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感西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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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五个文化圈又用四条文化要道,也是交通经济要道,把它勾连起来。西部文化通道的起点就是长安。由长安往西的丝绸之路,一直把中国黄河腹地的农耕文化,跟西域文化,跟地中海波斯文化勾连起来。由长安出发,到兰州西宁,翻过唐古拉山,进入拉萨、尼泊尔、印度的这个唐蕃古道,它把我们中原文化、黄河腹地农耕文化和藏传佛教文化,和印度等四大类文化勾连起来。由西安到宝鸡,走宝成路和成昆路往南,从瑞丽出境一直到中南半岛泰国缅甸的路,叫做南方丝绸之路,它把农耕文化,和川滇黔桂的多民族文化,和南亚文化勾连起来。由长安出发往北,古秦直道的基础上,秦直道被称为秦代的高速公路,据说有50米宽,以那个为基础,一直向北通到贝加尔湖,把蒙古族的文化和中原连接起来。
这样五圈四线的文化的结合部,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叫漩涡共生区。就是在海北山南地带,青海湖以北,祁连山以南,这是藏传佛教区、伊斯兰文化区、西域文化区和土地文化区结合部,形成一种漩涡状的杂色文化区。在一个不足一个地区那么大的地方,有五六个小民族,大家知道,撒拉族,班禅额尔德尼的故乡,东乡族、裕固族、土族、保安族,都在那个地方,它们没有多大,最多就是一两万人。他们在大民族的挤压中倔强地生存着,而且广纳百川,把各个文化因子拿来铸造它自己的文化,生存得非常有活力。
我现在想说的是,现代人,我们的现代社会,就进入了一个多维交汇的开放的时代。文化在历史上的发展阶段,是三个阶段。 一个是隔离发展期。我前面讲了,西部的隔离导致他们发展,形成个性。 第二个,是选择发展期。通过竞争,你吃掉我,我吃掉你。(第三),然后到了当代,进入综合发展期。综合发展期就是不是我吃掉你,你吃掉我。我们打仗,我们竞争,我们文化论辩,但是我们双赢,我们互相吸收对方的有用的文化因子,吸收对方的碎片,像马克思吸收黑格尔跟傅立叶的理论,哪怕你是真理的碎片我都吸收,我把你的主干不要,来壮大自身。这样一种文化,当然是很有生命力的。
我给大家举一个例子,我到过一个地方,是甘肃,也就是那个漩涡共聚区永昌县的者来寨,那个地方现在残存着罗马十字军东征的一支后裔,现在只有400人,当年是1200人,被我们汉代收编的,叫骊千人,现在国务院还没有承认它是一个民族。
那里的人,我到者来寨去,大都是高鼻梁、深眼窝、头发卷,倒不黄,因为汉代到现在。他们很穷,穿的那个衣服揉的跟南方的腌菜一样,这就是在罗马十字军东征的时候,公元前50年,罗马首席执政官克拉苏的长子,带领一个部队在安息,就是现在的伊朗,打了一个败仗,他们流落在我们中国的西部,整整十七年。最后跑到了河西走廊,在永昌这个地方出现,被我们的西域都护使,叫甘延寿和他的副将陈汤,主要是陈汤,一仗下来把他们打败。因为他们已经流落了十七年,很弱了。然后就把他们安置在这个地方,永昌的者来寨,当时有1200人。这样的一个民族能够活到现在,它现在不是个民族,它是一个部族,而且成立了自己的文化协会,非常强劲的生命力,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这种多元文化杂交给予他的活力。
所以,当代的综合发展能够在西部人的潜在的文化心理中,找到自己的对应物。美国学者詹明信说过一句话,说现代人,特别是后现代人,在把握这个世界的时候,它由历时态的线性把握,历时态就是一个朝代一个朝代(从时间角度)线性的这么来把握历史,转化为共时态的,就是共生并存的共时态的(从空间角度)把握。大家知道共存是什么?就是多维,多维共存,这就使否定性的竞争进入了综合性的竞争交汇。在这种情况下,文化多维所构成的底蕴,文化开放所容受的宏大的结构,文化的综合所形成的统摄力量,就构成现代人的重要素质。(这些)也可以在西部人身上找到潜在的因子。
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动感西部的又一个潜质,这就是西部文化多维向心交汇,和世界新大陆文化多维离心交汇的应合,西部文化的动态多维组合和当代世界文化的综合发展趋势(的应和),应和了这个趋势。
