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64-一粒珍珠的故事:中国第一代真正意义上的社会工作者的故事-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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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坏姑娘,狡猾又暴躁。我生于公元1912年1月3日。那时,孙中山博士领导革命推翻了中国几千年的封建专制和对女人的压迫。我的父母都相信男女平等,他们都强烈地相信这个观念。平常一个女人的名字,多半是“花、玉、美丽”等等。但是,我一生下来,父亲就给我起了一个男人的名字:德伟。我母亲写了一首长诗,在诗中,她希望有一天我能为中国做出伟大的事业。
我记得四岁的时候,有一天早晨,在父亲办公室的窗前,一个佣人称呼我“大小姐”。父亲在房间里听到了,就大声喊着说:“叫她三少爷!”从那时起,我就是“三少爷”,打扮成男孩子。
因为父亲宠爱我胜过我的两个哥哥,我就变得傲慢,并且欺侮两个哥哥。我的大哥比我大五岁,我不敢打他,但是我经常做一些使他不愉快的事情,使我自己觉得比他高傲。母亲总是叫他让着我。她说:“一个女孩子只是一位客人,‘女长一十八,铜锣一响别人家’,她在这个家庭的时间是很短暂的。”有一天,大哥忍无可忍,对我无可奈何,他以天真的儿童的表情说:“妈,别的客人都很懂得礼貌和客气,为什么我这个妹妹客人总是这么不客气。”
至于我的二哥,我总是对他恶作剧,我不怕与他打架,因为他只比我大一岁。我记得有一天早晨,我发现没有大人在我们身边,我就把他推到门后面抵在墙上,一只手用门压着他,另一只手去捶打他的肩膀。我明知我的姑姑在洗澡,不能出来,却大声鬼喊:“你们来看,二哥在打我。”姑姑心知肚明,是我在欺侮我的二哥,知道我是个惹祸者,而二哥是个好孩子,就在洗澡间里大声喝叫他:“好孩子,你打回去,不要害怕。”但是二哥天性温和,从来不打我。
当我们都是十几岁的时候,二哥在数学方面的成绩特别优异,我在这方面就特别差,常常在期末考试中数学不及格,而必须在下学期开学前补考,如果补考不及格就要留级。所以,在寒暑假中,我不得不温习数学。
当二哥辅导我时,他总是很耐心。有的时候,我不听他讲课,玩一些小东西。有一次,我的动作使他太生气了,他罢课!我就赶快冲到母面前说:“妈妈您看,二哥太坏了,他是在糟踏您的钱,他太懒了,他不愿意教我了,他要玩!”其实,我二哥对所有的弟弟和妹妹,都是慈如母,在辅导我们的功课与作业时,又都是严如父。我们这些弟弟妹妹,包括我这个“坏蛋”,都是终身敬爱他的。
父亲希望他所有的孩子都能接受大学教育,但是,他的经济力量不够,因为他已经把大部分的钱用来培养他年轻的弟弟和妹妹们上学。我的叔父主动拿出钱来支持我大哥和二哥去读名牌大学(同济与清华),一个学医,一个学土木工程。我这位叔父曾经在袁世凯称帝时,发表过抨击文章,反对他称帝,结果遭到通缉,要捉起来杀头。是我母亲拿出了她陪嫁的八十片金叶,资助了我叔父,让他连夜逃出关外,去了东三省避难 (后来在那边成家立业了),才算躲过了死刑。所以,后来叔父资助大哥二哥去读大学,可以说是对我母亲的报答。
我们几个弟妹们,通过了高考,也都进入了名牌大学。二哥刚刚从清华毕业,就承担了三妹(刘德傅)在湖南长沙湘雅医学院读书的全部学费。大哥从同济毕业后,也资助三弟(刘笃)读云南昆明西南联合大学。
我是靠武汉圣公会贫寒大学生助学金贷款,才读完了北平燕京大学英国文学系的。二哥当时还资助了一位我们的堂妹(刘德秀)和一位我们的堂弟(刘德馨,他是一个孤儿),分别完成了高等教育和中等教育。这是我的父母亲以他们自己的行为作为榜样,对我们这些子女们爱的教育的结果。母亲说过,无论是对自己的亲兄弟姐妹,或堂兄弟、表兄弟,都要一样地以爱相待,彼此互助互爱。
我五岁进了家庭的私塾。我还记得,当时我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我不要母亲送我上私塾,而是独自一人穿过了一条黑暗的小巷,走进了学校。自己介绍了自己,非常大方自信地走到了孔夫子的像前,三跪九叩首,又转向先生,向他叩头。
这个时候,私塾先生向我出题进行考试。他出“红花”,我马上对“绿叶”;他又说“高山”,我马上对“流水”;他又说“美女”,我又对“英雄”;他又出“暮鼓”,我对“晨钟”。对完以后,先生非常高兴。他问我这些是从哪里学的,我告诉他,是从我母亲讲的故事中学来的。他以为我很聪明,但是不久他就失望了。
