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和生命-第9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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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哭起来。再看那琴键,原来是白纸一张而已,我醒来惆怅万分,泪痕仍在,我知道,我没有音乐天才,今生今世,能不挨饿就好了,休再梦想做萧邦吧!
在没有钢琴辅助的情况下,我仍然自修着一些音乐作曲入门书籍,而且居然以一年多的时间,一点一滴地,写成了一首长达两百页的交响曲。不用说,这是一个外行人的涂鸦作品,自以为写下了很富于中国民族色彩的交响曲,自以为会成为中国的卡察多里恩,其实,错误百出,四不象。
记得那年,鼓起勇气,拿了这首交响曲去夜访温哥华交响曲乐团的指挥戴唯斯先生。满心希望他给予机会演奏,或者至少也指点一下,哪料到,大指挥家只翻开第一页,看了两行,就哈哈大笑,然后讽刺了我一番。
“这是什么?”他的话仍在耳边,刺痛我的心:“是拼音游戏吗?”
“是音乐”,我记得我涨红了脸,慌乱地回答:“我是自修做成的交响曲!”
“你是完全没有天赋的!”戴唯斯先生认真正色说道:“你毫无希望!你根本不是作曲的料子!孩子,你听我的忠告,放弃你的野心梦想吧!回家去,干什么别的行业吧!我认为你绝对没有音乐天才!”
我自知是没有音乐天才,正如我自知没有文学天才一样。可是我不服气,要塑造自己。我自修作曲数年,只在几分钟之内,就从云端掉了下来,而且摔得很惨。
我仍然记得那天晚上,我冒着大风雪,流着悲伤的热泪,踏着冰雪,走回家去。走了许多里路,我踏过那条宏伟的大桥,行车道上汽车成群飞驰,溅起的污雪,射到我身上,温哥华市区的霓虹灯光闪闪,交响乐团在那座皇宫般的女皇大戏院演奏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桥下是深黑色的海水,倒影着灯光,浮冰处处。桥的另一端上,是万家灯火。我一路流着泪,哭着,我几乎要投身桥下冰冷的海水。但是,母亲仍在我们寄居的房子伫候着我归去,我怎能因为失败而轻生?我必须回家去!我梦醒了。我不再做“天才梦”了!我心总以奉养母亲为我唯一的职志!
但是我心碎得多么痛苦!我想把我的曲谱撕掉,投到桥下去,却又不忍。我在大雪中,一路哭着流泪,走想归途。我知道我永远也做不成作曲家了。阿美尼亚的卡察多里恩,在半个世纪之前,穷困得无钱坐火车,在大雪中步行,走向莫斯科,这位不识字、不会看五线谱的乡下青年,梦想就是进入莫斯科音乐学院学习作曲。他居然如愿以尝,后来成为一位伟大的民族音乐作曲家,写出了阿美尼亚民族风格的许多交响曲,包括《奴隶交响曲》在内,把阿美尼亚的民族音乐带给了全世界,一曲《军刀舞曲》,震撼了乐坛,我多么希望也能像他那样啊!我梦想把中国民族音乐介绍给世界,但是,我竟毫无天才!我失败了!
那一段痛苦的回忆至今仍然不时涌上心头,我老早已放弃了作曲的梦想了。但是,我仍然梦想着一座钢琴。
为什么我仍然想要一座钢琴呢?因为,我仍然热爱音乐,我自知不是音乐天才,我把我的梦想宿小了,我只希望能作出一些佛教的艺术抒情歌曲,我只希望用音乐比美天主教的《圣母颂》或《哈里路亚》那样的崇高歌曲,我至少也得写成一些过得去的佛教抒情歌曲才行!我感觉到,佛教的梵贝的确很美,但是,佛教缺少艺术抒情歌曲,学音乐的人根本不屑去作它。佛教圈也很少人注意这一方面的问题。我想,我应该负担起这种工作的一分来!
我深深感受到,虽然只是写作简单的歌曲,我也需要一座钢琴的。是的,我不敢梦想做卡察多里恩第二了,我只梦想写出一些佛教艺术抒情歌曲。我需要钢琴!可是,我哪有钱去买一座四、五千元的钢琴?
我祈求着观世音菩萨,我知道这样的祈求是否不当,但以前从来都没有为物质欲望而去祈求过菩萨的。
有一天,我到著名的一家大公司购物,原说不好意思再去看钢琴部门,到时候也还是不知不觉地踱进了那一个角落,又再去羡慕那些陈列着的钢琴,免不了又去摸弄琴键。
“先生要买什么样的钢琴?”一位绅士型的职员穿着考究的五十多岁店员过来有礼貌地问我,若非看见他襟带上的职员牌子名字,我真会误会他是不是来此度假的英国富翁绅士。
“我买不起!”我很窘地回答:“只是来看看而已!”
