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69-红碱草-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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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谢元庭眨眼瞅着我,“那可不是好玩的,没两下子,准得翻车。”
前面正停着一辆独轮车,我过去让人装上了满满一车土。我双手扶住把,往前刚走几步,身体便随那独轮车不由自主地晃动起来。脚像没根似的被车带得轻飘飘。谢元庭在后面大喊:“剑峰,快停下,要翻车呀。”
“没……”我“事儿”字还没出口,那车向左一歪,再也扶不住了,哗啦一声,连人带车倒在地上。整车土扣在我的身上,我立刻变成了个泥人。
我爬起来抖搂身上的土,重新扶起车。郑义平过来,拿着桶锹装了半车土,说:“你头一次推独轮车,掌握不好,先少推点,以后熟练了再装满车。”
他自己装了满满一车,扶着车把慢慢走着对我说:“你就像我这样,手把住,身子要稳,别着急,推几趟就好了。”
我学着他的样子,推车跟在他后边。车子微微有些晃动,我不停地调整两臂的姿势,掌握着平衡,总算将土推到大堤上。
天黑后,达子才吹哨收工。大家低着头往回走,累得不愿吱声。
教室里没灯,吃完饭,没水洗脚,我们都钻进了被窝。
“这黑灯瞎火的,真他妈的没意思。”杜金彪说着捅了一下身边的胡立仁,“哎,狐狸,你他妈的累拉爬了,咋没个动静?”
“扒拉我干啥?”胡立仁说。
“给哥们儿讲段故事,解解闷。”杜金彪说。
“讲啥呀?哥们儿怪累的。”
“你他妈的光装土,也没推车,累个屁?”
“那摆弄土,还不累呀?”胡立仁说,“都赶上了‘四大累’了。”
“啥叫‘四大累’?”魏实好奇地问。
“看样子,你们新知青是嫩哪,这都不知道?”胡立仁说,“这四大累就是打大坯、和大泥、拉大锯、操大×。”
哈哈哈……杜金彪大笑起来,问:“还有哪四大?”
“四大可多去啦。”胡立仁故意显摆起来,“什么四大绿、四大红呀。”
魏实一听来了精神头,他支起身子问:“四大绿是啥?”
胡立仁说:“青草地、西瓜皮、王八盖子、邮电局。”
“那四大红呢?”魏实又问。
胡立仁说:“寺庙的门、杀猪的盆、大姑娘裤裆、火烧云。”
“那大姑娘裤裆咋是红的呢?”魏实不解地问。
“你这小子是真不懂啊,还是装糊涂?”胡立仁阴阳怪气地说,“你没看见从女厕所掏出的那些手纸是啥色吗?”
“啊。”魏实恍然大悟。
“得了,狐狸,你讲点有意思的。”杜金彪催促道。
“白讲啊?”胡立仁说。
魏实披衣凑过来,从兜里掏出烟,递给了胡立仁,又甩给杜金彪一支。
胡立仁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一串串烟圈,说道:“这天晚上,侦察科长肖飞来到停尸间一看,那具尸体突然变成了绿色,他惊得赶紧走出去找人。等回来一看,那具尸体不翼而飞。肖飞抬头一看,墙上贴着一张字条,上面写道:肖飞,你又来晚了一步。”
“你讲的不是《绿色尸体》吗?”杜金彪大声地说,“再说肖飞也不是这里的,是《烈火金刚》里的,你纯粹是狗戴嚼子——胡勒。”
“你咋这么较真?我看的手抄本上就是这么写的。”胡立仁又抽了口烟说,“得,哥们儿讲个别的吧。话说,教堂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见楼梯闪出一个人影,穿着黑旗袍,脸白得像吊死鬼,光着左脚,右脚上穿着一只绣花鞋,咯噔,咯噔……”
我在被窝里听着,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惊得直冒凉气。这狐狸黑夜里讲这恐怖的故事,真吓人。
第六部分收工后(3)
“这是《一只绣花鞋》,谁不知道?”杜金彪说,“讲个荤点儿的。”
“对,快讲啊,来个荤的。”绰号叫“二嘎子”、“胖头鱼”、“猴蹦子”的几个老知青一齐催促道。
胡立仁说:“你们这帮人真难伺候,还非得带荤的。这可是你们让我讲的,别说我讲下流故事就行。”
那几个人急得一齐叫道:“行行,快讲吧。”
胡立仁又吸了口烟,讲了起来:
有一天,两个知识分子,看样子是两口子,走进了医院的门诊室。一位男大夫问:“你们看什么病啊?”女的不好意思,直推那男的。男的只好鼓起勇气说:“大夫,我俩结婚都三年了,怎么还不见她怀孕?”
