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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4269-红碱草-第9部分

小说: 4269-红碱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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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怒气难消,手指前方愤恨地骂了一句:“臭老土!”    
    “老土”是我下乡后才听说的。老知青管当地老农直呼“老土”。在知青眼里,老农穿得土,说话也土,行为举止处处显露出土气。    
    方怡玫气得胸脯起伏着,不觉冒出了北京方言:“这老农真特,真格色,以后见这号人甭搭理。”    
    天色见黑时,我们才疲惫地走到青年点。    
    分手时,她主动向我伸出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她的手。这只手纤细温热,极富弹性。头一次跟女青年握手,我浑身像过电一般麻酥酥的。以后回想起来,心里仍热乎乎,甜丝丝。    
    青年点异常冷清,伙食人员都没回来。还是母亲想得周到,给我烙了几张饼,不然这两天我真要饿肚子。    
    方怡玫的住处与我相隔一趟房。整个青年点就我们俩,我感到寂寞时,就不自觉地溜达到她那儿,她便热情地拿出糖块、饼干招待我。    
    她的房间不大却很整洁,她住在炕梢。墙上糊着过期的《盘锦日报》,房梁上残留着大字报的墨迹清晰可见。她的被褥叠得方方正正。    
    她说话的北京味引起了我的兴趣,我问她:“听你的口音,你一定在北京住过很长时间。”    
    她告诉我,她家原先在北京,她的父母都是抗战时期参加革命的。她父亲抗战时,在贺龙手下当营长,解放后,在北京一个军工研究所当副所长。她的小学就是在北京念的。刚要升初中时,她父亲被调到沈阳的一个科研所当所长,她的家也搬到了沈阳。刚上高中不久,“文革”就开始了,六八年秋天,她随着上山下乡的浪潮来到了盘锦。    
    我静静地听着她的讲述。我不敢问,怕引起她内心的伤痛。父亲的问题已让她在青年点里备受冷落和歧视。这次她提前回青年点,也许是不愿与那些鄙视她的人坐同一趟车吧。    
    她孤独地被排斥在群体之外。眼下与我这个不谙世故心地单纯的新知青在一起,或许能释放孤苦的压抑,寻到暂时的心理放松。    
    她在火车上与我不期而遇,难道是一种巧合?或是上苍有意的安排。我们的家境和遭遇有许多相似之处,只是我父亲的现状只有同学知道,尚未在青年点扩散开来。    
    她专注地瞅着我像要看透我的内心世界。长时间被一个漂亮女青年这样注视,我还是头一次。我不自然地将视线游移到墙上,心里却突突跳个不停。    
    她关切地问:“你家里人都好吗?”    
    我说:“这次回家只见到我妈,她身体不好,比以前又消瘦了许多。”    
    她唉了一声,又问:“那你父亲——”    
    我的心忽然揪了一下,不安地瞥了她一眼。我该怎么说呢?点里的老知青曾关切地问过我的家庭,我始终没有透露父亲的现状。此时面对她的询问,我不知如何回答。我料想她不会向外传播,可还是不愿说出实情。    
    我犹豫地支吾着:“父亲他不在家,他……谁知道他现在啥样?”    
    “你父亲怎么啦?”她惊诧地瞅着我,“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我迟疑地望着她。    
    “你难道不相信我吗?”她真诚地望着我,目光忽然变得忧郁,“其实每个人都有内心的痛苦,也许我不该问。”    
    “不,”我忽然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我说,“我相信你。”    
    她真诚的目光打消了我的疑虑。我终于坦诚地对她说:“父亲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关押着,春节也不让回家。”    
    “啊!”她惊诧地半张着嘴,深深地凝视着我。片刻,她语调变得异常沉重:“我父亲不仅是顽固不化的走资派,也被打成了反革命。”她的眼里盈满了泪水,“父亲被关进监狱,那些造反派春节期间抄了我的家。我实在受不了了,这才提前回点的。”    
    “那你母亲呢?”我急切地问。    
    她语调愈发悲切:“造反派让我母亲揭发父亲的问题。母亲说,不知道父亲犯了什么罪。造反派说我母亲不老实,揪住头发打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他们还到处贴大字报,污蔑我母亲包庇反革命。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对我父亲、母亲这样狠毒。母亲本来心脏不好,这么折腾下去,我真担心她挺不住哇……”    
    方怡玫呜咽着,她脸色苍白,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    
    望着悲凄哀痛的方怡玫,我忽然联想到自己的父母,心似被钢针扎得刺痛难忍。我们像一根藤上的两个苦瓜,彼此泪眼相对,默默无语,独自舔着心上那无法弥合的创伤。


第二部分荒无人迹的孤岛(1)

