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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余时书话-第25部分

小说: 余时书话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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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也是从上海运来的。“文革”当中,主人竟以卖废品的贱价处理了。当
时的气候是上山下乡,吃忆苦饭,这套皮沙发太不合时宜了。所以直到如今,
凡是到过唐府的朋友,一定会发现唐家的沙发很平常,远不如时下刚成家的
小青年们阔气。

后来,他搬到东城无量大人胡同的四合院,记得原来是李健吾先生住过
的房子,对门住的是卞之琳先生。这一回他有了真正的藏书室,书都摆开上
架,我曾穿游其间,看到很多中国新文学的绝版书,大开了眼界。现在,唐
先生早就搬进楼房去居住,藏书又都装箱入柜了,只在卧室兼书斋的房子里
备了几架常用的书。人们爱说,藏书家的乐趣在于随时可以摩挲自己的藏书,
其实又谈何容易呢。

唐先生的“晦庵书话”,我是在抗战胜利后才读到的。虽然在这以前,
我偶尔也买几本五四文学绝版书,但自从读了他的书话,好像他送给我一份
搜集中国新文学版本的“白皮书”,指引我到那个神秘的世界去探索。他的
书话有长有短,以短的居多,有的甚至只有几十个字。他写起来体式不拘,
真是兴之所至,信笔而书,读起来毫不费力。其中有的是从传统的题跋蜕化
而来,有的又以带感情色彩的文字写出心之所爱。我非常赞赏他在《晦庵书
话》序中说的:“书话虽然含有资料的作用,光有资料却不等于书话。”我
受了他的影响,怀着浓厚的兴趣也在书林里徘徊,大半得到的却是一场梦幻。


但,我没有失望。获得时的满足是难以名状的,失落时也含有一种期待的陶
醉。我爱书话,它不是书评,也不是理论文章,似乎更近于谈书的掌故,倘
能引起人们爱书的兴趣就很不错了。

“文革”初期,唐先生大吃一惊,我也如陷深渊。我约他写书话和《长
短录》专栏的事,都成了审查的重点。当时还有人整理材料,为此分别印了
两本备忘录,其间是非,现在不谈也罢。总之,最后是正确战胜了谬误,作
者和编者都是无罪的。然而,自那以后,唐先生再没有重写他那精粹的书话
小品了。现在已经有不少对书话感兴趣的朋友,包括笔者在内也在学习,总
是不能自如。我想,模仿也不是出路,人们不应该忽略唐先生是大手笔写小
文章,其中的奥妙一时也是学不来的。若是真心想学的话,反不如先学他那
种爱书的一片童心。

《晦庵书话》至今是我案头的常备书,时常随便翻翻,不是为了查对什
么资料,而是享受那书香的氛围,就像别人疲倦时听抒情音乐一样。他有若
干则书话不曾发表过,就写在我的藏书上。谈的都是他自己写的书,是我请
他题字留念的,有的也许正是他平时不轻易向人吐露的心语。比如,他在《落
帆集》(1948 年10 月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的扉页写道(见图96)——

以散文写诗,《落帆集》实为余最初之尝试。有人极喜此书,如方令孺、傅怒庵(雷)
诸位;亦有人劝余多写《劳薪辑》一类杂文,勿作此种个人抒情文字。乐山乐水,各异其
趣。然惟其有《落帆集》,并有《劳薪辑》,始有唐彛淙恕4嗽蛭┯嘧灾印L茝|
志。一九七八年六月于北京

又《劳薪辑》(1941 年3 月改进出版社)称——

此书抗战期间印于福建永安,在我的旧著中,是较为难找的一本。德明兄居然收得,
算是翰墨因缘了。1978 年9 月于北京。

又《投影集》(1940 年4 月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称——

此书记下了一点生活的足迹,多少也有时代的某些投影吧,我每次翻开它,总有惘然
若失的感觉。一九七八年八月记于北戴河唐彛

又1947 年4 月上海南国出版社出版的《短长书》,唐彛吹馈

1940 年,地下党工会系统在上海办出版社,曰北社,由陈公齐、陆象贤主持其事,出
过刊物《北极》二期及《第三国际纲领》等书;为掩护计,又印“杂文丛书”,计木斋之
《消长集》、柯灵之《市楼独唱》、列车之《浪淘沙》及余之《短长书》,凡四种,前三
种曾再版。《短长书》不及再版即遭禁止,而北社亦告结束。各书均为三十六开小本。抗
日战争胜利,徐伯昕巧施妙计,利用国民党小军官之财力,出版进步书籍,约楼适夷担任
编辑,适夷征稿于余,当以北社之《短长书》出后即禁,发行奇少,乃将原书十六篇扩充
至三十六篇,改版重印,此出版社即南国出版社,于是《短长书》由“北”而“南”矣。
一九七八年六月志于北京唐彛