“我有一座你买得起的钢琴,”他说:“是旧的,大约有八十年那么老,可以两百五十块钱就卖给你,要不要看一看?”
“啊!两百五十块钱就可以买一座钢琴?”我十分惊喜:“在哪里?让我看一看!”
“在那边角落上,”他带我去看:“这是昨天有一位太太来向我们买一座新钢琴的时候,把她的旧琴折价给我们的,今天早上我们送琴的人刚刚把它搬回来。”
那座钢琴,看来像一座老古董,又笨,又重,式样很拙,琴键都陈旧得变成烟黄色的了,这样破破旧旧,怪不得他肯低价卖给我。
“试弹一下吧,”他说:“虽然太老,但声音却好得很。”
“我不会弹。”
“我弹给您听。”他坐下来弹奏了一段曲子,果然声音不错,听起来比新琴更有韵味。
“怎么样?”他问我:“喜欢它吗?”
“喜欢,不过……”
“我叫人替你把琴盘全部换上新的,”他说:“还叫人运送到你家去,另外叫调音师来替你调音,一切都包在售价之内,您看怎么样?我这是特别优待您,您知道吗?调音师收费就是一百远,换键工料费就得要三百元,搬运费是五十元,我们现在只收您两百五十元,是赔本的,等于送给您。”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们已经在卖新琴给她的时候赚了钱,”他笑到:“这座旧琴,摆在这里,太占地方,也不好看,我们要把它弄走,便宜点卖给您,总比丢到垃圾堆中好些。我一看见您进来,我就看出您很想买一座钢琴但是有困难,而且,您显然有一些天才气质,也许有一天您会成为一个音乐家,所以,我决意帮助您,也可以说,有一点力量促使我帮助您!”
“啊!”我大喜过望,兴奋地说:“谢谢!我买,我买!”
不管他的话是真是假,两百五十元买一座钢琴,换上新键盘,又包调音与搬运,这总算不错了吧?于是我买了这座古老的钢琴,公司果然守诺,换山个了全新的键盘,修好了内部,叫人搬运来,又叫人调好了音调。
从此我拥有了钢琴,它虽然是老古董,颜色黑暗,十分难看,声音却是很美好的。公司的店员没有骗我,的确这座老爷钢琴的音调比新琴还好。我第一次手抚琴键弹奏了一首歌,弹了这首萧邦的《别离曲》,竟不住流下泪来!
萧邦十七岁写出这首凄厉的短曲,含有多少的感情啊!我记得在午夜的高雄火车站,我孑然一身,在等候着午夜快车返回台北,候车室内只有几个旅客在打盹。车站播放着萧邦的《别离曲》,月台上空无一人,我突然被那凄厉哀伤的音乐触动了他乡漂泊的哀愁,禁不住热泪迸流!
多年前的事,仍然在我心头,多年来依然漂泊天涯啊!只有与母亲相依为命啊!如今我拥有钢琴了。我幼年的梦想已经实现,可是我多么笨拙,竟弹奏不出一个十七岁少年萧邦的作品,这就是天才与非天才之别啊!我记得从前,当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微曦》问世之时,有一位当时十七岁的男孩,从台中写信来给我,他说:“我认为你不是天才,你绝对不是!”
(录入者注释:实际上,百万字的《微曦》出版后,出乎意外的畅销。声震四方。冯冯因此而荣膺国际青年商会举办的首屈『全国十大杰出青年奖』,菲律宾中华日报选出《微曦》为一九六三年最佳小说。)
那位日后成为著名作家兼舞蹈家的少年,可真说对了,我是没有天才,我到处都被人评为没有天才,这是不能否认的。但是,人一定要有天才才有资格去奋斗么?我没有天才,我也还是要写作的,也许我永远成不了作曲家,至少,我也得写出一些佛教艺术歌曲来!天才之梦,今生不敢做了,信仰之歌,却仍在我心头萦绕,永不能释!
多年的坎坷血泪,哪堪诉?我收拾破碎的心情,重新寄情于文学和音乐,我立心一定要写佛教音乐!
当然写佛教文学更是第一优先的工作,作曲只可放在次要,我只可用写作余暇来自修钢琴及作曲所必须的和声与对位法,现在已有钢琴,学习作曲是比较容易了。
几年的自修,我终于能弹奏出萧邦的作品中较为浅易的曲子。渐渐地,我自己也能作些即兴曲了,我放弃了交响曲的太高志愿,我回到单纯容易的曲子,我不再好高骛远。
那时候我正在致力于写《空虚的云》,将近五年的功夫,都花在这本长篇小说上面,以致一直无暇认真地去开始我的佛教音乐作曲。。。。。。
韦陀菩萨现奇观
冯冯
加拿大气候寒冷多雨雪,阴寒潮湿,因此,加拿大的住宅,家家都建成楼房,入住在楼上,楼下作为游戏室及储物室。有些住宅的楼下座陷于地平线下面,就称为地下室,老华侨称之为“土库”,我家也有这么一间地下室。一边是暖气和热水炉,堆放杂务,另一边是车房。
我买不起也养不起汽车,一辆汽车,新的从一万多美金起,旧的也至少五六千元,汽油贵是不用说了,就是每年接近一千元的保险费,我也负担不起呀!爬格子写稿,一篇能赚多少钱?