一天下午放学了,我和哥哥们吵了一架,之后,气冲冲地冲到教室里去,为了泄愤,我用剪刀,剪去了两个哥哥写字用的毛笔尖,把它们丢在地下。我的这些行为都被先生看在了眼里。先生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当年,他穿着蓝色的长袍,腰系黄色的宽腰带,腰带上还挂着烟袋与他的眼镜盒。他分明看到了我这些泄愤的行为,但他却并不制止,只是一边在教室里踱来踱去,一边摇头,一边在嘴里念叨:“泼妇呀泼妇呀。泼妇之婆,害群之马。”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就瞧不起他了,觉得他是一个无用的老头。我就继续剪去所有毛笔的笔尖,泄我心头的恶气。
《一粒珍珠的故事》第一部分我的儿童时代(二)
我最初读的书叫《三字经》,它是用三个字一句写成的书。它是每一个启蒙的学生都必须读的,包括天文、地理、人伦、哲学、历史等等内容。每天早晨先生教几句,我就要立即背得出;下午要学写大楷、小楷,晚上要背诵古诗。
在那些日子里,学生们都要用一种单纯的音调去背诵课文,所以教室里充满了单纯得像唱歌一般的声音。我也跟着他们背诵,但是我背诵的不是课文,而是随心所欲的遐想。我二哥和我坐在同一张方桌的同一个犄角的相邻的座位上。我在桌子底下,抓住他的一根手指,一边用一块竹片来回地锯他的手指,一边口里用背诵课文的音调唱着:“杀猪!杀猪!”不料,他一会儿就大哭起来,原来他的手指已被割破,流出了鲜血。
我看见了血,就知道大祸临头了。我心想,千计万计,走为上计。我想躲到父亲衙门旁一座荒芜的园子那里去。我站起来,向着教室的边门跑去。但是我没有想到,我叔叔(我父亲的三弟)的书桌正在那个边门的旁边。他一贯站在我哥哥们的一边,最恨我。他从后面一把就抓住我的衣服,提了起来,我的手脚在空中乱舞,就像渔夫抓了只螃蟹。他把我从教室里拉出来,扔到我母亲卧房的床上,把我押到我母亲面前,说:“嫂子,你揍她一顿!”我趴在床上回头一看,母亲正在寻找她平时体罚孩子用的一块木板。我当时还是想“逃为上计”,就溜下床来,向门口冲去,又一次被把着门的叔叔捉住。他抓住我的辫子,又把我扔在了床上。我挨了母亲的一次狠打,她打我的屁股。我受到这次惩罚,使全家人从心里感到痛快,除了父亲。
母亲开始看出进行道德教育的紧迫性,她用讲故事的方法教育我们这些孩子。她讲的故事都是关于历史上伟大的人物的,他们的伟大是基于从幼年时开始的对人格的培养。每天晚上,诗词课的练习与写日记是饭后的课程。先生认为,诗词与齐家治国无关,没有经典的沉重,是轻松的,它的美感与音乐感是与黄昏的那种美感融在一起的。所以,他把诗词课的练习放在晚饭后,一直上到晚上8点。
每当我想到母亲讲故事,两个熟悉的能带给我心灵一种甜蜜而温馨的情景,立即浮现在我的记忆中:一个是夏日的晚上,一个是冬天的夜晚。
夏日的晚上,一个大宅门的天井出现在我的幻觉之中。这个天井是用白色的石板铺起来的,走廊围在它的周围。天井中间有一个绿色的大缸,缸体布满美丽的雕塑,缸内有红色的金鱼在绿色的水草中游动。很多很美丽的花盆安排在缸的周围,它们又美又香,而且各种颜色都有。晚风轻轻地把香气吹送到在天井中乘凉的人们的身上。走廊的尽头是母亲喜欢的地方,它通向亲戚们住的另一处房屋与天井。那里的穿堂风非常凉快。她时常坐在一张竹制的躺椅上,让风吹散她乌黑发亮的头发。在月光下,她显得非常美。每当风停下来的时候,她就用一把很大的蒲扇,去扇自己的头发。我们小孩子就喜欢围着她,求她讲故事。
冬天夜晚的情景完全不同。那是在室内。房门口挂着很厚的棉帘,帘子上的刺绣辉煌而灿烂。在房屋的中间,有一个很大的铜盆放在一个几乎贴着地面的雕刻精美的木架上面,里面烧着一盆通红的炭火。离那盆火不远的地方,就是我们围着母亲听她讲故事的地方。她的声调,面部的表情,词汇的选择,留给我很深的印象。讲故事是她用来教育我们和塑造我们性格的一种方法。当时,我们只感到好玩有趣,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被她的言词和那种意境所感动。