还有1934 年3 月上海天马书店出版的《推背集》,是唐彛牡谝槐驹游
集,他在扉页上题道——


此书为余最早之杂文集,所谓悔则不必,愧或有之之少作也。鲁迅先生曾一再介绍其
出版,终无成议。后由陈雪帆(望道)先生推荐给天马书店主人郭挹清,始得问世。挹清
后去四明山打游击,文人从戎,大著勋绩。今则墓木已拱,思之怃然。一九七八年九月唐
彛

这些夫子自道的书话有些掌故,有些真情实感的流露,也有一些独见和感慨,
恰都是短章寸句,意有未尽,我以为这才是理想的书话。

艾青的画

听说海外有豪客,指名要收藏艾青的画,甚至提出:只要是艾青画的,
随便几笔什么,都可以出高价收买。诗人怎肯俯就,但是却也说明海内外向
往艾青画的人还是不少。

几年前的一个夏天,我在某地海滨问过诗人艾青,他的画可曾公开发表
过?

“你想看吗?去找我初版本的《大堰河》吧。那上面有我的几幅画。解
放后,大约是五十年代出版的一本我的诗选集,封面上的画是我画的。可惜
都已绝版了。”诗人回答。

“好,我一定要找到这两本书。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我满有信心地如

此表态。
“何必呢,没有什么好看的。”
我爱艾青的诗。读他诗的时候,常常会悬想他的画该是什么样。杭州的

西湖艺术学院究竟是诗人的母校,而他到法国去,不也是学画的吗?在巴黎
的塞纳河畔,也许他曾经支起画架,描绘过两岸风光?

海口夸下几年,仅仅找到1955 年1 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那本《艾青
诗选》(见图97)。封面左下角有一幅彩色风景画,果然是艾青所画。画的
左下角还隐约地露出艾青的签名。画上是古木参天的大树,背景辽远,笔风
和色彩纯厚,亦有装饰意味。我说不清这同他诗的风格究竟何处相通。总之,
在欣赏这幅风景画的时候,我觉得它意境幽远,并想说:“春天来了!”

不久前,我到范用同志家中串门,在他的书架上忽然发现了《大堰河》
的初版本,浅米色麻布面精装,厚道林纸精印,果然附有三幅艾青早期的画。
这书是1936 年11 月10 日出版的,特约经售处是上海杂志公司,当时只印了
一千册。主人说,这是抗战期间他在桂林的旧书店买来的。后来带到重庆、
上海,又带到北京来。当年桂林旧书店的那个老板,对于什么旧书值钱相当
精明。可惜那时他没有余钱,否则可以买到很多好书。十多年前,主人曾将
此书请艾青过目,并请诗人题字留念。艾青在书的扉页上写了如下几行——

好像一个孤儿
失落在人间
经历了多少烽火硝烟
经过了多少折磨苦难
相隔了四十多年
终于重新相见——



身上沾满斑斑点点
却保持了完好的容颜——
可真不简单!


题赠藏书的范用同志,以致感激。
艾青一九七八年十月二十四日于北京


从题辞看,艾青很珍爱他这部初版诗集。

三幅画的题目是《篱》、《夜》、《检票员》。《篱》中的两个人物像
在碰壁之后,无法走出困境。《夜》是街灯下,一个夜行人正小心地躲过那
条恶犬。《检票员》也许画的是诗人在巴黎得识的朋友吧。画的风格有点现
代派意味,人物也很像毕加索早期作品的风格。我终于见到了艾青的画,这
种满足和快慰的心情是难以描述的。

赵家璧

赵家璧先生获得中国出版界最高奖第二届韬奋出版奖,作为读者和朋
友,我感到很高兴。我知道赵先生的名字很早,抗战前他在上海编良友文学
丛书的时候,我还没有上小学。后来在旧书摊前,常常可以看到他写的、编
的书,也想把他编的“文学丛书”全部买齐。抗战胜利以后,他又办晨光出
版公司,这一次我是买新书了,几乎出一本我买一本,那套文学丛书差不多
买齐了,至今保存了若干种。作为一位出版家,他的很多设计都是成功的,
不知吸引了多少像我这样的读者。

五十年代中期,我同赵先生有了交往,还有过一段愉快的合作。那时我
请他为副刊写稿,他写了当年不曾实现的《世界短篇小说大系》的计划,文
章发表后,马上引起出版界的兴趣。当时他写信向我报道这个喜讯,我将它
摘编发表了,那是1957 年6 月的事。他在信中说——

《编辑忆旧》第二篇刊出后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中国青年出版社的电报,愿意出版《世
界短篇小说大系》,并说将派人到上海来和我面洽。我们现在已通信联系,初步决定仍由
我主编这套大系,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需时一二年,假如二十年前的一个梦想因此而
得以实现。。根据读者的反映,对《中国新文学大系》也有迫切的再版要求,我可能在六
月中到北京,我也将征求中国青年出版社的意见,他们愿意的话,略加修订,也可由中国
青年出版社出版。

