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魔-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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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秦先生相比,芳芳可不是一位合格的教书先生,声音小、爱脸红,而且一点也不严厉,改称沈昊的二栓打着哈欠说他认识这些字可以再睡一会时,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小秋坚持了三天,发现道根对识字一点帮助也没有,他还是如同听天书一般,一旦握住毛笔就变得嗔目切齿,半天也写不出几个字。
馆舍里的气氛也日渐压抑,成为庞山弟子的喜悦退去之后,少年们很快又陷入到悲伤与惶恐之中:野林镇就这么消失了,没留下一点可纪念之物。
在来庞山之前,他们曾经回过一次家,结果只见一片平地,人、牲畜、房屋统统不见了,唯有镇边的小桥还在,却再也没有熟人走过。
庞山宗师宁七卫对此的解释很简单:魔种法力强大,有本事移山填海。
至于魔种为什么会看上野林镇、为什么九大道统和龙宾会没能及时除掉全部魔种,宁七卫没有多说一句,少年们当时也不敢问。
由于小秋一直表现得不是那么悲伤,沈昊一怒之下指责他无情无义,小秋没有辩解,而是逃出馆舍,独自闲逛。
小秋当然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他想念自己的父亲和弟弟,甚至夜不能寐,老秋虽然下手颇狠,但是从没来苛待过大儿子,宁可自己挨饿,也要让他吃得饱饱的,弟弟二秋更是喜欢粘在哥哥身边,只要不被撵走就寸步不离。
可小秋天生就无法在外人面前表露内心的情感,母亲几年前病逝的时候,他伤心得连魂都快没了,在外人面前却一滴泪也流不出,老秋曾经因此说他无情,是个不懂报恩的“狼崽子”。
事实是小秋习惯将一切情绪藏在心里,如果有办法找回野林镇,他会第一个出头,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绝不犹豫,但他不会哭,更不会在伙伴们面前哀叹。
小秋他们是被庞山宗师施法带过来的,周围都是云雾,一路上什么也没看到,他那次上山接受检查,同样也是高来高走,因此这是他第一次走出馆舍观察镜湖村,很快就被吸引住,发现这里与野林镇有很大不同。
镜湖村群峰环绕,庞山老祖峰立于东北十里,必经之路正好从村子中间穿过,住户有二三百家,几乎与野林镇一样多,村外遍布良田,年年岁岁风调雨顺,是一个富庶的地方。
小秋的第一印象是这里的道路又宽又直,虽然没有铺石板,却更加平整硬实,打扫得干干净净,好像还洒过水,那样子就算千军万马驰过也激不起多少灰尘。
两边的房屋也比野林镇规整得多,家家户户差不多都是一个模样:一人多高的木桩篱墙,木板门户建在中间,里面排列着三到五间朴素而整洁的小房子,左手鸡舍,右手猪圈,没有富丽堂皇的富户,也没有寒酸的蜗居,唯有村子北头的迎宾馆鹤立鸡群,占地最广,房屋最高,围着村子里仅有的红砖墙。
小秋一路走下去,蓦然发现这里与野林镇最大的不同是路上没有人。
太阳半落,在野林镇这正是闲人出没的时候,沈昊还叫二栓的时候,会领着一群小跟班到处惹是生非,小秋则在林地里放牧,可镜湖村却是一片寂静,没有大人,也没有小孩,大门却都没有上锁,随意敞开。
小秋忍不住想,镇上偷鸡摸狗的刘二要是看到这样一个疏于防范的村子不知该有多高兴,然后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已经加入庞山,是一名修道之士了,光是这种做贼的想法就有入魔的危险。
“魔种魔种。”小秋低声嘀咕着,“为什么我就不觉得它有多可怕呢?”
在村子外面,小秋终于看到了人影,许多大人正在田里锄草,孩子们则在龚上飞跑,帮着递送东西,每个人都有事做。
最奇怪的是,村民们见到小秋之后居然都表现得很尊敬,总是停下手里的活,向他笑眯眯地点头致意。
小秋在野林镇可没受过这种优待,有些不习惯,走出没多远就返回村子里。
在迎宾馆舍大门外,小秋见到了镜湖村的第一个闲人。
这人二十几岁年纪,穿着村里不常见的灰白色长袍,头顶圆髻,插有长簪,脚下穿着厚底布鞋,个子高高,脸色却苍白得些病态,村民们都在劳作,只有他站在街上无所事事,抬头仰望墙上的一只喜鹊。
小秋轻手轻脚的从年轻人身边绕过去,可是那人一开口,他就停住了。
“魔种蠢蠢欲动,你听见它的声音了吗?”
“啊?我没有魔种,我们身上都没有魔种。”
“不是你。”年轻人做出侧耳倾听的姿势,用右手指着那只喜鹊,“它被束缚得太久了,它渴望自由,渴望鲜血与杀戮,它——快要长大了。”
小秋感到一股寒意渗入体内,打了个冷战,拔腿就向院子里跑去,刚到门口又停下了,回头问道:“你很了解魔种吗?”