第三,我们还可以从生存状态来看动感西部。人类自古以来基本上两种生存状态,一种是动态的,一种是静态的。从历史上来说,一种是在家里,我们活着,家就是一个穴居,“穴”下面一个“豕”,这是我们农耕文化的象征;一个在马上,是游牧民族,两种生存状态。中国西部也是这样两种生存状态。
但是在动态生存区,游牧区,它是移畜就草的,随畜就草,哪儿有草原,我的牛群、马群到哪儿,我的人跟到哪儿,我的帐房就盖到哪儿,终生在漂泊中渡过自己的一生。所以康巴汉子,藏族的一个支脉,它有一个风俗,康巴汉子如果有一个亲人被仇人杀死,这个康巴的小伙子就终其一生,要找到这个仇人,哪怕什么都不干,三十年也要找到他,永远在流浪中,非找到这个人把他杀死不行,康巴整个民族就接纳这样的汉子,走到哪儿都有吃。像磕长头的人,走到哪儿都有糌巴、酥油供给。他们这个民族文化是认可一种强悍的漂泊性存在的。
我们汉族不一样,我们有一个风俗大家知道,你们来上学之前,肯定家里要给你杀鸡,陕北还要宰羊,叫饯行。为什么饯行?现在当然是一种礼仪,实际上是一种对动态生存的恐惧感遗留下来的一种风俗。就是说我的孩子上路了,路上车翻了怎么办,住黑店强盗抢了怎么办,种种风险,因此先吃一顿,咱们团聚一下。
那么你们回去,寒假回去,你妈你爸又要给你炖鸡,为什么?叫接风,为什么接风呢?就是庆贺你离开了一个危险地区,又回到了这个穴居的这个家里。这就是我们的风俗跟游牧人的风俗完全不一样。他们视动态、视漂泊为常态。
那么在西部,西西部,特别是(那里),有六个动态(生存)群落。第一个是草原上的牧民,游牧的群落。哈萨克、蒙古、维族,一个是生活在新开垦的处女地上的集团性移民。比方说生产建设兵团,比方说我们的酒泉基地。为了叫我们的边防巩固,(清代还在伊犁)在维族、哈族中间搞了一个(旗人的生存带),人体长城。这是集团性移民。
还有知识分子在失宠之后,达官贵人在犯错误、犯罪之后,流放西部,流放者群体。大家知道林则徐,虎门硝烟之后,“犯罪”了,然后就到伊犁将军府,在那儿也给老百姓办好事,修水利。大家到伊犁去,可以看这个地方。
还有大家知道艾青、王蒙,流放者,张贤亮,流放者。当然这是西部最有思想的一批人。
还有失去土地盲目流动到西部的个体(农民),无规则流动,我们叫盲流。大家注意不是流氓,是盲流,他们对建设西部也是有功劳的。
还有现代知识分子,在心灵中放逐自我,文化上边缘化,他们到西部来寻找真实的人生和自然,寻求文化补偿和思考,像我这样来补钙的这一批人。例如张承志,大家知道,郭小川,写过西行的很多诗歌。
还有现在的行走族、背包族。
但是大家是否想到,无论是游牧之游,移民之移,盲流之流,流放之流,军旅之旅,离散之离,所有的游、移、迁、旅都是什么,都是一个字:“动”。它所告白的西部人,是在一种动态的生存状态下度过自己一生的。西部人常常将自己的生命,义无反顾地交代给皑皑的雪山和茫茫的草原,他们乐意拥有一个马背上的人生,一个脚步绵延中的人生。许多西部文化研究、文艺作品,对这方面的研究(和描绘),构成中华文化的重要的一个补充。所以说,无动则无西部人生,无动则无西部文化和西部文艺。
动,意味着什么呢?动,意味着自己和自己的生存环境,多次的剥离。就是这一朵花不停地在移栽,因此它会造成很多心灵上的痛苦。你们没有下过乡,老三届的都下过乡。乍然从京华盛地一下来到西部荒原,那种心灵的撕裂性感觉,使他一下就成熟了,在一个晚上就成熟了。但是同时,锻打了西部人的生命力。使得西部人有一种生于忧患的感觉,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忧患意识和悲剧感,这恰恰是中华民族缺少的。李泽厚先生曾经说,中华民族是一个乐感民族,入世的儒家教给我们怎么样现世现报,而没有一种终极的关怀和忧患的东西。但是西部人沉郁之美中,可能有这个东西。
所以这样一种西部的人文化潜质,我觉得跟现代人也是相符的。现代人,他的成就,文化素质、知名度,跟它的生存半径是成正比例的。一个国家、一个地方,它的动迁人口,迁居率,跟这个国家的经济发达程度、文化发达程度也是成正比例的。
美国的未来学家托夫勒写过《第三次浪潮》、《第四次浪潮》和《未来在振荡》,他曾经用过“城市吉卜赛人”和“现代游牧部落”这样的概念。我想他这样说,所谓现代游牧部落,是指现代人的漂泊和动态过程。他们有的是出售劳动,大家知道打工仔;有的是出售精神,大家知道海归派,都是在漂泊中了。丁肇中,他的家在美国的一个城市,他就学在美国另一个城市,他的实验室在德国的汉堡,是地球人。哈默可以在他的专机上签订商务条约。