    第七章    
    偌大的青年点,如荒无人迹的孤岛。我和方怡玫成了这“孤岛”上的落难者,相怜相惜地互慰着。两颗受过创伤备感孤独的心灵自然贴近了。我甚至幻想,假如青年点只有我们两个人该有多好啊!    
    这样的安宁只维持了两天。随着大批知青的返回,又重新热闹起来。我们只得中断接触。    
    同学们互相说笑着却没人搭理我。我心里忽然涌起孤寂与烦躁。我默默地走出屋,毫无目的地在旷野里游荡。    
    放假期间的一场大雪,使这儿的地面肿起来,积雪蒙上了一层尘土。小碗口粗的杨树、柳树,裸露着枝干,稀稀拉拉地在路旁伫立,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一阵高亢激昂的京剧唱腔顺风飘了过来,打破了旷野的寂静。我顺着声音寻去,见前方不远处,一个矮胖的青年背对着我引吭高唱。    
    我好奇地来到他的身旁,他竟没发觉,手臂正在不停地挥舞,模仿京剧《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的动作,继续唱道:“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他神情专注,一副如醉如痴的样子,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自己。    
    这不是另一班同学“小地主”孙福禄吗?他大脸盘,圆眼睛,薄嘴唇,大嘴叉。他爷爷是个地主,但到他父亲时,已破落得没剩几亩地。解放前夕,他父亲到城里做小买卖,把地租给了别人,土改划成分时,便将他家划为地主。班里同学为此都称他为“小地主”。    
    “文革”开始后,文艺舞台上只剩下几个样板戏。这个孙福禄闲着没事儿,就跟着收音机天天学唱腔、渐渐唱得有点味道。学校演出文艺节目,就让他上台唱两段样板戏。下乡后,他累得没闲心唱。    
    我站在他身后,默默聆听这熟悉的唱腔。他的音域很宽,拖腔唱得高亢激越,委婉起伏,听着让人热血沸腾,仿佛走进了茫茫的林海雪原。我不忍打扰,静静地看着他痛快淋漓地唱完这段《迎来春色换人间》。    
    他转身发现了我不禁一怔,问:“你啥时候跑这儿来的?”    
    “刚来一会儿,”我望着他,“好久没听你唱样板戏了,唱得真好。”    
    “好啥?”他咧开大嘴,“随便解解闷呗。”    
    “哎,你也来一段。”他瞅着我说,“我就爱听你唱刁德一的那段。”    
    其实我对京剧的喜好,完全是受父亲的影响。父亲是个京剧迷。小时候,我就听他常说起“四大名旦”、“四大名生”。他最爱听马连良演唱的《借东风》。晚上,只要有空,就来他几句。耳濡目染,我对京剧唱腔也有了一些了解。什么西皮、二黄、慢板、快板、流水等,也能听出来。后来,《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奇袭白虎团》等现代京剧成为样板戏时,收音机天天播放,我跟着学会了很多唱段。    
    我在学校当班级宣传委员时,学校组织文艺汇演,从我们年级选出三个人登台演出。选择的是《沙家浜》中的《智斗》一场中男女对唱。团支书演阿庆嫂,我演刁德一,孙福禄演胡传魁。    
    如今,在这片荒凉的盐碱滩上,听到孙福禄那久违了的唱段,竟是那样的新鲜亲切,我真想也喊上几嗓子。    
    “嗬!唱得真棒,这回我可找到人选了。”指导员崔红英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而至。    
    崔红英是六八届知青,口才极佳。她下乡前是中学红卫兵团里的一个头头。大串联时全国各地没少去,见过世面,敢说敢为,颇有革命闯将的气概。下乡不久,因为会来事,便当上了二连指导员,又入了党。她个头很高,肩窄腰粗,走路一拧一拧的像个鸭子。长了一副雷公脸,说话眼皮一眨一眨的。不少男知青背后称她“母猴子”。胡立仁没事就说,这母猴子贼精八怪,嘴上净唱高调,干活可不咋样,就会摆弄人。    
    孙福禄见是崔红英,问道:“指导员,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崔红英说:“我一出门就听见有人唱样板戏。过来一看,原来是你俩呀!没想到新知青里真有人才。”    
    “是他唱的。”我指着孙福禄对崔红英说。    
    “随便哼两句,唱得不好。”孙福禄谦虚地说。    
    崔红英仔细打量孙福禄说:“现在全国都在唱样板戏。这段时间农活不忙,过几天营里要咱们知青搞个样板戏选段汇演。我和连长商量了,咱连也不能落后,从全连中选拔。男的就选你了,女的我再找。”    
    “我行吗?”孙福禄望着崔红英。    
    “刚才你唱得挺好,没问题。这也是为咱连争光嘛。”崔红英鼓励着。    
    “指导员,别光让我上啊。白剑峰唱得不比我差。”孙福禄用手指着我。    
    “我可不行。”我不愿出头露面,忙摆摆手。    
    “怎么不行,大小伙子得有点勇气。你也一块儿上。正好来一段《智斗》,大家准保爱听。”崔红英瞅着我们,“看看你俩谁来刁德一,谁来胡传魁?”    
    “当然他来刁德一,我来胡传魁啦。”孙福禄抢着说,“学校汇演时,咱俩就这样唱的。”    
    “好,就这样定了。你俩先准备着,我还得找阿庆嫂去。”崔红英说完扭头刚走了几步,突然发现从宿舍出来的尚慕春,于是拧着身子迎上去,大声喊道:“尚慕春,你跟我到小队部去一趟。”    
    尚慕春不禁一怔:“指导员,找我啥事儿?”    
    “到那儿你就知道了。”崔红英一指我们宿舍北面的小队部,领着她走了。    
    孙福禄得到指导员的赏识,显得异常兴奋,美滋滋地咧开大嘴嘿嘿笑了两声。他挺胸昂头地回宿舍,嘴里得意地哼唱着样板戏。    
    我呆愣愣地立着。望着尚慕春的背影,心生疑问:莫非崔红英让她演阿庆嫂?可尚慕春嗓音挺粗,唱李勇奇还差不多,她会不知道?    
    一阵冷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寒战,这才回过神。我低着头刚转到房山头,不料与尚慕春照了一个顶头碰。    
    尚慕春中等个,脸微黄,鹰钩鼻,嗓音大而粗。她一抬眼,我发现她平时滴溜乱转的大眼珠子已没了神韵,两眼通红,显然刚哭过。