大夫就问女的:“月经正常不?”
女的说:“正常。”
大夫又问:“你俩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
他俩回答:“没有哇。”
大夫又问:“你们同房没?”
他们问:“什么是同房?”
大夫说:“就是在一个床上睡觉呗。”
男的说:“是在一个床上睡觉啊。”
大夫问:“你们身体是否有过亲密接触?”
男的说:“我们亲过嘴。我们俩都是学化学的,觉得只要接吻,双方的分子或原子就能结合到一起产生怀孕。可我们几乎天天接吻,怎么没怀孕?”
大夫说:“嗨,你们真糊涂,接吻怎么能怀孕呢?要靠——看样子,你们根本没办过事儿,哪能怀孕?”
男的问:“办什么事?”
“办事儿就是——”大夫想了想说:“得,光说你们也不明白。这样吧,我给你做个示范。”
大夫就扑到女的身上,女的疼得叫了起来。大夫说:“别怕,一会儿就不疼了。”
大夫看见女的大腿根上有一丝血迹,说:“还是处女啊!”
大夫对男的说:“你回去就照我的样子做,不出半年,保管她能怀孕。”
哈哈……杜金彪大笑起来:“你真能扒瞎,那两口子不傻透腔了?”
“谁扒瞎了?这是我从报纸上看到的。”胡立仁说。
“哪个报纸登的,哥们儿咋没见过?”杜金彪问。
“你净看手抄本啦,也不关心报纸的新闻。”胡立仁说,“具体哪个报纸,我也记不清了,像是一个小报。”
杜金彪说:“小报抄大报,大报抄梁效,这小报也是从梁效那儿抄来的吧?”
“这我可没说呀。”胡立仁说,“你可别往我头上扣帽子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达子忽然开了口,“狐狸,别白话了,早点睡觉,明早还得上大堤呢。”
“哎,达子,这狐狸给咱调节空气,你干啥管那么多?”杜金彪说,“狐狸接着往下白话呀。”
“哥们儿困了,明天还得出大力呢。”胡立仁说完打个哈欠,不再吱声。
大堤在一寸一寸地增高,我的身体却一天一天消瘦。大堤上下车来人往,一片鼎沸。我已熟练掌握了推独轮车的技巧,很少翻车。
鞍山的新知青,看见我推着独轮车干得满欢,投来羡慕的目光。何小海、魏实也试着推独轮车,可没推几步就翻车了。只好放弃,继续用扁担抬。
我的心头忽然升起一股自豪感。在他们面前,我已是老知青。
我干得愈发起劲儿。当着新知青的面,我故意让胡立仁多装几锹土。推车时感觉死沉,可我硬撑着。
这天下午,我的肚子忽然咕噜咕噜响起来。我心想,不好,要坏事儿。上午干活时渴得要命,不顾一切灌了一肚子大坑里的脏水。这些细菌便在我肚子里大闹起来。我一趟接一趟地上厕所,我知道自己患上了痢疾。俗话说,好汉架不住三泼稀屎。
郑义平见我眼睛无神,小脸瘦成瓦片刀,过来说:“不行就歇会儿。”
我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强打精神说:“没事儿。”
郑义平看着我说:“没事儿?瞅你那小脸儿都变成啥样了。注意点,别累坏了身体。”
我点头“嗯”了一声,继续推车,只是腿愈发沉重,速度明显放慢。
天空中忽然乌云密布,大片灰黑色的云片像一望无际的灰色的幕,罩住天空,直向大地压下来。隆隆的雷声像载重汽车驶过所发出的轰鸣。“咔嚓——”闪电从乌云中蹿出,天空被砍裂震碎了。我一惊,不好,暴风雨要来临了。这时,风骤然刮起,刮得人东倒西歪,刮得红旗哗啦啦乱抖。
转眼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掉下来,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打得脸发疼。霎时间,我变成了落汤鸡。刚才出一身汗,猛然间被突降的大雨一激,我忽然浑身发冷头发晕,身子打晃。感觉越来越吃力。
雨点刷刷打在地上,溅起一层层水泡。大雨结成一张密匝匝的水网,整个工地都置于这个水网之中。
身边响起达子的喊声:“同志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我们要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雨水刷刷地打在他的脸上,湿透了的衣服紧贴着他的身体。他全然不顾,高喊着口号,奋力推着小车在泥水中艰难行进。整个大堤依然人来车往,川流不息。不时可听到有人嘶喊着:“战天斗地,其乐无穷。”“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口号声此起彼伏,在雨中回响。
大雨不停地下着,地上变得越来越泥泞,堤坡越来越滑,多少人在堤坡上滑倒,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像攻占高地的战士,毫无畏惧,勇敢向前。
