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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4341-同门-第1部分

小说: 4341-同门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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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巴黎的逢东广场,一个穿着名贵西装,看上去踌躇满志的中年男子自丽池酒店大门走出来等车。    
    他一眼就看到对面马路有一个美女自时装店出来。    
    凭他的生活经验,一公里外都嗅得出谁是美人,谁不是。    
    这个年轻女子秀发如云,穿淡蓝色夏奈儿套装,身型苗条,胳臂是胳臂,腰是腰,一双长腿在短裙下显露尽本钱。    
    谁,这是谁家的禁脔?长相这样姣好的年轻女子怎可能名花无主。    
    来接他的车子已经驶近,可是他仍然贪婪地看着她,等她转过脸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群吉卜赛流浪儿从街角走出来接近她。    
    中年男子立刻在心中嚷:糟糕。    
    果然,那三四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走近她,伸手向她讨钱。    
    她两只手都挽着购物袋,手袋挂在肩上,一时手足无措。其中一个小流氓欺侮她落了单,索性去抢她的手袋,并擅自打开,准备捞钱。    
    中年男子忽然见义勇为,扑到马路对面,大声吆喝,赶走流浪儿。    
    那群吉卜赛流浪儿不甘心,朝男子身上扔香蕉皮,终于还是拔脚逃走,无影,来与去,都像一阵风。    
    他用英语问那女子:“没有事吧,可有损失?”    
    一边蹲下,帮那女子拾起地上的名店购物袋。    
    他轻轻说:“一个人出来购物,需当心呢。”    
    他的司机大声叫他,他只是不理。    
    女子抬起头来,他看到她五官,呆住。    
    他女朋友出名得多,自诩识尽华裔美女,可是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精致的面孔,如此水灵的大眼。    
    他鼻子闻到一阵甜香,好色的他略觉晕眩。    
    女子伸手替他扫一扫肩上遗留的香蕉皮,说法语:“谢谢,非常谢谢。”    
    她自他手中接过袋子。    
    他不愿放她走:“小姐,贵姓,可否喝杯咖啡?”    
    她扬起头,那晶莹的皮肤在夕阳下像是半透明。他第一次了解到了秀色可餐这句话,光是看,手不动,也是享受。    
    只听得她说:“我的车子来了。”    
    他帮她拉开车门:“小姐,可以再见个面吗?”    
    她微微笑,不回答。上了车,关上车门,车子绝尘而去;留下他惆怅地站在街上。    
    这时,他的司机气乎乎过马路来。    
    他问司机:“她是谁?她可是住在丽池酒店?”    
    司机顿足:“刘先生,你的钱包!”    
    他骤然苏醒,伸手去摸胸前荷包,立刻发觉外套里袋里的大叠现款、腕上的金表,以及裤袋里买来送女友的一枚粉红钻戒,全部失踪。    
    “噫。”他失声。    
    最重要的倒不是这些,最要紧的是一份合作建议书,他一直亲自带在身边,预备今晚见到那帮越南人时递上。是他的家属打算到胡志明市投资,费尽九牛五虎之力,总算搭到门路与越南人开会,不料遭到扒手光顾。    
    前后不过三分钟时间。    
    司机说:“刘先生,我已大声叫你注意。”    
    “你为什么不过来拆穿她?”    
    司机不敢出声。    
    大家在这地头上找生活,坏人衣食,怕有麻烦。    
    中年男子立刻回酒店去叫助手取合约副本。    
    他一边烦,一边对那双水灵的大眼怀念不已。    
    她会是小偷?    
    只要她说一句话,他自动剥下衣服送上所有都可以。    
    那刘姓商人的灵魂并没有归位。    
    那女子上了车,立刻脱掉假发,换了衣服,卸妆,完全换了个样子,现在,她看上去像个女学生。    
    司机笑笑说:“马到成功。”    
    她答:“托赖。”    
    她把从那男人身上捞来的东西摊开查看。    
    将美金及法郎塞进裤袋,看一看那枚心型足有拇指甲大的粉红钻戒:“找尚彼埃脱手。”交给司机。    
    司机转过头来接过。    
    呵,原来她也是个年轻女子,比伙伴还要小几岁,一脸稚气。    
    “文件可得手?”    
    “在这里。”    
    当下她将车子驶入横街一间车行内,两人一齐下车。自然有人接应,把一辆深色小房车交给她们。    
    两个人随即到和平露天咖啡座去。    
    在灰紫色天空下,她们分两张桌子坐下。    
    有人过来笑说:“金瓶,你早。”    
    金瓶正是那叫异性晕陶陶的美女,她说:“太阳都下山了,还早呢。”    
    那人是一个中年女子,交一个信封给她,“你妈妈叫我给你。”    
    金瓶把信封放进手袋,把扒来的文件交给对方。