年轻人好像没听到这句询问,半晌才将目光从喜鹊上移开,凝视着少年,刹那间眼里精光四射,小秋感到自己又被夜照神烛照射了一次,暴露出五脏六腑,连脑子里的想法都被拽了出去。
年轻人转眼恢复正常,“我以研究魔种为生。”
……
夕阳西下,迎宾馆的书房里,小秋向吃惊的伙伴们介绍意**到的客人,“他叫梅传安,就是这镜湖村的人,也是庞山弟子。”
梅传安没有穿道袍,但是头上的发髻与簪子的确与庞山弟子一样。
“你们好。”梅传安说,坦然自若,声音里透着一股清高,与他的病容相配,反而更显得高深莫测。
少年们总共没见过几名庞山弟子,立刻肃然起敬,全都起身致意,甚至忘记追问小秋跑哪去了。
书房里成堆的书籍像一根根直立的石柱,比人还高,芳芳站在窗边,拿着一本书,正在教伙伴们认里面的字。
梅传安一把夺过芳芳手里的书,只扫了一眼就说:“《九章传承经》,专门介绍九大道统的书,里面的谎言是真话的十倍。”
此言一出,少年们又被惊着了,连大气都不敢喘,觉得这名弟子来头不小。
梅传安也不客气,在书房里到处翻拣,基本上都是扫一眼就扔掉,顶多给一句“废话连篇”的评语,没一会工夫,书堆被他推翻了一多半,“这里全是给凡人看的书,了无趣味,你们为什么不去琅嬛福地?那里藏有真正的道书。”
少年们面面盯觑,不明白梅传安在说什么。
小秋急忙将话题拉回来,“跟我们说说魔种,我们的镇子,还有镇上的人,都被魔种给……弄没了,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到这时伙伴们才明白小秋找来一位怪人是何用意,全都乖乖坐好。
梅传安微微扬头,目光越过众人头顶,好像穿过了墙壁,在望向极远方。
他比芳芳更像教书先生。
“魔族最初就在这世上生存,跟你我他一样拥有形体,却力大无穷,他们不屑于学习法术,空手就能摇山震地。不知多少年前,道统兴起,吸取天地灵气,借助五行之力,渐渐由弱变强,打败魔族,毁灭了他们的形体,将他们禁锢在无上无下、无始无终、无声无息的虚空之地。可魔族是不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的,他们在虚空中将自己炼成魔种,通过任何一道缝隙重返人间,并寄存在其他族类身上。万物皆有魔念,法力越强,魔念越深。魔念就像是一道美味佳肴,能将万里之外的魔种吸引而来。所以修道之士见魔种必杀,生魔念必灭。”
少年们听得云里雾里,梅传安却意犹未尽,还想继续讲述魔种的历史,小秋打断:“我们就想知道野林镇被魔种弄到哪去了?”
梅传安跟没听到一样,声音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愤慨,“必杀必灭,不可沾染魔种,不可心生魔念,切记切记,一步走错,再无回头之路,你从前立过的功劳都会被一笔勾销……”
道士张灵生从外面走进来,看见梅专安先是一愣,随后大怒,“你怎么进来的?谁让你进来的?”
梅传安扭头冷冷地看着张灵生,“身怀道骨,而不习道术,你是个可悲之人。”
张灵生被说到痛处,一下涨红了脸,将梅传安向外面推去,厉声道:“我是可悲之人,总比你这个入魔之人强,去去,回家去,再让我在这里看见你,连你头上的簪子也夺走。”
梅传安也不抗拒,大步向外走去,嘴里还在宣讲远古魔族的历史。
张灵生将书房门关上,对惊愕的少年们说:“以后离这个人远点,他是个疯子。”
“可他看上去挺正常的。”小秋吃惊地说。
“哈,疯子各种各样,这人本来也是庞山弟子,结果不小入了魔途,被首座夺了道骨与内丹,然后他就疯了,还以为自己是禁秘师呢。”
“他从前是禁秘科的弟子?”小秋更吃惊了。
“何止,梅传安曾经是首座左流英最宠爱的弟子,可是一旦入魔,左流英亲手将他废了。”张灵生脸色微变,似乎切身感受到了夺丹之痛,“平凡也是一种福气,像我,学不了高深道术,可是永远没有入魔的危险,现在活得比梅传安要好一百倍。”
小秋突然想起在大门口时梅传安眼里那一瞬间的精光四射,当时的眼神与那个左流英倒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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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胖婆婆的邀请
书房里一片狼籍,少年们枕着书躺在地上,有人半睡半醒,有人随意聊天,只有芳芳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
“禁秘科真可怕,打死我也不当左流英的徒弟。”沈昊翻身挪了挪头下的那摞书,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
没睡的少年们都嗯嗯地表示同意,对昨天的那个疯子,大家事后越想越怕,他们现在对禁秘科一点好感也没有了,只有小秋的看法不太一样,他也躺在地板上,随意地翻着一本书,拿倒了都不知道,“其实也没那么可怕,你们不觉得咱们……非常特殊吗?”