整个的世界现在进入了一个大迁徙的时代。美国在九十年代,每个人每年的动的旅程,相当于八十年前,就是世纪初,1920年左右的八百倍,运动的幅度增加了八百倍!在九十年代中期,美国就有四分之一,23%多的人口,每年都要改变地址。所以美国,有些年轻人说,说我们再不会花大钱来装饰我们的房子了,我们只花大钱来装饰我们的汽车,因为那就是我们的家。咱们国内布波族,很酷的布波族,从来不买房子,他只租townhouse,他不买车,特别不买贵车,他买二手悍马车,因为那可以越野,用完了就走,随时准备动。这是现代人的生存方式。所以我们从这里又可以看到,动感西部,在第三个方面和现代人有种潜在的应合,这就是西部人在自然经济基础上的流动生存状态和生存观,和现代人在宏观市场经济基础上的流动生存状态和生存观是相应合的。
但是我要特别强调的说明,这只是同构应和,而不是叠合。西部人的动态杂居,和西方人的动态杂居,是处在两个螺旋段的、不同螺旋段的同位点,是不可以同日而语的。因为西部人的动态生存是在自然经济基础上的,自给自足的,他没有市场的观念,而现代人是市场经济基础上的。西部人的动态是群体的、空间的挪移,帐房从这儿挪到那儿,而现代的人的挪移,主要不是空间的挪移,而是心灵的挪移和动感。而且是以个体方式去挪移。而且西部人的动态,至今或者说很晚才寻找到一种现代科学理性来指导他,和用现代的市场经济的方式来使它转化为价值,而现代人早就不用(这样)了。
但是我还是要强调,西部人这种动态感是现代人的一种精神资源,西方、欧洲为什么比我们早进入资本主义阶级,原因很多,其中可能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早年是游牧的,游牧部落它是开放、奔放的,叫做“意愿共同体”,我愿意走到哪儿就走到哪儿,我们自愿地结合。而农耕文化,通过族缘、血缘、亲缘,把人固着在一块土地上,这叫“服从共同体”,你是跑不掉的,我们后来又把户口把它管理起来。所以意愿的共同体,后来发展为城堡,发展为现代的社会,这可能是有它的原因的。
我们开发西部,我们应该认识到西部的闭塞、静态和落后。不认识这个,盲目乐观是一种浅薄的表现。但是我们同时应该更深刻地致力于,开掘出西部人文化心理深层次中的那种鲜活的生命力,那种动感因素。如果我们不能发掘这一点,如果我们总是隔岸观火地嘲弄西部人,或者隔靴搔痒地来给西部人提一些不着边际的建议,对西部的开发毫无益处。西部的资源既有物态资源,像我们的煤、气、田、油,又有形态资源,像我们的管理,还有心态资源,就像我今天讲的这些。三个资源层面都去开掘,西部的大开发才会是一种良性的循环。
如果光开掘物态层面,管理层面上不去,精神层面跟不上,西部的开发将会走弯路。所以我今天讲的最后的一句话,就是西部工业大学的同学们,以及包括凤凰卫视的同仁们,都来到西部,为我们的西部开发添一把火,出一把力,同时,也让我们对西部的思考更加深刻。谢谢大家!
许戈辉:好,感谢肖教授为我们从文化坐标和心理坐标上呈现了一幅动感西部图。那接下来是我们的问答时间,我希望同学们积极踊跃地把你们心中的疑问或者你们的一些见地向肖教授来阐述一下。我先给肖教授提两个我们从网上征集的网友问题。
这儿有一个网友,他的网名叫“大问号”。他说,您提出了动感西部这个概念,但是我以为西部的动是原始的,被动的,东部的动才是现代的与主动的,否则的话,为什么东部的沿海地区能够在商业上取得现在我们所看到的这些成绩,达到现在的兴盛呢,正是因为东部人的动的特性,帮助了他们实现了商业上的成就,您以为呢?
肖云儒:我同意他的部分(说法),我也说到西部的都是自然经济基础上的,现代的我们就用东部这个词,东部的动不因为它是在东部,东部是土地文化区,对动是不利的。东部的动是首先因为它比较早的建立了市场经济,是现代市场经济促使东部的动。那么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呢?西部的东西的确是有些被动,但是其中也有(主动),因为它生存,争取生存本身的就是主动,它选择草地这就是主动。我们现代人的任务就是要将西部这种自然经济基础上的动,和带有某种被动色彩的动,转化为现代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