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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顾城文选-第26部分

小说: 顾城文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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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城:佛教是告诉那些不知道的人的。如果你已经知道了,对于你来说就没有佛教了,一切都是你自己。    
    张穗子:那么你的“无我”是否与“我们”不再有关系了?    
    顾城: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这一切都是我,又都不是我。


第五部分:与光同往者永驻无目的的“我”(2)

    张穗子:1987年你来明斯特参加国际诗歌节。当时,你只在个人的卧室里戴这顶自己做的独特的帽子,在公开场合中,你从不戴它。为什么你现在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永远戴着这样的帽子?    
    顾城:在中国的时候,我确实不敢公开戴这样的帽子。只有一次,我戴着这样的帽子上街,引得满街的女孩子都对我笑,使我很得意。当我完全不在意这个世界对我的看法时,我就戴着这顶帽子,也就是说,我做我想做的事情。不过这顶帽子确实是我和外界的一个边界,戴着它给我一种安全感。它像我的家。戴着帽子,我好像就可以在家里走遍天下。    
    张穗子:对于你来说,什么是神,什么是鬼,什么是人,什么是昆虫?为什么你说,你既是神,又是鬼,既是人,又是昆虫?这是一种信仰,还是一种体验?    
    顾城:这是一种体验。    
    神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光,是一种洁净的感觉,是一种洁净的心境。    
    鬼对于我来说是我在现实生活中的一个化身、一个旅行。    
    人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名称,也是一个概念。    
    昆虫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没有妄想的生命。它不会变得很大。    
    世界说我是人就是说我具备了人的形体。但这个形体并不是全部的我。我还能感觉到其他的生活。如果只遵循一种方式生活是非常单调的。光做人也非常单调,不合我的心性。    
    张穗子:你是作为人,还是作为鬼来写《鬼进城》这组诗的?    
    顾城:人可以在与鬼不保持距离的状态下来写鬼诗。这就是说,完全进入鬼的状态,排除了人的生气,作为鬼来写诗。这种写诗的状态使人接近死亡。人也可以在与鬼保持距离的状态下来写鬼诗。这就是说,像是看电视一样,看一个鬼的故事。作为人来写诗,人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我作为鬼,创作了《后海》、《紫竹院》等诗。我作为人创作了《鬼进城》这组诗。    
    张穗子:你曾认为你有一种堂·吉诃德式的意念。对于你来说堂·吉诃德式的意念是什么?    
    顾城:我曾经有过堂·吉诃德式的意念。堂·吉诃德式的意念就是想入非非,生活在自己预想的故事里面。现在我依旧想入非非,但是我的故事已没有任何目录可寻。    
    张穗子:你说,你曾经对自身、对死亡、对两性、对社会、对做人、对虚无产生过恐惧,而现在再没有这些恐惧了。为什么?    
    顾城: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都有大的恐惧,因为有一个观念上的“我”。当我进入“无我”之境的时候,这些恐惧就消失了。不过我还有一点儿对美的恐惧。    
    张穗子:为什么你还有一点儿对美的恐惧?对于你来说,什么是美?    
    顾城:对于我来说,美是一种状态,它足以使我感到这个世界的虚幻;因为美出现的时候,它太真实了。    
    当一种美还没有被人发现,只被我独自看见时,我会有一种喜悦,有一种秘密感,也会有一种恐惧。我的恐惧是,面对美我有些自惭形秽,我怕走近美而破坏了美。我还有另外一种恐惧,我怕当我看见了一种美的时候,别人也看见了这种美,从而毁灭了这种美。对于女子那种属于诗的美和上天的美,我都有这种感觉。我想:“真好!但是我不说出来。”说到底,我有点儿喜爱这种对美的恐惧。就像人们怀念最初的爱情一样。    
    张穗子:你现在的艺术风格有别于你过去的艺术风格。例如,你现在写的诗在语言上比你过去写的诗简单、直接。为什么?    
    顾城:现在我放弃了追求任何艺术风格。我不再设想一种高于自身人格的完美的语言境界。我甚至不再想这是否是艺术。有一次我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我好像知道了一点儿。真的话都是非常简单的,像用海水做成的篮子。    
    张穗子:你受德国学术交流中心的邀请在柏林进行一年的诗歌创作,你在柏林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顾城:我在柏林最大的收获是写了组诗《鬼进城》。我来到柏林,大雪纷飞。我在雪地上走,好像没有痕迹;这使我想起鬼的生活。黄昏来临时,柏林的夜晚变得越来越浓;这时我好像看见那只巨大的手轻轻地按在所有的灯光上。不仅是柏林的夜晚,也是它冷漠的白天,以及它一次次疯狂的可能,使我想起北京。鬼平静如水,但是在它受到打扰的时候,也会摧毁一切。我不想说“历史”、“文化”这些词,但是我知道,死了的人并没有消失。鬼溶解在空气、黄昏、灯光和所有人的身上。一切并非到此为止。我在柏林获得了我的北京。    
    张穗子:在生活中,什么事情对于你来说是最重要的?    
    顾城:一座安静的房子,一个不受打扰能够做梦的地方,对于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张穗子:你刚才说,当你进入“无我”之境时,就不再有梦了。现在你又说,你生活中最重要的事物是一个能够做梦的环境!你的前后说法没有矛盾吗?    
    顾城:我不再做梦,是指我放弃了改变世界或改变我的妄想。这种梦是一种执著的追求。我继续做着梦,是指终有一些我未知的事物来到我的生命中;它来了,又离去,留下一些启示和暗示。这种梦是一种自然现象。这两者并不矛盾。    
    1992年12月19日    
    波恩    
    (张穗子访谈并整理)    
    