母亲讲过的孔融让梨的故事,使我深深地受到了感动。有一年,我们住在一个小县城里,一位亲戚送了母亲一些干贝,这东西在当时是很稀少贵重的。我母亲就把它装在一个篮子里,挂在很高的地方。我们都很想吃,大哥就去偷,用一张桌子,加上一把椅子,爬上去,一把一把地从篮子里抓出来,往下面扔,我和二哥就站在下边用衣服来接着。我们几个大吃特吃,觉得特别好吃。这样偷吃了几次以后,终于被母亲发现,篮子里的干贝被人偷吃了,几乎没有多少了。她就审问大哥,因为在几个孩子中,他是最大的。母亲正准备打大哥的时候,二哥突然跑了上去,抱住了大哥,哭着对母亲说:“是我偷吃了,不是他,打我。”这时候,我也冲上去抱着二哥说:“妈,是我,不是他们,打我!”母亲终于被我们几个人感动了,放下了板子,谁也不打了。
还有个故事是关于我的外祖父的。他与我们曾经一起生活了好几年,是一位很慈祥的佛教徒。他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在乡间的一个夜晚,他与佣人一起从外面回家,佣人手提一盏西瓜形的纸灯笼。当他们来到自家大门口时,外祖父看到两个佃农,从他家中扛出两桶菜油。这时候,外祖父立刻吩咐佣人把灯吹灭,躲在一边,让那两个偷东西的佃农从身边走过去。事后佣人问他:“少爷,你为什么不连人带赃一起把他们抓起来?”他就说:“年关接近,他们一定是缺少食油,而我家里食油又够多的了。没有人会喜欢偷东西,他们俩一定是家庭负担过重。他们都是勤劳老实的农民,这个错在我!今天晚上我取得了一个教训。以后我知道了,在年关前,我应该多关怀佃农们的生活情况。我们吹灭了灯笼,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是为了不使他们尴尬,才能使我们之间的关系自然平稳地继续下去。
母亲在讲完这个故事以后,对我们总结说:“我们要从这里学习为别人着想,不要只考虑自己的需要和自己的地位。我们都是人,我们有同样的物质需求,不同的仅仅是,他们穷,我们富。在上天的眼睛里,我们并不比他们高尚。”
《一粒珍珠的故事》第一部分我的儿童时代(三)
母亲讲的故事中间,也有好些是西方的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讲的就是美国第一任总统华盛顿。当他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就能很诚实地承认自家花园里的樱桃树是他砍的,避免了佣人和农奴们受到冤枉。从那以后,哥哥和我,深深地记住了母亲的话:一个真正的人,要有智慧认识自己的错,要有勇气承担自己的错,要有毅力来改正自己的错。
母亲还讲过一个耶稣基督帮助门徒洗脚的故事。这个故事使我非常惭愧。我才开始知道,一个伟大的人是非常谦让的,那些骄慢的人,才是真正浅薄的。母亲带我去看了几次马戏,马戏中有一“丑角”。这个“丑角”一无所长,却自以为很能干,样样都自以为是。他很骄傲地对待别人,其实别人都在背后耻笑他。我开始怀疑我自己是否就像那个“丑角”。于是,偷偷地改变我自己对别人的骄慢与暴戾的行为,从此在待人接物方面,开始有所收敛。
我家的仆人,有三个都带着自己的孩子住在我们家。我对他们都很公平,从来不摆大小姐架子,也从不欺侮他们。现在想来,那时大约认为他们都是玩伴,都是与我平等的,与仆人不同。
每当父母亲分些食品给我,叫我分给孩子们一起吃的时候,我除了分给自己的哥哥、妹妹们以外,还很平等地分一份给他们每一个人。到现在为止,我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那时我很小的年纪,就会有这种平等的思想。我的父亲就因为我有这种品行,所以特别喜欢我。
不知不觉地,母亲的故事改变了我天性中坏的素质。我记得母亲刚刚讲完《水浒》里面的故事,我们这些孩子都非常崇拜那一百零八个英雄。当我十岁的时候,我们全家定居武昌城里的一幢大宅院。大宅院后面有一个花园,花园里有一个亭子,被大哥与二哥宣布为男孩子们的司令部,取名为“龙虎寨”。我不甘示弱,就将花园中间的假石山宣布为女孩子们的司令部,取名“凤凰山”。我们双方都挂出红旗,上写:“替天行道”,让它们随风飘扬。我们都以那面红旗为骄傲。但是在我们的环境中,并没有残暴的富人,也没有需要我们去保护的穷人与老百姓。所以我们双方定下,每周三的早晨是彼此武力比赛的时间。但是在这座大宅门里,比我大的姑娘们都是闺阁千金,比我小的姑娘又都是不能打架的人。只有一个保姆的女儿名叫富枝,和我一样都刚过十岁,是可以参加战斗的人。在龙虎寨方面,大哥和我的一个小舅舅,是头领,二哥和表哥是兵。在凤凰山这边,我举荐了两个秀气的大姑娘做头领,而我与富枝就是凤凰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