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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4727-杜撰记-第4部分

小说: 4727-杜撰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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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恶那些妇人们在脖子上挂着成串的红宝石,来补偿她们在少女时期对于红宝石的迷恋。我厌恶这一切,心里只惦记着小飞人。    
    他已有几日没有来找过我了,他不再如同往常那样在深夜里轻盈盈地从阁楼里飞下来,腾空在我的窗户前面,他宁可走楼梯,那楼梯隔了我的房间很远,沉闷闷的。我很恐慌,白天在店铺门口碰到他的时候,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说:“你是不是不能够飞了呀?”    
    “我当然能够飞,瞧。”他吸了口气就晃悠悠地飘了起来,可是他的脸色苍白,眼圈发黑,他就好像是一个小纸片人一样稍微吹口气就没有了。    
    “没事的,没事的,红宝石不会都被偷光的,我们的店铺不是还在吗?我终有一日会在脖子上挂上一粒水滴状的红宝石,我不会把你忘记,就是到了那个时候我也是绝对不会把你忘记的。”我急急地说着,用手去抓飘在空气中的小飞人,我的爱人,我觉得他悠悠地那么迷人,可是他好像要飘走了。    
    小飞人沉甸甸地落了地,说:“你多心了,过几日你生日了吧,你要什么礼物呢?”    
    我很哀伤很哀伤的,虽然我已经快十七岁了,再过一年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脖子上挂上一粒水滴状的红宝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来越哀伤了。    
    我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家里的店铺终于还是遭了盗。父母已经精神紧张了整整一个月了,夜不能寐,他们终于在这个晚上互相说了几句情话以后就互相依靠着对方的身子睡着了,做了好多遥远的梦,梦中他们的故人都过来跟他们说话,抚摩他们的脸,他们觉得很幸福,而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小飞人正坐在店铺的屋顶上,俯下身体,神情严肃地对他们说:“我们的店铺也遭了盗。”父母看到空了的保险箱正摆在店门口,而铺子里所有的红宝石,和所有用红宝石做成的饰品全都没有了,空空荡荡,就好像是做了一场雨水正浓的梦一样。    
    没有人给我过生日了,我的父母他们哀号了整整一天,小飞人在我们的屋顶上飞来飞去。我听见他唱歌了,曲不成调,调不成曲。    
    晚上我快睡着的时候小飞人来敲我的窗户,笃笃笃,指头关节的声音。我穿着睡衣爬起来打开窗户,看见久违的小飞人身体腾空地趴在窗户上,伸着胳膊对我说:“来,把手给我。”我伸出自己冰凉的手握住他冰凉的手,他轻轻一拽我就把我拽出了窗户,我觉得我的身体腾空起来,风从脚底下钻进了睡袍里面,痒啊痒,我咯咯地笑,感到各种力量把我往四周拽着,分裂我。    
    小飞人说:“来,看看我给你的礼物。”这时候我已经站在了阁楼的窗户上。我透过窗帘隐约看见一些紫色的光芒,那是红宝石在月色下发出的光芒,整个阁楼都荧荧地散发着紫色的光芒,我看见了,遍布在地板上床上柜子上的红宝石,我看见了,镶嵌在天花板上缀在窗帘上的红宝石,光着脚踩进去,那些宝石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声。这是我第一次触碰这些红宝石,我迫不及待地脱光了衣服安静地躺在它们之上,我觉得它们在同我一起呼吸,抚摩我,我的身体散发着荧荧的光芒。那么安详。    
    阁楼的突然崩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这个年久失修的阁楼一定没有办法承受住这整条马路上的红宝石的重量,我的身体迅速地随着宝石下坠,那些细碎的红宝石像瀑布一样撒向了整条马路,叮咚作响。在黑暗里我感到痛,我的骨头都已经碎掉了,碎成了颗粒大小的红宝石,铺满了马路。小飞人一定已经哀伤地飞了起来,他一定试图抓住我的手,他这几天每天扛着沉重的红宝石上阁楼,他太累了,而我,实在是比红宝石重很多。    
    “喂,喂。”他那么大声地喊着我,越来越大声,我却听不见了。    
    我的腿在那次阁楼的崩塌中摔瘸了。父母把昏迷中的我永远地带离了雨谷路,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在黑暗的地牢里面,听得外面雨水的声音清脆缭绕,那样安静。我已经不再感到疼痛,我想我已经死去。    
    母亲哭着骂我不贞,骂我是个真正的荡妇,而父亲,我已经毁了我们家族在雨谷路的基业,他说我是个败家子,是个偷男人的小女子,是个跟小偷为伍的泼妇,他没有打我,只是自此他不再跟我说一句话,不再理睬我,他正在彻底地把我遗忘。他们一日只给我吃一餐,而我总不会感到饥饿,我日复一日地想念着我的男朋友我的爱人我的孩子我至死都不会忘记的秘密情人。母亲哀怜我,她对我说:“你什么时候忘记了小飞人,我就放你出来,求求你,快点忘记他吧。”其实我在等待那个日子的到来,我相信在这样黑暗的消磨中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一个彻底的白痴或者死去,遗忘迟早会到来。    
    就这样过去了整整一年。