第六部分:诗·生命一页日记(图)

      在精神世界里,诗人是造物主。    
    他铺设的是希望之路,他建造的是天国花园。    
    他把最古老的梦想和最美的未来,变成真实的今天。    
    我喜欢安徒生童话。    
    它告诉我:生活像一件大大的不可思议的礼物。    
    我喜欢它说的生活。我要用太阳花、微笑和七颗星星的夜晚去交换。    
    我喜欢屈原。    
    我喜欢他不屈服于黑暗现实的伟大天性。    
    他使我懂得,诗人永恒的生命,就在于不屈服,毕生忠于真理、美、自由的阳光和人民,哪怕脚下是不幸的深谷,也要向着理想迈进。    
    1979年


第六部分:诗·生命学诗笔记(图)

      一    
    最早使我感到诗的是什么?是雨滴。    
    在我上学的路上,有一棵塔松,每当我从它身边走过,它什么都不说。    
    一天,是雨后吧,世界洁净而新鲜,塔松忽然闪耀起来,枝叶上挂满了晶亮的雨滴,我忘记了自己;我看见每粒水滴中,都有彩虹游动,都有一个精美的蓝空,都有我和世界……    
    我知道了,一滴微小的雨水,也能包容一切,净化一切。在雨滴中闪现的世界,比我们赖以生存的世界,更纯、更美。    
    诗就是理想之树上,闪耀的雨滴。    
    二    
    我是在一片碱滩上长大的孩子。    
    那里的天地非常完美,是完美的正圆形。没有山、没有树,甚至没有人造的几何体——房屋,使这样的完美稍稍损坏。    
    当我走在我想象的路上时,天地间只有我,和一种淡紫色的草。    
    草是在苦咸的土地上长出来的,那么细小,又那么密集,站在天空下,站在乌云和烈日下,迎接着不可避免的一切。没有谁知道它们,没有彩蝶、蜜蜂,没有惊奇的叹息、赞美;然而,它们却生长着,并开出小小的花来,骄傲地举过头顶……    
    它们告诉我春天,告诉我诗的责任。    
    三    
    在礁岩中,有一片小沙滩。    
    沙滩上,有不少潮汐留下的贝壳,已经多少年了,依旧那么安详、美丽。    
    我停下来,吸引我的却不是那些彩贝,而是一个极普通的螺壳;它毫无端庄之态,独自在浅浅的积水中飞跑,我捉住它,才发现里边原来藏着一只小蟹——生命。    
    这只小蟹,教给我怎样选择词汇。    
    一句生机勃勃而别具一格的口语,胜过十打华美而古老的文辞。    
    四    
    由于渴望,我常常走向社会的边缘。    
    前面是草、云、海,是绿色、白色、蓝色的自然。这洁净的色彩,抹去了闹市的浮尘,使我的心恢复了感知。    
    我是在记忆吗?似乎也在回忆,因为我在成为人之前,就是它们之中的一员。我曾像猛犸的巨齿那样弯曲,我曾像叶子那样天真,我曾像蜉蝣生物那样,渺小而愉快,我曾像云那样自由……    
    我感谢自然,使我感到了自己,感到了无数生命和非生命的历史;我感谢自然,感谢它继续给我的一切——诗和歌。    
    这就是为什么在现实紧迫的征战中,在机械的轰鸣中,我仍然用最美的声音,低低地说:    
    我是你的。    
    五    
    万物,生命,人,都有自己的梦。    
    每个梦,都是一个世界。    
    沙漠梦想着云的背影,花朵梦想着蝴蝶的轻吻,露滴在梦想海洋……    
    我也有我的梦,遥远而清晰,它不仅仅是一个世界,它是高于世界的天国。    
    它,就是美,最纯净的美;当我打开安徒生的童话,浅浅的脑海里就充满光辉。    
    我向它走去,我渐渐透明,抛掉了身后的暗影;只有路,自由的路。    
    我生命的价值,就在于行走。    
    我要用心中的纯银,铸一把钥匙,去开启那天国的门,向着人类。    
    如果可能,我将幸福地失落,在冥冥之中。    
    1980年