梦想终归是梦想,一场政治风暴来了,要抓右派,赵先生的北京之行也成了
泡影。我更担心这一组回忆文章会给他带来厄运,若果因此而成为右派分子,
罪过当然在我。不久,果然有人来问罪,幸未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运动过
后,我们在上海相晤,大家都没有忘记那场虚惊。

《世界短篇小说大系》的计划落空了,而《中国新文学大系》已由上海
文艺出版社在1980 年10 月重印问世。赵先生一定要送我一套,我说寒斋已
藏有一套旧版,不必再麻烦了。但,十巨册精装本还是托人带来了。翻开第
一卷的扉页,上面写着——

感谢并纪念你于1957年5月最先鼓励我写有关《大系》的《编辑忆旧》,这使我至今


还在继续写这方面的文章。
赵家璧 1983年9月14日上海

旧情难忘也许是我们民族的一种传统美德,1984 年生活·读书·新知三
联书店出版了赵先生的《编辑忆旧》一书,作者恰好有京华之行,适逢笔者
在外地,不能与先生一聚。他在留赠我的这本书上写了几行字(见图98)—
—。。 

是您,在一九五七年暴风雨将来临的日子里,第一次启发并鼓励我写这类回忆文章。

这个书名就是您当时为我起的篇名。二十七年后的今天,我能编写成这样一本书,最先应

当感谢的就是您!

赵家璧

1984。9。5。北京

读了以上的话,我感到非常不安。当年向赵先生约稿时,我还是一个二十余
岁的青年,赵先生已是文学界的前辈,究竟是谁鼓励了谁呢?

在几十年的编辑岁月里,我有幸结识了不少作家,带给我不少温暖。但
是,也碰到过昨天还是个无名之辈,而一旦成名之后,若在什么场合相遇,
也形同路人矣。这种人的特点在会场上往往喜欢靠近主席台就坐,而我们当
编辑的总喜欢坐在边角。也好,让我也来尝尝人情的冷暖,感受一番世态的
变幻吧,这样可以使自己的头脑清醒些。我当然没有因此而感伤,更没有绝
望,因为人间自有温情在,让我们再去寻找那些真诚而善良的朋友吧。

莫忘孙用

鲁迅先生校订并作校后记的《勇敢的约翰》(见图99),是匈牙利诗人
裴多菲的名著,孙用先生译,1931 年10 月上海湖风书局出版,二十三开大
本,道林纸精印,并优美的插图十余幅,有几幅还是彩色的。无论是在当时
和现在,这都是精美绝伦的一本书。平时我常爱翻翻它。六十年代初,一位
朋友去广州出差,他在那里的旧书店得到此书,最后送给了我。在朋友的馈
赠中,凡有赠我旧书者,我都铭记在心,觉得比送我一座金山还要令我喜欢。
就是半个多世纪以前的这本书,决定了孙用先生一生的文学生涯。鲁迅先生
影响了孙用的文学道路和人生道路。在鲁迅先生逝世后,他又全部投身于鲁
迅先生著译的整理和研究工作。用世俗的眼光来看,这也是回报了当年鲁迅
先生对他的提携。说穿了,无非是一代一代的人都是为了后人的利益而延续
着一种严肃的事业。孙用先生在鲁迅作品中所下的校勘工夫和所取得的成
绩,在海内外堪称首屈一指,早在1950 年,他便出版了《〈鲁迅全集〉正误
表》、《鲁迅全集校读记》两本专著,开辟了新文学校勘工作的先河。如果
没有自甘寂寞的韧性精神,没有真才实学的人是干不来的。

四十年来,孙先生仍默默地坚持这一工作,不以为苦,最后一本是关于
《鲁迅译文集》的校读记。这不是时髦的书,在书店里常常会遭到冷遇。我
偶然整理自己的书架,看到这些书,往往会感到慈祥的孙先生正透过他那厚
厚的近视镜片微笑地望着我。

我同孙先生私交不深,总是在会场上相见的时候多。偶尔到东城红星胡


同去看周汝昌先生,在院子里也碰见过孙先生。那时他们同住一个宿舍。还
有一次,见他一个人正在胡同里散步。

不论是在这种场合,或是在会场上,以及他的办公室里,我所见到的孙
先生总是微笑的,从来没有说话滔滔不绝,或抢着话筒去发言,他把精力都
留在伏案工作上了。他是一位译著多有的翻译家,尤其注重弱小民族的作品,
却没有为此而玄耀过。他也从来没有吹嘘过鲁迅先生曾经同他讲过什么,没
有四处去活动当个委员,更不懂给握有权力的人送点礼,好讨个出国旅游的
美差。他经年累月、老老实实地为读者工作,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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