《杜撰记》 小飞人的细软小飞人的细软(3)

    那日我又听得外面的雨声,我知道雨水正浓的季节再次来到。我想起小飞人说过的话:“你终将把我忘记的,待你成年的那一天,把我忘记。”我已然绝望了,因为我始终记得小飞人的身体缓慢沉浮在空中的样子,像浸泡在放满水的浴缸里面一样,优雅,闪着光。所有的雨水声都变成了令人绝望的呼唤,小飞人那么大声地喊着我:“喂,喂。”母亲在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从地牢外面递给我一碗黑米粥。我抚摩了一下她布满皱纹的手心,叹了口气说:    
    “我觉得,小飞人已经死掉了。”    
    地牢里整整一年的生活让我再也长不出头发,指甲脱落,长满疹子,驼背和风湿痛。之后我开始在一个远离雨谷路的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生活,那里雨季和旱季分明,居民稀少,是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地方。父亲和母亲在这一年间都相继老去,他们给我找了个丈夫。很快我就和这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他如同我一般丑陋和沉默寡言。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幸福,我们盖了自己的房子,他按照我的愿望造了个小阁楼,打开阁楼的窗户可以看到田埂里面缓慢流过的稀少的水流。不久我们有了一个女儿,长得如我少女时般漂亮。    
    女儿十六岁的时候拿着一张从课本上撕下来的图片对我说:“妈妈你看,这女孩子脖子上戴着的石头多好看啊,我也想要一粒,我们老师说了,下个礼拜去雨谷路上的游乐场春游,书上说那里过去满地都是红宝石的,不知道我能不能捡到一粒呢?”    
    “雨谷路游乐场?”我正在给丈夫织一件毛衣。    
    “是的,妈妈你真该出去走走,那里造了一个很大的游乐场,有摩天轮和小丑表演。”    
    丈夫坐在摇椅里面看一张报纸,这个时候我的父母已经死去多年,而丈夫他正在慢慢发福,他已经有了啤酒肚,越是年老他越是显得慈祥,不再那么丑陋,我想等到他很老很老的时候他定将是一个非常非常慈祥的人。我不能够告诉丈夫,事隔多年,我依然绝望地在试图遗忘那个闪着光缓慢漂浮的少年,我已经绝望了,我越是绝望的时候就越是感到无处不在的幸福,我每天睁开眼睛的时候耳朵里面都有雨声,都有小飞人大声大声呼唤我的声音,我想我终究将这样死去,死去。    
    情事都是罪恶的幸福。    
    几日后女儿背着小包包幸福地去了雨谷路,回来时她激动万分语无伦次地向我描述雨谷路游乐场的景象,那里有巨大的摩天轮,能够俯瞰到整个城市,可惜就是看不到我们的家,那里有旋转木马有马戏团的帐篷。而我确信我的雨谷路已经消逝了,死掉了。    
    “妈妈,妈妈,你知道吗?那里还有一个飞人,他看上去已经很老了,足足有一百岁了,可是他能够飞,他就飞在摩天轮的顶顶上面,像一张纸片一样地喘息着,他那么老还能够飞,这真是太神奇了。”    
    “他长得什么样?”我越来越悲伤。    
    “他就是个老头儿呗,我从未见过比他更老的老头儿了。”女儿含着一颗从游乐场买回来的糖果跑掉了,那糖果做成红宝石的模样,先前女儿一直把它挂在脖子上,我一眼就看到了。    
    多年以后我的丈夫也先我死去,雨水正浓,稻谷丰硕。我很孤单,我始终希望有一天有个垂垂老矣的飞人从我的头顶缓慢地飞过,然而一直没有过,我觉得,我的小飞人,我的男朋友已经死掉了。    
    而多年前被父母剪去的头发这时竟然重又生长起来了。    
    于二○○三年四月十日  


《杜撰记》 小飞人的细软红颜白发(1)