第六部分:诗·生命关于《小诗六首》的一封信(图)

      ××同志:     
    您每次转来的读者来信,都收到了。谢谢您!    
    这些信同我另外收到的那些信一样,基本上是议论那几首小诗的(即《诗刊》一九八零年十月号发表的《小诗六首》)。来信大部分认为这样的诗是能接受的,但也有一些表示了疑惑和不解。有些同志,很仔细地谈了对这几首诗的看法,和读诗后引起的联想,要求印证。他们都很真诚。我一直想能一一回复;但无奈来信较多,实在力不从心。    
    前些日子,《文汇报》又发表了一位老诗人的文章,中间提及了《小诗六首》中的《远和近》。文章在列举了一些报刊对小诗的不同看法和解释后,说“不知道作者看了这两种文章后,究竟有什么感想”。看来,还是应该回答的。    
    对于解释自己的诗,我是不喜欢的。因为我有个想法,认为读诗并不是考古。读者只要能从诗中,找到一些自己的过去和未来,或者感到美,似乎就够了,不必去力求捕捉和理解作者的原意(当然,研究者除外)。而且,我喜欢安静,安安静静地思考和生活。但是,现在有这样的呼声,再不自白一下,就大有恶作剧的嫌疑了。    
    在《小诗六首》中,争议较多的有四首。下边,就是我对它们的理性注释;虽然,最初触发这些小诗创作意念的,并不是理性。    
    在夕光里    
    在夕光里,    
    你把嘴紧紧抿起:    
    “只有一刻钟了!”    
    就是说,现在上演悲剧。    
    “要相隔十年、百年!”    
    “要相距千里、万里!”    
    忽然你顽皮地一笑,    
    暴露了真实的年纪。    
    “话忘了一句。”    
    “嗯,肯定忘了一句。”    
    我们始终没有想出,    
    太阳却已悄悄安息。    
    这是写一个分别的戏剧性场面。富有孩子气的“我”和“你”,都带有一种快活的玩笑心情,来努力扮演人们习惯的感人角色。他们不断用夸张的话语,来加深悲剧感,但不很成功。    
    这里主要表现一种对习惯又好奇又不敬的儿童心理;“顽皮地一笑”就使神圣而古老的浪漫派情感,黯然失色。    
    远和近    
    你,    
    一会看我,    
    一会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这很像摄影中的推拉镜头,利用“你”、“我”、“云”主观距离的变换,来显示人与人之间习惯的戒惧心理和人对自然原始的亲切感。    
    这组对比并不是毫无倾向的,它隐含着“我”对人性复归自然的愿望。    
    泡影    
    两个自由的水泡,     
    从梦海深处升起……    
    朦朦胧胧的银雾,    
    在微风中散去。    
    我像孩子一样,    
    紧拉住渐渐模糊的你,    
    徒劳地要把泡影,    
    带回现实的陆地。    
    这里只有两个主要形象:两个自由的水泡——“我”和“你”。全诗既是一个睡眠苏醒的过程,又是一个逐渐长大、告别童年梦幻的过程。    
    这个过程,是一个梦幻和现实相矛盾的过程。    
    弧线    
    鸟儿在疾风中    
    迅速转向    
    少年去拣拾    
    一枚分币    
    葡藤因幻想    
    而延伸的触丝    
    海浪因退缩    
    而耸起的背脊    
    《弧线》外表看是动物、植物、人类社会、物质世界的四个剪接画面,用一个共同的“弧线”相连,似在说:一切运动、一切进取和退避,都是采用“弧线”的形式。    
    在潜在内容上,《弧线》却有一种叠加在一起的赞美和嘲讽:对其中展现的自然美是赞叹的,对其中隐含的社会现象是嘲讽的。    
    虽然我的“注释”是很浅陋、简单、不成论述的,但由于前面所讲的那些原因,我仍希望能借贵刊一角,披露一下,不知是否可能?    
    谨在此一并向我的青年诗友们问好!    
    祝您愉快!    
    顾城    
    1981年5月18日


第六部分:诗·生命诗的创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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