韩子说:“队长,我们累得不行的时候,一看到你就像看到亲人一样,一下子就又有劲了。”最小的女学员刘欣歪着头说:“我们特累的时候,一看到队长就想抱着你哭!”于是女生七嘴八舌地说“我也是,我也是。”我笑着点着他们的脑袋骂他们没出息。可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一个带兵人的自豪,明白了那种不同于血脉相连但却不亚于骨肉亲情的浓情……
训练基地的条件不太好,学员们训练总是把衣服湿得透透的。那天炊事班的战士告诉我说,用锅炉加凉水可以烧热水洗澡。于是那晚我准备当一回锅炉工,显一下身手,也好让他们洗个热水澡。谁知锅炉的开关不好使,等凉水升到中间那个水位时我去关开关,却有些拧不动,于是水位一直升到满了从顶上的管子里喷出来。我赶忙让站在旁边的目瞪口呆的谌雅莹去找个男生来。话没说完,她已经飞奔出去,一边跑一边喊:“快来呀,快来呀,锅炉要爆炸了!队长在里面呢!”走廊里的人全跑过来了,女生在门口一个劲地尖着嗓子喊:“队长,队长!”田亮一个箭步冲进来,我这个平时挺神气的队长这时已被喷出来的凉水浇得差不多了,狼狈不堪,对他说拧那个开关就成。他一把把我推开,走上去,拧住了开关。闻声而来的教官着急地问锅炉怎么会爆炸,人没事吧?我不好意思地说,没事,就是水灌多了。然后飞快地瞪一眼谌雅莹,她吐一下舌头低下头咧着嘴笑。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一场大笑。于是那晚洗澡时便有了开心的谈资……
日子好快,我工作后的第一个生日就在军训期间来到了,就如同当年我美丽的18岁是在我们基地的战术场上度过的一样。唯一的希望就是爸妈打来电话问一声,可说好一早打过来却空等了一天。虽然我知道基地的那部破电话24个小时有23个小时是不通的,可我还是觉得委屈。晚上吃饭也提不起情绪,吃了两口就走了。回到屋里坐着一个人发呆。有人敲我的门,是男生班长田亮。他一进门就问:“队长,你有什么心事?”我有些纳闷他何以问出这话来。他说:“今天吃饭我们看你情绪不对,班里同学让我问问出了什么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一下子愣住了,尔后笑着说:“我没事,真的!”他走到门口时我喊住他:“替我谢谢大家。”够了,这个生日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真的!从我毕业的那一天,我以为我很成熟。而我却在带这11个学员的日子中,在这几个星期的时间里,发现我是和我的学员一起长大起来。
中秋节那天是在基地度过的。那个十五的夜晚非常寻常,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我们搞了一台赏月晚会。整队时我忽然发现,12个人中我个子最矮。要不是我带队走在队伍的旁边,夜幕中寻找带队干部,找11次也不会轮到我!我一声命令:“坐下!脱帽!”12顶帽子齐刷刷地落在左手。我带着笑意一张脸一张脸地看过去,然后大声问:“想不想家?”“不想!”声音洪亮,然后一个个仰起了脸冲我乐开了花。他们知道,他们的队长,其实和他们一样,也想家……
第三部分:爱情契约大学里的“三九”们
大学里的三九们至今仍然人寡势弱,形不成大气候,但却是构成大学这座象牙塔内的一种独特风景,装点着这菁菁校园。
大学里对男孩女孩有太多的趣称雅称贬称爱称。“三九”便是其中之一。
“三九”是由“三八”派生而来。“三八”是沿袭港台影视对女性的谐称,因为“三八”是妇女节,“三八”便约定俗成指女孩了。“三九”自然是指男孩。“三九”是趣称,专指大学校园里凌晨3点才睡觉、早晨9点才起床的一类读书人。大学里的三九们至今仍然人寡势弱,形不成大气候,但却是构成大学这座象牙塔内的一种独特风景,装点着这菁菁校园。
三九们大都戴两“玻璃瓶底儿”,明晃晃地走在大街上很有些斯文气书生气读书人气。因而一些准读书人或非读书人都盲目追从喜欢挂上这块招牌,只是他们的“玻璃瓶底”的价钱比三九们的高得多,镜片上的商标好久不撕去。
三九们与“主席、部长、班长”之类大大小小的学生官衔没有缘分,最多是弄个寝室长当当(因为呆在寝室的时间特多)。三九们没有西装没有革履,出门时常常蓬头垢面极匆忙,遇到朋友们问则讪笑说在散步。三九们不逛餐馆逛书店,在一本本高价的书前咬牙切齿半天,好不容易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几枚铜板来买上一本薄薄的册子。因而旧书店的老板极喜欢三九们。三九们的床前桌上便都有大量的降价和从别人手中借来坚决不还的旧书。
三九们都写点稿或者想写点稿。写稿既是为名又是为利,还带点儿发表欲。但三九们极知足,三元二角的稿费也挺高兴,说能买二沓稿纸一包双喜几张邮票一卷卫生纸。因而天南海北的编辑部里便有大量的三九们写的稿子,稿子的后面必定怯生生地写着请指教请多指教之类的相当虔诚小心的话。但三九们不会拉广告,不会助销,更不会替领导树立光辉形象,因而注定他们的稿子不能登头版头条,而只能夹在领导讲话的缝隙里活跃版面。有时候,像曹雪芹那样花十数年之功的书稿也会被编辑们看都不看弃之如敝履。因而三九们大发浩叹:“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
三九们不会杀价。在市场上买东西时老是未语脸先红,被卖东西的大婶大爷小伙子小丫头片子哄得晕头转向,买了比原价高几倍的东西还沾沾自喜,因为他杀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