在倾盆大雨中奋战的知青,多像当年的金训华。滚滚的辽河水不断地翻卷着,冲击着大堤,考验着我们这些护卫大堤的战士。
我的头开始眩晕,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我依然咬牙挺着。独轮车歪歪扭扭,一点儿一点儿向前蹭着。
我艰难地推车上了大堤,忽然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滑,连人带车滚下大堤,掉进滚滚的辽河水。我本能地张开了双臂,刚要喊救命,河水一下灌进我的嘴里,涌进我的鼻腔,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我拼命扑腾着,可身子愈发沉重。我的体力已消耗殆尽,眼看就要沉入水下。
“扑通”,有人像一颗炮弹砸入水中。在我的头刚刚沉入水下时,一只大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托起我的头。我强睁开眼睛,只见郑义平正托着我向河边费力地游。我知道他的水性不好,可他全然不顾,拼命地拽着我。眼看离岸边只有十几米了,他的身子开始下沉。
“真他妈的逞能,就他那两下子还救人?这不扯起来了。”杜金彪喊了一声,扑通蹦到水中。他张开大手,一把抓住我。像拖死狗一般将我拖到堤坡,又转身拽出已呛得迷迷糊糊的郑义平,大家七手八脚将我俩抬到大堤上。
此时,郑义平已缓过来,我仍迷迷糊糊。我吃力地睁开眼睛,却感觉眼前一片模糊,只有人影在动,我头一歪,昏了过去。
第六部分收工后(4)
再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躺在小学教室的地铺上,屋内被射进的太阳照得通亮。棉被蒙在我只穿着背心裤衩的身上。那身衣服不知被谁晒到了绳上。枕边放着两个小纸包,上面分别写着“扑热息痛”和“痢特灵”。旁边是一个掉了瓷的茶缸,里面有半缸水。
我感到浑身无力,头发沉。用手一摸脑袋,热得烫手,我知道自己正在发烧,我强睁开眼,教室里只有我一人。看来,他们都到工地去了。
谁给弄来的药?这儿离最近的大队卫生所至少有三四里地,这么大雨,为我取药,该被浇成啥样?
地上潮气返上来,被褥潮乎乎。尽管这样,我还是愿意这样躺着,这些天没睡个好觉,整天在大坝上苦干,累得浑身散了架,能这样一个人静静地躺着多好哇。要不是我掉进河水,病成这样,能在这儿躺着?
我支起身子,吃了两片药,又躺下了。我脑袋昏沉沉,只想睡个好觉。
可我眼前总是浮现昨天雨中的工地上令人激动的场面。那么多人浑身湿透了,也许有人正发高烧,可没人下火线,我在这儿躺着,算咋回事儿呀?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躺着,我要上大堤,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想到这,我挣扎着爬起来,穿上未干的衣服,摇摇晃晃地朝工地走去。
“你咋来了?高烧恁厉害。”达子瞅着我,“赶紧给我回去躺着。”
“连长,没事儿。”我说,“我吃过药,好多了,没问题。”
“啥没事儿,看你那样,一阵风就能把你吹倒。”达子说。
“连长,我真的没事儿。”我说,“不信你看。”
我过去推起了独轮车,刚走了两步,身子开始打晃。我停了下来,深吸了口气,重新调整了姿势,再次扶住车把,可腿肚子直颤,我怕达子看出来,故意跑起来,身子仍摇摇晃晃。
达子望着我的背影,叹了口气道:“唉,这小子真犟!”
修堤接近尾声,大堤增高了一米多,大家依然干得热火朝天。
这天下午,达子突然宣布,“县里来紧急通知,预计这几天有霜冻,修堤人员立即撤回,抢收稻子。”
大伙儿赶紧将行李、炊具和工具往马车上装,这些东西已装满了马车,没有坐人的位子。达子让马车先走,我们随后徒步返回。
从东风大堤到青年点相距六七十里。时间紧迫,再远的路也得走。
刚走了几里地,天就下起了大雨,雨点扯天扯地地垂落,像白练似的泻下来。地面上泛起了层层水泡,升腾起雾状的“白烟”。冷冰冰的雨水打湿了衣服,我感到凉得钻心透骨。胶鞋灌满了雨水,粘着厚厚的泥,异常沉重。长长的队伍蹒跚而行,一个个吊裤腿,露出红的、紫的、蓝的、粉的线裤腿,花花绿绿的裤腿在雨中晃悠,成了一道特殊的风景。
胡立仁边走边发着牢骚:“干啥非得顶雨走,浇得像落汤鸡。”
“狐狸,你看着点道,别光顾发牢骚,”达子说,“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