《同门》 第一部分巴黎的逢东广场(2)

    “你不点一点数目?”    
    “章阿姨,我不信你还信谁。”    
    那章阿姨亲昵地吻金瓶脸颊,然后离场。    
    金瓶喝完咖啡,轻轻站起来,尽管已经抹净化妆,换上白衬衫卡其裤,但她美好身段仍然吸引了男人的目光。    
    一辆摩托车啪啪声兜过来停下,她踏上去,戴上头盔,双臂抱紧司机的腰身,脸靠在他背上。    
    司机把车驶往右岸。    
    一路他问:“玉露呢?”    
    金瓶简单地回答:“到补习社去了。”    
    司机说:“我们回家去吧。”    
    金瓶忽然无限缠绵地说:“说你爱我。”    
    “我要左转了,扶紧。”    
    夜深了,那个姓刘的生意人在旅馆酒吧喝闷酒。    
    半晌,他的助手来了,面如死灰。    
    刘氏无比恼怒说:“我真不明白,一切条件已经谈妥,就待签字,怎么会在最后关头悔约,越南人太不可测。”    
    那助手轻轻说:“有人出的条件比我们更好。”    
    “人家不可能知道我们出价高低。”    
    “我刚才打听到,有人在我们签约前半小时提出更佳条款作为比较,对我方秘密了如指掌,终于得到了那笔生意。”    
    刘氏像遭雷劈中似张大了嘴:“黎胖子!”    
    “对,是那个扒手。”    
    “你完全不懂,那扒手要我的合约何用?”    
    “卖钱。”    
    “幕后主使绝对是黎胖子,我同这个人势不两立,回去我要叫他好看。”    
    “刘先生,我真不明白,你千年道行,怎么会叫一个扒手得手?”    
    他不出声。    
    “听说是美人计?”    
    他仍然紧闭双唇。    
    “刘先生,你身边全是拔尖美女,照说,这一招对你来说,最是无效。”    
    老刘仍然沉默。    
    这是他的奇耻大辱,他以后都不会再提这件事。    
    他正在沉思,回去,怎样向老父交待签约失败这件事。    
    那边,摩托车在一幢老式公寓房子前停住。    
    铁闸内是一座天井,有一株老橙树,正开花,尚未到结果季节,独有香味,甜畅心扉。    
    金瓶走上楼去淋浴更衣。    
    她一贯用极烫的热水,双肩淋得通红才肯罢手,像是想洗掉极难除去的污垢一样。    
    披着浴袍,她喝下大瓶冰冻啤酒。    
    忽然听得身后有人讥笑:“一点仪态也没有。”    
    金瓶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谁。    
    “你几时回来的?”    
    “法语老师说我仍有右岸口音,全得改过来。”    
    金瓶也承认:“是,我俩的法语确实不及英语好。”    
    “师兄呢?”    
    “出去了。”    
    “连你都留不住他?”玉露的语气十分讽刺。    
    金瓶到底大几岁,微笑地答:“我算老几,不过同门学艺,他干什么要听我的。”    
    这时,女佣敲门进来:“师傅叫你们。”    
    金瓶答:“马上来。”    
    她立刻更衣,玉露亦不敢怠慢,马上收敛起笑脸。    
    师傅就住在她们楼上。    
    她俩走出公寓门,自公共楼梯走上去。    
    佣人斟出咖啡。    
    一面黑纱屏风后有张金黄色缎面的贵妃榻,师傅坐在那里由人做按摩。她用手招她们过去,她手上不分季节,不管室内室外都戴着手套。    
    “章阿姨称赞你们呢。”    
    “是长辈过奖。”    
    金瓶把那只装有酬劳的信封轻轻放在茶几上。    
    师傅嗯了一声。    
    金瓶走近一点。    
    黑纱屏风是古董,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昆虫,一只青绿色的螳螂正欲捕蝉,一只黄雀全神贯注在后边瞪着它。    
    只听得师傅说:“金瓶,你有黑眼圈,可是疲倦,抑或心中渴望什么?”    
    “我是有点焦虑。”    
    “可要度假?”    
    “我有话想说。”    
    “好,你说。”


《同门》 第一部分巴黎的逢东广场(3)