“什么意思?除了镇子消失,咱们哪特殊了?”沈昊问。
小秋腾地坐起来,将手中的书扔在地上,把迷迷糊糊的伙伴都给惊醒了,“咱们跟魔种搏斗过,不仅没事,还产生了道根,庞山宗师说了,这种情况从来没发生过,所以咱们就是很特殊,即使进了禁秘科也不会发疯,未来还会成为最厉害的庞山法师,动动手指头就能斩妖除魔。”
沈昊傻笑几声,对小秋描述的前景很是向往,自从野林镇消失,缺少爹娘做后盾,沈昊的锐志也随之所剩无几,很少再跟小秋发生争吵,“小秋哥说得对,咱们都很特殊,没准未来会有人当上首座什么的,听说首座能活好几百年呢。”
“那我也不想进禁秘科。”大良沈休明压低声音,好像他要说的是一件大秘密,“我跟张道士打听过了,在咱们庞山道统,最稳妥的修炼途径是进戒律科,虽然进展慢一点,可是入魔的危险特别低,百中无一。未来就算修道不成功,戒律科的前途也比较好,张道士就是戒律科的,整座馆舍都归他管。”
“我更想进明镜科。”愣子慕飞黄擦掉嘴边的口水,他刚醒来,立刻加入谈话,“有本书上说,明镜科专门制作各类宝镜,除了供应本山弟子,还可以往外卖,你们知道吗?最普通的宝镜拿到城里也能卖上千两银子。”
大良沈休明一下子来了兴致,将戒律科抛在脑后,“哪本书说的?”
“《鉴照通录》,你连字都认不全,看不懂。”
话是这么说,大良沈休明还是到处翻书查看,“小秋哥,你呢?喜欢禁秘科吗?”
小秋站起身,拿起草帽扣在头上,“我不怕进禁秘科,可我肯定要进五行科,我要当斩妖除魔的法师,到时候把野林镇从魔种手里夺回来,如果……如果镇上的人都……那就为他们报仇!”
“我也是!”二良沈休唯跳起来,站在小秋身边。
一说到野林镇,伙伴们受到激励,都跑到小秋身边站立,一起昂首挺胸,好像对面就站着庞山宗师。
窗边的芳芳扑哧一声笑了,“你们想得太早了,咱们先得去养神峰修炼,必须达到吸气境界才能分科学习道术,一般人得需要五到十年的时间,而且到时候也是各科师尊选徒弟,不是弟子选某科。”
“这么久?那时候咱们都成大人了。”沈昊惊讶地说,在少年眼里,五年就是极漫长的岁月。
“五年之后小秋哥和芳芳都能成亲了。”二良沈休唯补充一句,将伙伴逗笑了,芳芳红了脸,小秋狠狠推了他一下。
“芳芳,你在看什么书?都不教我们认字了。”沈昊问。
“《消魔智慧玉清大道九真百论》,昨天那个禁秘弟子拿着它时多看了几眼,所以……”
“这么长的名字?”大良沈休明只注意到这一点。
“疯子喜欢的书你也看?”沈昊很替她担忧。
芳芳点点头,被一群少年注视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用书本挡住嘴巴说话,“这本书里有许多关于魔种的记载,野林镇其实不是第一个消失的小镇。”
少年们全部围过来,芳芳稍显慌乱,低头把书往前翻了几页,“瞧,里面说魔种被封禁在太初虚空之地,它们一直想创造一条通道重返人间,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派出一小批魔种千方百计挤入凡世,寻找合适的地方试图开辟足够大的缺口,而被它们选中的地方,往往就会连人带物全部消失,迄今为止,这种事情发了至少有百十余起。”
“不是有九大道统和龙宾会吗?怎么能让魔种做出这种事?”沈昊有些愤慨,因为他觉得野林镇的消失对自己的影响比对别人更大一些,所以他更有资格指责某些人保护不利。
“这里没说,可能别的书里有记载,我再找找。”
整个上午,魔种都是少年们争论不休的话题,直到午饭时张灵生宣布一件事,才将他们的心事转过来,“明天开始,你们都要早起跟我学锻骨拳。”
“我们可以开始修炼了?”小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早已厌倦馆舍里的生活,每天无所事事,还得硬着头皮学习写字。
“哪有这么早,锻骨拳是为修炼道术做准备。”见少年们不是特别理解,张灵生清清嗓子,换上庄重的语气说:“道术好比江河之水,道士的身体好比容器,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