    这厢风起云涌,这厢桃花落地,这厢苍苍地喊着:天要下雨姐要嫁人了。    
    ——《 杜撰记 》      
    这会儿黄昏降临,山里山外的小鬼都跑出来活动筋骨,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塞囡悄悄躲进山腰的一块石头后边去抽了根烟,那烟雾在稻山的傍晚就是蓝颜色的。一只小鬼赖在塞囡的脖子上不走,被她用两根手指头拎着腿扔开了几丈远。她顶厌恶抽烟的时候受打扰,她厌恶稻山上的一切,这里终年不败的桃花和终年不散的雪,小鬼们玩不厌的丢手帕游戏,绫罗绸缎胭脂粉儿的打扮,恍恍惚惚端端庄庄的姐姐,这稻山,这稻山上都不能够穿着高跟鞋走路,厌恶极了。    
    而现在,稻山边上的那座城市已经灯火通明,轻轨上的电车来来往往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高楼上的霓虹和信号灯此起彼伏地闪烁着,有时会有彻夜不绝的音乐声,那么神秘。塞囡每每要等到那些灯全都暗下去了才能够入眠,这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这山中岁月足够她消磨,什么,都只嫌太长久。    
    “小心火烛,切记勿忘。”塞娅的声音从稻山的顶上传过来。那只刚被塞囡甩掉的小鬼叽里咕噜地嚷嚷着:“塞囡在抽烟,她又抽烟了,姐姐你要惩罚她。”顿时整座山上的小鬼们都嚷嚷着:“塞囡在抽烟在抽烟在抽烟。她是个坏妖精。”塞囡随手把烟头塞进了那小鬼的嘴巴里,小鬼喜滋滋地吸着剩下的半截烟屁股颠儿颠儿地跑掉了。整座稻山又暂时安静下来,塞囡把脚探下深深的悬崖,注视着那边城市夜间的好风光。    
    她悲哀地想:我就是跳下去了,也是不死的。    
    那日,烟雾缭绕的傍晚,塞囡瞒着塞娅,着一双朱漆小拖鞋又笃笃地去了那城。路渐行渐宽,轻轨的轨道横跨在她的头顶,她很惊奇,注视着这与稻山迥然不同的风光,列车哐当作响的车厢,明灭的灯光,拎着装满蔬菜的塑料袋的疲惫的女人,排着队过马路的孩子,快餐店的灯箱。在她的记忆中也恍惚有过城市的样子,那是烟雨红楼,是沿街的中药铺子,是骡车载着的姨太太,是胭脂粉儿的市井,和眼前完全不一样,而塞囡的记忆毕竟也有几百年了,她已然恍惚了。    
    塞囡遇见三少爷是在一个窄小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门口。三少爷左手握着一只装了串煮的一次性杯子,右手拎着盒牛奶。塞囡脱口而出:“三少爷,安好。”    
    男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塞囡一眼,说:“这位小姐看了面熟,你刚刚唤我什么?”    
    “三少爷,您还唱戏么?”塞囡张口说出这句话才想起,这三少爷已经是死了的,那眼前的?“先生,我想我是认错人了。”塞娅常常跟塞囡说,我们是不死的,而他们总是在不停地死去。塞囡刚刚又忘了塞娅的话了,她常因为这个而惹祸。    
    有个女人从便利店里面跟了出来,手挽着男人的手臂,她转过脸来看了塞囡一眼说:“寒流就要来了,小姐你该穿棉鞋了。”然后两人就隐没在马路对面低矮的住宅楼里面。塞囡跑进便利店里面要了盒烟,这里烟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红白包装,夜班的店员懒洋洋地推荐她一种薄荷烟,塞囡说:“不要薄荷的。就要那种,黑猫。”    
    这城塞囡已有两百年没有来过,她和塞娅两人已有两百年没有离开过稻山,她竟没有觉得,只是最近见城里夜间亮起的灯是过去没有见过的风景,而那些存着的香烟被她抽着抽着也抽完了,她才想起该来一次,看看。    
    两百年前的稻山已如现在这般,终年积雪不散的山腰以上住着塞娅,终年桃花不败的山腰下住着塞囡,稻山的周围沧海桑田地变迁,森林沼泽海洋湖泊乡村,直到有了那个城。那城风光,赶着马车进出的人不计其数,稻谷丰裕,衣锦富足。塞娅经不住塞囡好奇的纠缠,领着塞囡进城,在当铺里当掉一根昂贵的簪子,两人去茶楼喝龙井,吃蟹粉小笼馒头,买丝巾头饰物,据说是舶来品的时髦胭脂盒和口红,逍逍遥遥地过了一天。    
    她们遇见三少爷也是那日。吃饱逛累了去戏园子里看戏,那日唱的正是白娘子和许仙,塞囡悄声对塞娅说:“他们唱的是白娘娘呢,嘻嘻,瞧那小生扮相多好。”    
    “嘘,不要出声,细听着。”塞娅的脸色已绯红,看小生看得入了神。那小生就是三少爷,城里最大的商铺的三公子,平日里喜欢唱戏,常到戏园子里来客串个角儿,引得不少姑娘为他销魂,日日来听,还哭得要死要活。塞娅看得入戏,很快就辨不清真假。妖爱上人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之后塞娅常领着塞囡到城里来看戏,买一包花生坐在前排的座位上看戏,日子久了,不仅三少爷熟识了她俩,这城里老老少少都知道这里有两个身份奇特的女子,天天胭脂粉儿地来看戏,长得花好月好,走路的时候摇曳生姿脚跟儿几乎不着地。塞娅给三少爷送去用稻山上融化的雪水泡的蜜汁桃花茶润喉,在后台帮他描眉画眼,感情日增。三少爷那日却对塞娅说:“我们家里门第森严,怕是不会让我娶你这样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    
    塞娅笑,她又几时想过什么嫁娶之事,只淡淡地说:“不想也好,日后你娶你的大户女子,我回我的稻山,    
    稻山。”    
    “我几时能够去你们两姐妹的家乡看看,你说那里好风光。”三少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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