第二部分荒无人迹的孤岛(2)

    我惊讶地问:“是不指导员让你演阿庆嫂,你为难啦?”    
    “什么呀?”她那鹰钩鼻一抽一抽的。她想挤出一丝笑,却突然又红了眼圈,两汪泪冻得颤颤的,不肯掉下来。她委屈地带着哭腔:“我咋恁倒霉?厂革委会往这儿寄公函说我爸是畏罪自杀。人都死了,咋还没完没了?”    
    我心头猛然一震,小心地问:“屋里还有谁?”    
    她眼皮低垂道:“还有黄队长。”    
    我问:“他们啥态度?”    
    “黄队长绷个脸,只说了句这是咋搞的。”尚慕春一撩红肿的眼皮,“可指导员却问我啥态度。”    
    “你咋说的?”    
    “我早跟父亲断绝了关系。我说不信你问咱班同学。”    
    “也许她不知道吧。”    
    “哼,她叫我用书面写出来,明确表示自己的立场,别像方怡玫似的,不跟反革命的父亲划清界限。那样对自己不利。”    
    我一下子又联想到自己的家庭。一阵惊惶掠过心头,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我低声问她:“你打算咋办?”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写那东西吗?我要让她对我另眼相看。”尚慕春紧咬嘴唇强忍着不让泪珠掉下来,扭头走了。    
    尚慕春递交了血书,表明与父亲一刀两断的消息令我震惊和疑惑。一个女孩子竟这般勇敢,难道她自己用刀划破了手指?俗话说,十指连心哪。    
    邱玉明盘腿坐在炕梢眨巴着小眼睛,对田达利、谢元庭故作神秘地讲着尚慕春写血书的经过。田达利问邱玉明:“尚慕春真把手划破写的血书?”    
    邱玉明嘿嘿一笑:“别看她平时瞅着挺泼辣,放血也哆嗦。”    
    谢元庭好奇地问:“听说血书写了两页,那得放多少血?”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邱玉明得意地仰起脖说,“刚开始她用针扎破了手指,可就挤出了一点儿血,写不了几个字。她想用镰刀割手指,又怕疼。这可咋整?她眼珠一转想出一招。正赶上那几天她来事儿,就蹲在墙角用那血写的。交到崔红英手上时,崔红英看着血书直发愣,一个劲儿夸她好样的。”    
    “你咋知道的?”谢元庭问。    
    “郎晓忻说的,她亲眼看见的。”邱玉明瞅着他俩作保密状,“哦,对了,郎晓忻不让哥们儿说。你们知道就行,可别往外传哪。这不是啥光彩事儿。”    
    “放心吧。”田达利、谢元庭异口同声说道。    
    这阿庆嫂可真难选。崔红英在女知青中打听谁京剧唱得好,可就是没人响应。她找了好几个人,都以嗓子不行、五音不全等理由拒绝了。    
    她急得团团转。临近汇演,再定不下来阿庆嫂就没时间排练了。无奈之下,崔红英只得亲自出马扮演阿庆嫂。    
    排练时,崔红英站在我的眼前神情倒也庄重。可一见她那张雷公脸,直想笑,却不敢。心想,阿庆嫂要这模样,“春来茶馆”的顾客不都得让她吓跑?    
    郑义平操起京胡,雷大鹏敲打着扬琴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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