空着一间车房,未免浪费,而且车房的楼上就是客厅,冬天零下十多度的奇寒,从车房的敞开的门冒进来,上侵客厅与全宅,再多的暖气也不够抵抗它。也不知这家原来的业主,那位英国医生是怎么搞的,把房子设计成这样,第二任业主是德国人地质学家,德国人素以整洁出名,但这一位对房子毫无保养,卖到我手上,我一连几年都在修理,把全部的稿费都投进去了,全部三层的破房子,33面玻窗的木框子都朽坏了,墙板油漆剥落了,四十年的老房子,修不胜修,房子冷得像冰库。
好不容易,筹了钱,叫人来把窗子全换了双层厚玻璃,又把外墙全部加装保温板和白色 板,这才勉强弄得稍为象样一点,房子也稍为暖和一些。可钱都用光了,只靠卖稿子,东借西借,合起来也应付不了。
那几年可真是艰苦,往往连买菜买米的钱都没有,捉襟见肘,望眼欲穿也等不见稿费寄到,那滋味,穷作家是都知道的。而那些热心的读者,不少人写信来,有些人寄照片来,叫我看病,有些人问事业什么的,每天总有十多封,他们都不知道我是写稿子为生,我每天假如每一封信都回,我还有时间写稿子吗?固然我是学佛人,心甘情愿布施,但是,我怎能天天回信而不写稿呢?光是航空回信的邮资,我都付不起啦!这是很多人所不知道的。人家听说我有一点微名,总以为我是卖一部小说就可拿一百万元稿费或电影版权,或者以为我雇有女秘书代我回信呢!
他们不知道我没钱买汽油,只好到小店去拾取过期的报纸,拾取附近的树枝废木,拿回家放在炉壁内烧火取暖,他们不知道几封航空信的邮资,就夺去了我一天全家的伙食费。
我的文章引来了太多的读者,人人都写信寄照片来,叫我看病,看这看那,没有人知道我已经无法应付这些回信,有时候,抽屉内找来找去,也凑不起足够的钱去买邮票,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只好检严重的重要的信先回,普通的恭维,好奇,不合理的要求,我只好不回了!可这样一来,很多人就不满,说我是“骄傲”、“没有人情味”……
他们不知道我家的地下室多么冰冷,有一年冬天冷到零下二十五度,地下室的水管爆裂,连热水炉也因冰冻爆裂而漏水,我被迫叫人来修理和换新炉子,用掉了半年的稿费。
他们不知道我在加拿大是个已经失业十多年的人,不知道加拿大的生活多贵,也不知道我的苦难情形,还没经过调查,就凭想象来骂我。
我想不如把车房修改为一间琴室还好些——我有一座旧钢琴,是旧货,大概有八九十年那么老了。这老古董放在楼上客厅很不好看,而且,我弹琴写曲子必须绝对不受到干扰,需要一个静室来弹琴曲写曲,搬家来的那年,老爷琴就是放在这车房内,虽不致受到风吹雨打,也就够它受的了。幸亏古老的钢琴真是材料不错,居然耐得奇寒,冷了几年,也没有走样子,也没有变音,怪不得有人说,钢琴是越老的越好了。
要把车房改为琴室,在加拿大和美国一样,要请木工来做,工资每小时十多二十元,随便修修,难免就花上几千元,我怎么付得起?在美加,几乎人人都能够自己修房子,修汽车。可是,我这从小就没有做木工的天才,去锄地种菜,我优而位之,叫我做木工,那就惨了!
我的手天生笨拙过人,拿起锤子敲钉子,钉不进去又拔不出来,我这些拙劣的木工手艺,连钉一只箱子都做不出来,我曾努力过,无如每做一次木工就伤痕累累,钉出来的东西也四不象。
说起来好象有点自命娇贵,我自己也这样责骂自己,但我就是毫无木工天才,怎么也学不来。不免感到自卑,甚至欲憎恨自己无能。不过,反过来一想,天下哪有万能的人啊?
眼看着车房的情形,我真是苦恼,曾雇了洋人木匠把门口筑了一道墙,装上 窗,可他没做完就走了,再喊也不来。叫别的木匠,都嫌工太少不肯做,拖延了很久,我不得不自拿钉锤去补工,那门口仍是空空的,去拾取了邻人抛弃的一扇木门回来要把它装上,可是太大,就用电锯来锯,这是生平第一次使用电锯,把门边锯得像狗啃似的,比自己剪的头发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