    金瓶像是考虑怎样开口。    
    玉露诧异:师姐想说什么呢?她何来胆子,居然与师傅对话。    
    师傅转了一个姿势,好让按摩师捏她腰部。    
    黄色缎子上织出一只只小小精致的蜜蜂,那是拿破仑的皇室标志。    
    终于金瓶这样说:“一向以来,我们都不知道信封里是什么。”    
    师傅语气一点也没有变,她这样答:“你想知道?那不过是一张银行本票,用来支付灯油火蜡,你们的学费及生活费,病了看医生,近视配眼镜,牙齿不齐配牙箍,还有,订购时装,缴付房租。”    
    真的,这笔开销,长年累月,非同小可。    
    师傅感喟:“把你们三个带得这么大了,不惜功本,乘飞机从来不搭经济舱,暑假送到瑞士学烹饪,冬季在阿士本滑雪,春假到罗华谷看酿酒,感恩节往黄石公园露营,请问,有何不妥?”    
    “我们——”    
    “你只是代表你自己,别用‘我们’这两个字,你师弟师妹不一定有什么不满。”    
    金瓶终于说:“外边都采用经纪人制度了。”    
    师傅在屏风后坐直了,声音仍然不愠不火:“你想怎样?”    
    “师傅,得来的酬劳,你不如抽百分之三十或四十金,余者让我们平分吧。”    
    “你可与师弟谈过这个问题?”    
    “有,他知道赵氏门生都采取这种合作方式,他们管理方式十分现代,收入都摊开来分配。”    
    “你对我这种家长式经营表示不满?”    
    金瓶轻轻说:“这一行渐渐式微,很难有新人入行,玉露也许是最后一个,我不打算收徒,无人养老,总得为自己打算。”    
    玉露屏息,说得虽然是事实,但是语气不甚客气。    
    “你已有离心,羽翼已成,打算自立门户,可是这样?”    
    金瓶这时也十分佩服师傅,听到徒儿提出这样的要求,她的声音仍然不愠不火。    
    金瓶说:“我一向敬佩师傅。”    
    师傅给她接过去:“只是时代已变。”    
    忽然之间,师傅徒弟一齐笑出来。    
    “你几岁开始跟师傅找生活?”    
    “五岁,我在浦东出生。”    
    “你为何流落街头?”    
    金瓶的声音无悲也无喜,她据实答:“生父把我寄养在一名亲戚家中,他随即失踪,一年多不付生活费。亲戚一日带我逛街,转头失去影踪,叫我流落街头。”    
    “没想到你还记得。”    
    金瓶说:“我记得很清楚,肚子饿身体脏,头上有巴掌大的癣疮,一直流脓,乳齿因营养不良逐颗落下。”    
    玉露还是第一次听到平日既美又骄的师姐的故事,不禁惊骇。她扶着一张椅子,慢慢坐下。    
    金瓶仍然笔直地站在师傅面前。    
    “后来呢?”    
    金瓶知道师傅用意。    
    “后来师傅把我自乞丐头子手中领了去,把我洗干净,让我上学,教我手艺。”    
    “对,十五年之后,你反客为主,叫我抽百分之三十佣金。”    
    “师傅,我已经为你工作了十五年。”    
    “金瓶,我不想多讲,新式合作方式不适合我。你要不照老规矩,要不离开这里去自立门户。”    
    她一口拒绝。    
    金瓶低下头。    
    “你尽管试试看。”    
    “秦聪会跟我一起走。”    
    师傅放下咖啡杯:“爱走的,立刻可以走,不必等到明天。”    
    这种管理手法,其实十分现代,谁要走,尽管走,恕不挽留。公司至多结业,绝对不威胁。    
    “玉露,你留下来,我有事给你做。”    
    金瓶一个人走出师傅的书房。    
    秦聪坐在栏杆上等她。    
    英俊的他穿着蓝布裤白衬衫,看到师姐灰头土脸地出来,微微笑。    
    “一看你那晦气样,就知道谈判失败。”    
    金瓶不出声,坐在石阶上。    
    秦聪移到她身边。    
    “现在,师傅知道你已经有了离心。”    
    “她一直知道我的想法。”    
    “你真舍得走?”    
    “我总得为自己着想。”    
    “你哪里有师傅的关系网络。”


《同门》 第一部分巴黎的逢东广场(4)

    “可以慢慢来。”    
    秦聪摇摇头:“此心不息。”    
    “我要是走的话,你跟不跟我来?”    
    秦聪笑笑,不答。    
    稍后他说:“我一直记得师傅是我救命恩人。”    
    金瓶知道秦聪并不姓秦,他是华人与菲律宾女子所生,孤儿院长大。金瓶在八岁那年才见到师傅把他领回家,当时秦聪已经高大。    
    秦聪笑:“那年我们住在香港缆车径,记得那个地方吗?”    
    “记得。第一次吃果仁巧克力,以为果仁是核,吐到地上。”    
    “那时你已是小美人。”    
    “美,美在何处?皮肤上老茧在医生悉心照料下一块块褪下,露出新肉,像个怪物。”    
    “可是你的十指在我们三人之中最灵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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